这真是她见过的最好、最顶级的苇丝了!这样的苇丝,罗妮只有在帕瑞萝老师的课堂上见过。
这,这怎么可能?罗迈琪居然有这样的本事,连塔姆辛她都不觉得有手段提取到这种等级的苇丝!
震惊、嫉妒和不可思议一股脑儿交织在罗妮的心中,快把她撑炸了。
“那么,该让我瞧瞧你提取到的苇丝了吧!”罗迈琪得意地说。
她一直盯着罗妮,似乎不想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我提取不出这么好的苇丝......但我......将来一定会的!”罗妮叫道。
她不想留在这里和罗迈琪继续周旋了,话一说完,她就抬腿走开了。
罗迈琪居然没有叫住她,趁机羞辱她一番,这倒是有点儿出乎罗妮的意料。
为防罗迈琪在她背后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她还特意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呢。
她一个人闷头继续向前走着,街上很清静,没什么行人,罗妮脚步匆匆,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但就是想走快点,越快越好。
这是一个十字路口,往左看,房屋由低到高渐渐密集,大概是通往城中心的。往前看,那条平坦的路没有延伸很远便突兀地向左拐去,不知道拐过去后是什么。右边那条路最合罗妮心意,那是一条狭窄的旧道,路上没有人,马车也肯定进不去,道路两边尽是些倾颓的小石像和杂乱的爬藤,罗妮拐向了右边。
沿着这条旧道走下去,罗妮的心也不知不觉沉静了下来,无意中,她观察起了那些倒在路边的石像。
石像的数量很多,每走几步就有一个,有些歪扭地蹲在道路两旁,有些则残破不堪,缺损的断肢滚落在草丛里,有些甚至滚到了路中央。
这些石像虽然造型各异,但长得都很像,人身鱼尾,手拿钢叉。
“应该是海神。”罗妮想,“伊西多拉在很久以前是个海滨城市,这个说法毕竟到现在也没能彻底推翻。”
她在断壁颓垣中继续前进,这条古道虽然蜿蜒曲折,但并不漫长,罗妮很快就走到了尽头,在那里,她看到一座凹下去的、硕大的、已经荒废的圆形广场。
正值五月,广场上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阳光明媚,微风吹拂,野草在湛蓝的天空下翻出阵阵绿波,广场四周,鸟儿在光的催唤下快乐地歌唱。
罗妮坐在广场边上,像在水边濯足一样,两条腿在荒草填成的绿色海洋里晃荡。
思绪渐渐飘远,大脑慢慢放空,这里的环境很快让她放松,罗妮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一只飞翔的鸟儿。
直到她听到附近传来一个男人说话的声音,不过她没有听清说了什么。
难道她听错了?正当她重新放松下来,继续沉浸在大自然的美景中时。
这次罗妮听清了,是有人在叫她的名字!这可让她大吃一惊,顿时慌乱起来。
她的真名只有同族知道,她在伊西多拉认识的人类可是都叫她“罗森塔”的!
她慌张地向四周扫视了一圈,还是一个人也没看到,那个人刻意藏了起来。
“是谁?是森林里的朋友吗?”她对着空气说,她的声音不大,但在空旷的旧广场上显得十分清楚。
罗妮站身来,在原地静静等待了一会儿。这个旧广场偏僻空旷,一览无余,只能看到远处生长着的一排大树,可刚才的声音却离她如此的近......
她踱起步子,一个海神像的小半截断臂出现在她脚下,她不安地踢了它一脚,它滚到野草里去了,像沉入大海一样,立刻消失了。
对啊!如果这个旧广场有什么绝佳的藏身之所的话,那不就是眼下这片又高又密的野草吗?
糟了!她在心里大叫了一声,但不消一秒钟的功夫,她感到有一双手突然从下面抓住了她的脚腕,接着她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拖了下去。
罗妮瞬间被拖坠到了那片野草之中,那双手死死地箍着她的两个脚腕,像野兽拖行猎物一样把她拖往深处。
疼,真疼!被拽下来的时候,罗妮的后脑勺正好倒霉地磕到了石沿上,她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裂开了,疼得她差点晕死过去。
幸好野草下面的泥土还算松软,不然照这个力度和速度拖下去,她说不定就要客死他乡,一命呜呼了!
无数的草叶像刀片一样刮向她的脸,罗妮赶紧用胳膊捂住了脑袋。
被拖行了约有十几秒的功夫,她忽然觉得脚脖子一轻,身体突然停了下来。她立即蹲坐起来,检查了一下后脑勺,幸好,没流血,只是一摸就疼得她直掉眼泪。
疼痛让罗妮一下子暴怒,到底是哪个坏蛋在整她啊!罗妮怒火中烧地站起来,那家伙,被她抓到,一定要狠狠痛打一顿!
这时,那该死的声音又响起来了,罗妮警惕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你找错人了!我不是莘雅罗妮。”她紧盯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那声音又换了个方向,罗妮却没听到一点儿响动,草面上也没有一点儿波澜,仿佛那人会遁地似的。
“我非常了解你,你来自莱希亚,在蛋壳教室上学,罗迈琪、塔姆辛、布里夫是你的同学,对了,你还认识一个叫小普的男孩儿,他在森林里帮过你,我说得对吗?”
知道罗迈琪他们倒还说得通,但小普在无果木林帮助过她和布里夫的事绝没有人知道。小普那家伙一天憋不出三句话来,不会是他说的,她自己也没对任何人说过,难道是布里夫?
“是布里夫告诉你的?”罗妮问道,“而且,我凭什么要帮你?”
“我知道你在葵托经历的事,你现在需要大量云水救治村民。”男人说。
“这不重要,莘雅罗妮,我可以给你一大批云水去帮助那些可怜的病人,作为交换,你也得帮我一个忙——”
此话一出,罗妮像头上打了个焦雷一样浑身震颤了一下,直觉告诉她,她似乎被牵扯进了一件大事里,但她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
不过,小普不是已经离开莱希亚了吗?难道他又乖乖回去了?而且,为什么要拜托她来带他出去,而不是别人?
如果苇丝真是小普偷走的,他现在被银服护卫控制住了,那么,谁会来帮他呢?
小普在莱希亚没有任何亲人和朋友,但他在莱希亚之外还有一个至亲......
不会吧,她不会这么倒霉吧,难,难道现在跟她说话的这个男人就是臭名昭著,罪大恶极的……流,流浪犬?
罗妮的愤怒和戒备一下子全转变成了恐惧,她害怕得连腿都不受控制地打起颤来,那可是个虐杀八岁小女孩的变态啊!
罗妮真是太后悔了,她觉得自己一开始就不该跟那个小普有任何接触,不该跟他说一句话,不该跟他在同一棵树下呼吸,最好也不要跟他在同一个教室里上课!
那家伙的沉默寡言总是让她忘记了他有一个多么可怕的父亲,即便他本人也许不会做出那样的事,但仅仅与他接触就可能带来潜在的危险啊!
“我,我帮不了你的忙,莱希亚也没人会帮你的忙!你,你快走吧——”
罗妮匆匆忙忙倒出这句话,然后就疯狂地往广场边缘跑去,她知道流浪犬的速度更快,但她顾不了这些了,她只想快点离开这里,离那个杀人犯远一点!
她不要命般的只管狂奔,这辈子都没跑得这么快过,只听到风在耳边呼呼地吹,野草往脸上啪啪地打,跑着跑着,她连手脚都失去了控制,大脑也停止了思考,只能任凭躲避危险的本能支配着这具身体。
也许下一秒就会被抓回去,啊啊啊,逃不掉就拼啦!抱着这样的想法,没想到,居然真的让罗妮跑到了广场边上。
她迅速爬上石阶,她知道这个时候不该回头确认那个男人是否追了上来,但那时,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鬼使神差地回头瞥了一眼。
真是奇怪的心态,她明明害怕得要死,但又对传说中的流浪犬十分好奇,这好奇的强烈程度居然超过了求生的欲望。
他离她很近,几乎就在她的脚后跟处,但他仍然站在茂盛的野草之中。
那是一个皮肤黝黑,身材健壮的男人,他的脸上带着一顶惨白的面具,面具上画的,不是什么鬼脸,也不是什么动物,而是一张空洞的人脸,只有一双黑洞洞的眼睛,没有鼻子和耳朵的脸。
无果木林的华盖在大地上筛出零星的树影,空气滞重闷热,偶尔的鸟鸣让林子里的人更觉孤寂。
也许是因为剧烈的奔跑,又或是因为太过紧张,罗妮出了很多汗,全身都湿湿黏黏的,很不舒服。她喘着粗气坐在一棵树下,捡起几片宽大的叶子给自己扇风,一边紧张地四处张望。
一小时前,她从伊西多拉那个长满野草的旧广场上跑走后,就回到了泼图柯维的医馆,那里已经被病人塞得满满当当,连落脚的地方都找不到了。
更糟糕的是,有些病人被送来后会突然发病,陷入狂乱之中,给其他人带来非常恶劣的影响。要是有好几个病人同时发病的话,那泼图柯维的医馆简直就成了整个伊西多拉最危险的地方。
迫不得已,哈娜奇只能把附近愿意提供援助的医师召集起来,对每一位进入医馆的病人进行初诊,然后将那些正处于发病期的病人集中安置在另一家医馆,由几个身强力壮的年轻医师看管,其他陷入昏迷的病人则由哈娜奇监护。
罗妮回到泼图柯维医馆的时候,所有人都忙得头脚倒悬,没人注意到她什么时候走了,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罗妮想看看斯塔尔库先生醒过来了没有,她像做贼一样蹑手蹑脚地穿过那些病人,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但哈娜奇还是敏锐地发现了她。
她现在的样子很狼狈,一身泥土,头发也像鸡窝似的乱糟糟的,脸上、脖子上还有几个细口子。
罗妮像偷吃被发现的猫一样一下子顿在原地,哈娜奇匆匆上前,用惊讶的眼神看着她。
罗妮简直苦笑不得,哪里是打架,分明是被人单方面碾压!
“没有,哈娜奇医师,我出去散步的时候摔进了草丛里,太丢脸了,您不要管我,快去照顾病人吧。”
哈娜奇医师便动手检查起她的伤处,摸到她那倒霉的后脑勺时,罗妮忍不住痛得大叫。
“摔倒的时候磕在石头上了,哈娜奇医师,我真的没事,我这都是小问题,您快忙去吧,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哈娜奇好笑地看着这个狼狈的小姑娘,她知道她在说谎,但她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追根究底。
“就算这样,也不能对可能存在的问题视而不见,我叫其他医师来帮你看看——”
“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伊西多拉的春天可能再也无法因葵托运来的花卉而芳香四溢了......”她说。
“病人很多,重症的也不少。实话说,目前看来,并没有什么有效的方法使他们痊愈,元气大伤是不可避免的。不过,你和库布先生送来的那三个病人还算幸运,他们都好转了很多,可能因为病症比较轻吧,也许他们还有康复的希望......”
就是因为这些话,罗妮在伤口,尤其是脑后的伤被简单治疗后,便又偷偷遛出了医馆。
她相信米尔卡,尤其是斯塔尔库的好转肯定和云水有直接关系,可是,人类的医疗水平还研制不出云水呢。
摆在罗妮面前的路只有一条,于是她回到了那个旧广场......
“你,你干嘛非从人家背后出现呀!你不是应该从那个方向过来吗?!”她惊恐地叫道。
尽管类似的事发生过好几次了,但罗妮还是没法习惯流浪犬的神出鬼没,他身体强壮,身手敏捷,行动起来像风一样轻盈快速,普通人根本察觉不到,等你察觉到了,不,是他让你察觉到了时,他已经像豹一样站在了你的身后,把你吓个半死。
两个人同行了一阵,罗妮对他的恐惧不像之前那么深了,但还是很怵他。
“看样子银服护卫不在附近,你现在就进去,按我说的那样做,我在这里等你,明白吗?”流浪犬说。
答应帮他的时候,罗妮问过他是不是小普的父亲,他没否认,但也没承认,后来罗妮直接叫他流浪犬,他倒没拒绝。
流浪犬为什么要拜托她将小普带出莱希亚呢?这后面的缘故是这样的。
小普离开莱希亚后(他是怎么出来的罗妮还没弄清),不知怎的,他又被镇上的护卫抓了回去。
这一次说来也怪,分领司突然断定小普就是偷盗苇丝的人无疑,理由是苇丝失窃的那个时间段,只有他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离开了莘雅罗妮视线后的他去了哪里?莘雅罗妮向博海特报告的那个“第六人”是他吗?这也无法证明。
在审讯小普的过程中,他一如既往的沉默,只有在询问到他父亲流浪犬的时候,他的面色才有所动容,不过最多也只是动容罢了,他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他沉默地看着那些审讯他的大人们,眼中没有害怕,没有期待,只是毫无情绪地看着。
说实话,这个孩子有时候叫大人也感到害怕,有时候,大人的心也不见得比孩子更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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