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勋玩了一夜纸牌,刚沾枕头就被吵醒。他把床头的玻璃杯扔向房门,想就此砸碎恼人之声。不料那些声音竟愈演愈烈,简直要把整座旅馆给拆了。他蹦起来,在皱巴巴的被褥间寻找少主给他配的制式直剑。
他气愤地摔门而出,发现手掌被玻璃渣划伤,鲜血淋漓,倒霉感把愤怒冲淡了。他失落地走下楼梯,看着陌生的挂画,忽然又后悔起来。
到了楼下,他发现今早吵闹的源头——衣着精致的少女正对着一个呆头呆脑的黑衣青年尖叫。
一般情况,他不会搭理这种事,但现在他要发发起床气。
他选择站到青年一边,闪身到少女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副刁蛮的表情,粗鲁地推了她一把,让她一个踉跄,摔在地上。立马有人为少女讲公道,从背后接近萧勋,刚把手放在他肩上就被一拳揍飞。
在场所有人都莫名其妙看着这一幕,鸦雀无声,唯有青年露出鄙夷的眼神。几个壮汉走上前,要帮同乡找回场子,也被萧勋两拳打得晕头转向。
少女站了起来,掸掸身上的灰,十分奇怪地说:“帮你解围的来了?”
“什么东西?”少女撩起额前乱发,蹬蹬小皮鞋,走到柜台附近提起雕花箱子,仿佛就要走。
她刚走一半,见到萧勋那副野蛮人习气,又忍不住说起道:“那位冒险者与我有契约在先,现在他居然反悔不干。我按契约向他索要赔款,他一句话都不说,在那张凳子上坐了一个上午。算了,我再去找个冒险者!”她甩了甩卷曲的金发,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萧勋冷笑一声,想一把抓起青年,却只拎起一丁点衣服。下面的身体像山一样沉。诧异之间,萧勋低下头,想往青年脸上吹气,想这样羞辱他。他却见到了青年憋笑的嘴唇,仿佛在说:从没见过这么蠢的人。
在那个瞬间,时间彻底被遗忘,连记忆都无法捕捉前因后果。
一股无法抗拒力量将萧勋甩飞。他在空气里旋转了不知道多少圈,砸穿木窗,弄出好大个窟窿。
他晕了过去,三个小时后在自己房间醒来。据说五个壮汉花了半个小时才把他从窟窿里弄出来。他和几个同伴跑到正在修补的窟窿处试了试,将窟窿又弄大一圈。两个木匠对他们只翻白眼。
“哦呀,厉害啊!”萧勋说道:“我得去找那个家伙!”
他站在碎石大道间左顾右盼,寻找那个黑衣青年。结果完全没见到这号人,仿佛他根本没存在过。他随便抓起几个路人问话,得出结论却相互矛盾。
空气渐渐燥热,他抹掉汗珠,向太阳吐口水,没精打采地坐到石阶上。
他招呼两个小弟去买水,自己则躲到阴凉处,半个身子坐进一家店铺。
店家嫌弃地望着他,准备让帮工去赶走他,却听客人谈及此人能把三四个壮汉打得找不着北。他赶紧让帮工撤走,避免那赖子把自己店砸了。店老板回到客人座前,将一对耳饰从绸布间轻轻拿起,放在烛光下看。
耳饰是自家作坊的上品,外形似鹤,做工精致,还镶着贵重的魔石。
“怎么了?”熟客捻起优雅的少女声,额前卷发闪闪发光。
老板指向房外。透过格子窗和绿植,少女见到熟悉的背影,不由得浅笑。她没理会那个北蛮子,轻轻示意老板换下一件耳饰。最终,她花五十枚金币买下那枚鹤形耳饰。老板取来妆镜,静静看着少女戴上它。
少女狡黠地看向老板,将耳饰取下,放在木盒内。她用羽毛笔在纸上写了一行字,将纸推向老板。
老板眯起眼看着那行字,问道:“爱舍学城古林教授是你的……”
少女犹如一道香味走出内间,红色的裙子掠过萧勋,让他那放空的大脑一下有了新主意。
他抢在少女身前走下石阶,差些绊倒她。萧勋想起还要找冒险者,走到冒险者公会门前他又停下。因为他觉得自己相当厉害,什么冒险者能比得过他?少主实在是多虑了。
少女的目的也是冒险者公会,现在萧勋在她身前,完全挡住了门。少女忽然感到不可言喻的喜剧感,有点想笑。
少女完全不想和这个蛮子讲话,靠在墙边,等那个脑袋自己总结。
等了一刻钟,萧勋终于知道要干嘛了,不是想起自己那两个迷路的小弟,而是终于确定那个等手续的人就是之前那个黑衣青年。他大踏步走进去,咆哮般发出声响,要求黑衣青年跟自己打一架。
他们去到冒险者公会后院,要在这个专门的比武场地对决。萧勋也很满意这个场地。有个人开了赌局,结果所有人都押青年赢,庄主见这情况,直接撤了赌局。
少女去到二楼,用折扇遮脸,俯瞰着比武场地。她知道对决毫无悬念,却偏要看萧勋出糗,但他的落败毫无情调,简简单单地被打晕了。
半小时后,萧勋醒了过来,心里很不服气。他在冒险者公会内找了一圈,没找到那个青年,居然骂他是个胆小鬼。公会办事员告诉他青年往哪个方向走了,以免他在公会闹一下午。
萧勋随手抢了一个人的面包,往嘴里一扔,边嚼边出门。
她决定要把戏看到底,跟着萧勋走了出去。走了半里,她撞见两个焦急的青年。两青年问她:你见过咱们大哥吗?少女下意识觉得这个大哥就是那个蛮子,所以指了个相反的路。
萧勋一路问话,不经意就出了城,来到亚和城外的丘陵水网间。少女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每时每刻都想回去,凭着想看笑话的偏执心态才能继续坚持。她撑着腰,准备原地休息会,看见地上蚂蚁搬家,小心翼翼地它们让了路。之后她就听到萧勋的大嗓门,“嘿,别逃了!”
少女靠近那个声音,拨开灌木,见到两个青年站在溪水两侧对峙。
黑衣青年显然发现了少女,对那边的林木说道:“不要再跟来,这边很危险。”然后他又对萧勋说:“这次,你想怎么玩?”
他周遭骤然腾起灼焰般的杀气,多得让萧勋头晕目眩。杀气扑向他,有海啸的势头,期望着永恒的淹没。
萧勋身体僵硬,短短片刻,就被折磨得大汗淋漓。死亡的幻象轻轻漫过他的思绪,嘲弄软弱的神经,恐吓畏死的意志。他浑身颤抖,跪了下去,直剑落在水中。
忽然间,他回想起神前比武的场景,想起那位打不倒的少主,想起少主身上难以参悟的意志力。他从中获得勇气,捡起直剑,骄傲地站起身,准备再次挑战那惊人的杀气。
他没入杀气中,又明白自己必然因恐惧而落败,倒在潺潺溪水间,直剑划伤自己面颊。
萧勋倒下了,死亡的幻影继续杀进他的思维,撕扯他的肌肉,挤压他的内脏,把骨髓冻至冰冷,又把血液烧至沸腾。他似在经历非人的折磨,但实际是只是躺在水中抽搐。在他被痛苦的幻觉弄得崩溃前,死亡的感觉突然消失了,甚至一切也都消失了。他孤身站在虚无之间,然后向无穷无尽的下方堕落。
他从水中清醒过来,胃袋翻涌,吐了一身酸臭,这气味让他笼罩起弱者的光晕。
躲在灌木丛里少女终于笑出声,不枉奔波,也算看了场好戏。她钻了出来,坐到一块石头上,欣赏着萧勋的糗态。这个多次扰乱她生活的终于受到惩罚,真值得高兴。她已经在盘算再买点什么纪念这一刻了,那条海蓝石项链就很不错。
她继续挑逗失败者,问道:“想不想知道,那家伙是谁?”
“我……不想……”萧勋转过身去,尽量不去看少女。但他也不记得这个少女究竟是谁,她跑这来有何用意,难不成是种编排好的嘲弄桥段?他决定撇开这个女人。
但少女幽灵般跟在他身后,甩都甩不掉,而他还不敢呵斥少女,因为他觉得自己一回头,就会看到那位黑衣青年。想到这,他就一哆嗦,快走换成了小跑。这二人在溪水旁追追走走,不知不觉走到一个洞窟外。萧勋想着逃进洞窟她就不敢追了吧,却在洞窟的阴影前止步,他感觉那幽幽黑暗里有种诡谲的东西。
他注意到脚底的地面变成暗紫色,还像活物般悄然蠕动。
“什么鬼东西?”他皱了皱眉头,立马感觉到危险的存在。他立马去摸剑,也回头去看少女的情况。剑被他遗落在溪水中,少女则远远躲在正常的地面上——貌似蛮担心地看着这边。他松了一口气,准备慢慢后撤,却因为过度紧张绊倒。
手掌接触到地面,仿佛抓了一把蠕虫,他感到恶心,直觉般地尖叫一声,惊起一群晦暗的鸟群。在那些狰狞的鸟鸣间,大地震颤起来,岩石的破裂声让萧勋又一次感到恐惧,但没有之前那样强烈。
萧勋告诫自己要冷静,要像少主那样顽强,至少不能惊慌失措。他刚站起来,又因地面的震动摔倒。他看向洞窟,终于见到那骇人的一幕。
一个高达数十米的巨物挤破岩石而出,外形像鱼,大张着嘴,里面长着无数只眼睛。所有眼睛都浸泡在一层紫色黏液。这些黏液往外淌,一接触到地面就冒出酸灼的恶臭气体。巨物成千上百只眼睛盯着萧勋,让他感觉到生理上的不适。
但,不是死亡的感觉。他自认为能逃走。事实上,他正在这么做。
巨物向他吐出酸液,轨迹精确,落点计算了奔跑的速度,仿佛就要将萧勋灼成一具朽骨。
就在这时,天边飞来一柄巨剑,山一般落在萧勋身后,挡住了酸液。酸液在巨剑上没有任何作用,十分自然地往下滑,落在地面又灼起一片白烟。那位黑衣青年落到巨剑一旁,拔剑,飞身跃起,向巨物斩击。
白光褪去后,巨物坍塌为一堆无害的泥浆,地面变回正常样貌,黑衣青年也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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