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留下一大堆令人困惑的波浪。骑士长愣在原地,絮叨各个方向的可能性。
女法师看出同伴的纠结,半蹲到岸边,将些许法术耗材放在手心,一边揉搓,一边默念咒语,随后将揉碎物撒入水中。水中隐隐出现一条浅绿色光带,照亮浑浊的水底。
女法师没有立即回答,看了眼水面的波涛,根据它们的形态进行追踪学判断。她微微自嘲道:“可信度较高。”
“有总比没有好。”骑士长即刻跳过一个水洼,顺着光带的指引前进。他又问女法师:
“一个……洞窟。”她卖力地跟在骑士长后面,既感慨他果决,也佩服他的信任。 除了长母和老师,她还从未受过这种坚硬的礼遇。尤其还是个同辈,“你就这么信了,不怕耽误时间,让你那位少主白等?”
卫羽或许瞥了眼女法师,但更多回想起她周边的氛围,一种力求被认可的刻苦,以及忧郁的香味。他回答:“我相信少主……也相信你。你的眼神很认真。”
这一路没多少阻碍,苇丛晃荡的发出声响却让人发麻。周围的气味疏疏落落,漫不经心地在鼻尖打转,被想象成浸水尸物的腐烂味。几只水鸟从头顶飞过,抛下不愿停留的嘶哑尖鸣。卫羽挥动砍刀,厚重的苇丛纷纷断折,落至水面,竹筏般摆荡,仿佛下一刻就会沉没。但随着量的增加,这些碎片竟也聚集成难以摧毁的东西,牢牢占据着河面。
卫羽又砍下一丛较稀疏的苇丛,透过半枯的树杈,隐约见到了洞窟。他踢开死掉的灌木,瞄了眼水中光带,往侧面移动,为墨莉让出两人宽的空间,让她也能看到洞口。卫羽低下头,压低嗓音,对女法师说关于鱼怪大小和危险之处的推测,还分析出几条应对之策。他还问:“有好法术吗?”
女法师迟疑了一会,整理卫羽话里密集的信息,稍显犹豫地回答:“算有,但需要准备。”
卫羽摇摇头,看出她的不自信,“都到这个时候了,不要有模糊的判断。不然我们都会死。”
墨莉内心颤动,腾起逞强的意志,立马驳斥骑士长的疑虑:
“莫里省只有两人能在学生时代使出五阶魔法,我和我老师。如果你的推测没错,我一个魔法就能轰烂那条臭鱼。”
骑士长审视着女人,竟赞同了她的莽撞。这的确有些轻率,很可能导致二人死亡。他却莫名想给她一个机会,去信任她,就像多年前领主佯装落败那样。这是同类间的怜悯。他知道墨莉在无边无际地、对生命地空耗间产生了迷茫,需要一次愤怒的咆哮。
犹豫间,墨莉已经大踏步走向洞窟。骑士长自知无法劝告,抽出长剑,策应左右,防止鱼怪突然袭击。
洞窟内潮湿幽暗,深邃的距离仿佛无穷无尽,流水声仿佛巨物喉管的吞咽声。他们逐暗而行,听到一阵杂乱的声响,立马缩到一块圆形巨石后。
空气里浮现出一大片闪烁光点,照亮幽幽发紫的洞窟内壁。卫羽自然而然地将眼前景象与熊怪血液联系起来,并一把拉回正探头窥视的女法师。
卫羽知道自己之前的推测可能是对的。他也稍稍瞧了眼里头,立马比手势告诉墨莉:那鱼怪除了像头鲶鱼,有公牛般大小、满嘴利齿,还有条棘手的带刺长尾。
二人默声商量,用眼神和交流,勉强拟定了计划。卫羽率先冲出去,大吼一声,吸引了鱼怪注意,却从长剑的倒影中发现另一条鱼怪。它正潜伏在女法师身后,身体稍小,嘴里长着弯曲长刺,正准备袭击。
骑士长厌恶事态又超出预料。他把长剑掷向小鱼怪,刺入它的下颚,将它定在岩石夹缝间。自己则抽出砍钝的砍刀,躲开大鱼怪的扑击,再不停侧移,与其周旋。他不停摇晃身体,姿态在进攻与防守间不停切换,试图迷惑鱼怪。鱼怪却完全不吃这套,直愣愣扑过来,笨拙地甩动长尾,仿佛它根本没掌握这项技艺。
卫羽不再使用对抗聪明对手的假动作,与鱼怪一扑一躲,寻找机会进攻,却没有将钝刀砍上去——风险太大。
他瞥向女法师的侧影,那颤抖模样实在不像在准备法术。
墨莉没有惊慌,五阶魔法也正在完成。虽然她从未经历过这种危机,但也不至于头脑空白。
这也是二等学位的主要成因。在学宫考核中,如果能稳定、完整地使出五阶魔法,完全能拿特等学位。但墨莉的施法过程一直不够稳定、不够完整。不仅五阶不行,四阶、三阶也不行。她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二阶,而她的同窗大多选择了三阶或四阶。
这时,她才意识到并不需要五阶魔法。但她不能前功尽弃?那等同于承认平庸。她迫使自己冷静,落入无我的境界,忽视周遭嘈杂,顺利地陷进思维的困局。
孤独求解中,她回忆起老师沉默的期待。老头子温和的面庞加重了她心灵的负担,让咒语变得更加晦涩,变成一望无际的荒野。
面对苦涩的跋涉,她感到无限的平庸,产生落泪的忧郁。
忽然间,一个声音,一声怒骂,从遥远边野飞向咫尺繁苛,扫尽杂思,只留下玉一般的倔强。
“他妈的,闭上你的臭嘴。”墨莉也这么骂道。接着,她举起灿烂发光的法杖,玩了命地大喊:“雷光!”
法术已经完成,眩目的雷电从法杖里射出,飙向两条鱼怪。四溅的电光宛如烟花,将幽暗点亮成昏迷般的白昼。雷光闪后,令人而恶心的焦糊是唯一的气味。
为躲避飞溅的电光,卫羽扑到这个较干燥的地方,扭伤了脚踝。他身上还有几处鱼怪尾刺造成的外伤,带有紫色的痕迹,边缘有腐蚀的灼痛。他忽然发觉,就算一对一,他顶多与大鱼怪以命换命。他喉咙有些瘀血,一时说不出话,眼睛则看着墨莉被光芒照亮的纤巧边缘,忽然有所感动,想模仿得胜的英雄,去拥抱欣慰的美人。
但美人停下脚步,警觉地说:“洞窟哪头有更可怕的气息。”
“什么?难道还有更可怕的怪物?”他差点将淤血咳出来。
“什么意思……”卫羽忽然感觉到伤口的灼痛,猛烈得仿佛要将他吞噬。他应该晕过去几秒。在短暂的昏厥里,他见到一个狰狞的东西,一个似乎不可战胜的虚无之物。但转瞬间,它被一抹白光淹没,化作空白。
卫羽张开眼,见到白芒消逝的末尾,感觉身上已没有灼痛。他听到女法师困惑的自言自语,“消失了……”
墨莉回过神,遗忘了困惑。她直觉般搀扶起卫羽,询问他的身体状况。卫羽表示只受了点皮外伤,脚也崴了。
河面水波荡漾,水草飘荡,小鱼儿漫溯其间。那些汇聚的苇草也被河水冲走,变成勇敢的远舟。
卫羽倚靠着墨莉的身体,能感受到女人锐利而坚硬的骨头,带着刺痛,却很安心。他不再警觉,保持着一位伤员的外形,渴望柔情,却在簌簌风声间想起她的男友。那个庸俗的人让他感到遗憾,也放弃了温柔的愿望,只是沉默向前。
等他见到少主,才发现自己长剑遗落在洞窟,只好拔出女法师别在腰间的小匕首。他要对付少主周围的几个老男人。
然而这些老男人似乎已被制服,他顺手将匕首放入剑鞘。
他忽然对墨莉说:“那些人中,似乎有个面熟的……很像我的亡妻……”
那沉寂之心已然萌动,蔓生苦寒之花,默默积蓄,等待焰火般的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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