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莉在千香学宫任教职已有五年。她是个南方人,出身平微,却不甘平凡。
她讨厌故乡庸俗的同辈人,他们脑子里只装着两件东西,酒桌和床。十六岁的冬日节,她被一个青年迷了心窍。青年从外省回来,嘴里装着各种奇闻异事,吸引了很多女孩的青睐。他简单扫一眼,就找到了冬日节里最漂亮的少女,正受婚约对象叨扰的农家少女。
男方木讷地劝少女和自己跳舞。而她知道舞蹈背后藏着什么——带酒味的接吻与一张冰冷的床。
青年巧妙地插入其中,开始讲一段发生在繁华城市里的悬疑案。他讲得很有吸引力,却刻意在故事里制造一个瑕疵。少女听出来了,询问青年凶手为何突然消失。青年神秘兮兮地拉她起身,邀请她跳舞,要在旋转的火光中告诉她答案。少女被浪漫的描述打动,也为青年优雅的举止倾倒,她当时深信眼前人能带自己摆脱庸碌的生活。
他们一曲舞毕,悄悄来到幽暗的小巷,忘乎所以地轻吻。少女很自然地想到献出处子身,然后和他远走高飞。
但关键时刻她犹豫了,觉得一切发展得太快,她的初衷并不是情欲。少女再喧闹的背景与无数个微弱的呻吟声里发问,要求青年娶她。青年不假思索,琐碎而漫不经心地答应了,他正忙于寻找着少女的裙底。少女感受到冷漠的热情,对青年骨子里的庸俗感到寒心,推开了青年,一边哭泣,一边跑着离开,对这个世界彻底失望,决意今夜就孤身远行。
多年以后,少女的父亲朦朦胧胧地意识到那个冬日节夜晚发生了什么时,后悔表示:原本的婚约可以取消呀。不至于为了爱情离家出走!重新那个好小伙订婚显然更好啊。真是可惜了!
少女在凄风苦雨里跑了不知多久,也不知到了哪里,单凭直觉漫游在昏暗的清晨间。她似乎是跟随一股清香,来到百花艳艳中。层层花色犹如幻觉,在晨曦里扭曲变化,幻化成一面通透的死亡镜像。她见到自己七窍流血,嘴角白沫在空气里翻飞。纤细的疼痛在身体的每个角落绽放,不强烈,却有一种融化的毁灭感。她倒在花田中,不久后被一个一百多岁的老人发现。老人见道少女惨状,发出一声感慨:天赋惊人……
她被带到学宫,自称没有姓名,老人便为她重新取名。墨莉。取这个名是因为她倒在茉莉丛间,也因为她有一双深不可测的墨色眼眸。
她拜老人为师,竭尽全力学习魔法,但总是成绩平平。作为学宫内最刻苦的人,毕业时只拿到二等学位。那些最开始排挤她的、有着显赫家室的学子们到最后也感到分为惋惜,不少人抛出橄榄枝,期望那股刻苦的精神能感染自己事业。
墨莉谢绝了同窗的好意,决定靠自己生活。她听说尼奈要新建学宫,肯定要聘请教师。在一众求职者中,她显得平平无奇,但尼奈的长母一眼相中了她,说她的绽放肯定很迷人。就算有长母的青睐,她在千香学宫也并不起眼。五年时光里,最值称道是她的刻苦、负责和美丽。大多数学子都认为她资质平庸。
在漫长的教学生涯中,她不可避免变得平凡,曾欣赏她的长母也产生些许漠视。她开始思考储蓄计划,开始讨好统治者,开始计划和某个人结婚,好在合适年龄生产,免得孤独终老。由于她清冷的性格与尊贵的法师身份,没多少男人会选择她。直到那个男人到来,他自诩高贵,却一下子沉迷于墨莉的容颜,像发情的动物般求爱。墨莉默许男人成为自己的男友,几次约会,几次云雨后,他们思考结婚事宜。和之前那位青年相比,男人对墨莉的肯定真诚得多,也愿意负起责任,但体内的虚空也更多。她预计未来并不幸福,却没有放弃结婚。
在订婚日,长母突然召唤她,交给她一项紧急任务,调查水毒。为了解决与学宫休戚相关的事务,她推迟了结婚日期,甚至想放弃婚约,永远保持独身。接下来的一周,她全身心投入水毒迷云,从河岸取水,在学宫内研究,写满密密麻麻的论证推理,证实水毒已经影响到尼奈特产香料的纯净度。到现在她正和三个埃隆人解释前因后果,认为这些认真的蠢货根本听不懂。
“原因真在水中……”骑士长默念着,他悠悠看着女法师,胸口的心动已经淡去。她的美丽变成天赋,刻苦成为品德,悠悠香味只是香料的余韵。他毫不怀疑这个女人能理智地拒绝求爱的男人,值得敬佩,却仅限于此。他更想理清女法师繁杂的论证,从中找到关键的闪光,就像一场推理游戏。“如果不是上游,那就应该在地下。附近有岩洞吗?”他说道。
“不一定,”江尘说:“根据目击报告来看,水毒扩散得很快。如果是地下水,显然不会这么快。所以,法师小姐,你一定遗忘了某条支流。”
墨莉敏捷地回过神,推开厚重的资料,在桌子上摊开地图,指着尼奈东北角一条的细小蓝线,说道:“这里有领土争议,我之前没考虑。但仔细想想,可能性极大。”
四人决定立马上路,骑上快马,飞速赶往那条支流。一路上除了沉默的风声,就是青禾时不时的喷嚏声。每个喷嚏都带着欢乐的前奏,和花田的芬芳交错,混合成轻松的氛围。江尘闷笑个不停,想着现在让使剑她还是太早。虽然他在等马时应青禾的请求,为她配了把重量合适的短剑,比自己那把稍重些。
两小时后,他们在河岸歇马,江尘带着青禾去欣赏河景,实际只是想悄悄告诉她那些喷嚏有多搞笑。话语间,青禾感觉到少主过去的散漫又回来了,既生气又羞愧。
墨莉站在晃荡的芦苇间,为那少男少女的行为感到不齿,她用一种过来人的虚假口气问道:“他们那样,合适吗……”
“挺好,爱情吗……挺好的。我这么大的时候,还不知道还为怎么活着发愁。”
“这就联想到自己了?看来,你比传闻中的更多情。我听过你的故事,百战者。”
“如果可能,我真希望自己是个北方武人,一天到晚都在凛冽的寒风中拼杀。”
“哈哈,原来北人净是这种形象。不过说实话,女士。别看你细胳膊细腿的,真干起来,你一个咒语就把我碾到水里去了。”
“没那么简单……”墨莉被谈话中的轻松感动,以为对话能无目的的绵延。她接下来可以讲讲法术施展的必要条件,不光要咒语,还需要施法耗材,以及法杖……但她忽然发现骑士长消失了,他移动到不远处的坡地,警觉地望着四周。她心中有着猝然消逝的危机感,她赶紧追上骑士,询问他发现了什么。
“少主他们走得太远,真是失职,我得尽快找到他们。”
他们沿着芦苇的折痕寻找,在比预计更短的距离内,他们就感到前方燃烧着两团灼人的意志。找到了?
那个更强硬的意志说道:“青禾赶紧拔剑吧。还记得我教你的吗?盯着你的敌人,用魄力恐吓它,让它感到害怕。”
他们遇到了危险!卫羽一剑砍断厚厚的苇丛,飞身来到另一边河岸,水面波澜荡漾,泥沙翻涌,一片浑浊。岸边,江尘和青禾瘫坐下来,满头冷汗,一边握着剑,一边相互牵着手,浑身上下战栗不止。江尘尽可能让自己冷静,吞吞吐吐地描述起方才的见闻:一条怪鱼,牛那么大,嘴里的牙齿多得可怕。很可能就是水毒的源头。
江尘还没完全平复就下了命令:卫羽,还有墨莉。你们赶紧顺着我指方向追击怪鱼。我和青禾待在原地等你们。反正我俩不擅长战斗。
镇定香料让青禾整个人晕乎乎的,脚都站不稳,卫羽他们离开后,她甚至得抓着少主的肩膀才能勉强站立。
他们在河岸边坐下,感受着风中的清凉。青禾将头枕在少主腿上,稍稍感觉好些了,却不想结束这段接触,沉溺在半晕半醒间,炽热地思考着如何编造意外,让巧合之吻恰当发生。她简直糊里糊涂想了一堆东西,弄得自己胸口发肿,不得不坐起来,让风熨平妄想的涟漪。冷静下来后,她看向少主,见到他痴傻的表情,轻柔地问道:
江尘没有回答,保持着原有的姿势,一动不动。他知道青禾的眼神很奇怪,仿佛在审视一桩悬案。他受不了这种凝视,便有如戏剧演员般发声,对着可能的观众感叹道:“很遗憾,空城计失败了。”接着他对青禾说,“拔剑吧,我们被争议地带的贼人盯上了。”
不远处的苇丛间晃荡出几个残弱男人,手中拿着农具一般的武器,他们阴冷而恐惧的看着眼前的少男少女。为首的男人示意围上去,嘟囔着:五对二,怕什么。
青禾抽剑出鞘,骤然回想起骑士长的教导,把对面五个人的破绽看得一清二楚。每一个人都已经“死”了。但她对付不了这么多,要是少主他……她看向少主,少主一派忧郁的怜悯,告诫道:“迎战,但不要伤人。他们撑不了太久。”
五个老男人毫无配合,交错向前,五把农具被两把细剑搅晕头转向。江尘和青禾则靠着磁铁般的默契,穿梭在摇摇晃晃的农具间,一会分开,一会相会,相互策应,被不言而喻的能量指引,表演眼花缭乱的双人舞。忽然间,一个老男人胸口颤痛,跪到地上,起不来了。于是战斗停止,老男人们放下武器,去关照哀嚎的同伴。
青禾忽然怜悯起这些人,打量过少主的神态后,她立马收起怜悯,紧紧握住细剑,做出拷问的态势。
但随着哀嚎声逐渐忧伤,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有人快死了。
青禾心中漂浮起浓浓的伤感,想拯救将死之人。她还未向少主求情,少主便开始了审问。
慌乱中,老男人突然承认了罪行,投毒。他们将鱼怪的分泌物扔到一些村庄的水井中,已经害死上十人。做这一切,只是为了警告长母,告诉她香料产业多么脆弱。
“这不是真话,”江尘说道:“香料田侵占了农地,原本的农人理应转变为园丁。但某些人对香料敏感,或者说……有着魔法天赋。他们无法下田,但天赋也没高到让学宫青睐的程度。所以都成了流民。原本长母给他们一笔钱,建议他们去其他地方。一部分人去了,另一部分人没去,留在尼奈挥霍钱财,直到现在。就变成了你们。”
老男人们惊愕看着江尘,但这不妨碍江尘继续说,并把话题转到颇具希望的方向。“消灭了鱼怪后,这片地方大概也不会变成香料田,你们可以开垦些土地,勉强度日。”
江尘耸耸肩,盯着这群人,防止他们再起歹念。“又不是我们。”他故作轻松地说。
评论区
共 条评论热门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