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长站在篝火旁,警惕地眺望着四周。他将青禾送来的肉汤随手摆在树桩上,只喝两口,简单缓解腹中的饥饿。
他重新审视营地的地形,临水临路,附近还有废弃旅馆可以避雨,按理十分适合扎营。但按一名军官的认知,这里很难布防,几个训练有素的士兵就能把营地拿下。然后他们不得不退至河岸,背水面敌。要控制住这片区域,至少需要一座哨塔,一道木墙还有五个会使剑的青年。
他趁夕色稍在,去营地附近的林地勘察,用树杈翻开层层落叶,一个个新鲜的脚印印证了他心中担忧。他赶紧向少主报告,建议立即折返城镇。他见少主反应不大,想拉他去看看刚找到的证据,以说明事态紧急。
江尘悠悠问向骑士长:“还能退吗?你得想清楚。保护好所有人!”
骑士长没抱怨太久,手指敲两下剑柄就想出法子。他召集商队的青年,和他们讨论守夜次序。一名叫赵刚的青年察觉到骑士长话里有话,当场询问骑士长发现了什么异常。骑士长无奈地告诉众人:商队可能已经被强人盯上,林子里还有脚印为证。
青年们骇然地看着不远处的林地,双腿打颤,哀声迭起。骑士长表示只要按他的话去做,保证今夜平安。这群疲惫、一路上早就被吓破胆的青年不相信骑士长的说辞,纷纷提议要折返回城镇。但他们没有行动的迹象,在营地无头苍蝇似地转来转去,看似在准备,实则全是徒劳地将东西搬来搬去。
骑士长开始下一步计划,他问向众人,“此处可有埃隆人?”
赵刚从满头乱麻间抓到一抹明晰的东西,直觉般地大喊:“我是。”
一声大喊将浑浊的思绪释放。赵刚冷静下来,琢磨起这个军人般的家伙究竟是谁。仅仅几秒钟,他一拍脑袋,将众人的吸引过来,狂喜地叫到:“埃隆的骑士长,草原盟会的百战胜者,相传他一打十都不落下风!”
卫羽抖抖眉毛,尴尬于不实的赞美。不过他很满意当下的情况,青年们冷静下来,愿意听他的安排,并且深信不疑,只要别让他们真的去作战。他为今晚制定的策略是疑兵,让十一个青年手拿假长矛尽可能守夜。而他则担任奇兵,除掉一两名强人,让他们知难而退。
事情到这个份上,理应按计划进行了。商人却担心唯一的战斗力远离营地,会让强人趁虚而入。毕竟很少有人能兼顾两头。
江尘感觉自己来劝说没用,担忧地看了眼骑士长。后者点了点头,表示没有问题。
在夕阳最后的辉光中,大地一片压抑的沉默,只有河鱼吐泡的微弱响动。终于有人按捺不住,跑到众人身前,正是那个赵刚。他浑身颤抖,破口大骂:“都到这个时候了,就按骑士长大人的计划执行!不然,谁都不能好好渡过今晚。”
商人如同被雷劈中,浑身发软,无奈地对江尘说:“我们就好好待着。好好喝汤,好好吃饭。”
江尘潇洒一笑,和青禾扶着商人进入帐篷,慢慢享用滋味平庸的肉汤。江尘为了排解他的紧张,主动和他聊与埃隆的商路。江尘由于不懂商业,说得语无伦次、毫无根据;商人也由于死亡的惊惧,没察觉到话里的漏洞,居然频频答应,竟描述起一个绝无仅有的大市场,将北方的埃隆当成整个世界的商贸中心,那里什么都能买到,每个商人都能在那赚得盆满钵满。
即便幻想如此,二人都知道这交谈只是空耗时间,无法实现分毫。
青禾倒认真聆听对话,感觉到小赚一笔并不难,自己借点钱运作一下,冬日节就能给少主回礼——一根蓝白配色的丝质发带。
她细细看着少主的眼眉,估摸那根发带的位置。少主的面庞在火光掩映在格外美丽,褪去忧郁,变成发酵后的醇厚。这是英雄的表情。青禾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一脸淡然仅是因为她看到少主眼睛深处的自信,即便眼睛表面被一抹焦虑所掩盖。
黑夜被近乎悬疑的紧张氛围拉长,每一秒都真实无比,就像皮肤上的蠕虫。商队青年们手拿绑着木片的长棍,僵硬站在掩体附近。他们好奇望着黑暗,想知道究竟有没有强人,又不敢真的去看。他们按照计划,机械地换班,躺到帐篷里也不敢睡觉,只是听着风的声音,默数时间,期盼整个夜晚瞬间逝去。
在那黑暗中,一个声音嘟囔道:“看上去不好下手,要不咱们溜了吧。”
“呸,”另一个声音骂道:“你个该死的,老子平常是怎么教你的,都教到屁眼里了!再仔细看看!”
“看什么?我看的很清楚啊!他们有五人站岗,一小时轮换一次。按照这个换班频次,里面至少有五十个人。咱们还是溜吧,这块硬骨头可啃不来。”
“你个呆瓜!你真以为这是什么正规军啊,只是他妈的一群搬运工!搞这么一出,只是在虚张声势,目的就是让你这种蠢蛋上当!”
“那咱们还等什么?上呗!抢他娘的,顺便抓几个人当奴隶卖。”
“有啥东西搞不搞清的。干得过就上,干不过就溜,啰里吧嗦干嘛?”
他狠狠敲了下另一人,“说你蠢,你还不信。干这行不仅要肌肉,还要脑子,要脑子!不然你还不知道怎么死的。”
“哎呦,好好好,我脑子不好使。全听你的,你说吧,你说吧……”
“我的意思是……嗯……谁给他们这个胆子虚张声势?”
剑光闪过,第一个人倒在地上,另一人见状立即逃走,却被飞来的大剑钉在树上,他临死也不知道谁动的手。
放冷箭的弓手没有命中大剑的主人,跳下树杈也准备逃走,被一把飞来的匕首刺中喉咙,重重摔在地上,失血而死。
一切恢复应有的平静,夜行动物重新回到它们的领地,试图在沾血的皮革里啃食鲜肉。
青禾打个哈欠,终于发现少主和商人的对话流于表面、毫无逻辑,自己赚个小钱的目标也付之东流。她满是倦意地靠在箱子上,成为今夜第唯一一个安详睡去的人。
其他人就没这个好运了。他们一直以为战斗还没结束,强人们还在觊觎,自己还得维持着疲惫的紧张,直至破晓。
鸡鸣声惆怅地在淡淡的晨色里回荡。河边腾起的水汽在阳光下渐渐消逝,褪去整夜湿寒。倦意终于爬上眉头,不少人抱着棍子睡着了。
骑士长回来了,略带嘲弄地瞧着众人的疲惫,拖着具尸体,走过寂静的早晨。他来到假寐的少主帐外,报告道:
“真的吗?”商人尖叫一声,跑出来狠狠踢了一脚盗贼首领,骂道:“果然是他,残忍的鲁烈,尼奈的头号通缉犯。他妈的终于死了!”
除掉通缉犯让卫羽有点得意,就算整夜未眠也兴致高昂。一路上青年们围在他身边,不断询问他的英雄事迹。虽然他讲述平淡,像场枯燥的报告,但青年依然听得津津有味,被他的武力触动,隐隐想去他麾下当兵。
他讲了五轮,感到有点乏味,挥手让青年们让开,策马凑到少主身边,开始算一笔精明账,“这下尼奈的领主可得大大犒赏我们了。”
“赏金?”江尘笑着对骑士长说,“我们可不能因为除掉一害,而向外祖母索要赏金。”
“这只是一幅幸运的见面礼。一点赏金对埃隆没多大意义。”
“您想得真周到。”卫羽望着远处,不禁为之前轻视少主感到羞愧。“那有了这份见面礼,此行应该势必成功了。”
“还差点?”卫羽忽然觉得自己像夜间那个更愚蠢的强盗。只是他不希望这里有能轻易解决自己的敌人。
“和我们一样,”江尘解释道:“尼奈也面临着税款问题。几车香料对他们重要,但不关键。他们这一次也许会借,下一次就不一定了。”
“水毒……”江尘悄然对骑士长说:“香料产业是尼奈的支柱。如果有人向水源投毒,即便是传言,也会引起担忧。这个担忧会蔓延到香料作坊,让作坊停摆。因为没人愿意买可能有毒的香精。这几车玫瑰,若在平常,根本不会卡在某个村镇。只要有可能逾期,外祖母就应该要派士兵沿途寻找。无论什么原因。但现在没有这些士兵。这说明产业中心出了问题,也就是尼奈城有了麻烦。受其影响,外祖母今年也许能交上税款。毕竟尼奈比较富裕,但明年后年就不一定。要是我们帮她解决这问题,我们至少能借钱三年。”
卫羽一阵愕然,被少主缜密的推论震慑,竟也产生出佩服的感觉。按他的理解,那策士也想不到这种程度。他赶紧追问:“我要做些什么?”
江尘悄悄对骑士长说,“这,我也不知道,看着办吧。”
骑士长微微一笑,也说道:“到之后再看吧,少主。”话罢,他策马向前,去往队伍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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