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火长夜 | 机核 GCOR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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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旷野锈爪
凯恩的银剑劈开最后一头食尸鬼的腐臭脖颈时，脚下一块被血浸透的松软泥土突然塌陷。他整个人向后仰倒，世界在眼前颠倒旋转。断崖边缘的碎石簌簌滚落深渊，而他的身体正无可挽回地滑向那片翻涌的灰雾。他甚至来不及抓住任何东西，只有那柄沾满污血的银剑脱手飞出，在嶙峋的岩石上撞出几点火星，随后被翻滚的灰雾彻底吞没。
冰冷粘稠的雾气瞬间包裹了他，带着浓烈的铁锈和腐败血肉混杂的气味，灌入他的口鼻。下坠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悬浮。灰雾像活物般缠绕挤压，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冰冷的刀片，切割着他的肺腑。视野里只剩下混沌的灰，浓得化不开，沉甸甸地压在他的眼皮上。耳边是绝对的死寂，连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也被这浓雾吞噬殆尽。只有胸腔里那颗疯狂擂动的心脏，在死寂中敲打着绝望的鼓点。
完了。 念头刚起，一股更深的寒意猛地攫住了他。不是来自雾气，而是源于灵魂深处某种本能的尖叫——某种极度污秽、极度扭曲的东西，就在这浓雾深处！
“呃啊——！”
一声非人的、饱含无尽痛苦的尖啸撕裂了死寂，近在咫尺！凯恩猛地拧身，几乎是靠着无数次生死搏杀磨砺出的本能，手臂在浓雾中狠狠一抡！
咔嚓！
某种坚硬冰冷的东西应声碎裂。飞溅的碎片擦过他的脸颊，带来针扎般的刺痛。借着这瞬间的触感，凯恩终于看清了袭击者。
那根本不是什么野兽。
那是一头由无数深紫色、半透明晶体构成的巨狼轮廓。它的身体扭曲着，仿佛由无数块尖锐的、流动着污浊光泽的紫水晶强行拼凑而成。最为骇人的是它躯干的核心处——一团凝滞的、暗红色的人形光影，如同被封存在琥珀里的昆虫，正无声地扭曲、挣扎。那光影的五官模糊不清，却传递出令人灵魂颤栗的极致痛苦和怨毒。巨狼的“爪子”就是刚才被他砸断的东西，断裂处正渗出粘稠如石油般的暗紫色液体，滴落在无形的“地面”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灵魂之锈！ 凯恩的瞳孔骤然收缩。教廷的圣典里描述过这种来自地狱的腐蚀之力，但从未如此真实可怖！守护者之魂…这就是那些被病毒彻底扭曲、被遗忘在旷野的守护者之魂？！
巨狼被激怒了，核心处的红色光影疯狂闪烁。它断裂的前肢处，紫晶疯狂蠕动生长，瞬间又凝成新的、更加尖锐的利爪。它张开没有血肉、只有晶体利齿的巨口，无声地咆哮着，带着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腐败甜腥气，再次扑来！速度比之前更快，爪尖划破浓雾，带起刺耳的尖啸！
凯恩手无寸铁，只能就地翻滚。冰冷的、如同实质的灰雾擦着他的后背掠过。他能感觉到那晶体利爪带起的腥风。后背撞上一块冰冷坚硬的东西——半截断裂的石柱？他来不及细看，巨狼的第二次扑击又到了！这一次是两只前爪同时挥下，封锁了他左右闪避的空间！
避无可避！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凯恩视野的角落，那片翻滚的灰雾忽然被一道无形的力量撕开了一线！一个模糊的景象如同海市蜃楼般强行挤入他的脑海：
铺着猩红地毯、饰满刀剑与荆棘金纹的冰冷大厅。一个穿着考究但难掩卑微的身影，深深地跪伏在冰冷的地面上，额头紧贴着地毯上冰冷的金线纹路。地毯尽头，一双镶嵌着黑曜石的沉重战靴踩在王座之前。
“陛下，”那个跪伏的身影开口了，声音带着刻意的谦卑，却像毒蛇的嘶鸣穿透灰雾，清晰地钻进凯恩的耳朵，“盖亚之国…不过是一群空有蛮力、崇拜着虚无之神的莽夫。他们的堡垒坚不可摧？他们的神力？呵…笑话！真正的力量，在于掌控灵魂的信仰！捏造一个‘神明’，一道‘神谕’，让两国合并成为‘祂’的旨意…从信仰的根子上，把他们变成您最虔诚、最有力的战争工具！这，才是彻底碾碎他们的…信仰侵略！”
那“信仰侵略”四个字，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凯恩的意识。跪伏者的侧脸在记忆碎片中一闪而过——苍白，带着一丝病态的狂热，嘴角勾起的弧度令人不寒而栗。
雪尔森！
现实与记忆碎片猛烈碰撞！凯恩的大脑如同被重锤击中，剧痛伴随着一股无名怒火轰然炸开！这卑劣的毒计！这玷污了盖亚之名的阴谋！就是这该死的“信仰侵略”，才让那些守护圣地的忠诚卫士变成了眼前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吼——！”
守护者结晶狼的利爪已到眼前！那核心处挣扎的红色人形光影几乎要贴到凯恩的脸上，扭曲的痛苦和怨毒扑面而来！
“滚开！”凯恩双目赤红，喉咙里爆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不是恐惧，是焚尽一切的狂怒！面对那致命的紫晶利爪，他非但没有再躲，反而迎着那足以撕裂钢铁的爪尖，猛地挥出了拳头！不是攻击巨狼，而是狠狠砸向身下那块刚才撞到的、冰冷坚硬的半截石柱！
砰！
拳头皮开肉绽，鲜血瞬间涌出。但那块深灰色的、刻着模糊古纹的石柱顶端，也被这饱含愤怒的一拳砸得崩裂开来！一块边缘锋利如刀的沉重石片被他死死抓在手中！
没有半分犹豫，凯恩如同受伤的狂狮，将全身的力量和那股被阴谋点燃的暴怒，全部灌注进手中的石片，朝着巨狼挥来的、最前端的紫晶利爪，狠狠劈砍下去！
嗤啦——！
刺耳的、如同玻璃被蛮力刮擦的噪音响起。灌注了凯恩狂怒之力的粗糙石片，竟然硬生生劈进了那看似坚不可摧的紫晶狼爪之中！暗紫色的粘稠液体如同污血般喷溅而出，溅在凯恩的手臂和脸上，带来强烈的灼烧感。石片也承受不住这狂暴的力量和晶体的硬度，在劈入一半时轰然崩碎！
但这一击的力道和角度极其刁钻。石片崩碎的瞬间，巨大的冲击力顺着劈砍的方向传递，竟将巨狼挥下的这只前爪，连同它小半个前臂的晶体结构，硬生生砸得扭曲、崩解！
“嗷呜——！”
守护者之魂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混杂着痛苦与狂怒的尖啸。它踉跄后退，断臂处紫晶疯狂蠕动试图再生，但速度明显慢了许多。核心处那个挣扎的暗红人形光影剧烈地闪烁、扭曲，仿佛承受着加倍的痛苦。
凯恩喘着粗气，半跪在地，右手血肉模糊，鲜血混着暗紫色的腐蚀液体滴落。他死死盯着那受伤的怪物，眼中没有丝毫击退强敌的喜悦，只有冰冷的杀意和深沉的悲哀。为了一个阴谋，为了权欲，守护者竟沦落至此…
就在这时，那巨狼核心处的暗红人形光影，闪烁的频率忽然变了。不再是单纯的痛苦与狂乱，而是短暂地凝聚出一张极其模糊、却饱含无尽悲怆与绝望的人类面孔轮廓。那张“脸”转向凯恩，嘴唇无声地开合着，像是在呐喊，又像是在哭泣。
一个破碎、嘶哑，如同砂纸摩擦枯骨的声音，直接钻进了凯恩的脑海，每一个音节都浸透了血泪：
“井…开了…雪尔森…毒…信仰…侵略…逃…快逃…”
声音戛然而止。那张悲怆的面孔瞬间被更加狂暴的怨毒和混乱吞噬，重新化为一团疯狂闪烁的暗红光影。守护者结晶狼仅剩的独眼中，紫黑色的光芒暴涨，它发出一声更凄厉的嚎叫，拖着残破的身躯，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再次扑来！浓雾被它冲开，露出后方影影绰绰、更多双闪烁着同样不祥紫光的“眼睛”！
凯恩的心猛地沉到谷底。更多的结晶狼！但他来不及恐惧，因为濒死反扑的巨狼已到眼前！
就在这绝境时刻，凯恩眼角的余光猛地瞥向侧后方——那是刚才记忆碎片中，雪尔森跪拜方向的反面，一片灰雾略显稀薄的区域。那个悲怆声音最后无声呐喊时，残破的晶体狼爪似乎极其艰难地，朝着那个方向微微抬了一下！
北方！
没有时间思考，这是唯一的“指引”！凯恩用尽全身力气向侧面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巨狼带着腥风的扑咬。他不再看那疯狂的怪物，甚至不再看周围黑暗中亮起的更多紫光，咬紧牙关，将速度提升到极致，朝着那片灰雾略显稀薄的北方，亡命狂奔！
冰冷粘稠的灰雾拍打着脸颊，身后是此起彼伏、充满无尽怨恨与痛苦的尖啸，还有晶体摩擦地面的刺耳刮擦声，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守护者之魂那破碎的警告如同烙印刻在心头。
井开了…雪尔森的毒…信仰侵略…
凯恩在亡命奔逃的喘息中，死死攥紧了血肉模糊的拳头。北方…那里有什么？是更深的绝望，还是…唯一的生路？他必须活下去，他必须知道这一切的真相！为了那些被玷污、被扭曲的守护者，为了盖亚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