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3年的某个阴雨绵绵的下午,伦敦的天空如同一块被上帝遗忘的巨大湿抹布,散发着一股混合了煤烟、湿羊毛与腐烂水果的味道。在汉普顿宫,这种令人沮丧的空气尤其浓烈,仿佛整个英格兰王国的焦虑、不安全感以及对邻国的怨念都凝结在了这里。
亨利八世,彼时还是个相对年轻的国王,正襟危坐在他那张雕刻着狮子的橡木椅上*。饶有兴趣地听取大臣们关于入侵法国的种种建议,其靠谱程度大约和用羽毛给鱼梳毛差不多**。
*:这张椅子是他特意定制的,据说是为了彰显王权的威严。不过在今天这种阴暗的光线下,那两只狮子看起来更像是两只患了重度忧郁症的猫。
**:这些建议从军事角度看,无疑是异想天开,从财务角度看,则是通往国家破产的快车道。事实上,许多人的脑子里此刻正飘荡着完全不同的念头。比如乔治·卡瑞爵士正暗自琢磨着他的新学术论文,时不时在羊皮纸上涂涂画画,记录下一些只有他自己才懂的符号。
纵观英国历史,亨利八世算得上是个充满矛盾的有趣人物。他自认虔敬上帝,甚至亲自写过一系列措辞激烈地抨击马丁·路德宗教改革思想的文章。他也热爱学习*,拥有着那个时代君主中难得一见的博学。但这一切并没有让他对人类的傲慢、愚蠢和无谓的流血冲突产生丝毫的厌恶。
恰恰相反,这位新国王迫不及待地想要向整个欧洲证明,自己不仅仅是继承父亲亨利七世那笔可观遗产的败家子,更是能重现英格兰昔日荣光*的雄主。
*:这里的“昔日”指的是百年战争期间那些偶尔辉煌的瞬间,而“荣光”则是一个被历史浪漫化了的词语,其本质往往是泥泞、饥饿和痢疾以及大量毫无意义的死亡。
在花钱这方面——尤其是大手大脚、毫无节制地花钱,亨利是极具天赋的。但无论是修建奢华的宫殿、举办盛大的宴会,还是给自己定制昂贵的服装,似乎都少了点能够展现他雄才大略的气势。于是,亨利的目光自然而然地投向了海外。对于一个年轻气盛(并且还有点闲钱)的英格兰国王来说,当时最显而易见的选择,莫过于法国。
不过,即便有着如此深厚的群众基础,发动对法战争也绝非稳妥之策。当时的英格兰,不过是个在欧洲文明边缘的岛国。它的军事力量……呃,怎么说呢,与其说是力量,不如说是一种“潜在的可能性”,而且这种可能性往往被后勤、资金,以及指挥官们频繁的痛风症发作所限制。
然而,受到某股神秘力量的鼓动,此时的亨利热情不同以往,而这股力量的源头不在别处,正位于国王的头顶。
据说在登基三年后,这位年轻的国王遭遇了一场堪称灾难性的脱发危机*。在绝望之际,亨利八世与撒旦本人做了一笔交易。这笔交易的内容至今仍是历史学家们争论的焦点。有人认为亨利八世用他的灵魂换取了这顶假发,而另一些人则坚持认为撒旦只是借走了亨利的幽默感作为抵押——这似乎可以解释为何亨利八世在之后的统治中表现得如此暴躁。
*:正如牛津大学历史学教授阿尔弗雷德·威格莱斯在其著作《亨利八世的秃头与英格兰宗教改革》中所言:“国王的脱发程度之快,就像是有一群饥饿的羊在他头上疯狂啃食。这场危机之严重,以至于宫廷理发师不得不每天早上花费三个小时来拯救国王那岌岌可危的发型。”关于亨利八世的魔法更多内容,请阅读这篇 《撒旦的礼物:亨利八世的魔法假发》 。 无论如何,亨利八世获得了一顶魔法假发。这顶假发不仅解决了他的脱发问题,还赋予了他一项意想不到的能力:他现在可以听懂动物的语言了。
枢密院会议现场,亨利的肺活量和爱国热情*正达到顶峰,他激情澎湃地说道:“我们将以正义之名,以吾主之名,以英格兰之名,踏平巴黎的每一寸土地!我们将把他们的葡萄园变成我们的马厩!我们将让那些青蛙们清楚地知道,谁才是这片土地上真正的……主宰者!”
*:以及他对未来法兰西国王,弗朗索瓦一世个人魅力和秀发的深深嫉妒。
但就在这个充满了戏剧性的时刻,一个与宏伟的战争计划、国家命运和民族荣耀等议题都毫不相干的事件突然发生了——一个微小的声音打断了国王的演讲。
Vive la France! Pour la gloire de la France!(法兰西万岁!为了法兰西的荣耀!)去死吧,英格兰秃子!
亨利八世循声望去,一只灵活的老鼠从墙角窜出。他的名字是让·皮埃尔。在廷臣眼中,皮埃尔不过是一只令人不快(并且携带疾病)的啮齿动物,发出了老鼠们那种常见的“吱吱”声,但多亏那顶神奇的假发,现在亨利八世能够清楚地听到它高喊着的激进口号。
皮埃尔的计划其实相当简单:跑过去,跳起来,用短剑*戳破那个英格兰暴君的喉咙。然后他就可以荣归故里了,整个过程比偷走一块布里干酪还要容易。
*:这把短剑由巴黎最好的铁匠打造,刀身上刻着“自由、平等、奶酪”的铭文。
当皮埃尔以一种与其体型完全不相称的惊人速度径直朝着国王冲去时,整个枢密院大厅顿时陷入了混乱。平日里那些关于勇气、忠诚和骑士精神的豪言壮语,瞬间烟消云散了。
托马斯·沃尔西,未来的红衣主教,一个在历史记载中以精明和野心著称的人物,此刻却展现出了他不太光彩的一面。他发出一声足以刺破耳膜的尖叫,跳上了最近的一张桌子。用拉丁语大喊着:“Domine Deus! Ecce nuntius pestis!”(主啊!是瘟疫的使者!)这是地狱的造物!国王陛下,快用圣水!”未来的红衣主教似乎认为,任何在他意料之外出现且能快速移动的生物,都必定是撒旦的爪牙。
查尔斯·布兰登,新晋的萨福克公爵,亨利八世的密友兼小舅子,以其对华丽服饰的热爱而闻名。在最初的惊吓过后,他试图展现一位骑士应有的英勇。“呛啷”一声*拔出了腰间那把镶满了宝石的佩剑,试图去刺那只敏捷异常的老鼠。结果,他的剑术在对付小型目标时,显然远不如他预期的那般有效。佩剑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无用的弧线,不仅没有碰到皮埃尔的一根毛,反而把自己那件价值50英镑的丝绸长袍划出了一道难看的裂口。“该死!”他咒骂道,“这可是米兰的最新款式!”
乔治·卡瑞爵士,那位我们之前遇到的后来写出《十五世纪欧洲啮齿类动物分类考》的博学绅士,当他看到这只非同寻常的老鼠时,突然产生了一股学术上的兴奋。他似乎没有意识到,眼前这个场合并不适合展示他那深厚的动物学知识。他清了清嗓子,对着空气大声说道:“诸位请看!这是一只漂亮的巴黎褐鼠,请注意它那油光发亮的皮毛!再看看它那灵活的尾巴和警惕的眼神!根据我不成熟的推断,这个特殊的亚种通常栖息在……”
他滔滔不绝地讲起来,完全忽略了其他大臣们惊恐的尖叫、国王陛下那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以及“学术标本”正在进行的致命冲刺。
至于让·皮埃尔,这只“爱国鼠士”则完全无视了这群巨大两脚生物所制造出来的混乱,在他那颗啮齿动物的头脑中,这些不过是前往荣耀之路上的小小障碍。他轻而易举地躲过了大臣们慌乱的脚步,以一个优雅的小跳跃过了那些写满了战争计划的羊皮纸卷。
皮埃尔目标明确,速度也快得惊人,眼看就要跳到国王那件绣着金线的袍子上了。
就在这个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一道橘黄色的身影,突然以一种违背物理常识的速度从房梁上俯冲而下,挡在了让·皮埃尔和国王陛下之间。这道身影裹挟着一阵微风与淡淡的烤鱼香味。
这道橘色身影属于一只猫。一只并非只会壁炉边慵懒地打着盹、在阳光下追逐尘埃的普通宫廷猫。从他那仿佛已经看透了世间所有虚妄的神情来看,就能知道他绝非等闲之辈。
*:关于这个名字,威士忌其实一点也不喜欢。在他来到宫廷的那天晚上,某个醉醺醺的厨师边给自己灌着威士忌,一边指着小猫说:”噢!看这小东西!多么充满活力!多么的……令人精神振奋!简直就像…嗝…就像我手里这杯威士忌一样!!”从那以后,这个名字就像一个无法摆脱的诅咒一样跟着他,他其实更喜欢一些更具有猫科动物优雅气质的名字,比如“午睡”,但人类是不会听取一只猫给出的建议的。
威士忌的介入是突然的,但绝非心血来潮。他在宫廷里生活了许多年,见证了太多的愚蠢和闹剧,对各种潜在的危险有着敏锐的直觉——特别是那些试图破坏他宁静的午睡时间的小型啮齿动物。毫无疑问,他将皮埃尔这次的行刺行动视作对其领地和秩序的公然威胁。
“Bonjour,”威士忌用法语说道,“Je vais devoir interrompre ton grand numéro, sale rat français(恐怕我得打断你这出表演了,法国臭老鼠)。”
皮埃尔愣住了。他没想到自己会遇到一只会说法语的猫,不过很快就恢复了镇定,抽出他的微型短剑,摆出起手式。“Oh ben dis donc, qu’est-ce que j’vois là ? Un p’tit larbin d’un chauve anglais, hé !(瞧瞧我发现了什么?一个英格兰的走狗!)”
*:左脚微抬,右爪持刃,尾巴保持完美的45度,这个角度据说是路易九世亲自定的,最能彰显法式优雅。
“这句话犯了两个方面的错误,”威士忌说,一边慢条斯理地舔着爪子,“首先,我是猫,不是狗。这种基本生物学的错误实在不应该出现在一个专业刺客身上。其次,你的侮辱水平也有待提高,建议去巴黎的文学沙龙学习一下。”
“ Alors, causons avec les griffes, hein ? Prends ça ! ( 那就用爪子来说话,看招! )”皮埃尔以一种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扑向威士忌,身形在空中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传闻他精通十七种不同的战斗技巧,能用七种语言威胁敌人(包括拉丁语),还有一份写满了各种花哨动作名称*的笔记本。
*:如“凯旋门飞踢”“香榭丽舍大街滑铲”以及“征服者威廉的凝视”(当时没人知道这招是什么意思)。
“啊,终于说了句像样的台词,”威士忌评论道,“虽然有点陈词滥调,但总比之前那些业余的表现强。”
战斗开始了。皮埃尔的动作迅速而凌厉,他开始施展一系列法兰西学派引以为傲的技巧。先是一个完美的前滚翻,接着是一记“埃菲尔铁塔突刺”,然后是“卢浮宫回旋踢”,最后是“塞纳河螺旋斩”。
他旋转着身体,短剑划出一道道银光,向威士忌发出了一连串攻击,整套动作流畅而华丽,仿佛在进行一场精心编排的表演。在攻击的间隙,皮埃尔甚至还用法语低声吟诵着克莱芒·马洛的《悼亡人》,以此来展现他高雅的艺术品位。
但威士忌只是随意地摇晃了一下,如同一片在风中飘荡的树叶,避开了所有攻击。“你的重心太高,”他说,“而且在第三个转身时露出了破绽。”
“这是什么邪门功夫?”皮埃尔困惑地问,他完美的剑技,竟然被如此不优雅的方式化解了。
“这个嘛,”威士忌说,一边做出一个东倒西歪的动作,“我管它叫‘醉汉舞步’。你知道的,在酒馆里能学到的东西往往实用得多。”
“看来你有点本事,”皮埃尔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恼怒,“那就尝尝这个——‘巴黎圣母院之舞’!”
这是一套极其复杂的连招,他开始旋转、跳跃、突刺,每个动作都经过精确计算,仿佛在参加宫廷舞会。
“典型的法式过度表现,”威士忌叹息道,“总是这么注重表演效果而忽视实用性,你有没有想过,有时候最简单的动作才是最有效的?比如说……”他只是轻轻一抬左爪,就挡住了皮埃尔的攻击,接着用尾巴扫过皮埃尔的脚踝,同时右爪准确地挑飞了那把微型短剑。
“这招叫‘下午茶打招呼’,”威士忌慢悠悠地说,然后一爪子拍在皮埃尔的脸上,将他打得眼冒金星,“如果你在出剑时不要那么用力,也许就不会在落地时失去平衡了。”
“接下来这招是‘关闭议会’。”皮埃尔刚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威士忌已经压在了他的身上。
“最后是‘英式早餐’,”威士忌一口咬住了皮埃尔的耳朵,后者发出一连串尖锐的吱吱叫,亨利八世能清楚地听到这叫声里充满了愤怒和绝望:“可恶的英格兰走狗!……法兰西万岁!奶酪万岁!打倒暴君亨利!”
威士忌则以一声低沉的咆哮回应:“闭嘴,你这只会嚷嚷的蠢耗子,游戏结束,你的任务失败了。”他用一只前爪按住了仍在徒劳挣扎的法国老鼠。而另一只爪子则以一种巧妙力道,搭在了皮埃尔那脆弱的脖子上——显然,对于如何处理这位俘虏,威士忌有着更长远的打算。
随着制造混乱的老鼠被制服,原本喧闹不堪的枢密院大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未来的红衣主教此刻仍站在那张看起来像被龙卷风袭击过的桌子上,虽然不再尖叫,但依旧脸色苍白。新任萨福克公爵则完全放弃了对那件不幸阵亡的丝绸长袍的抢救,正靠在一根柱子上,小声抱怨着下次参加枢密院会议时一定要穿盔甲。而那位博学的乔治·卡瑞爵士,则在正心满意足地检查羊皮纸上的笔记,这段奇特的经历,无疑会为《十五世纪欧洲啮齿类动物分类考》的内容增色不少。
亨利八世慢慢地从他那把狮子椅上站了起来,他的额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这并非因为害怕一只被制服的老鼠(他毕竟是英格兰的国王),而是因为,通过头上那顶神秘莫测的假发,他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那只法国老鼠发出那些充满了爱国热情的尖叫,还有与猫之间短暂而火药味十足的对话。
严格来说,这并非亨利八世第一次通过这顶神奇的假发听到动物们那些模糊不清的“心声”,但如此指名道姓的要攻击他本人*的动物之语,还是有史以来的头一遭。
他看着脚下那只威风凛凛的橘猫,威士忌也用那双翠绿色眼睛平静地回望着国王。在其他人类眼中,威士忌不过是一只碰巧制服了骚动的宫廷猫,或许值得一块额外的鱼肉进行奖励。但在亨利眼中,这只猫的眼神有某种只有经验丰富的老臣才会有的深沉。
“……猫,”亨利轻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犹豫。他弯下腰,用那种只有他们两个能理解(还有那只被按住的老鼠)的频率低声问道:“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关于这一切?”
威士忌优雅地摇了摇尾巴,用爪子轻轻拨弄了一下被按住的皮埃尔,后者仍然在不甘心地吱吱叫*。然后,以一种完全不像一只猫的语气开口了:
*:“放开我!你这只为暴君服务的走狗!法兰西的奶酪比你们英格兰的奶酪好吃一百倍!”
“陛下,我叫威士忌。”威士忌说,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像打呼噜和清嗓子的混合,“正如您刚才所见、亲耳听到的那样,世界并非如大多数人类所想的那样简单。那些被视为害虫或宠物的动物,拥有着远超你们想象的智慧、复杂的社会结构,甚至,也拥有着他们自己的政治诉求。”
亨利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那顶假发让他拥有了这种能力。他不太愿意去回忆签署那份文书时的具体细节,只依稀记得涉及一些令人脊背发凉的低笑声、一些闻起来像硫磺和旧羊皮纸的烟雾、一个关于“聆听世界真实声音”的模糊承诺。现在看来,这个承诺正在以一种他始料未及的方式兑现。
“这只试图行刺您的老鼠,陛下。”威士忌继续说,“他并非个例。那些您急于想要‘踏平’的高卢人,早就认识到了动物的力量。他们利用老鼠进行渗透,利用鸽子传递信息,甚至还利用动物来进行更高级别的破坏行动。”
“是的,陛下,”威士忌肯定地回答,“而且据我所知,法国人在这方面做得相当出色,当然,这一切都隐藏在日常生活的表象之下。”
“陛下,您通过某种特殊的方式,获得了与我们‘通语’的能力。这是独一无二的优势。您应该……不,您必须抓住这个机会,成立一个直接向您本人负责的组织,将那些拥有与动物交流能力的‘通语者’,以及那些愿意为国家服务的动物联合起来。”
“这将是一种超出了常规军队的力量,无论是渗透敌后进行秘密侦查,还是执行一些更需要想象力的任务,它们都将是您手中最隐秘的王牌。”
亨利八世陷入了沉思,他的大脑(在那顶假发的刺激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各种大胆而离奇的想法像一群受惊的鸽子一样在他脑海中盘旋。
成立一个由能和动物说话的人和会说话的动物组成的政府机构?这听起来太荒谬了,似乎太不符合体面。他的廷臣们*绝对不会理解,甚至可能会私下里认为,他们伟大的国王陛下因为最近国事过于繁忙(或者是因为午餐吃得太多)而导致精神失常了。
*:此刻,沃尔西正小心翼翼地整理他的长袍,布兰登在发誓以后再也不在没有热身的情况下追逐老鼠,卡瑞爵士则开始向一个柱子讲解褐鼠的生活习性。
而且,这毫无疑问要花费大量的资金。钱从哪里来?难道要从向法国开战的军费里挪用吗?如何确保那些参与其中的动物不会向敌对国家的动物泄密?难道要对他们进行忠诚度测试?除此之外,还会出现一大堆前所未有的难题*。
*:比如“如何给一只猫报销出差费用?”,光是想想就让人头疼。
他感到了一丝犹豫。毕竟,他可是英格兰的国王,而不是某个童话故事里能够和动物聊天的傻瓜王子。
“而且,据我所知,法国人已经成立了这样的机构了,他们称之为‘动物院’。”
就在亨利八世几乎要打消这个疯狂念头的时候,威士忌最后的那句“法国人已经成立了这样的机构了”,像一根针一样扎在了他最为敏感的神经上——作为国王尊严和民族自豪感,还有想要在任何方面都胜过法国人的好胜心。
法国人?那群整天吃蜗牛、喝葡萄酒、说那种奇怪语言的家伙?他们竟然在“利用动物进行情报工作”这个如此新颖的领域,走在了他伟大的英格兰王国的前面?!
亨利八世皱起了眉头。这才是真正触动他的地方。脱发固然令人烦恼,被老鼠袭击固然令人不快,但法国人竟然在某个领域领先于他?这……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那一刻,所有的犹豫和顾虑都烟消云散了。亨利八世那张原本因为困惑和犹豫而显得有些阴晴不定的脸上,瞬间浮现出如同钢铁般坚毅的表情。
“法国人?!”他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声音低沉得像一头即将发怒的雄狮。那群青蛙竟然敢在我们前面?!这绝对不行!他抬头看向廷臣们,开始说道:
“听着!”亨利八世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今天的事件……非同寻常,这让我意识到了两件事。”
“第一,一只优秀的猫比一群糟糕的大臣更有价值。”他用锐利的目光扫过那些在混乱中表现得既狼狈又无能的廷臣们,他们今天的表现同样令国王印象深刻。“这只猫将成为新任‘御前捕鼠士’。”
“第二,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一些我们以前忽视的力量。”国王非常明智地没有提及那顶假发,也没有提及他听到了的那些足以让人把他送进疯人院的惊人内容,只是用一种君主的威严掩盖了真相。
他伸出那只戴着巨大红宝石戒指的手,先是指了指威士忌,然后又指了指已经放弃了抵抗的让·皮埃尔。“这些卑微的动物,远比我们这些自以为是万物之灵的人类所想象的更有能力,也更知情。”
他停顿了一下,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刚才威士忌提出的那个大胆而诱人的建议,以及最重要的一点:法国人领先了,这个念头像一根鞭子一样抽打着他。
“我决定,”亨利八世用一种不容反驳的语气宣布道,“成立一个直接向朕本人负责的秘密机构。这个机构将汇集那些具有特殊天赋的人才*,还有那些愿意为英格兰效力的动物们。”
“他们将成为朕的眼睛和耳朵,深入到那些普通人无法企及的角落!负责秘密收集情报、渗透敌方要害、执行特殊任务,确保我们伟大王国的绝对安全!”
现在,亨利八世需要给秘密机构起一个名字。一个既能有效地掩盖其真实的目的,又能听起来足够神秘的名字。同时还能在某种程度上让那些讨厌的法国佬知道,他们在动物情报领域已经有了一个不容小觑的竞争对手。他想到了“事务”。那些处理日常琐事、文书工作、秘密交易的地方,再加上一点听起来冠冕堂皇但又含糊不清的色彩。
“这个史无前例的机构,”亨利八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未来得及掩饰的兴奋,向着他那些仍然处于震惊和困惑*之中的大臣们宣布道,“将被称为……‘皇家事务所’(The Royal Bureau)!”
在宣布完毕后,亨利八世得意扬扬地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威士忌,后者优雅地打了个哈欠,仿佛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亨利知道,这只猫将是事务所的第一个成员*。
*:威士忌不但是“事务所”的创始猫,同时也是“御前捕鼠士”(后来的捕鼠大臣)第一猫,这一传统一直延续至今,现任捕鼠大臣拉里已在位超过10个年头,历经6位首相、1位女王和1个国王。关于捕鼠大臣们的故事,请阅读 《猫爪下的王冠:御前捕鼠士的起源与演变》 至于那只名叫让·皮埃尔的法国老鼠,他最终没有能荣归故里,而是成为“事务所”成立后,第一个被审讯对象。皮埃尔非常“合作”地提供了大量宝贵信息,这些情报在后来英格兰“事务所”与法兰西“动物院”之间展开的秘密较量中起到了关键作用。当然,这是另一个故事了。
而亨利八世的“事务所”,就在这个潮湿、充满霉味、被老鼠袭击、由猫提议、并最终因与法国攀比的好胜心而拍板的下午诞生了。它的未来,就像亨利八世的假发一样,注定要经历各种令人意想不到的曲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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