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请读者牢记,最显而易见的东西往往最值得分析。当人们从全新的视角审视那些看似平凡的事实时,往往能发现全新的广阔天地。——L.L. Whyte
本书的核心概念是层级秩序,为了避免读者误以为我是在追求个人兴趣,我想读者保证这一概念是历史悠久且受到尊重的。传统的捍卫者往往倾向于将其贬斥为“过时”——并且常常同时否认其有效性。然而,我希望通过我们的讨论,证明这一“过时”的概念,如果用心处理,能像魔术师的老帽子一样变出鲜活的兔子。*
* 三十多年前,尼达姆写道:“无论组织关系的本质如何,它们构成了生物学的核心问题,只有认识到这一点,生物学未来才能取得丰硕成果。从碳化合物的分子结构到物种和生态系统的平衡,这种关系的层次结构,或许将成为未来的主要思想。”[1]然而,“层次”这个词甚至没有出现在大多数现代心理学或生物学教科书的索引中。
让我以一个寓言开头。H.A.西蒙教授是逻辑计算机和下棋机器的设计者,他是这个故事的源头,但请容我自由阐释一下。[2]
从前,有两位名叫Bios和Mekhos的瑞士钟表匠,他们制作的手表既自由又昂贵。他们的名字听起来可能有些奇怪,但他们的父亲懂一些希腊语,并且喜欢解谜。尽管两人的手表同样受到欢迎,但Bios却因此而繁荣,而Mekhos则勉强维持生计;最终,他不得不关闭了自己的店铺,转而在Bios手下做机械师。镇上的居民对此争论不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直到真相大白,证明这一切其实既简单又出人意料。
他们制作的手表,每个大约由一千个部件组成,但两位对手使用了不同的组装方法。Mekhos以一种类似用小彩色石子拼接马赛克地板的方式,一点一点地组装他的手表。因此,每当他在工作中被打断,不得不放下一个部分组装的手表时,它就会散架,他不得不从头开始。
另一方面,Bios设计了一种制造手表的方法,首先构建大约十个组件的子部分,每个组件都能独立运作。然后,这十个子部分可以组合成一个更高级别的子系统;而十个这样的子系统则构成了整个手表。这种方法有两个巨大的优势。
首先,每当发生中断或干扰时,Bios必须放下甚至丢弃他正在工作的手表,手表并不会分解成基本的部件;相反,他只需重新组装当时正在工作的那个特定子部分;因此,在最坏的情况下(如果干扰发生在他几乎完成手头的子部分时),他只需要重复九次组装操作;而在最好的情况下,则完全不需要。现在,从数学上很容易证明,如果一块手表由一千个部件组成,且平均每一百次组装操作中发生一次干扰——那么Mekhos组装一块手表的时间将是Bios的四千倍。这将花费他十一年的时间,而不是一天。如果我们将机械部件替换为氨基酸、蛋白质分子、细胞器等,时间尺度的比例将变得天文数字;一些计算[3]表明,地球的整个生命周期都不足以生产出一个阿米巴——除非他采用Bios的方法,从简单的子部分逐步过渡到更复杂的组件。西蒙总结道:“如果存在稳定的中间形态,复杂的系统相比没有这些中间形态的情况,将会更快地从简单系统中进化出来。在这种情况下,形成的复杂形式将是层级化的。我们只需反向思考这一论点,就能解释自然界中复杂系统中层次现象的普遍性。在可能的复杂形式中,层次结构有更多的时间来进化。”4]
Bios方法的第二个优势在于,其最终产品将比Mekhos的不稳定原子化马赛克更耐损,且更容易维护、调节和修复。我们无法确定宇宙中其他星球上进化出了何种生命形式,但可以合理推测,任何存在生命的星球都必须是层次分明的。
如果我们观察任何具有一定程度连贯性和稳定性的社会组织形式,从昆虫社会到五角大楼,都会发现它们都是层次分明的。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生物体的结构及其运作方式——从本能行为到复杂的钢琴演奏和说话技巧。同样地,进化过程、个体发展以及知识的获取也是如此。然而,如果分支树不仅仅是一个表面的类比,那么必须存在一些原则或规律,这些原则或规律适用于给定层次的所有层级,以及上述提到的各种类型的层次——换句话说,这些原则或规律定义了“等级秩序”的含义。在接下来的章节中,我将概述这些原则中的几个。这些原则乍看之下可能显得有些抽象,但综合起来,它们为一些古老的问题提供了新的视角。
层次结构的第一个普遍特征是“部分”和“整体”这两个术语在应用于所有子部件时具有相对性和模糊性。这一特征看似显而易见会让我们忽略起深层内涵。通常所说的“部分”是指的那些片段化和不完整的东西,其自身没有存在的合法性。而“整体”则是自成一体无需进一步解释的完整东西。然而,在生物体或者社会组织中,这种绝对意义上的“整体”和“部分”并不存在。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复杂度逐级增加的层次结构:子整体根据不同的视角,既表现出一些整体的特征,也表现出一些部分的特征。我们已经知道,无论是从语音还是句法层面,将语言分解为基本的原子或单位是不可能的。因素、单词、短语本身就是整体,但同时也是更大单元的一部分;细胞,组织,器官也是如此;家庭,氏族,部落亦然。层次结构中的成员,如同罗马神祇雅努斯一样,拥有两面,分别面向不同的方向:面向下级的一面是自成一体的整体;面向上级的一面是有所依赖的部分。一面代表主人,一面代表仆人。这种“雅努斯效应”是所有类型的层次结构中子整体的基本特征。
但我们的词汇表里没有一个词能恰当的描述这些具有双重特征的整体:谈论子整体(或者子组件,子结构,子技能,子系统)就不得不笨拙又乏味。因此,我们看来得创造一个新词来指代这些在层次树上,根据不同视角,既可以被视为整体又可以被是为部分的节点了。我建议用“全子”(holon)这个词,取自希腊语holos,原意为整体,加上后缀-on,就像中子或者质子,暗示粒子化或者说部分的特征。
本·琼森曾写道:““一个人’这个词的使用并非没有风险;如果被接受,赞美是有限的;如果被拒绝,嘲笑是必然的。”然而,我认为整体论值得冒这个险,因为它确实满足了一个真实的需求。它还象征着行为主义的原子论方法与格式塔心理学的整体论方法之间缺失的一环——或者说是一系列环节。
格式塔学派极大地丰富了我们对视觉感知的理解,并在一定程度上了缓和了竞争对手(行为主义)的僵化态度。但是,尽管它具有持久的价值,“整体论”作为心理学的一般态度,实际和原子论一样片面,因为二者都将“整体”和“部分”视为绝对,都未能考虑到中间结构的层次框架。如果我们暂时将倒置的树的形象替换为金字塔,那么行为主义者从未越过底层的石头,而整体论者也从来没有从顶点下来过。实际上:整体的概念与基本部分的概念一样难以捉摸,当格式塔学者讨论语言时,他们发现自己与行为主义者除以相同的困境之中。再次引用詹姆斯詹金斯的话:“英语中有一组无限的句子,这些句子的产生和理解是日常语言交流的一部分,显然,无论是S-R理论,还是格式塔都无法解决这些句子是如何生成和被理解的问题...我们不能像格式塔心理学家所主张的那样,将句子视为一个整体,一个不可分析的单位。我们也不能认为句子是一个感知的整体,其各个部分以某种独特的方式结合在一起,这是格式塔心理学家对感知现象的常见论断分析。”[5] 而且我们也没发现比句子更低层级的整体,比如短语、单词、音节和音素既不是部分也不是整体,而是全子。
所谓二元部分-整体范式深深扎根于我们的潜意识思维习惯中,如果我们能成功摆脱它们,我们将极大改变我们的精神面貌。
在第二章中我讨论了语言的层次结构。让我们再简单看看另一种不同的层次结构:社会组织。
作为生物体,个人构成了一个由分子、细胞、器官和系统组成的复杂层次结构。当他向内看,即观察自己的皮肤边界内的空间时,可以自信的认为自己是一个完整独特的个体,一个整体。然而,当他向外看时,就会不断地,有时愉快有时痛苦地意识到自己只是一个或者多个社会等级中的一个成员,一个基本单位。
之所以任何相对稳定的社会,不管是动物还是人类的,一定都是层次化结构的,可以再次用钟表匠的寓言描绘:没有稳定的子部分——社会群体和子群体——整个社会就无法维持。
在军事层次结构中,全子包括连队、营和团等,而树状结构的分支则代表通信和指挥线路。层次结构的层级(从最高指挥官到普通士兵)决定了它是“浅层”还是“深层”;我们把任意给定层级上的全子数量称为“跨度”(根据西蒙的定义)。原始部落的层次结构非常简单,通常只有两到三个层级(首领和次级首领),每个层级之间的跨度很大。相比之下,一些拉丁美洲的古代军队据说一名士兵就对应一名将军,这可以被视为等级制转向阶梯式的极限(第24页)。复杂的等级制的有效运作显然需要深度和跨度的恰当比例——类似希腊雕塑家的黄金分割,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勒柯布西耶的“调节器”理论。
没有层次结构的社会就像空中飞舞、碰撞和反弹的混乱气体分子一样。但这一结构被这样一种事实掩盖了,那就是没有任何先进的社会,哪怕是集权国家,是一个单一的、固定的等级结构。在一些非常“原始”的部落社会中可能存在这种情况,在哪里家庭、亲属、氏族和部落完全掌控着个人生活。中世纪的教会和现代的集权国家试图建立同样有效的单一等级制,但效果甚微。复杂的社会是由多种相互交织的层次结构组成的,而最高权威的控制充其量只能算其中的一种。我讲这些权威管理的层次结构称为“控制层次结构”。典型的例子有政府管理、军士、宗教、学术、专业和商业等级。控制可能是个人或者机构实施的——比如“老板”或者匿名的财务部门;它可以是刚性的也可以是弹性的;他可能在不同程度上受到来自基层的反馈指导:选民、员工、学生团体;但每个层级都必须展现出清晰的树状结构,否则就会导致混乱——就像某些社会动荡导致斧头砍向树干。
有这些控制层级交织的还有基于社会凝聚力、地理分布等的其他层级。包括家庭、宗族、次种姓、种姓等层级,以及它们的现代版本。与这些层级相互交织的是基于地理相互位置的层级,比如巴黎、维也纳或者伦敦这样的老城,每个街区都相对自给自足,有着本地的商店、熟悉的咖啡馆、酒吧、送奶工和清洁工。每个街区就像一个地方村庄,一个社会全子,而这些又构成更大区域的划分中的一部分——左岸与右岸、市中心与西区、娱乐中心与市政中心、公园与郊区。尽管老城的建筑风格多样,但它们似乎像有机体一样生长,拥有独立的自己的生命。而那些迅速扩张的城市就显得缺乏结构,因为它们没有有机发展的层次结构。这些城市似乎是被Mekhos而不是Bios建造的。
因此社会生活的复杂结构可以被分解为多种层次的框架,就像解剖学家从复杂的组织中分离出肌肉、神经等结构一样。如果没有这种可解剖性*,层次的概念就会一定程度上很武断了。只有当我们能识别出树的结点和分支时,才有资格谈论这些树。对于政府部门或者企业来说,这种分解相对容易:分支树形图可能就挂在办公室的墙上。最简单的图表(没有交叉连接)通常看起来是这样的:
* 西蒙(博士)谈及“可分解的”层次结构,但“可解剖性”似乎更合适。
假设这代表一个政府部门,比如内政部:那么第二行中的每个全子——即每个方框——将代表该部门的一个分支,入移民局、苏格兰场、监狱委员会等,而第三行中的每个方框代表一个子部门。那么哪些标准可以如此这般那般“解剖”内政部呢?或者换言之,图表的制作者是如何定义他的全子的?他可能看到一张城镇的地图,上面标有内政部的建筑机器平面图;但这还不够,有时甚至会误导人,因为某些部门可能分布在城镇的不同区域,而多个部门可能共用一个建筑。每个方框之所以被视为一个实体,是它被分配的特定功能或者任务——即每个部门的工作人员所从事的工作性质。当然,在任何高效的组织结构中,人们都会倾向于在同一房间或者同一栋建筑里处理相同的工作,这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空间分布,但也仅限于此。办公室里的杂工和电话架起了功能相关的办公桌之间的桥梁+就像神经和激素在生物体的控制层级中所起的作用一样。
不仅每个全子内部存在凝聚力,不同全子之间也存在分离,这使得图表更加精确。在特定部门工作的人员,通常与本部门的同事有更多业务往来,而和其他部门的同事往来较少。此外,当一个部门向另一个部门索要信息或行动实践时,通常不是通过直接的人际接触完成你的,而是通过官方渠道涉及各部门的负责人。换句话说,控制线沿着树的分支上下延伸;在理想的控制层级中,不存在横向的捷径。
在其他类型的层次结构中全子并不能简单地根据它们的“功能”或者“任务”定义。我们无法定义家庭、氏族或部落的“功能”。然而,正如前面的例子所示,这些全子的成员之间共同发挥作用、凝聚和交互,彼此之间的联系远多于与其他全子成员的联系。如果两个氏族或部落之间需要进行商业交易,通常通过酋长或长老来完成。*这些凝聚力和分离界限都是共享传统的结果,例如亲属关系的法律和由此产生的行为准则。它们共同构成了一个由规则指导的行为模式。这种模式赋予了群体稳定性和凝聚力,并将其定义为具有自身个性的社会全子。
* 一旦这些凝聚力开始减弱,分离的界限变得模糊,部落等级制度就会逐渐瓦解。印第安边境省份的情况悲惨地展示了在没有提供替代价值观结构的情况下,轻率推行“去部落化”政策的后果。同样地,西方社会,尤其是年轻人的不安定情绪,显然是由于传统等级结构的崩溃,而目前还没有找到替代方案。关于社会病理学的讨论将延后到本书的第三部分再做讨论。
我们必须区分辨别指导个人行为的规则和指导整个群体活动的规则。个人可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受到规则的约束,就像他没法意识到知道自己言语的规则一样。社会全子的活动不仅依赖于其组成部分之间复杂的互动,还依赖于它作为一个整体与其他全子在更高层级上的交互;这些不能从低层级推断过来,就像不能从单个神经细胞的水平中推断出神经系统的功能,也不能从音系规则推断出句法规则。我们可以将一个复杂的整体“解剖”为第二级和第三级乃至更后面的的复合全子,但我们没办法把它“降格”为其各部分之和,也不能从各部分的特性预测出总体的性质。组织层次的概念本身就拒斥着还原论的观点,即所有生命现象(包括意识)可以被物理化学定律解释。
因此,一个稳定的社会全子具有独特的个性或者说“特征”——无论是巴布亚部落还是财政部。每个紧密联系的社会群体,都共享一块领土和/或一种既有明确的也有隐晦的法律、习俗和信仰,它们倾向于维护和保持原有的模式,否则就不能算作一个稳定的社会全子了。在原始社会中,部落可能是最基层的单位,是一个相对独立的全体。但在一个复杂的社会中,有着多层次的层级,每个社会全子,无论是行政部门、地方政府还是消防队,都必须作为一个独立自主的单位运作;没有根据等级制划分得劳动和权力下放,社会就无法有效运转。
让我们暂时再回到家庭办公室的例子,假设“移民部”是一个独立运作的部门。为了能够作为一个自给自足的单位运作,该部门需要有一套指导方针和规定,使它能够在处理日常紧急情况时从容应对,而无需在每个具体案例中都咨询上级。换句话说,这套固定的规则,即其规范,使得该部门能够作为一个自主的整体高效地运作。然而,也会有规则可以自行解释的情况,从而为多种决策留出空间。无论组织结构如何,其构成的各个部分都是由固定规则和灵活策略定义的。
在现在这个例子中,显而易见,指导部门工作人员行为的个人准则与决定部门行动的规则并不相同。史密斯先生可能出于同情心愿意给申请人发放签证,但事实上的规矩却另有规定。我们发现这与之前的例子(第43页)有进一步的相似之处。当规则允许多种行动方案时,必须将问题提交给部门负责人,后者可能会认为有必要向上级机构寻求决策。同样,可能会出现更高层次的战略考虑——例如住房的可用性、肤色问题、劳动力状况。甚至可能在内政部政策与经济部之间产生冲突。我们再次进入了一个回退的境地(尽管在这种情况下,当然不是无限的回退)。
再次强调一下:为了确保社会身体的稳定和高效运作,每个子系统都应作为一个自主、自给自足的单元运作。尽管这些单元需要接受上级的控制,但必须保持一定的独立性,能够从容应对日常的不确定性,无需向更高层寻求指导。否则,沟通渠道将变得过载,整个系统会陷入瘫痪,高层管理者将被琐碎的细节所困扰,无法专注于更重要的事务。
然而,支配社会整体的规则或准则不仅作为对其行为的负面限制,还作为积极的行为准则、行为规范或道德命令。因此,每个全子都会坚持并展现其特定的活动模式。这种自我主张的倾向是整体的基本和普遍特征,它在社会等级的各个层面(以及我们将在下文看到的其他类型的等级)中都有体现。
在个人层面,一定程度的自我主张——包括雄心、主动性和竞争——在动态的社会中是必不可少的。同时,他必须融入自己的部落或者社会群体。如果一个人适应良好,那么自我主张和融入的倾向将保持平衡;只要一切正常,他就能和社会环境保持一种动态平衡。然而,在压力下,这种平衡会被打破,导致情绪失调的行为出现。
没有人是一座孤岛,他是一个全子。一个雅努斯式的双面实体,向内看时,他认为自己是一个自立自主的整体,向外看时,则表现为有所依赖的部分。这种自我肯定的倾向体现了他的独特性、自主性和作为全子的独立性。与之相对的,整合倾向表现出他对所属更大整体的依赖性,即他的“部分性”。这两种倾向或者说潜能的对立是当前理论的核心主题。在经验上,这种对立体现在所有的生命现象中;理论上,它来自多层次概念中的部分与整体的二元对立;其哲学意义将在后续章节中探讨。目前,我要重申,自我肯定的倾向是整体性的动态体现,而整合倾向是部分性的动态体现。*
* 在《创造的行为》中,我谈及了自我主张和“参与性”的倾向;但是,“整合”似乎是一个更合适的术语。
这两种倾向在不同层面上的表现各有不同的名称,但它们都是贯穿整个系列的相同的两极性的体现。个人的自我主张倾向被称为“粗犷的个人主义”、“竞争性’等;而当我们讨论更大的整体时,则会提到“宗族意识”、“小团体主义”、“阶级意识”、“团队精神”、“地方爱国主义”、“民族主义”等。另一方面,整合倾向则体现在“合作精神”、“纪律行为”、“忠诚”、“自我牺牲”、“尽职尽责”、“国际主义”等方面。
然而,需要注意的是,大多数涉及更高层级的术语都是模糊不清的。个人对氏族的忠诚反映了他们的整合倾向;但这种忠诚却能使整个氏族能够表现出攻击性和自我主张。纳粹党卫军成员对职责的服从和奉献确保了毒气室的运作。“爱国主义”是指将个人利益置于国家更高利益之下的美德;“民族主义”则是这些更高利益的军事表达。这一过程中的恶性循环贯穿了人类历史。这并非偶然;这种倾向是社会等级部分与整体极化固有的。这可能是罗马人将雅努斯神在他们的万神殿中赋予如此显赫地位的原因,作为门的守护者,面对内外,以及他们以雅努斯的名字命名一年的第一个月。但现在讨论这个话题还为时过早;这将是本书第三部分的主要关注点之一。
目前,我们关注的是层次结构的正常有序运作,每个全子都按照自己的规则行事,既不试图强加规则给他人,也不因过度服从而丧失个性。只有在压力之下,全子才可能失去控制,其正常的自我表达转变为攻击性——无论是个人、社会阶层还是整个国家。相反,当全子对上级的依赖过于强烈时,它会失去自己的身份。
熟悉当代心理学的读者,即使从这个不完整的初步概述中也能看出,在这里提出的理论中,并没有所谓的破坏性本能;也不认为性本能是人类或动物社会中唯一的整合力量。弗洛伊德的爱欲(Eros)和复仇(Thanatos)在进化过程中相对较晚出现:许多通过分裂(或出芽)繁殖的生物对这两种本能一无所知。我们认为,爱欲是自我表达倾向下的整合与破坏性的复仇的后代,而雅努斯则是两者最终的祖先——象征着部分与整体之间的二元对立,这种对立与生命中的开放层次结构密不可分。
* 关于弗洛伊德元心理学的讨论,见第十五、十六章《洞察与展望》。
有机体和社会都是多层次的层级结构,具有半自动的子整体分化成更低层次上的子整体,以此类推。术语“全子”被引入,用来指代那些相对于层级中的下级而言是独立地运作的整体,二队上级而言是有所依赖的部分的这样一类中介实体。这种“整体性”与“部分性”、自主性与依赖性的二元对立,是层次结构概念中的固有特征,这里称之为“雅努斯原则”。其动态表现就是自我主张与整合倾向的对立。
层次结构可以被“解剖”为其构成的分支,其中全子形成“节点”。层次结构包含的层级数量称为其“深度”,而任何给定层级上的全子数量则称为其“跨度”。
全子由固定组合的规则控制并表现出能够采取或多或少的灵活策略。社会全子的规则实施不能被还原为其组成成员的规则实施。
读者如果查阅附录一会有助于阅读理解,我把这一章和后续章节提出的层次系统的普遍特征总结在那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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