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击,即以冷兵器进行技击的艺术,是一项针对历史上出现过的冷兵器对抗技术进行复原和验证对抗的、兼具学术性质和体育竞赛性质的文化活动,一般分为无甲对抗和着甲(全甲)对抗等模式。兵击运动的主要目标是结合现代历史学、体育学和医学的相关工具,对历史军事文化进行溯源,并进行古典兵器武艺的练习、对抗、和竞赛实践。
近年来,国内兵击运动主要发展关注的是无甲对抗,但随着竞技对抗强度的提升,以及兼顾史实和性能的竞赛甲胄逐渐成熟,有越来越多的爱好者开始关注着甲/全甲格斗的对抗项目。全甲项目的史实原型是欧洲中世纪的着全甲骑士竞赛(中国历史上亦存在类似项目),模拟在着全防护甲胄的情况下,采用硬质武器打出穿透式杀伤效果,并鼓励使用体术控制对手的一对一或团体的对抗模式,实行命中计分+KO规则。全甲项目则使用全硬质设计的,在明确历史原型基础上适当加重的竞赛器械,包括手半刀剑、单手刀剑、单手斧、双手长杆,以及各种盾牌。全甲项目需要穿着有13-17世纪历史原型的赛用甲胄,需要采用特定材料的弹簧钢或钛合金,并进行特定设计以确保竞赛的安全性。
在着甲或全甲对抗环境下,由于甲胄的保护使得一般的武器打击效果弱化,因此战士们往往追求使用硬质武器对盔甲进行有力的、连续的、准确的有效击打,将冲击力释放到对手躯体内产生真实伤害,同时影响对手的活动能力;进而可以使用体术将对手制服倒地。在团战规则中倒地后即视作被击败——在被制服的情况下武器可以轻松刺入盔甲缝隙以杀伤对手。但与此同时,自身装备的甲胄会不同程度地影响肢体关节的活动度,进而干扰发力过程、本体感觉甚至是视听感知能力。因此,全甲格斗强调甲胄适应、兵器打击以及体术技巧的全要素,全方位的对抗,有着比较高的训练和竞赛门槛,但同时也拥有最引人注目的吸引力。
而在全甲对抗过程中,战士们如何克服自身甲胄带来的各种限制,设法高效地打出兵器打击,就成为了登上全甲舞台之前的关键且必须解决的问题。而大量的全甲格斗实践经验也证实,单独依靠体术甚至拳击技术进行全甲对抗,既不能快速放倒对手,也会带来大量无意义的体能消耗,相反,准确有力的兵器打击则能够快速击垮对手的身体支撑结构和抵抗意志,为轻松放倒对手创造极为有利的条件。
进而,本文将以笔者习练全甲格斗个人对抗的经验为参考,系统讨论全甲格斗中兵器对抗的力学特点。从分析着甲胄对自身生物力学的限制开始,研究在受限情况下如何高效操控兵器打出有效攻击,同时总结合理利用甲胄防护特点规避打击带来的伤害和损伤的技巧。设法为大家提供选择自身甲胄结构,进行全甲兵器打击练习和思路的参考
在全甲格斗规则下,战士身着的甲胄是一整套防护战斗系统,其虽然有自13-17世纪各不相同的历史原型,但为确保比赛安全和相对公平,其基本结构体系是相对统一的。常见的全甲格斗比赛甲胄可以通过竞赛项目、历史文化风格等标准进行分类,从竞赛项目角度,有单挑赛/Pro Fight(职业赛)类甲胄,团战赛游击手甲胄,团战赛纠缠手甲胄等;从历史文化风格角度,有西欧全板甲体系,西欧板甲衣体系,东欧板链甲体系,东欧板甲衣体系,东亚布面甲体系,东亚扎甲体系等等。不同的甲胄系统在重量和重量分配,防护面积,关节活动度等要素上大相径庭,战士需要根据自身文化爱好和战斗风格的特点,选择合适自己的甲胄。
此外,由于不同规则的打击质量和损伤风险不一致,战士们往往在单挑比赛或担任游击手角色时选用更轻便,活动度更好的甲胄结构,而在大规模团战赛或担任纠缠手等角色时选用更厚实,防护覆盖面积更大,但灵活性相对更受限的甲胄结构。尽管如此,世界各地的优秀甲匠们都会尽其所能为战士量身定制最合身,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尽量灵活舒适的甲胄。许多全甲格斗资深运动员都明确提及,最理想的甲胄是穿戴后和贴身衣物几乎一致,对身体活动没有任何不利影响——当然,这样“人甲合一”的效果既有优秀甲胄设计和制造的功劳,也少不了战士自身完善充分的训练,以不断增强对自身甲胄的适应能力。
无论是什么样的全甲赛用甲胄,都需要符合以下基本结构和要素,其赛用标准如下(节选整理自俄罗斯全甲格斗联盟竞赛文件):
(1)甲胄设计历史原型符合13-17世纪世界各文明的实际盔甲。
(2)头盔应采用淬火弹簧钢制作,开面盔应额外增加栏架保护,厚度不低于1.5mm,内部由内衬和皮带固定,应有足够厚度的内衬保护头颈部。
(3)应有单独佩戴的护后颈,覆盖颈椎C7至胸椎T1,淬火弹簧钢和钛合金均可,厚度不低于1mm。
(4)肩颈应有顿项或护颈保护,淬火弹簧钢或钛合金均可,厚度不低于0.8mm。如果采用锁甲顿项,内部必须有金属板保护。
(5)肩部和上臂甲可采用历史原型结构,需要完全覆盖肩关节和上臂,淬火弹簧钢或钛合金均可,厚度不低于0.8mm。
(6)肘关节必须为全包围的淬火弹簧钢结构,前臂可使用板甲或板条甲结构,淬火弹簧钢或钛合金均可,厚度不低于0.8mm。
(7)躯干甲应全部包裹胸前背后,可采用前开、侧开或背开结构,不应有超过2cm的甲缝,应采用板甲、鳞甲、布面甲或板甲衣结构,扎甲结构需要硬质内衬,禁止单独采用锁甲结构(锁甲可作为次要部分防护或遮盖甲缝),淬火弹簧钢或钛合金均可,厚度不低于0.8mm。
(8)如果躯干甲没有覆盖臀部和腹股沟,则应当单独装备裙甲,覆盖髋关节、臀部和腹股沟,应采用板甲、鳞甲、扎甲、布面甲或板甲衣结构,禁止单独采用锁甲结构(锁甲可作为次要部分防护或遮盖甲缝),淬火弹簧钢或钛合金均可,厚度不低于0.8mm。
(9)大腿甲应该和膝关节护甲链接,覆盖大腿正面和侧面,膝关节必须为有侧叶的淬火弹簧钢结构,大腿可采用板甲或板条甲结构,淬火弹簧钢或钛合金均可,厚度不低于0.8mm。如果大腿防护采用长款布面甲裙甲,需要在内侧穿戴硬质聚合物护具作为加强防护。
(10)小腿甲应该覆盖包围整个小腿,或至少3/4,可采用板甲或板条甲结构,淬火弹簧钢或钛合金均可,厚度不低于0.8mm。
(11)全甲职业赛或团体赛必须装备鞋甲,需要完整覆盖和固定在足部上,且侧面应接触地面,淬火弹簧钢或钛合金均可,厚度不低于0.8mm。
(12)作为内衬的武装衣应当符合史实形制,拥有一定厚度以保护选手不受冲击损伤,使用现代材料的部分应全部隐藏在甲胄内部。还需要装备保护腹股沟的护档。
(13)手部需要采用全甲手套的保护,手套必须使用并指板甲结构或者铆接鳞甲制作。如果手部防护只用了铆接鳞甲,那么至少下面还要有5mm的经过压缩增强过的阻尼层。
从全甲竞赛的要求上,可以总结赛用甲胄在形制,防护面积和对身体影响的基本特征,下列举出两种较为典型的赛用甲胄作为案例,一是西欧14世纪风格的板甲/板甲衣套装,历史原型参考当时作为军队骨干力量或骑士扈从的职业军士的配置;二是中式明代风格的布面甲套装,历史原型参考明代中晚期营兵(职业募兵)将领家丁或基层军官的配置。
一般作为团战重型甲胄配置,主要包括格里芬型全覆面巨盔,利兹型板甲衣/或米兰式胸背甲,鳞甲护颈,层叠式板甲护肩,半包围式板甲大臂和肘关节,全包围式板甲前臂,全甲手套,鳞甲裙甲,半包围式板甲大腿和膝关节,全包围式板甲小腿,层叠式鞋甲。一般内穿中长款欧式武装衣。如果采用关键位置弹簧钢,和非关键位置钛合金的材料制作,其全套重量一般在30-35kg左右。
格里芬型巨盔是全甲赛场上常见且广受历史爱好者喜爱的头盔类型,历史原型就拥有几乎完美的防护面积,因此赛用设计并不会影响其威严的外观。这种头盔重量往往可达7-8kg,佩戴时对颈部压力较大,一般通过护颈和胸甲的支撑以减轻负荷。此外,这种头盔重心偏高偏前,转动头部时颈部肌肉更容易疲劳,有经验的战士会采用后缩颈部,尽量收紧背部肌肉的方式缓解压力。
利兹型板甲衣是西欧地区常见的板甲衣形式,常见于全甲赛场的还有其他多种类型。由于板甲衣/布面甲结构是甲片内钉在布面上,因此在穿戴,特别是有腰带束缚固定的时候,甲片会因为外衬布面的束缚而向内交叠撑起,可以形成一个穹壳结构以保护穿戴者,比同面积甲片外置的鳞甲或扎甲的结构防护水平更高。
此外,板甲衣的单个甲片尺寸越大,则防护能力越强,穹壳也更接近板甲,而甲片尺寸越小,则灵活性更佳。在此方面,利兹型板甲衣的上胸和背部采用较大的甲片以确保安全,而下胸,腰部级以下采用较小的甲片以增加活动性。同时,还有统一采用大型甲片的重型板甲衣,常见于俄罗斯全甲格斗选手。
如果选用板甲结构,则米兰式或英格兰式胸背甲是较为常见且合理的选择。它们均由上胸甲(前)/背甲(后)、腹甲(前)/腰甲(后)、裙甲三个模块链接而成,其中上胸/背甲和腰腹甲之间由皮带连接,符合躯干动力链传递的生物力学要求,即髋-骨盆发力后,腰椎保持和骨盆的同步稳定,胸椎进行旋转释放力量,因此应当将胸椎和腰椎部分分开,但即便如此,实际穿着后,板甲结构的胸椎灵活性依旧比板甲衣要差得多。因此,板甲结构确实灵活性受限,但总重量更轻(没有金属重叠),且防护性更佳(整体穹壳结构)
除头盔和胸甲外,全甲竞赛一般要求四肢甲胄统一采用板甲或板条甲形式以确保安全,后者需要采用长条形甲片以固定在布面外衬上,在佩戴时卷成筒状,同样可以保证一定的穹壳结构。典型的欧式板甲衣套装里,上肢采用独立的肩甲-大臂-肘-小臂的结构,其中大臂和肘内侧因需要留空以正常活动,下肢则采用独立的裙甲-大腿-膝-小腿的结构,其中大腿和膝关节后侧需要留空以正常活动。这些区域的甲胄需要尽量量身定制,在穿戴齐全的情况下基本都有足够的防护能力。
史实的四肢甲根据覆盖面积可以分为全包式或半包式,全甲格斗竞赛中,一般采用全包式小臂和小腿甲,搭配半包式大腿甲和大臂甲(或肩臂甲),很少采用全包式的大腿和大臂甲。一方面会对关节运动产生比较严重的限制,另一方面,禁止刺击动作后很难打击到大臂内侧等区域,且禁止打击臀部和大腿后侧等易伤区域,因此也没有装备全包式大臂和大腿甲的必要。
而这些组件之间的链接方式则对穿戴者的关节活动影响更普遍,一般分为铰链式或浮动式,前者通过铆钉将小型甲片固定在组件之间,形成类似门栓的结构,非常结实且有防止反关节的保护,但同时也限制了灵活性;而后者则使用皮带铆钉的结构链接各个组件,灵活性较好,但关节周围是柔性连接方式,很难承受大力打击或冲撞。常见的用于团战的重型西欧板甲衣套装一般都采用铰链式的四肢关节盔甲组件链接方式。
常见于单挑或团战游击的轻量化配置,包括带面部护栏的凤翅盔,内置钛合金甲片的顿项/护颈,带护心镜的布面身甲,肩部和大臂的环臂甲,布面裙甲/大腿甲,板条甲吊腿(小腿甲),以及采用板甲结构的肘和小臂甲、手套和鞋甲。同时内穿短打或鸳鸯战袄风格的中式武装衣。如果采用关键位置弹簧钢,和非关键位置钛合金的材料制作,其全套重量一般在25-30kg左右。
凤翅盔是起源于唐,流行于宋明时期的经典中式头盔设计,但史实的凤翅盔多为半盔结构,即佩戴后仅遮盖头部上半部分,对后脑、耳朵以下到颈部的防护以带甲片的顿项作为补充。为满足全甲赛用要求,需要将凤翅盔体向下延伸至颈部,形成全盔结构,同时在史实盔沿的高度安装布面顿项,内部可以安装甲片充当护颈。此外,开面的凤翅盔还需要在面部焊接或铆接横向和纵向的、直径不小于5mm的防护栏架。
相较于欧式全封闭式头盔,凤翅盔整体重心和重量更低,面部视野和呼吸条件更好,利于转动头部观察和活动,且对颈部和背部肌肉产生的负担较小,旋转时受到的阻碍或重心移动程度更低。一般结构设计合理的凤翅盔重量在4-6kg之间,加上顿项内置的甲片后最大也不会超过7kg,因而,全甲格斗竞赛曾专门对凤翅盔作出歧视性限制,要求必须佩戴面罩或遮盖面部以削弱观察和呼吸的优势。但这一规定已经在近年取消,中式凤翅盔也获得了越来越多国际爱好者的认可和青睐。
中式的布面甲也有着独特的结构特色,起源于蒙元,在明清时期发展成熟的中式布面甲一般全部采用中型大小的甲片,对穿戴者的兼容性极佳,且主要采用侧开式或对襟式结构,穿脱方便且灵活,同时期西欧板甲衣则多采用侧开或背开式。中型甲片在腰带的束缚下同样可以形成穹壳结构,且更小的胸部甲片有利于上肢进行内收合把动作,对武器操控和打击发力十分友好,而在布面外还可以固定单独的护心镜,美观的同时还能提供充分的额外防护。
此外,明代特色的环臂甲也是中式全甲中非常典型的装备,其中型层叠的甲片可以完全覆盖肩关节到肘关节的范围,取代了板甲的上臂结构。但由于竞赛安全性要求,中式甲胄必须采用板甲式的肘和前臂护甲。类似地,中式全甲可以采用板条甲结构的布面大腿甲和小腿吊腿,但膝关节必须采用完整包裹的板甲护膝。从此也可发现,史实的中式甲胄对肘关节和膝关节的防护往往以披搏或裙甲进行兼顾,很少单独佩戴护肘护膝,其可能是成本平衡和战术动作灵活性的需求综合考量下的结果。
结合上述两套甲胄的结构和风格特点可以发现,主要体现甲胄视觉或文化风格的关键组件是头盔、身甲和肩甲,而影响身体运动、防护效能和战斗风格选择的,则是头盔、身甲、以及四肢盔甲的链接方式。相对应地,武装衣、四肢甲胄的设计则由于安全性的要求则比较统一。许多资深的全甲格斗爱好者也会拥有多套甲胄或不同的配置组件,以便于在参加各种不同比赛时根据自身运动要求进行更换。但即便如此,甲胄对身体运动带来的影响依旧是不可忽视的,其甚至从根本上影响了兵器技术和战斗策略的选择,因而着甲武术必然体现出和无甲兵击运动所大相径庭的状态,其也因此具备了独特的魅力。
着甲对于人体运动的限制是全方位,多角度的。最直观的维度是重量,许多盔甲或历史文化爱好者在谈及全甲格斗或着甲武术时,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动辄六七十斤的盔甲对人所产生的“巨大影响”,许多所谓“板甲骑士笨重,需要吊车拉上马”,或“重甲战士被轻装对手风筝到死”等经典印象呼之既出,甚至大面积地影响了影视和游戏的制作:“重甲骑士”们大开大合地挥舞手中巨剑,被灵巧的主角轻松躲过,然后被轻松击倒的画面不计其数。
然而,观看或实践过全甲格斗运动就可以了解到,着甲带来的重量限制是其生物力学限制中最小的一部分,更主要的是对全身各关节活动度的限制,进而影响甚至扰乱正常的打击动作序列,以及传导发力的动力链条。相反,熟悉甲胄限制并针对其优化打击动作的战士,完全可以在一定的负重压力下打出流畅有力的战斗,例如采用以髋关节为起点、躯干核心收紧,上肢向内合打的技术,牺牲战斗距离换取强力的中近距离打击等。
同时,甲胄重量并非集中于一点,穿戴甲胄本身也意味着重量将会分散到躯干和四肢各处,再通过收腰系带和悬挂结构的调整,完全可以将负重压力转移到相对稳定的骨盆区域。因此,合理的甲胄设计将平衡防护和生物力学要求,而生物力学影响因素则分为重量和关节活动度,本体感觉,以及呼吸空间等各类因素。
全甲战斗是动态的运动过程,而基于体育学领域生物力学的研究范式,一般会对着甲人体进行静态重量和单独的关节活动度评价,以及动态综合的兵器打击动作的分析(动力链和本体感觉的影响)。本章以运动环节进行分类,首先介绍静态重量和单独关节活动度的影响限制,下一章节则会重点介绍武器打击发力的动力链和本体感觉系统受到甲胄的影响特点。
由于本文并非严格的生物力学实验文章,因此仅作定性分析,后续如有机会将进行准确的定量测量。
常见全甲格斗开面头盔重量在4-6kg之间,开面盔重心在中轴线略偏后,对颈椎重量负荷力线应在棘突附近或靠后,对颈椎产生偏后向下的压力,和向后的扭转力量,颈椎相应需要维持略后移和前屈的力量,涉及颈部前侧肌肉(斜角肌、胸锁乳突肌等),后侧肌肉(斜方肌、竖脊肌、肩胛提肌等)的共同发力或疲劳。
常见全甲格斗全覆面头盔重量在6-8kg之间,全覆面头盔重心在中轴线略偏前,对颈椎重量负荷应在锥体附近或靠前,对颈椎产生偏前向下和压力,和向前的扭转力量,颈椎相应需要维持后移和后伸的力量,涉及颈部后侧肌肉发力和疲劳较多。无论是哪种头盔,连续佩戴都会因重量产生一定的疲劳和不适感,头部也是整个甲胄系统中需要单独承担重量负荷,且受到重量影响最大的区域,所以非比赛期间一般会摘下头盔进行休息。
全甲格斗发展早期主要由俄罗斯、乌克兰、法国、英国等欧州国家主导,流行采用全覆面的格里芬头盔、犬面盔、猪面盔等头盔,这些头盔普遍存在呼吸受限,视野范围较小等问题,特别是下方和侧面的视野影响较大。而中式开面盔则对呼吸和视野影响很小,因此早期的全甲格斗规则要求开面盔必须在前面覆盖织物或链甲,只允许露出护栏最上一层。但随着欧洲也逐渐流行起开面结构的中盔,这一规定也很快不了了之。
目前,赛用头盔设计均为非坐肩式,即头颈部需要承担所有的重量,但可以获得几乎不受影响的旋转活动度。即左右侧旋转均可达到或接近90°,在佩戴顿项或护颈的情况下,可能存在头盔下缘和护颈/顿项的摩擦卡顿,从而导致侧向旋转费力或角度受限的情况,但较为少见。此外,由于头盔均为完整包裹头颈部的全盔结构,佩戴头盔时颈部很难进行大范围的侧屈动作或进行躲避等,因此在全甲对抗过程中,头颈部主要承担头盔重量,且需要尽量同躯干同步保持稳定,避免疲劳和受伤风险。
无论是板甲衣还是板甲身甲,通常都采用“背心”结构,重量直接会由两侧肩带负荷,即对肩胛骨产生向下的压力刺激。同时身甲前侧略轻,后侧略重,因前侧高度到颈前部以下,而后侧需要覆盖到颈后部(看日常穿衣服也是后面长和高),且后侧需要防护肩胛骨和脊椎,往往比前侧更厚。因此,还存在对肩胛骨后倾的重量影响。相应地,肩胛骨周围上提、上回旋和前倾的肌肉需要参与维持稳定,包括斜方肌,胸小肌,肩胛提肌等。
而设计合理的身甲可以通过收腰结构搭配皮带束缚,将身甲固定绑缚在骨盆上方(即髂前上棘位置),由骨盆承担大部分重量,而肩带负荷减轻。一般钛合金布面甲/板甲衣重量在5-8kg之间,而淬火弹簧钢材质则为8-12kg左右,而板甲身甲因钛合金加工难度较高,一般采用淬火弹簧钢材质,重量则比板甲衣轻,一般为6-9kg左右。在合理转移负荷至骨盆区域后,一般肩部直接承受的负荷压力会降低到1-2kg左右,对肩部的重量负荷并不明显。
而臂甲一般分为肩甲-大臂部分和肘甲-小臂部分,对于前者而言,在欧式板甲衣或板甲结构下,肩甲一般固定在武装衣的肩部挂点,其他部分挂载到武装衣的对应挂点上,其保证了甲胄结构跟随肢体运动的灵活性,即甲胄挂载活动的位置和关节转动轴心一致,但这也使得整个臂甲重量负载到肩关节(盂肱关节)和肩胛骨上,产生不利影响。
在中式布面甲和晚期的欧式板甲结构下,有经验的全甲格斗爱好者会将环臂甲或类似的肩-大臂整体甲挂载到身甲的肩带,或覆盖在上的护颈结构上,一方面可以提升肩甲高度位置以获得更好的防护位置,另一方面,肩臂甲的重量会直接作用在身甲肩带或覆盖在肩带上的护颈结构,对其产生牵拉,进而由身甲结构承担大部分重量,对肩关节本身影响降低。但相应的代价则是固定在肩甲位置会影响肩关节上举动作,即固定中心和肩关节转动轴心不匹配,除非采用大尺寸且不与大臂固定的护肩,其可允许肩关节在其内部转动。
钛合金材质为主的单侧臂甲整体重量在2kg左右,淬火弹簧钢则为3kg左右,加上手部佩戴的全甲铁护手和较重的全甲刀剑,上肢挥动武器时肩关节和肩胛骨都会存在明显的重量负荷挑战,需要肩袖肌群和肩胛骨下回旋/后缩肌群保持稳定力量,否则容易出现耸肩动作,导致动作变形和肩部疲劳。
正常肩胛骨的运动依赖胸锁关节和肩锁关节完成,运动学上还包括肩胛胸壁关节这一功能性结构,即需要考虑锁骨,肩胛骨和胸椎-胸壁的联合运动。身甲对肩胛骨的运动限制是全甲战斗环节中比较主要的影响因素。由于采用背心式结构,即便重量负担可以通过收腰结构和皮带束缚转移,但身甲甲片对于锁骨,腋下、胸部和背部的限制依旧存在。
一方面,肩胛骨在垂直方向需要进行上回旋、下回旋、上提、下降等动作,该方向上主要受到身甲的肩带影响,如果肩带上还挂载了肩甲则影响更为显著。主要表现为肩胛骨垂直方向的活动度不足,进而影响肩关节的上举动作。正常肩关节上举需要首先启动肩胛骨的下回旋、后倾等动作,将盂肱关节窝向后打开,让肱骨头可以顺利地在关节内向下滑动并向上转动,这一过程需要肩袖肌群和背部肌群保持发力,稳定肱骨头位置避免耸肩。尽管身甲的肩带看似可以“压住”耸肩动作,但其同样也限制了锁骨运动,影响了肩胛骨的回旋,进而限制了上臂可以举起的角度。
另一方面,肩胛骨在前后和左右方向需要进行前伸、前倾、后缩、后倾等动作,该方向上主要受到身甲的背部甲片影响。由于肩胛骨前后运动要沿着胸壁(背部)进行,如果背部甲片压得过紧则会限制肩胛骨的移动,特别是大甲片或设计不合理的板甲,把背甲做的过于贴身。相反,中型甲片的布面甲则会留有余地,利于肩胛骨前后运动、给肩关节屈伸和上臂的推拉动作创造空间。
此外,较小且挂载在武装衣上的肩臂甲对肩胛骨影响不大,但较大或挂载在身甲上的臂甲同样会产生影响,最明显的也是对肩胛骨前伸后缩动作的限制,特别是一些尺寸较大但弧度过大,和身甲贴合过于紧密的肩甲设计,使得肩部和肩胛骨几乎无法进行前后移动。而在全甲赛场上较为合理的大型肩甲,其弧度往往都比较小,且和身甲之间存在空隙,以利于肩胛骨的活动。
肩关节的运动和肩胛骨活动紧密相关,肩关节屈伸、内收外展等动作需要肩胛骨在相应方向上配合运动,才能达到完整的活动度以及充分的力量传递。在剑术动作中,上肢需要进行前后推拉,上下屈伸和合把(内收)等动作。在身甲对肩胛骨存在一定活动影响的前提下,肩关节本身完成这些动作同样也受到身甲的限制。
一方面,肩关节在垂直方向上需要进行屈伸动作,在向上/前屈曲时,除肩胛骨同时进行下回旋、后倾、后缩等动作受限外,身甲背侧甲片和臂甲可能会挡住肩关节后侧并产生干扰,此时,不涉及过多的腋下防护的中小型肩甲,或对腋下空间留的比较充裕的大型肩甲对屈曲动作影响有限,但过于贴合身甲的肩甲则会产生较大限制。此外,肩关节伸展范围在斩击动作时一般不会受到身甲或肩甲影响,除极个别腋下收的过紧的身甲外。
另一方面,肩关节在水平方向需要进行内收和外展动作,无论是单手还是双手武器,在正手斩击时上肢内收合把,反手斩击时上肢外展外顶是常见的动作模式。因此,史实且绝大多数的身甲设计均会在肩和腋下区域留出足够空间,即“背心”结构,而非紧密贴合的“无袖衬衫”结构。此外,除空间外,进行合把动作需要收紧胸部肌群和肩胛骨前伸,因此身甲胸背部的甲片活动度也至关重要,此时中型甲片的布面甲明显优于大甲片或板甲结构。
肩关节以下的大臂和肘关节区域在战斗动作中主要进行屈伸运动,当手臂自然垂直下放时,除肩关节外几乎不受到臂甲的重量影响。一旦抬起前臂或大臂,则手臂就会开始受到臂甲重量负荷的刺激,特别是手部还佩戴有重量在0.8-1.2kg的全甲手套,拿着1.3-1.7kg单双手刀剑的时候就更加明显。
因此,臂甲对手臂的重量影响主要体现在动态动作中,特别是需要平伸或抬起手臂的时候,此时屈肘肌群(肱二头肌、肘肌等)将会以费力杠杆的形式承担臂甲的负荷。因此,许多资深的全甲格斗爱好者都尽可能将前臂甲由淬火弹簧钢换成钛合金结构,且采用手臂更靠近身体的劈斩动作,而非推出去的推斩或远距离抛斩动作。
目前常用的全甲格斗臂甲组合形式有两类四种,一是肩甲-大臂甲-肘甲-小臂甲的四模块结构,常见欧式板甲衣或板甲风格,且多为铰链式链接,少部分是浮动式;二是长肩臂甲-肘甲-小臂甲的三模块结构,常见中式布面甲搭配环臂肩甲风格,多为浮动式链接,少部分在肘甲和小臂之间采用铰链式。
四模块由于多出了大臂甲和肘甲的链接结构,比长肩甲-肘甲浮动式连接的三模块结构对肘关节屈曲角度的限制更大,类似地,采用浮动式链接比铰链式链接的肘甲会更灵活。由于着甲战斗时需要经常屈肘引臂,进行斩击或格挡动作,如果肘关节屈伸角度不够,将会影响上肢劈斩发力完整性。此外,自行佩戴头盔和护颈等动作也需要肘关节屈曲充分,因此资深的全甲格斗爱好者们很少采用全铰链式的四模块结构,普遍采用半铰链、半浮动的臂甲结构。
全甲格斗采用几乎统一规格的板甲形式并指护手,这种护手在腕关节区域有向外张开的喇叭形护腕,其和前臂甲末端可以重合覆盖,且喇叭形结构会给腕关节活动留出足够空间,因此一般腕关节在正常打击或攻击动作时不会面临活动度受限的情况。反而可能会有臂甲不合身,过长等问题,导致臂甲和手甲相互干扰,进而影响手腕运动的情况。
不同类型的身甲结构对胸椎的活动影响差异巨大。受限最严重的是板甲结构,尽管大部分板甲设计都有分离的胸背甲和腰腹甲,但胸椎的旋转并非单纯的躯干位移,还需要胸背部肌群和肩胛骨的配合运动,即需要充分的胸背部空间进行活动。对于板甲结构来说,留出背部空间就会牺牲贴合性和结构刚性,而分离链接的设计能够提升的胸椎活动空间也非常有限,因此板甲身甲结构需要最大程度地量身定制,以尽量减少限制程度。
而内置甲片的布面甲结构则兼顾了结构刚性和胸椎的灵活性要求,一方面是中型甲片相互之间可以叠压移动,在布面的支撑下允许产生比较明显的位移,对胸椎旋转的影响相对较小,且在位移的同时能够保持相对紧密的叠压状态以维持结构力。此外,采用甲片外置的扎甲或鳞甲结构,则对胸椎旋转的灵活性限制更低,但相对松散的甲片叠压状态会导致结构刚性下降。
人体的呼吸模式分为胸式呼吸、腹式呼吸和胸腹联合呼吸,在全甲格斗等对抗项目中,往往采用胸腹联合呼吸模式,且以吸气过程胸部扩张,呼气过程腹部收紧的组合为主。胸部扩张模式的吸气节奏浅但快,避免腹部过度扩张导致核心刚性下降,同时腹部收紧呼气时,可以协调腹横肌、腹内/外斜肌,臀肌等核心肌群收缩,维持腹内压以提升核心刚性,一般也在进行打击或受击准备时配合呼气。
无论是布面甲还是板甲结构,都会采用胸部向外扩大,腰腹部贴合收紧的“倒三角”式形状,这种结构不仅是为了视觉上显得威武雄壮,更是配合呼吸模式的考虑。因此,身甲对胸部的扩张和留出空间的程度,以及收腰的高度和位置就成为了是否影响呼吸的关键。在这一点上,资深的全甲格斗爱好者都会根据自身身体特点定制甲胄,一般将收腰或皮带束缚的高度定位自身肋骨下缘区域,即刚好处于胸部下端,腰腹上端位置,这样分离上下结构以配合两种呼吸模式的需求,同时也有助于给胸椎旋转留出足够空间,避免腰部旋转代偿等风险。
身甲和裙甲等结构的重量一般通过腰部的收腰或皮带结构落在骨盆上方的腰腹核心区域,在核心刚性和腹内压稳定的情况下,其重量对骨盆或身体的动作移动不会产生过大的影响,但重心位置可能靠后(身甲背侧更大更重),因此对前侧腹肌等肌群产生一定的压力,如果穿戴着姿势不当,凸腹塌腰的话,还会对腰椎和腰部肌肉产生不利影响。
同时,腿甲一般在穿着的同时需要通过系带与内穿的腰带或武装衣连接,以避免向下滑掉,因此腿甲的重量一般由内穿在髂前上棘高度的腰带负荷,直接固定在骨盆区域,且固定位置在身体前侧,因而对臀肌、梨状肌等肌群产生压力刺激,穿戴着需要收紧腹部和臀肌使得骨盆略微后倾,平衡腿甲重量产生影响的同时,保护腰部肌群免受刺激。
在站立或半蹲的、正常进行斩击动作和移动动作的情况下,覆盖到腹股沟和髋关节正面的腿甲对髋和腿部屈伸的运动影响并不明显,这些动作中髋关节屈伸幅度多在20°-40°之间,少有超过60°的情况。但是,当进行高抬腿、正蹬腿、以及深蹲或俯身等动作时,位于腹前侧的身甲或裙甲甲片可能会与大腿甲产生干扰,卡住大腿上抬的过程。对此,板甲往往采用可向上折叠的裙甲,而布面甲则多在裙甲区域调整甲片大小来减少影响。
即便如此,固定在腹部的身甲甲片也很难允许髋关节屈曲超过100°,即让大腿靠近身体的深蹲或高抬腿的动作,这种限制对使用武器的过程影响较小,但对使用摔跤、体术和控制技术会产生一定干扰。资深的全甲格斗爱好者们会调整相应的移动动作,在下蹲或抬腿时增加髋关节外展外旋的幅度,从侧面抬起以增加活动度。因此,侧鞭腿和侧踹、转身踹等体术动作常见于职业或资深的全甲格斗运动员的战斗中。
踝关节是承担几乎全部体重的关节,在此基础上再着25-35kg的全身甲胄,自然会明显增加踝关节的负荷刺激。此外,全甲自身的重量分配不均匀,一般头盔和身甲等结构较腿甲重,因此重心偏高,对站立和跑动平衡的维持提出了较高的要求。在这种情况下,资深的全甲格斗爱好者普遍会穿戴结实的靴子或佩戴护踝装备,并采用双腿分开的宽距站架,增加平衡和稳定性,减少踝关节周围肌肉维持稳定收缩的负担。
由于全甲比赛安全性的要求,装备板甲大腿甲和膝甲的结构对膝关节的屈伸会产生一定的影响。首先,不合身的腿甲会导致站立时膝关节无法伸直,这是一种致命的威胁,会极大地损耗穿戴着体能状态,因此应当及时调整腿甲结构,保证膝甲能够在大腿甲正面顺畅滑行移动,以确保站立时膝关节可以完全伸直。但不能再进一步过伸,在伸直位卡住的腿甲也能保护膝关节免受过伸反关节的影响。
其次,在膝关节进行屈曲动作时,膝甲可能会与大腿甲的侧面部分产生干涉,抑或是大腿甲侧面可能会在屈曲时抵住膝后窝(腘窝)或小腿后侧。这些情况都是甲胄结构设计是否贴身舒适的问题,资深的全甲格斗爱好者们会花费大量精力调整自己的腿甲结构,以尽可能实现膝关节完整的屈曲活动范围。
全甲格斗的小腿甲一般采用贴合小腿曲线的全包式板甲小腿,或采用包绕小腿一圈的板条甲结构,两种结构都存在下端边缘卡住足背的情况。对此,腿甲设计上一般会在正面靠近足背的区域留出空间,转而在两侧向下延伸,以保护足踝两侧和限制可能的侧翻崴脚情况。同时也可避免小腿甲在战斗和活动中发生自身旋转,卡住踝关节的情况。
此外,全甲格斗比赛还鼓励穿戴完整覆盖足部的鞋甲,除了提供必要的防护外,鞋甲还可以在足背部支撑起小腿甲,避免小腿甲向下卡压足背,在移动和下蹲等需要踝关节背屈的动作时,撑高小腿甲以增加踝关节活动空间。
由于全甲格斗规则下不允许使用武器进行刺击,而史实环境下的着甲战斗中,刺击除大枪等武器外,往往发生在摔投控制过程中(如半剑技术或拔匕首等),不同于无甲战斗中的常规武器刺击技术。因此,目前主要讨论全甲对抗环境下常见的单双手武器斩击,特别是劈斩动作的生物力学特征。具体内容在《兵击运动的生物力学》一文中已有详述,本文将结合全甲格斗环境的发力特点和力量传递模式进行深入讨论。
斩击动作的最终目标,是加速手中的刀剑,赋予其尽可能大的动能。而刀剑的直接控制肢体是手腕,单靠腕关节的尺偏动作很难轻松驾驭,因而需要建立生物力学层面的动力链,募集身体其他区域的肌肉力量,传递并整合到手部这一肢体末端,即为通俗意义上的“发力”。
动力链是由运动神经调控中枢控制协调的,涉及多组肌肉收缩、关节运动、本体感觉反馈等复杂生物力学的过程,目的是将髋周肌群(臀肌和股四头肌等)的收缩力量,经由髋关节-胸椎-肩胛骨-肩-肘-腕各个环节进行传递,每个环节的运动幅度和速度逐渐增加,最终实现对手部肢体末端的加速。
如果拿汽车作为类比,髋周肌群就是主要发动机,骨盆和腰椎等核心区域是传动轴(其本身不能扭转需要维持刚性),胸椎到肢体末端的运动环节是变速箱系统(从近到远依次激活运动,逐步加速),神经中枢就是车载电脑控制中枢,而最终加速的是手,即驱动轮。
动力链的起点一般是髋关节,人体两侧的髋关节可以进行同步的屈伸或一侧屈一侧伸的动作,前者对应垂直动力链,即力量通过躯干整体屈伸传递,例如硬拉、高翻、抓举等动作,后者对应旋转动力链,即力量通过躯干整体扭转传递,包括绝大多数的斩击动作和涉及拳击、挥拍、抛投的体育运动。一侧臀大肌和另一侧股四头肌/髂腰肌的收缩使得双侧的髋关节反向屈伸,导致骨盆向一个方向进行旋转。
骨盆的旋转代表腰部以上整个身体的旋转,是旋转动力链第一个传递点,其转动幅度不会太大,因为其上整个身体的质量较大。骨盆连接的腰椎区域是运动学上的核心区域,周围的肌肉主要参与稳定性收缩,为的就是让核心区域成为“铁板一块”,让骨盆的旋转毫无损耗地传递到胸椎。此时需要配合腹式呼吸,通过臀肌腹肌收紧,产生骨盆后倾,腰部略微弓起,协调膈肌建立腹内压力,进一步增强核心区域刚性,与传统武术中的“虾背”接近。
来自核心区域的旋转力量会使得胸椎产生旋转,胸椎的生物力学特性就是担任脊柱整体的旋转工作,胸椎的旋转幅度较骨盆更大,产生了加速,因为胸椎以上负担的躯干重量更低。随后,通过肩胛胸壁关节附着在胸背的肩胛骨随之产生运动,一般正手侧斩击躯干从右向左旋转,此时右侧肩胛骨进行前伸和下回旋动作,运动速度和幅度进一步增加。
肩胛骨运动后,来自躯干旋转的力量终于传递到上肢。在斩击动作开始之前,上肢一般会充分后引上提蓄力,即肩胛骨后缩、肩关节后伸外展、肘关节屈曲,类似出拳之前的收拳动作。此时肩胛骨已经前伸并下回旋,将躯干旋转的力量变向传递为向前和向下的力量,因此肩关节将顺势前屈内收,肘关节前伸,依次加速产生向前下方劈打的动作,最终腕关节适当尺偏,带着刀剑产生最终的加速。
从视觉上看,熟练的剑术爱好者在完成劈斩动作时,髋-骨盆-胸椎-肩-上肢的动作序列会非常清晰,且髋、骨盆和身体的旋转不会过大——因为速度需要逐级递加,如果躯干旋转幅度过大,反而会使得收缩力量浪费。而在上肢,会有明显的“肩-肘-手-剑”的动作顺序,此时刀剑被上肢的序列式动作逐渐加速,启动会略微“滞后”,但启动后的速度极快。而经由逐级加速后的手部,尚需要强大的握力控制刀剑,才能最终有效地赋予刀剑巨大的动能力量。
简而言之,充分加速刀剑产生高质量斩击打击的动力链,起点在髋关节的屈伸并旋转骨盆,躯干核心收紧传递旋转力量,胸椎和肩胛转换旋转为前推力量并启动上肢,最终上肢以肩-肘-手-剑的动作顺序逐级加速,将刀剑加速劈斩出去。由于全程和汽车序列式变速箱工作模式神似,因此我们也常称这种劈斩动作模式为“序列式”模式。
这一强调动力链的“序列式”发力和一些无甲兵器剑术的理念有所相悖,考虑到无甲对抗中对刀剑打击力度要求较低,而更青睐打击距离(因为没有护甲),因此许多技术青睐于先动手腕启动刀剑,再收紧躯干核心和完成腿部动作,追求打击后通过所谓“结构力”增强打击效果,视觉上看是刀剑、手部和身体几乎同步启动,且刀剑先于身体运动。这种策略下刀剑无法充分加速,但由于先动手腕和向前“抛出”的策略,刀剑打击的突然性和距离优势明显,即“剑-手-身-腿”模式。因而并不建议在全甲环境或要求刀剑打击力度的对抗中使用这一策略,否则会对手腕和上肢各关节产生严重的疲劳刺激。
此外,对于打击动力链的模式,还包括所谓“蹬地发力”,“力从地起”等观点,即强调腿部蹬地启动,进而扭转骨盆的启动模式。实际上,蹬地动作的主要力量依旧是髋关节在远固定位置的屈伸,但要在此基础上增加膝关节和踝关节伸展的力量。一方面,可以将蹬地启动视作力量传递链条“更长”的动力链,而另一方面,在实际的搏击或兵器对抗环境下,很少有对手站在原地不动挨揍的,真正进行兵器打击的动作窗口有限,许多是跑动中打击或急停打击,很难实现完整的蹬地动作。因此,需要根据实际对抗环境和自身实践,合理选择运动策略。
相较于命中即止,“留力不留手”的无甲剑术对抗,全甲格斗或史实着甲对抗下,对兵器打击的质量要求明显更高,且追求发力通顺,打击准确凶狠,力量“穿透”甲胄防护,产生一定程度的真实伤害以破坏对手状态,从而更轻易地完成摔投和控制技术。在这一点上,不少资深全甲格斗爱好者们都十分强调刀剑打击的重要性,更指出优秀强力的刀剑打击是后续摔投对手的前提,而非上来就靠蛮力摔跤,既不好看也背离了项目对抗的初衷。
实际上,通过“序列式”动力链发力仅完成了斩击力量传递的前半部分,即将身体的化学能通过肌肉收缩、关节运动转换成肢体运动和刀剑运动的动能。而刀剑的质量不会变化,在斩击过程中逐渐加速,在命中对手目标的前一刻,动能会达到最大。当刀剑斩击命中对手甲胄时,速度突降,斩击的动能会快速转换成刀剑自身和对手甲胄的弹性势能,以及刀剑回弹带走的一部分动能。
而对打击质量的要求,翻译过来就是要让对手甲胄产生最大的形变(弹性或塑性均可,即便是弹性形变也足够对甲胄下的肢体产生损伤或冲击),即最大限度保留对手甲胄的弹性势能,而最大程度减少刀剑自身的能量回收。因而,一方面全甲对抗采用了硬质武器,比史实刀剑更厚更重且弹性更低,相反,无甲对抗则采用弹性较高的减伤刀剑,通过命中后产生刀剑自身形变来减少可能的损伤。
另一方面,则需要依赖身体控制的技术,减少刀剑瞬间回弹的速度和幅度。在实践上,资深的全甲格斗爱好者们会在打击命中目标的瞬间再次收紧核心肌群,并内收上臂/内按手腕,保持对刀剑打击方向的控制,尽力让刀剑打击的力量“灌入”目标,即在打击时放弃距离或伸长肢体,而是内收身体,牺牲打击距离来换取刀剑的稳定性。也有爱好者将该过程总结为“二次发力”,即在加速刀剑完成一次发力,而在打击瞬间收紧核心灌注力量为二次发力。
在这一点上,着甲战斗存在一定的优势,可以依赖自身甲胄的重量和对核心、前臂等需要稳定而非活动区域的甲胄束缚帮助完成收紧动作,实现打击瞬间对刀剑更稳定的控制。有趣的是,许多全甲格斗资深爱好者在对抗实践中都能发现,不穿甲胄进行动作轻松有余,而穿着甲胄尽管有所受限,但打击质量和力量甚至有所增长,这可能也是全甲格斗对抗中的独特之处。
上一章提及,着甲在生物力学的影响不仅有静态和单独的关节活动度,还会对动力链和兵器打击发力模式产生干扰,这才是着甲环境下真正影响对抗战斗和兵器使用的环节,首当其冲的便是对本体感觉系统的影响。
由于动力链的全过程都由运动神经中枢参与调控,包括大脑皮层的运动中枢、感觉中枢、小脑的本体感觉中枢等区域。这些区域不仅要向肌肉发出运动指令,还需要时刻收集肌肉收缩和关节运动情况的本体感觉信息,即“感受自身运动状态”的信息。这些信息通过分布在肌肉和关节韧带内的感受器传递到小脑,分析整合后呈交到大脑皮层,用来修正和调整运动指令,在体育运动训练中,常通过平衡、协调和动作控制的训练来提升增强本体感觉。
但在全甲或无甲等兵击运动中,穿着甲胄或防护夹克会影响我们对自身肢体运动的本体感觉,特别是关节运动受限,肢体承担额外负重,肌肉被束缚或卡压等情况,都会干扰本体感觉信息的准确性,即“感觉变笨或不得劲”。因此,尽量选择量身定制甲胄,并习惯着甲状态下进行运动和剑术练习将有助于本体感觉水平的改善。
而从动力链本身的角度,着甲影响同样是全方位,但并不是无法应对和处理的。从髋关节开始,由于普遍单独装备裙甲,很少穿戴完整覆盖整个髋和臀部的身甲,因此在正常站架势的情况下,可以正常进行适用于动力链发力的髋关节屈伸,进而髋关节和骨盆的运动在着甲情况下主要是负重的限制,对斩击动力链活动上没有明显影响。
但身甲和裙甲对腰腹和腹股沟的遮盖会影响髋关节超过80°以上的屈曲动作,即对弯腰或转髋下腰动作的影响较大,因此限制了斩击或打击动作中身体过度下压的策略。当然,正常的斩击动作模式并不受影响,对身体下压的限制同样也可也视作一种保护。
在骨盆至腰椎的核心区域,其在动力链过程中主要负责稳定收缩和力量传递角色,因此身甲对其的束缚和压迫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增强核心的稳定性,但身甲在腰腹部也不能过于紧张,因为需要为腹式呼吸和腹内压的建立流出空间,否则将使核心肌群迅速疲劳,无法持续稳定地进行力量传递。
在胸椎和肩胛骨区域,是动力链将躯干旋转力量转换为上肢前推下压力量的关键节点,需要较为充分的旋转和肩胛骨运动空间,这也是着甲状态受影响最大的区域之一,胸背甲对胸椎旋转和肩胛骨运动的限制导致传动效率降低,特别是向前方向的力量传递受限。因此着甲兵器武术在此不得不放弃肩胛骨充分前伸的策略,对远距离的推斩或推刺动作影响较大。
在肩关节和大臂区域,是动力链中参与控制刀剑的上肢主要环节之一,一般需要进行前后推拉,上下屈伸和内收合把动作,根据肩甲固定的方式和尺寸大小,同样也是着甲状态下受限明显的区域之一。肩关节充分上举和前伸的角度会降低,相应的上抬和前推的力量下降。因此着甲状态下进行拳击、上撩斩击,推撞,上举手臂打交击的动作会受到影响,运动员必须设法通过其他方式绕开或减少肩关节的影响,或采用更贴身的劈斩动作。
在肘关节和手腕区域,是动力链中肢体末端加速控制刀剑的最终环节,一般需要进行屈伸肘关节和腕关节尺偏/桡偏动作,由于全甲竞赛统一要求采用贴合关节和肢体的板甲式前臂护甲,因此浮动式或铰链式的肘甲链接,以及是否佩戴单独的大臂甲会影响肘关节活动,不同程度地限制肘关节屈伸角度。且臂甲、手甲和武器存在一定的重量负荷,因此对前臂握力和稳定性水平同样提出了较高要求。
综合来看,着甲情况下产生的主要限制有:一是整体负重,特别是肩颈部和上肢的负重会增加疲劳风险,二是身甲活动性,特别是能否合理固定腰部,以及为胸椎和肩胛骨留出足够空间,三是肩甲结构与活动性,特别是肩甲挂载方式,平衡重量、活动性和防护面积等;四是臂甲结构和链接模式,特别是对肘关节屈伸的影响程度;五是呼吸模式,特别是开面盔与全覆面头盔的差异,以及身甲是否贴合胸腰曲度,留出呼吸和维持腹内压的空间。
要解决着甲带来的限制问题,需要从两个方向着手。其一相对直接,就是选择经验丰富和资深全甲甲匠,花费重金和时间与其充分交流,根据自己的战斗风格和需求量身定制独属于自己的全套甲胄,且在制作前后不断试穿调整,比如改变皮带松紧和固定位置,对身甲的甲片进行位置或数量调整等等。对甲胄本身的调整几乎贯穿了一名全甲格斗爱好者的整个运动生涯,而维护和鼓捣自己的甲胄本身也是一种独属于着甲武士的乐趣。
其二,也就是相对重要的方式,就是优化适合于全甲格斗的斩击动作模式,在斩击动力链上进行调整和取舍,以达到较为省力且理想的结果。整体上讲,和无甲或其他受限程度较低的情况相比,全甲战斗的武器打击距离应当缩近,打击方式应主要选择自上而下,自外向内的劈斩,且应当短促发力为主,减少上肢各关节运动的幅度和时间,更依赖躯干力量传递和核心刚性。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可以施展短促有力的,自后向前充分发力的推斩,但不应该采用过多的远距离抛出式的斩击。
要实现这一点,需要结合着甲状态对动力链的限制特点。首先,着甲的髋关节和核心区域影响较小,因此战士可以尽量增强核心刚性和髋关节力量素质,发展蹬伸、旋转等力量训练、以及强调核心稳定性和构建腹内压的呼吸节奏训练,例如在每次打击发力时果断吐气,增强腹内压等,最大程度增强髋关节屈伸和骨盆旋转的力量,并尽可能维持核心区域刚性,保证向胸椎和上肢的力量有效传递。
其次,身甲胸背、肩带和肩甲结构特点决定了,肩胛骨、上肢上抬、前伸动作影响较大,而胸椎旋转、肩胛下回旋和上肢内收发力影响较小。因此战士应当重点发展短促有力的,突出胸椎旋转和上肢先后缩蓄力、再内收下劈的小幅度斩击动作(向内合把打击),可以比较方便地转化躯干旋转的力量。而对于剑盾这种两手分离的武器组合,两侧上肢都可以同时向内合把,既可增强打击效能,也可辅助收紧核心,还能够保证盾牌防护。
最后,臂甲、手甲和武器对上肢和腕关节的重力负荷较大,且存在肘关节屈伸受限的因素,因此进行斩击动作时,不推荐过度伸展手臂和肘关节。而采用短促向下合把劈斩动作时,在向内打击时强调肘关节内收,在向外打击时强调肘关节外顶,都不需要肘关节过度伸展,且缩短了上肢力臂。此外,更应强调肩-肘-腕的序列式发力,让腕关节迟滞运动,且只需要控住剑身,让主要力量负荷由肘、肩部甚至是胸背核心去承担,才能够更加流畅自如地打出有效攻击。
综上所述,着甲情况下应对生物力学受限的策略可以总结为,核心腰腹要收紧(增强躯干刚性和力量传递效率)、动髋转胸沉肩背(躯干力量充分向上肢传递转换)、打快打短不打远(提升上肢动力链传递效率),下斩合把且动肘(减轻上肢关节负荷),击打挨揍要吐气(维持腹内压和注意战斗呼吸节奏)。
在实践过程中,每个着甲战士都会在一次次的打击和挨揍中根据自身情况调整战斗策略,对躯干核心力量、打击动作策略和呼吸节奏等方面不断进行训练和提升,克服自身甲胄带来的力学限制和负担,最大化利用自身甲胄带来的防护和力学优势。而在战场之外,战士和甲匠们也会热火朝天地交流合作,一同为打造出安全、灵活、优美、强大的甲胄而共同努力。这些小众、独特的全甲格斗爱好者们将在一次次重复且充满挑战的身体训练和着甲实践中淬炼自己,让着甲武艺跟随着身体强健而不断进步,最终成为一名同千百年来浴血奋战的士兵们一起共振的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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