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未来1999》2.8版本主线《复乐园》,为整个年二故事穿越整个世界的旅行带来了一个关键的、惊险刺激的收尾:既回望过去的冒险,又给了故事一个向前推进的新理由。
整个的故事以一场南极探险作为开头,用“极地恶灵”式的恐怖氛围勾起玩家的好奇心,并用萨米文化要素塑造新人物诺谛卡,由她引领司辰小队走向南极冰原中即将完成的重塑之手仪式。
在这过程中,诺谛卡的地母信仰与复活仪式呈现出剧烈交织的宗教神秘意象,既有克苏鲁神话的“不可名状之恐怖”,也有经典的异教符号元素。在点缀以伊戈尔军迷雾重重但包含亲情的塑造之后,整个故事在后半段剧烈地回收两年中主线的大量伏笔,将暴雨和重塑之手的关系彻底展开,让维尔汀终于直面兀尔德这一似乎与她母亲身份有着极强关联的人物相遇并分别,给玩家以设定和情绪上的重击。
整个故事可以看出深蓝对于剧情写作的极高追求:虽然与年一的故事相比,《复乐园》并没有使用艰深的哲学、数学意象、切入理想主义与生存主义的表达,但在宗教美学、恐怖志怪文化的范畴中一如既往地锐意深耕。
从结果上来看,《复乐园》确实一定存在叙事节奏凌乱和人物塑造空间局促的问题,但深蓝尽可能地保持着复杂而值得玩味的故事结构:《复乐园》是一场既回望,又前行的冒险,它不时地让玩家回忆过去所行的路,回忆起维尔汀和她的友人们面对暴雨的抗争,又决然前行,冲破暴雨的帷幕,去坚强面对新的离别,去勇敢见证暴雨谜底解开的震撼。
这种与过去的篇章一一对位的设计,让《复乐园》整个故事带来一种奇妙的阅读体验。
01 是迷途,也是正确的方向:《复乐园》中的剧情闪光
《复乐园》故事本身流畅而色彩浓烈。在层层递进过程中,故事情节一次次地闪光,给玩家一次一次浓烈的情绪体验。
在开场的“十四行诗战“中,可以看到深蓝依然深谙文字叙事”轻盈”的优势,通过简单的视角换位,一下就把极地探险故事的恐怖焦虑绝望转化为轻松、幽默、可爱的遭遇,不但对经典的恐怖故事结构做了一次消解,还把间接叙事和游戏战斗体验融合起来,既是一种阅读故事体验的变化,也在故事的开头就调动起人的情绪。
而海战与伊尔戈军的部署相关的情节,不仅仅是司辰小队深入南极冒险故事的点缀。莫莉德尔与乌尔里希的互动剧情,极好地承载了1999一直以来浓烈的人文主义色彩。
整个部队神秘的摇摆立场与亲如一家的氛围,莫莉德尔既坚定又温柔,既疏离又热忱的行为中,我们看到了对剧情文字一贯强大的驾驭能力,和对“少就是多”的透彻感悟。
虽然这部分的总字数并不多,但借由对立的矛盾所形成的戏剧性已经跃然纸上:莫莉德尔并不是一个企图用堆砌几种文化符号就让玩家喜欢上的扁平角色,她的动机、情感,所思所想,并不依赖具体的、成型的文字描述。
她举枪质问,放下枪交谈,冷脸或者微笑,简洁有力地下达命令,文字止于此,但整个伊戈尔军外冷内热又神秘莫测的形象,都通过她投射出来。
诺谛卡相关的故事,其实是一连串闪光点的叠加。诺谛卡小小的肩膀上承担了《复乐园》大量的情节推动的要素,因此她的人物塑造本身是非常缺乏空间的,这也是本次故事的体验上的一大缺憾,但与她有关的大量情节,都是本章中最关键的部分——无论是情绪上的,还是意象上的。
在剧情上,诺谛卡经历过多次的恐慌、迷惘,也经历了多次的振作,乃至蜕变。有关她的故事,在整个《复乐园》中跃动着出现,每一次出现,故事的要素就缠绕在她身上:极地恶灵、克苏鲁神话、萨米民俗故事、异教献祭……
它们如带雪的风拂过她,把色彩带给她,也把死亡带给她。
但这些都不是诺谛卡这个人物的最终的色彩。这些要素最终都不留在她身上。在剧情间或出现的闪耀中,她找回她故乡的风土,找回家族的信仰,找回求索的目标,找回生的意义。然后她腾跃而起。
这是脱离了主线沉重谜团的、单独“飞翔”的华彩段落,意象浓烈而炽热 —— 甚至,即使诺谛卡这个人物自身的塑造,由于叙事节奏的原因,远远没能完成令人满意的积累,它也依然令人动容。
让我们跳过那无需额外分析的高潮剧情,谈谈“一张唱片的使命”这一段。
这本应是一个常规的结尾:早在开头已经挂在墙上的“契诃夫的枪/唱片”到了应该【击发】的时刻,理所当然地为我们带来一个解决方案,理所当然地一定程度上挫败重塑之手的野心,挽救我们的朋友们。
然而当星锑最爱的音乐响起,洪水被阻挡在外的那一刻。这个场景的形式美感几乎溢出屏幕——某种程度上讲,深蓝也【理所当然】地展现出对音乐演出叙事的极强的掌控力,终极的深蓝美学也在此时被贯彻:整个场景本身充满了戏剧性,反过来又把这首歌的感染力放到最大,然而在这之上的,又是”回到开始”式的叙事——
一切仿佛回到故事的开头。回到我们初遇星锑的那一刻,在巨浪拍打小船儿,她的海盗电台把真正的摇滚”投射”出去。我们此时突然了悟,那是摇滚乐本有对生活的爱,击穿暴雨的帷幕,一如1999的整个故事本身,生存主义的怒吼,荡开虚无主义的洪水。
比起阿尔卡纳的复活,追寻兀尔德/德洛斯医生线索的最终一步可能更加牵动玩家的心弦。而与这位关键人物仓促的相遇和分离,确实令人心碎。
对兀尔德女士身份的语焉不详,再次展现了深蓝团队叙事时颇具特色的讲故事习惯。当玩家陷入判断她是否是维尔汀母亲的犹豫中,被故事的自然展开引入迷雾时,一个清晰的母亲形象反而浮现出来——无论她是否与我们(和司辰一起)追寻的那人链接在一起,那温柔而炽热的母爱切实地拥抱了维尔汀。
而爱就是孤独。当剧情CG中反复出现的背影叠加又分离,我们终于以一种侧面的方式,深切地感受到维尔汀从不说出口的思念。
而让这些情节拥有更强大感染力的,是整个《复乐园》故事对年一主线最终章《孤独之歌》的强烈的呼应。每一次这种呼应的出现,都如同心脏的跳动一样,既悄然无声又震耳欲聋。
曾经被暴雨冲刷殆尽的如今被洪水淹没,曾经行过的路如今再次没有方向,曾经没能挽救的时代如今依然从手中滑落,就如同讲述者所奚落的:“你又一次溺水了,真让人感到怀念”。
许多关键的信息通过这样的形式被补充,然后维持着朦胧的指意,极富诗意。哀婉和有力同时出现在同一个场景中,作为体验者我们的滋味也是叠加在一起而富有层次的。
也许《复乐园》已不再重复《孤独之歌》的主题,但那是我们的来时路。
诚实地说,有。这种影响普遍存在于整个年二的主线剧情线中。
整个第二大章使用了近似公路片/世界巡游的线性结构,无论是整个第二大章,还是《复乐园》章节内本身,都缺乏多线多角度多层次逐渐汇入、故事层层展开的细腻阅读体验,表现力是弱于过去的关键剧情章节的。
由于没有使用第一章中非常艰深的哲学议题与意象,很多情节并不能夯实在稳定的概念上,也就不能稳定支撑一些更使劲的故事,所以《复乐园》的故事缺乏复杂叙事结构的绵密感。
由于有几个比较大的伏笔需要展开,对这些伏笔和设定的再次解释——即便已经充分利用了文字的“空间感”——挤占了很多篇幅,因此虽然通过很通透的文本规避了很多体验问题,但本章的叙事节奏依然被严重打乱了。
剧情伏笔的回收客观上依赖一定量的情绪和情节铺垫,但在《复乐园》的剧情节奏中,无法为【所有的】伏笔回收都留足足够的空间——更严重地说,其实每个伏笔都有交代,但每一个都不足以展开。
所以,如淑女格蕾丝的行动、地母信仰的翻转、苏菲与十四行诗的对峙等桥段,玩家明显在情感上渴望更多更深的切入,但碍于情节的需要,这些桥段没能如第一年的主线收束时那样更深更用力地撞击玩家的心弦。作为关键的剧情章节,《复乐园》在“详略得当”、“主次分明”这个范畴中,表现力是弱于过去的关键剧情章节的,这可以说是一种遗憾。
而作为一种补充,《复乐园》中以同样高的审美志趣,丰富地运用了大量的宗教寓言和主题。由于异教仪式的要素从年二第一章就开始深度地与故事绑定,所以到了《复乐园》中,宗教表达占据了表达中的主要部分。
宗教意象的好处是它的审美空间更宽广。由于指意本身的模糊性,很多《复乐园》中的情节意向可以被诗意地延展——吟诵、呼唤、笃定地宣告,这类文本天然地具有一种形式美感,而深蓝的笔头功夫本身就可以很好地驾驭这种形式美。
所以我们可以看到“未知低语”、“耳虫”和“地母”相关情节中对原始宗教概念的使用,它背后撑起苍茫而寂寥的意象空间;而复活仪式的桥段,则把信仰的笃定与暴雨真相背后的伟力很好地与“复活”这一概念共振起来,它使得阿尔卡纳的复活的神性被具象化了。
所以,宗教意象大量进入故事中所带来的模糊、诗意和延展性,一定程度上弥补了不再使用具体哲学议题和数字意象而匮乏的故事力度。
《复乐园》确实不是那种如网状编织,从四方汇聚,在特定主题上深刻切入,在表达上响亮如洪钟,锐利如矛尖的故事,但它依然是包含着深蓝对严肃深刻内容追求的那种好故事,阅读体验愉快,而且色彩浓烈、激情四射。
【复归】和【复活】,成为了《复乐园》章节中最重要的要素。实际上,《复乐园》这一章是多个同构的复活故事的叠加。这些复活包括:
阿尔卡纳的复活。这是《复乐园》章节的核心故事,复活仪式的策动、组织和最终执行,是整个第二章的主轴,并通过它牵引出暴雨的真相、“空白时代”的意义。而且在剧情中,“死而复生”本身也是最为剧烈的宗教意象,它甚至可以称之为整个第二大章节美学概念的提总。
诺谛卡的复活。诺谛卡的复活包含着“否定与肯定”互相转化的意象,可以说是第一大章节生存主义议题的延续和支点,为本章的故事中注入蓬勃的生命力,并且与大量宗教意象堆积后的缥缈感形成一种对冲,这本身就是一种戏剧性。
伊戈尔军的复活。借由更多剧情信息的交代,伊戈尔军从纯粹的“叛逃者”形象转变为一种更复杂的面貌,基于家庭的亲情纽带使得他们成为了在暴雨中谋求出路的“新势力”,与基金会的形象有了区分,并且成为了未来故事走向的有力支点。
最后是最为特殊的,兀尔德特殊的【消逝】意象。由于整个1999故事中,兀尔德女士的形象本身反复出现,除开德洛斯医生和兀尔德的形象之外,在过去的故事中这一盲眼者的形象也重复出现过。
这似乎把某种剧情上的诡计设计清晰地摆在了桌上供玩家遐想——鉴于每一个盲眼者消逝于暴雨/洪水的桥段都充满了神性和仪式感,很难说这不是剧情团队有意为之。因此兀尔德的逝去,仿佛是为了某种归来而发生的。值得玩味。
在此基础上,从设定的展开和剧情的推进的角度来看,“相遇与分离”、“再次启程”、“再次战斗”也被融入了“复活”的意象中。这种结构上的设计可以潜移默化地让玩家感受到,也为1999的故事展开新的篇章。
整个《复乐园》像是一扇敞开的大门。我们在门前回忆、怀念,但重要的是新的路已经在前方展开了。全新的冲突、全新的谜团,已经清晰地铺陈开来。
纵观整个第二大章的内容组织逻辑,宗教意象、跳跃的诗意、感性与激情成为了主轴。从伦敦的雾霭到拉美的艳阳,那不勒斯的民谣与宇宙的组曲,诗歌、文学、舞蹈、音乐,交织成一场张扬的世界壮游,客观上领着主角们横穿了整个世界。从《地球最后的夜晚》跃向《疯癫与文明》之后,她们在南极完成了一场精彩的冒险,拯救了一个时代,也拉开了新的大幕。
不能说深蓝娴熟地掌控了这种新的故事风格与走向。无论是《复乐园》还是其他的章节,叙事上的磕绊和失控时有发生,引起阵阵失望。但在这一路坎坷中,对审美旨趣的追求,对叙事和写作的再精进,是一以贯之的。这依然是那个在叙事层面上笃定自己的“读者”永远追求更好故事的《重返未来1999》。
出发吧,启程吧,我最亲爱的。在游戏内,也在游戏外。
前方有新的洪水,有新的暴雨,也有新的美,新的故事,新的伙伴,新的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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