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位于鼓楼的自由人电玩,曾是北京最大的实况俱乐部之一。从2009年正式开店至今,店面几经装修,实体店和网店都运营良好。今年五月份在“核聚变”活动上,带着设定集摆摊的读库御宅学编辑和自由人电玩创始人之一景波相识,后来专门去店里拜访,一聊才知道,这家经营快十年的小店,背后有这么多好玩的故事。交谈间,不时有顾客光临,看景波和顾客之间的交流,一点儿也不像是买卖关系,更像邻居来串个门。
御宅学: 您自己是玩家吗?玩游戏多少年了?最喜欢什么类型的游戏?
自由人电玩: 我现在算是轻度玩家,原来是重度。我是在87年左右接触的雅达利,那时岁数特小,而且只有俩游戏,一个是赛车,还有一个是《青蛙过河》。再往后就是任天堂时代,玩《坦克大战》《超级马力欧》。世嘉就玩儿过《幽游白书:魔强统一战》,超任没怎么玩儿过。PC游戏的话,那会儿对“三国”比较感兴趣,中间我有过断档,一直断到2004年,认识刘硕(编者注:自由人电玩另一位股东)之前。
我那时主要玩PC游戏,还有《实况足球》,那会儿欧洲版叫PES(Pro Evolution Soccer),亚洲版叫《胜利十一人》。那时没有联网的概念,就踢PC版,周边这帮人一块儿玩,开始用键盘,后来用手柄。再往前玩FIFA,FIFA99、00,还有01、02都玩,那会儿FIFA是主流。2004年,有天晚上实在没事做,我和一发小(自儿时一起玩到大的好友)跑到鼓楼这边一个叫霞光游戏的店,进去以后我问能不能踢球,店主说踢不了。边儿上就是刘硕的店,那时叫住力城电玩,在鼓楼宾馆边儿上,一个长条儿,特窄。进去以后,看到他跟一朋友正在里面玩呢。我们就在里面踢了俩钟头,因为我比那哥们儿强,就没什么意思。后来把刘硕叫过来,踢了我个八比一。第二天一下班,我从军博那边拉过来两箱水放他店里,意思就是以后没事儿我就过来找你,我们就这么认识了。
2008年,我被迫从公司离职。当时想,自己得有个事儿干,初衷很简单,就是生活要有退路,别再发生突然离职导致自己没事干的情况。到2009年时,主机游戏这个行业太不好干了,加上刘硕也不是特别用心,说赔钱,不想干原来的店了,也算是机缘巧合,我决定投点钱,和刘硕一起干这个事。
实况足球俱乐部从04到05年就开始弄了,当时叫“自由人实况足球俱乐部”。零售的个体工商户营业执照上一直就是这个名,英文叫Libero Game,libero就是足球术语里的自由人,相当于后腰的位置。
我们属于比较草根的店,没有特别好的渠道,所有的行业经验都是刘硕赔钱的经验。当时我们一人掏了四万块钱,他是最大的股东,还有另一个朋友,现在已经不在店里了。
《实况足球》既是游戏,也是我们这帮人的纽带,说老实话,没有实况,我们这帮子人就不会凑一起,所以我说,即使《实况足球》有一天惨到不能再惨,就算市场占有率低到不敢想象,你要问我最喜欢的游戏,那也一定是《实况足球》,不会变。
御宅学: 随着年龄增长,有好多大游戏确实玩不动了,您会有这种感觉吗?您觉得这是为什么呢?
自由人电玩: 这要看玩游戏玩的是游戏本身,还是为了过程的快乐。即使一个特简单的游戏,跟一帮朋友玩,都会觉得特有意思。
其实游戏和电影是互通和近似的文化娱乐产品,每个人心中都有最棒、最有意思、最推崇的电影,游戏也是一样的,有的人就能看《肖申克的救赎》,有的人就会看睡着。游戏也一样,几个熟悉的朋友,凑在一起,不管他是玩《实况足球》,还是对战《俄罗斯方块》,都有乐趣在里面。游戏是多元化、多样貌的,它可以是一部史诗级的电影,你花一个月甚至几个月的时间去玩它,也可以是一个无限重复的时间消遣,《神秘海域》和《抢滩登陆战》,都有自己的用户,每个玩家或者说每群玩家都有自己心里的好游戏,能从中获得快乐就好。
像我们这帮人,现在已经很少有时间会凑在一起打实况了,生活状态在改变,我们也在成长,有家庭,有孩子。现在每天晚上只有很少的时间属于游戏,一帮人,夜里躺床上,憋着不敢出声,打一两把《王者荣耀》,还不敢开黑,音乐也不敢放,老婆孩子都睡了,哈哈,没办法啊。
御宅学: 最初店面是什么样的,这些年做了哪些装修和改动,有没有考虑过扩展店面面积?
自由人电玩: 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就像玩游戏,一开始就是个小号,出门打打鸡打打鸭子,身上什么都没有,那会儿是来个人,问有没有Xbox 360,PS3,我就说上后边给您拿去。然后就找批发商拿一个,现买现卖。后来我觉得思路不太对,这样的话,所有利润都让别人吃了,便开始拿钱去压一些货。
2005年那会儿还是主要依靠《实况足球》俱乐部,有三台电视,配游戏厅那种椅子。2004年还没这景儿,那会儿在住力城,对面有一家饭馆,每周六下午两点,饭馆的大包间不用了,一百块钱租给我们,俱乐部二三十人搬着29寸大屁股电视(相当沉),一队人顺着路边,前后俩人抬一电视,四台,溜到人家包间里,所有比赛都是在那包间里打的。那会玩特有意思,有人真把它当成真实足球,对某些球队有信仰的人会哭,你都没有见过,真的会哭。为什么会哭呢,他太爱拜仁了,太爱尤文了,太爱曼联了,输了之后真会哭,我们也不知道是该乐还是该安慰一下。
到了2009年,我们已经有自己的地儿去打比赛了,每礼拜六下午,这屋里至少三十人往上,完全站不下。到2011年左右,我们不续办联赛了,因为到周末没法做生意,顾客进来看一看,一屋子人在那,只有一条道。你发现一屋子根本没人说话,为什么啊,太紧张了,这球儿踢到最后一比一,谁进球谁晋级,谁进了这一屋子就炸了,全跟那儿喊。
这是玩游戏的一个阶段。现在回过头来看,那种形态反而应该是游戏店的最终形态,而不是现在这样。我看过其他的游戏店,就是一个柜子,游戏还必须一个贴一个码着,一些大的店也这样。前阵子和上海一家比较大的店的老板聊:我觉得你们这个游戏陈列做得不好,你把游戏这么码着,让人家看中缝儿,就像看书的书脊一样,谁会去看,一点儿意义没有。还有一些店,就是提货点,像我们原来一样。
一年多以前,店里根本没有现在的空间,屋子里全是货,全是纸箱子,全是物料耗材。每天都是有人要什么,就得从地板的这格跳到那格,去给人拿东西。没有什么购物体验。所以去年年底我们租了一个库房,专门去做客服、运营、打包发货,门店就踏踏实实地干门店应该干的事。这是我们这两年走得比较重要的一步。
自由人电玩: 我们这些年也在琢磨,游戏店到底该怎么做,能做成什么样,最终形态是什么。其实我并不太认同现在这种装修风格,大同小异。现在这种摆货方式也不太科学,但是没办法,品类太多。
我们想过把店铺扩到一百平米左右,我拜托了国外的朋友去拍游戏店的照片,美国的、加拿大的、秋叶原的,想看看人家的装修跟陈列方式,还是很有启发的。
我们目前线上还是依托于淘宝,在上面必须要有销量。整个国内行情都是这样,现在要琢磨的就是怎样能够更好的融合线上和线下,让玩家不要把店铺当成自提点,这应该是一个集合、交流、社交的场所,带动更多的线下消费。
御宅学: 电子游戏实体版本身的利润非常薄,实体店在面对线上网店、数字版游戏以及Steam平台的竞争时,有什么对策?电子游戏实体店不可取代的地方在哪儿?
自由人电玩: 好多人进来就问,老板,有淘宝店吗?或者说,我们自提来了。还有边看机子边问,淘宝是不是更便宜啊?
我把这个行业视为数码加文化的行业,比如宣传方面,海报之类的我们也会用,但是实体海报的更新频速较低,和目前越来越互联网+的零售模式相比其实是拖后腿的,而且也不能够像预告片那样去吸引消费者。以影视行业为例,如果国内一年上映一百部片子,每部片子有宣传期,电影院会有时间段的宣传档位,但是游戏一年几百个,有可能同时多个游戏发售,没有那么大面积来陈列海报。如果达不到阶段性时间的宣传,也起不到什么宣传效果。
我们后续可能会更多的依靠智能屏幕方面来宣传和推广,由用户自主选择自己想玩的游戏,我们就主动去推广那些重点的、高素质的游戏。
游戏媒体也可以以智能电视APP的形式存在于各个门店当中,门店帮媒体做推广,媒体适当有一些回报,这样多方盈利,共同为这个行业发力,多好!
线下店铺承载更多作用是交流和聚集,聚集之后是传播,很多人会让我们推荐好玩的游戏,我们会引导用户先搞清楚自己想玩儿哪种类型。有的游戏卖得特别好,比如《辐射4》(Fallout 4),但并不适合所有人,很多人根本玩不进去。
游戏就像鞋,先找对适合自己脚的鞋,才能玩得舒服,痛快。
未来我们的店铺会做一些主推的陈列区,设置更多屏幕,你可以在上面搜索游戏视频,很方便。现在还在列提纲,把我们想要的点都整理出来
现在北京在治理开墙打洞,因为政策原因,暂时还不能实现我们的想法,等有一天实在忍不住了,我们会找个大点的店铺,用这些年线上+线下的游戏行业零售经验,打造一个符合我们想法和玩家购物习惯的店。
马云老说新零售就是线上线下皆大欢喜,从销售转向服务,线下有它存在的必要性。很多人会拿网上的东西来比价,但还是想到线下店看看真东西。也有一部分人会特别信任品牌,认为你的东西肯定没问题,零售商也可以有自己的品牌效应。总体来讲,就是要用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儿。我们懂游戏,懂游戏零售行业,也相信能做得更好。
自由人电玩: 太多了。做生意分两种,一种做老客户生意,一种做新客户生意。比如做零食的,活得可舒服了,一直有回头客;但卖表的就不容易,得一直找新用户。玩家也分为轻度玩家和重度玩家,随时间而变化,有时间的玩家一般能持续玩三五年,跨度特别久的,也有,但是少。年龄到达一定岁数,生活势必会改变。重度或者中度玩家结婚生子后,可能就转为轻度用户了,虽然也玩,但平台可能会变化,从电视游戏,到手机游戏,到掌机游戏,时间更加碎片化,游戏类型也会变,从大型RPG变成一把定输赢的MOBA。
很多老玩家会回来找我们聊天,或者介绍朋友来店里,我们之间通过交流彼此信任,他们愿意分享他认为好的游戏和做游戏的人。
御宅学: 有没有哪款游戏或游戏机给店里带来过特别大的销量?
自由人电玩: 这一两年我印象比较深的是《神秘海域4:盗贼末路》(Uncharted 4: A Thief’s End)、《女神异闻录5》(Persona 5)、《尼尔》(NIER)、《精灵宝可梦》(Pokemon)、《马里奥赛车8》(Mario Kart 8)都是销量很高的游戏,但这种游戏都不太挣钱。我刚进入这个行业的时候,看到网上销售的价格,怀疑自己是不是拿的价太高了,人家卖的价跟我们拿回来的价一样,还得搭邮费。这个行业就是这样,很少有特别挣钱的,一张盘拿过来也就挣个两三块,但流量入口得有。健康的行业应该有合理的利润率,比如30%,如果我用这个利润率来定价的话,基本三个月就可以关门儿了。
我始终认为,国内目前做这个行业的人没那么专业,未来不管是做电商还是零售,都要找专业的人去做专门的领域。
我特别喜欢看电影,影评跟游戏评论有相通之处,都会涉及音乐、画面、游戏性、故事情节等等。但其实对我们来讲,好玩儿就可以了。可好不好玩儿是很个人的东西,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文化产品说不清谁是第一。
《辐射4》这么牛的游戏都被夸上天了,但我确实进去就想关机,我可能真不爱玩这种,包括这种画面的,辐射粉儿别抽我。没办法,游戏好不好玩儿,只有玩儿它的人才知道。对那些实在不知道自己喜欢玩哪些类型的人,我们会推荐一些大众认同度比较高的游戏。有的游戏创意是好的,但不适合大部分玩家。
就跟电影似的,我看过一部叫《橡皮轮胎杀手》(Rubber,2010年)的电影,外太空下来一轮子,是一个外星生物,它有一功能就是,见着你了就能炸了你。这个片子的内容就是一个轮胎在路上走,网上评价还特好,说有文艺范儿。我就无语了,我是认为,这八十多分钟我是浪费了。
现在沙盒大热,什么都沙盒,《刺客信条》(Assassin’s Creed)最新要发售的那作好像也会沙盒化,《乐高小城》(Lego City: Undercover)好像也是。
御宅学: 现在店铺面临拆迁的压力,如果真的出现这种情况,有何打算?会一直坚持将实体店做下去吗?(编者注:采访时,自由人电玩附近正在拆墙打洞。)
自由人电玩: 应该不会拆迁,如果拆的话,我们会换一个地儿。因为我们就想做最牛的店,不管从购物体验、内容来讲,都要做最好的。国内环境总体来说会越来越好,国行进来后,这是肯定的发展趋势。
我们现在会根据数据去分析为什么卖得好或者不好,用数据支撑,合理运营。这个行业里的大部分人还是很传统,他们不懂数据,不去分析,不了解产品,这些会改变,或者被淘汰。
御宅学: 国内不论官方还是民间,对电子游戏的看法一直比较负面,选择从事电子游戏软件零售业务作为自己的事业,有没有来自家人和外界压力?您是如何应对的?这么多年做下来,您认为外界对游戏的态度是否有所改变?
自由人电玩: 网上都称我们是JS(奸商),这后来愣变成昵称了。前几天有一做自媒体的哥们儿,说要写一文章,标题里就带着“奸商”。我跟他说,作为媒体,你这样做不好,直接影响从业者的心态,而且真的奸商只是这个行业里的一小部分人。你这么做只是把局部放大成焦点,去拉近你跟读者的距离,跟他们站在同一战线去抨击经营者。现在已经没什么奸商了,奸商活不下去。
奸商这个称谓我觉得是玩家们发自内心的,对利润率的一种美好想象。你见过卖两千多块钱的东西只挣几块钱的奸商吗?这事儿我们干过,哈哈,09年的时候吧,卖个正版PS3主机+游戏,最后挣了七块钱,还搭瓶水,绿茶,统一的。
来自家人的压力真没有,家人都挺支持的。我们都是北京孩子,打小儿没有太大的生活压力。记得那时候家里也是不让玩,但是管不住啊,北京那时候上学礼拜二下午是半天,早放学,三点多钟到家,立马组装电脑,啪啪一装,开机。打到五点钟左右父母该下班了,拆电脑也快,两分钟之内绝对给你原封摆好。后来家人也就不管了,哈哈
这个行业其实是很有意思,你爱它,但是又恨铁不成钢,单机游戏,曾经被称为第九艺术,做得好的游戏,真的是艺术作品,好东西,值得回味,但是在国内呢,十年的空白期,主机游戏几乎没有什么发展,直到两年前,索尼PS4,微软Xbox One都进来了,国内有行货了。
其实我觉得这个行业还是很有希望的,并不是夕阳产业,也不会被手游击溃,好的产品是永远不会死的,用户对于好产品的趋向性也不会变,但是需要一个发展历程。主机游戏的用户现在还属于小用户群体,这是劣势也是优势。劣势来说,确实用户量不大,和手游、端游完全没办法比,但同时具备了很强的增长空间,这是好事儿。还有很多玩家并不了解主机游戏和主机游戏文化,需要时间。
再过几年吧,国内市场成熟了,用户群体增长到一定量级,游戏啊、影视啊、体育啊、周边啊、电竞啊,都会慢慢做起来,前景没毛病,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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