栩赶紧抓住机会,说出说过一次、又稍加改动后的话:“终于出来了,我还以为你连这点勇气都没有。”
青年显然被栩的话惊讶,却没理解他的意思,而是旁若无人地继续向前走,每一步暗含着绝望,并且愈发沉重。他目光空洞,透过栩健壮的身躯,投向荒芜的原野。他用掺杂造作悲凉的圆润嗓音说:“这是哪?”
栩认为这人已被绝望占据,无心回答自己讨巧的问话,急忙作出让他更加绝望的回答:
话语融入悲风,青年倒塌在阴影中,自以为是地啜泣起来,眼中没有一滴泪水。
栩过去安慰,生疏地抚摸青年的后背,内心却厌恶自己不得不这么做,对一个男人这么做实在无趣。不过,远渡前,他或许是个女的。他心不在焉地问:“想家了?”
青年其实不知道自己为何绝望,被栩这么问后,反倒停下哭泣,沉默地思索起来,想要寻个理由,最终却一无所获。他只得应下栩问话的表面含义,“是啊,这里再也看不到故乡的月了。”
此时正值白日,天空连稀薄的月相也无,无从谈起触景生情,青年只是在滥用意象。栩倒是呆愣愣地望向烈日灼灼的天空,盯着或许月亮的位置,迟疑地叹了口气,好接上青年的假意悲情,又感觉有违现实,便对着空气感慨:“这里的月夜更美。”仿佛这样就能濯洗悲凉,换取淡薄的希望。话罢,他自责起来,祸从口出的怨念在他心中肿胀,仿佛这话将刺痛青年的心。
青年又一次没有理解栩的意思,兀自看向蓝天,竟然审视出月的轮廓,不由自主地欢跃,脸上浮现一片凄悲的笑,圆润的嗓音制造歌唱般的声响,“那也不错。”
栩感觉自己的应和有点违心,担忧地瞟向四周,除了凛虹没找出任何一个有意义的听众,陷于沉默的后者也应当不会做出任何反应。
不幸地是,凛虹的声音生硬地闯进来,刺破栩的侥幸,却意外滑向其余之物,“里面应该还有一个人吧。”
青年没有答话,或许是他认为凛虹再问栩。栩却以为凛虹在问青年。好一会后,栩恍惚感觉到问话无人应答,这才不确定地说:
平铺直诉背后藏着抱怨,凛虹听得出来。他不想拆穿,反倒想见识这种掩饰会亵渎到何种地步,用自己那黑眼睛幽幽望着青年干燥的睫毛,心中却想着女生眼角的泪,苦咸在他舌尖泛动。蓦然间,远方的风夹杂起哭声,无意滑过凛虹耳畔,让他更忧心起洞内女生的情况,怀疑她已经自杀了。只有这种境况适合风中的悲凉。他看向荒野,发现哭声只是野马的嘶鸣,不免鄙夷地轻笑,站起身,用一双跛脚重新走进洞窟,准备去拯救公主。一路上,他听到栩渐弱的声音,“我叫栩,那矮个子叫凛虹,你叫什么?”
从外向内看,洞窟显得更加黑暗。凛虹立马适应了黑暗,看见一条石阶,顺着它往下走,走了一半才发觉这是自己爬过的坡地,那些尽心寻求的落足处本就存在,立马感到自己战胜的困难实际上微不足道。他没有过多失落,只感到荒诞。他继续向内走,走入凝滞的黑暗,走进漂浮细微啜泣的湿冷空气。正想询问啜泣从何而来,左脚却碰到一块金属,他低头一看,发现是一把埋尘的长剑,一节枯骨半握着剑柄。
他捡起长剑,紧握在手中,接着高声问向黑暗,“请问……谁在哭?”
“我没哭,”回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音调是女声,有冰一般的质感,“是腹语。我乔装弱态,想等勇敢之人来找我。可他们都避之不及,可笑极了。唯有你……捡起大人武器的矮子,居然又跑了回来。你难道打算救我?”
凛虹想起那灰心的声音,不觉得他死了,至少不会死这么快。他赶紧再次问道:“他在哪?应该还有救。”
回声指出伤者的位置,凛虹走过去,湿滑的地面让他差点摔倒,但没有阻止他的步伐。他抵达一滩血泊附近,鲜血已经变得粘稠,没有腥味,反倒有股幽香弥绕在这片狭小的空间内。他抱起这个人,感觉到此人皮肤上满是坚硬的块状物,有鳞片的触感,相当扎手。他慢慢朝洞外走,发觉背后跟着一个人,应该就是那位乔装哭泣的女子。她脚步轻盈,却刻意制造出各种响动。
“我想,”凛虹忽然说:“你一定哭过。我感觉得到。”
“才没有!”女子的声音清朗起来,变成实体,出落成窈窕的倩影,以黑暗为衣,却不愿接近凛虹,不经意流露的踌躇显示出害怕被看穿的恐惧。“你才哭过,我见过你的眼泪。”
可那真的是眼泪吗?凛虹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认,嘲弄似的一笑,继续朝洞窟外走去。
走出洞窟后,脚踝的扭伤重新出现,疼痛变得真切而剧烈,让他一阵眩晕,身体摔到地上。
“笨蛋!她只是受伤了!”一个手臂长毛的家伙从洞内走出,听声音分明是那啜泣的女子。她有猫一般的面孔,琥珀色瞳孔妖艳无比,耳朵怪异地竖在脑袋上,原本应该长耳朵的地方挂着两条紫色的辫子。
难怪她见过自己的眼泪,凛虹心想。他挪到一旁,脱下鞋,查看自己的伤腿,肿胀的脚踝仿佛注满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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