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的新居所,是一个漂亮的阁楼。地上铺满由杂色木板交错而成的地板,旁边挂着一方曼陀罗一般繁杂图案的针织挂毡,许多又许多的色调交错,使人的眼落入千花丛中,天花板上长着一个简陋的巨大电灯,仿佛是倒挂着的果实,却又闪烁着苍白如星辰的光芒。
这真是一个不错的暂留之地,玛丽想。魔女有一种预感,此处不应是她的久留之地。又或者单纯只是此处一尘不染,没有多少人味。
她依在墙边,便席地而坐。打火机响起清脆声响,火苗燃点了香烟,廉价的好彩香烟散发出烟气来。
玛丽下定决心,应是用尼古丁止痛的。曾经的软弱念头可以归因于,自己并没有及时摄取尼古丁,因此心烦意乱。
头顶的电灯像是监视她的恶月,房间装修本应是暖色调的,但却被惨白光芒毁去。魔女眯眼,望向被乌云吞没的月色,其中有滚滚雷霆若隐若现,使玛丽新生的脚不由得本能地颤抖起来。
雨水用闯入者的姿态撞向窗户,却于事无补。吸入肺中的烟气渗着焦油气味,很好地温暖了玛丽的身躯。
不得不说,狼人是有些生活趣味的。玛丽打量着放在巴雷特旁边的木狼雕,很粗糙,断然称不上精美,但是能看出逐渐成形的痕迹。
「进来。」
敲门声响起,玛丽随口让狼人直接进来,继续吞云吐雾。倘若要从喜好谈论的话,她其实并不嗜好烟草,正如她也不喜欢火焰。然而,尼古丁能够提升集中力,并且点燃的烟草本身,也是能施展权柄的媒介。
「其实我一直有一个疑问,我们的组织,到底有多少成员?不会你、我、一号便是全部人吧?」
魔女把燃起的卷烟夹在手指间,另一只手插进空军夹克的口袋,挑衅似地吐出淡淡的烟。目前距离至少有十步,子弹绝不可能失准。
「那又如何?」
狼人耸耸肩,毫不在乎玛丽将会可能射杀她------倘若能使弹药本身在枪中炸膛,那单纯地使子弹更快便轻而易举,或者干脆其中装的就是剥去弹头的达姆弹,那狼人必会受重伤。
「我真想杀了你。」玛丽喃喃自语,她生平尤为厌恶受到欺骗,那正是魔女被狩猎的原因,「哪怕你救了我。」
「你真想杀了我,那便扣下扳机。」狼人的头微微抬高,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至少我是会这样做的,而且你也没有损失。」
「我要平等的盟约关系。」玛丽叹了一口气,她几乎失却作为人的最基础品格,「而不是作为你的武器而存在。」
纸般白的灯光使魔女错觉了一个事实:狼人是活在过去的一具尸骸,而不再是活物。阴影投在了地上,那影子有狼的轮廓,正咧着大口而笑。
可眨眼之后,狼人的影子却又变回人的轮廓,于是,狼人巧妙地捕捉到魔女怔住的一刹那蹲下身子,探进外套口袋,用自己的手包裹着魔女持枪的手。
「你实在是天真。」倘若不是有防毒面具遮挡着,两人甚至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难道你不知道,扣下扳机是脊髓的本能反应?无须像是那些文艺作品一般挣扎、思考,把一切抛诸脑后,对错、爱恨、尊严,任由最原始的生存欲望掌握你的所有,若不把面前的人物杀死,你便求不得生存。」
「听你说,你可是很残酷了?」
玛丽轻笑起来,狼人并没有杀心,否则从一开始就能割断她的喉咙,从在沙漠那时候,就可以轻易地杀死昏迷的她。
「我煞是天真。」狼人顿了顿,手指灵活地纠缠着玛丽的手指,夺去手枪,既是角力,也是安抚,使她于这场争斗中败下阵来,「不然在你违逆我的时候,我必须先把你杀了。」
「那可也不容易。」玛丽把狼人推开,触感所及之处坚硬又柔韧,是防弹衣,或是锻炼有素的肌肉,「把枪还给我。」
「拿好。」
狼人握着枪管,把枪柄递给玛丽。仅仅只有如此的方法,才能够使面前的魔女彻底地安心。
「你这里有止痛药吗?」玛丽叹了一口气,把香烟搭在自己的嘴唇上,「我现在只能勉强地站着,伸直腿的时候倒是好些。」
「肉匠的疗法,本就是这样的。」狼人站起身来,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子,「会非常疼痛,可是很快就会好起来,忍耐三至五天,然后你的腿就会和原来的腿差不多,并且完全没有任何后遗症。但倘若用止痛药的话,神经的回复上会出现问题。」
「那我就至少得坐上三天?」
玛丽抿了抿嘴角,作为医者来说,肉匠的技艺的确足够精湛,只是却少不了许多痛苦。
「这是很便宜的代价了吧?」困惑的阴影在狼人的心底中蔓延,他一直都不明白为何他人会畏惧痛苦,「相比起永远没有了一根腿,实在有些便宜过份了。」
「我也不是抱怨。」魔女眨眼,铁灰色的眼眸有惨白的残光,「但这确实会使我苦闷,有什么药物或者书本,可以充当娱乐吗?」
「我把雕刻刀和木料给你,如何?」
狼人的生活一如焦干的木材,又或者枯涸的井一般无趣。而在这充斥着离别和杀戮的年岁中,少数称得上所谓兴趣的习惯,就是雕刻狼的木像。
「我是能雕塑像,还是刻字那?」
玛丽扯起嘴角,苦笑起来,这等需苦心造诣的行为和她无缘。更何况,魔女早就不相信主耶稣了。
「都可以试一下。」狼人点点头,他并未听懂玛丽的弦外之音,「你会感觉心思变得宁静,又或者我去花鸟市场把盆栽买来?」
「你像个垂暮老人。」
玛丽的说法带些奚落,和她同龄的男女,断然是无人爱作木工的。而狼人,并不比她苍老上许多。
接下来的几天,玛丽只能枯燥地望向天穹。狼人给她买来了些地下流通的纸浆小说,大部分都是白日梦似的廉价幻想,但唯独有一个讽刺意味浓厚的故事使她印象深刻:
那是一个关乎复仇的短篇故事,名为主人和仆从。奴隶为了子女有更好的生活,悄然掉包了自己和主人的子女,经过乏善可陈的曲折之后,最终奴隶的儿子以「正当复仇」的名义,杀死了本是自己父亲的奴隶。
故事可称作有趣味的位置仅在于结局------奴隶的儿子到死前仍不知道父亲的身份,但是却受到空虚感的困倦,只得痛饮烈酒,仿佛复仇便是其命定的终结,仿佛生命中最甜美的果实已被摘取。
玛丽认为,自己就是奴隶之子。魔女清楚明白,在逃避不白的审判之后,所谓的无罪城不过只是某种放逐------她总是能习惯赏金猎人的生活的。
至少,她不能使自己甘于人下,作为他人所、任意把握的武器。香烟的火苗塑形成被舍弃的信仰,那钉上罪人的十字架,而后飘扬的烟气宛若众多死去的魂灵前来索命。
罪孽一如水滴,逐渐地落在玛丽的心间。有许多事,是她本不应为的,却仍做了;而又有许多事,是她本应为的,却没有做到。
往事便是一把又一把的宝剑,把她的心胸解剖开来,划出一道又一道鲜血淋漓的创伤。
精神的痛楚,则常常会凌驾于肉体的痛楚,而心之血,便被世人称作眼泪。
泪水盈溢眼眸,铁灰色的冷冰融化,流淌出清澈的川流,到下巴的位置滴落而下。
但这称不上悔恨,魔女踏上的路途没有后悔的席位,憎恨也显得太过漠然。直到一股暖意传来,她方才停止了恸哭缺席的忏悔。
一号靠上玛丽的腿边,或者说,用柔软的腹部包裹住了玛丽。哪怕隔着牛仔裤而显得似有若无,暖意本身仍是真实存在的。
「多谢你了。」玛丽轻轻抚摸着一号的皮毛,并且用外套袖口擦掉泪痕,有真切的体温传导而来,「有什么事吗?我亲爱的同类。」
一号只吠叫了一声,便眯起狼的眼眸,任由玛丽抚摸。它并不是家犬,狼人更无以号令它们,只能够请求他这样做。
而它就这样做了。这头狼犬本应奔走在无罪城的窄巷中,狩猎那些吃狗肉的贱人------有些不长眼的,竟把一号当成肉狗,代价便是自己的生命。
玛丽听见雷霆作响,心中恐惧已然退去。倘若这天上之火可以盗走,那燃起大火便不再是问题。
此时的狼人,则奔走于暧昧的苍天之下。紫电巡游在云海之间,仿佛真龙临世,却对眼下的偷渡客视若无睹。
他正和二号、三号跟踪使徒会的人物------穿铁甲的亚德里安,唯独解决这名守护者,才有可能偷出血圣杯。
但不是现在。铁父遗留下的技艺有千般好,可是却没有把异端的第三眼给予他们,天生便为士兵的狼人清楚一个道理:只有灵敏的耳目,才能驱动由暴力构成的躯体。
在狼人看来,亚德里安是盲目之人,竟不能发现自己周遭力量的流向。精通狩猎之道的两狼一人潜伏在水泥钢筋的阴影之中,窥探着这人的行踪。
等待的过程甚是无聊,但却须提起十二分精神。包裹全身的铁甲外挂着蓝白色、最廉价的邪眼护符,能够察觉他人的视线。
在无罪城中,雷电的牢笼使一切依靠电波频谱传递的信息伕失,只能依靠咒术才可索敌通讯。
狼人左手握紧轻量化的格洛克17,子弹来源于有口皆碑的地下工坊,但他甚少用得上它。无罪城的野狗群会将碎片化的信息给予一号他们,过滤后再掌握到他的手中,使他对于敌人了如指掌,而他却不会贩卖自己的技艺。
多年的逃避追猎使他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人一生中所能持有,也许最强而有力的秘密,便是绝不揭露自己知晓的秘密。
狗群会追随着铁的味道,狼人的另一只手摸向小腿,那儿有一把古怪的镰刃,专门用于切断荆棘。
不,他冷静地压制自己血管中奔流的肾上腺素。明天把亚德里安引到玛丽埋伏好的地方,这才是最好的计划。
狼人脱下右手的手套,荆棘一般的缝线蔓延在手臂的皮肤,空气仿佛被搅动的水面似地扭曲,那是隐形的权能。
有许多异端不明白,表象总是和内在息息相关。所谓的隐形也不仅仅只是字面意思,踪影,声音,痕迹,气味,乃至存在本身,都会在感知中彻底消失。
亚德里安困惑地望向狼人原本的位置,他借助护符感觉到某些东西,但却并不真实地知道那到底是人,还是野狗。
直到现在,玛丽才有空看一眼这无罪之城。这个城市的名字好像是克拉芒斯,倘若狼人没有记错的话。
她漫步在这古怪的湿润城市之中,温和的光芒仿佛捕蛾的灯。魔女没有放任一号在附近徘徊,使它非得远离自己,方可自由行动。
这座城市总使玛丽联想起墓碑,玻璃永远破碎,闷热的空气仿佛是包裹着身体的丝绸,但是却不能被摆脱。
这里似乎总是有雾的,雾中又有人影行走,营造出一种生命的姿态,似有若无的声音使她想起了魔王残响。即使闭上眼帘,也有红影伫留在眼底之下。
最终玛丽知晓了那是什么声音,那是集市的声音,熙熙攘攘,有着叫卖的声音,鸡鸣和羽毛的气味一起传来,一座城市,自然是需要有售卖禽兽的市场了。
有着丰满红色冠冕的公鸡,羽毛有青铜般的颜色,而对面则有镰刀一般的利爪,黄色的角质层仿佛是某种甲胄,它们在沙地上盯着彼此,四周围有一圈观众,怀着对血腥的欢喜观望争斗。
伴随着战斗开始,声音却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群杂耍艺人以虐待肉体的技艺,在玛丽眼前去换取怜悯------从吞刀、喷火这种乏善可陈的表演,到撕开自己的伤口藏物的猎奇展示。
周围的群众拍手叫好,此地充斥着香料的味道,水滴到地上的声音不绝于耳,炎热的阳光仿佛利刃进入玛丽的眼,这时才发现,那不过是无罪城的幻境。唯有残留在舌头上的些许香料苦味,以及地上的家禽气味,才提示了幻境的曾在。
远方一座红色的高塔映入眼帘,那是登天一般的高塔,塔尖没入云顶,往无涯的苍穹探去。
那座高塔的构造称得上优雅,由许多线条编织而成,下半部是低矮的拱门,弧度和使人荣耀的场所,如教堂,又或者桥梁,有相近之处。
有一盏散着红色淡光的灯,居住在铁和铁的空隙之内,静静地望入迷雾。其红却不来源于其他,仅是来源于铁的天性,铁会生锈,就像人会死亡,仅此而已。锈红色宛若麻疯,以无可救药的方式,死死地纠缠着高塔。
玛丽知晓,那是转变前的电波塔。凡人用此物诘问星辰,直到虚假的夜空取代了一切,方才不得不抛弃守望群星的堡垒,于森严的钢铁堡垒中生存。
这红色的电波塔,平等地俯视着营营碌碌的众生。水泥的窄巷中有许多野狗在吠,饥饿的绿色眼眸正死死盯着每一个路过的途人,它们是所谓的狗群,既被人吃,也会吃人。
直到此时,玛丽方才真正地知晓了无罪城。它并非没有生命,而是这许多的生命皆陷入彼此争战的泥沼。
它们公然撕扯着死人的血肉,任由丑恶的姿态现在风暴之下。钢铁的税吏却只踏着血泊而过,在石地上留下一个又一个淡淡的血脚印。
在雷主的垂眸下,似乎人和狗是没有任何区别的。只有在雷霆穿破天空之时,人和狗才懂得畏惧的意思,潜伏在阴影之下,祈祷它不再发怒。
沾满尘土的血,通过石板路的凹缝,流向了玛丽的马靴底。野狗群肢解了一名纹身的男尸,天穹尚未饥饿,而乌鸦们已提前到达,准备在黄天大口吞食尸骸之前,吃些剩下的血肉。
她略微向后退了一步,焦急地用石板擦掉自己鞋底上的血。玛丽看见不远处有一家牛扒馆,在晞暝中,却使她回想起被火彻底焚烧的故乡。
似乎魔女也老了,又或者,无罪城能使人陷入回忆------最近的梦境,的确比以前清晰太多了,她甚至还记得那些审判者们的面孔。
但这不怪他们,这不过是一种信仰所导致的结局,并以整个聚居地的人被焚烧作为代价。
玛丽一边向着牛扒馆前进,一边熟练地点着香烟,惯用手则握紧夹克中的手枪,口袋中又有一小瓶汽油,足以对抗五六人了。
她感到有数股并没有恶意的目光在打量自己,许是一号,又或者是雷主的税吏。无论如何,玛丽终究是到了牛扒馆。
牛扒馆的名字是梅杰少校,足以搏人一笑。玛丽怀着些许笑意推开那扇古朴的木门,发现其中的装潢恰如自己所想。
煤油灯风格的烛台陈列在枣红色的砖墙之前,令玛丽联想到壁炉边的一杯温暖姜茶。桌椅亦无多余修饰,似乎反映了一种意念:木具用不了精雕细琢,只需顺着纹理加工便能使生命溢出。
她关上门,把罪孽暂且放在无罪城中,任由暖黄色的光浸没己身,也不期然地松懈下来。
「客人,你可想吃些什么?先请坐下。」
一位面容甚是慈祥的中年女人向玛丽走来,并示意这名少女坐下。
「一份战斧牛扒,三成熟,要多点盐巴。再来一罐可乐。」玛丽除下棒球帽,把一头明艳的红发绑上马尾,「我还以为这儿没有餐厅呢。」
「那些狗儿?它们只吃死人和人贩子。而税吏不会去猎杀无罪的人。」中年女人咯咯地笑着,本是冷色调的格子衬衫,却被暖光照得温和。
「又有什么人是无罪的?」玛丽叹气,反问,「莫非要我祈祷吗?向谁祈祷?向上帝祈祷?抑或是向雷主乞求慈悲?」
「唯独后者别做。」女人抿起嘴角,线条仿佛钢铁一般坚硬,「你可以向任何神祇,甚至外星人祈求,随便你向什么祈求都好,但是别向雷主祈求。不然,你便会燃烧殆尽。」
燃烧殆尽对于异端而言,只有一个意思------变成连咒术也用不了的凡人讨生活,并带着某种创伤。魔女猜想,也许面前的中年女人便是这样。
「雷主......所渴望的是鲜血。仅仅只需要定期的鲜血,就可以安抚一位暴怒的恶神,这不是很化算吗?」中年女人咧嘴而笑,左眼散发着不自然的反光,并露出一口白得仿佛陶瓷的牙,「现在让你试一下我的手艺,那边有些漫画可以解乏。」
玛丽往中年女人手指的方向望去,直到此时她才发现,女人的手指上纹有字母,但是却看不太清。
她在那个让人联想到斜坡的书架上,随便取了几本色彩过分鲜明的漫画,玛丽并不确定,这到底是转变前的漫画,还是无罪城内部所出版的。
事实证明,狼人还是有些品味的。那些故事过于无聊,不外乎是英雄探险故事,反派得到惩罚,正义得到伸张,英雄也抱得美人归。
她讨厌这样的故事,至少,倘若要如此下定义的话,玛丽定是要受审判的那一方。魔女合上书本,望向中年女人离开的方向。
「不知道那儿可以买颜料呢?」玛丽趴在桌上,把一只手压在下巴,「已经快要四年没画画了,也不知道想画些什么。」
玛丽自问,自己已经不再配去绘画了。那并不再是她能有的权利,一个焚烧他人而悦乐的怪物,又怎么能创造艺术呢?而这和悔恨没有一点关系,不过只是无事可做的空虚。
可玛丽.吉洛坦依然想去画上些什么,仿佛这就能追回往昔的美好回忆。正当她如此地思考时,中年女人那柔和的声音响起了。
「小姐,你的战斧牛扒。」她放下那盘牛扒后,俏皮地眨眨眼,另一只手放下一罐可乐,「慢慢吃吧,直到你有答案,或者餍足为止。」
玛丽耸耸肩,以一种煞有介事的姿态摘掉噙着的香烟,拾起刀叉,开始分割牛扒。牛扒的切面是能勾起食欲的粉红色,新鲜融化的脂肪、迷迭香和胡椒的味道让玛丽的胃不争气地痉挛起来。
她把贴近骨的位置切下了一小块,油脂的馥郁几近冲入鼻腔,使人精神一振。
之后并没有太多享受的余地了,倘若一个人未尝过真正的美味,他便不知道真正的饥饿。直到最后,玛丽才不舍地放下战斧牛扒的骨头,其上的肉早已被啃食干净。
「我手上的碎金,大概就这么多。」玛丽随手放下了几粒碎金,以及五粒用油纸封包着,免得受潮的子弹。这是她用三罐罐头和一包香烟、三支水和狼人换的,「想必是足够的,不够的话可以用子弹去抵押。」
「够了。」女人取去四粒碎金,只把一粒留给了玛丽,「我的牛扒用不着这么多金钱。」
「多谢了。」玛丽清楚,这种堪称奢侈享受的肉质,并不是这个价钱能买到的,「请让我暂且再坐一会吧。」
「你大可以坐到世界末日。」
女人以一种优雅得让人联想起孔雀的姿态款款走开,那臃肿的身形并不构成任何阻碍。直到这时,玛丽才明白到一个道理:所谓的美丽,本质上是由内发于外的本性。
而她倒并没有坐到世界末日,所谓的末日,或者,启示录不过是宗教家的多巴胺幻想,犹如故事必定有一个结局方才合理一般,而这个结局值得所有人类一起死亡。
魔女凝视着桌子的纹路,其上自然木的花纹使人恍惚,深和浅彼此交错,固体的波浪在眼眸中回荡不绝,于是,玛丽.吉洛坦不得不陷入了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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