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匠的所在地,并不奇诡。事实上,他的居所在市中心,并且墙壁如停尸间般洁白无暇。
冷冽的无影灯,自天花板向下打来,为红木书桌以及椅子,镀上了一层冷淡的光泽。这人的品味比起米诺陶洛斯好得多,玛丽略带讽刺地想,许久之前、微不足道的喜好,使她对于色彩甚是敏感。
这里的其他装饰却尽皆凸显怪异,旁边的落地吊摆钟,全然由白骨搭建,钟本身则用一只色调仿佛宝石的蓝眸代替,每一秒过去,则垂眸,落下一次长长的睫毛。
无影灯本身,却是用一只手拉住的。那是由他人的手所聚合而成的手臂,每一根手指都由手臂所组成,而手指的末端则死死地拉着无影灯。
「你爱上她了吧?」坐在玛丽对面的肉匠,用那天使一般的声线,突兀地说着不合时宜的恋爱话题,「我没想到你会蠢到落入爱的罗网,而且是一见钟情。」
「我没有爱过任何一人,肉匠。」匿踪者放下一张图案繁杂的符纸,「还请你救下这个女人。」
肉匠抬起流转眼波的眸,望去已然疼痛得昏迷的玛丽。匿踪者,不,狼人从不知晓面前这人的真实性别,他披散的长发如乌木,肌肤则如纯净的雪,却几乎全然包裹在许多用于装饰的铆钉、皮带所紧缚、钉死的皮衣之下。
「也许如此吧。」肉匠走到一旁,有些小心翼翼地抚摸玛丽的脸庞,宛若那是即将下笔的画布,「你还是太缺乏情欲了。」
「我曾经听说过一个故事,名为心碎王子。」狼人冷漠地说着,「那主角倒很是像你。」
「那是我编的故事。」肉匠笑了起来,「我怎么可能看不出主角是我?」
诚然,肉匠是一位美人-----曾有一名着迷于音律及绘画的数学家言及美的定义,乃是容貌的最大公倍数。虽不能勾魂摄魄、颠倒众生,可总能使人心底软化、松懈界线。
「你和那个喜欢穿爬行动物制品的蠢货,谁会先堕落呢?」
狼人的语气带有浓烈的讽刺色彩,他们现在的行为就像是和魔鬼交易了的商人,死抓着作为祸根的金钱,却又不想被拉下地狱。
「大抵我是在他之后的。」肉匠抿了抿涂有黑色唇彩的嘴,在抽屉里取出一根沾满血渍的肉钩,「他迷失了自己的本性,这可是异端的大忌,小狼,接下来话,你可也要听清楚了。」
「我不是小狼。」狼人说,「那个懦弱的胆小鬼已经死了许久,久得没人该记得他了。」
「可我记得。」肉匠以挥舞魔杖的姿态,轻盈地摆动了一下肉钩,「我也不劝你了,总之你要搞清楚一件事,从头到尾,你心底的愿望到底是什么,这样才不会沦为力量的容器。」
沉重的呼吸声从门外响起,一名身披黑袍的驼背丑怪,迈着缓慢的步子走来。他的血肉仿佛蜡一般融化变形,好几只湿润的小眼睛埋藏在皮肉皱褶之下,两排竖向的牙齿长在原本作为口鼻的地方,几近在噩梦中才可看见的怪物。
但狼人注意到黑袍之下不自然的摆动,三只手,也可能是四只手------它,或是他,这个不幸的造物,本质上是肉匠的培养皿。
「蝇王。嗒嗒嗒,蝇王,祂将大啖祭物,人方可诘问,诘问祂金钱,诘问祂死亡,虚空中的日子,日复如是。」肉匠一边唱着曾经的流行歌曲,一边熟练地解体自己的造物,「诘问到来,却总是一无所得,嗒嗒嗒,嗒嗒嗒,舍弃金钱,舍弃爱情,舍弃身躯,只剩下在尸体盘旋的蝇王。」
锈红色的肉勾划过,腥红色的血液吝啬地流出,微不可闻的铁锈气味被温润如玉的手掌拂去,只留下一小条肿胀癜痕。
他抚摸着割下来的肉,伴随着触碰,黏土似的巨大肉块不住以活物的方式蠕动,并散发着垃圾场独有的酸臭气味。俄尔便化作黑色泥垢,只暴露出埋藏在污垢之下、一小片润白如肉匠的肌肤。
这是万千医者都会嫉妒的权能,只要有足够的血肉和时间,肉匠就能够孕育出器官或者肢体的代用品------无庸置疑,他也把这等权能用在自己身上,并且以自己作为活生生的广告,经营整容业务。
但有一点是许多人心照不宣的:破坏比起建造,容易得多。肉匠只要愿意,便能够任意杀死擦身而过的倒霉鬼。
「好了。」肉匠把肉勾固定在腰上的一个扣环,仿佛一名剑士把刀刃回鞘,「接下来就只需要缝合了。」
「要多久才能走路?」
狼人望向那只依照女神像塑造的左小腿,粉色的指甲宛若荳蔻一般,皮肤皓白却并非没有血色,流溢着生命力。本应是断口处,则被皮肤全然包覆住。
「三天内一定没问题,武术就得一年以上。」
肉匠把毛巾塞到玛丽的口中,他从不给病人打麻醉,皆因他乐于望见他人陷于痛苦,而不能自拔。
「就不能先打麻醉吗?」狼人望向唇色苍白的玛丽,「她也会挣扎、求饶吧?」
「我的权能可以保证她绝对无法反抗。」肉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从没有在乎过患者的感受,「连一点动弹的可能都没有。」
「她会想方设法报复你的。」狼人盘膝坐在玛丽旁边,仿佛守候同伴的狼,「而我没有打算阻止。」
「就凭区区的反器材步枪?」肉匠望向狼人放下的粉红高尔夫球袋,微笑中带着戏谑,「可杀不了我,那怕你肯帮助,也不是易事。」
他笃定,小狼无论如何是不肯杀他的。不是出于技艺,也不是出于力的考量,而是愚蠢又廉价的感情,是他,这名经历悠久岁月的异端,所逐渐失去之物。
「真是棘手,小狼。」美人伸出舌头,碰了碰嘴唇,「我开这间店,只是为了看人受苦的,这点你需要理解。」
「不,我只是需要声明一下,免得你遭复仇的时候怪责没有事先警告。」狼人摇摇头,像是在否定什么,「毕竟你本性恶劣。」
肉勾割断玛丽的些许残肢时,并不比用石子破开水面困难多少。这把物事甚至切开黄油也很是艰难,但是在权能的包裹下,那怕是战舰的坚硬甲壳,也能如树上落叶一般分离开来。
肉匠的神色渗着苦闷,往日的后辈正在监视,他难以投入身心地彻底享受面前的佳肴,倘若铁灰色的眸子被痛苦扭曲,只得咬着毛巾悲鸣,那必然能使他发自内心地愉悦。
他本想以厨师的手法进行手术,所谓的患者不过只是砧板上的血肉,应当是任由他处置的。
肉匠终究并没有麻醉玛丽,异端有一股冲动,便是顺从自己的心意,行欲为之事,并永不加以节制。
唯一的礼仪和禁忌,便是不可叛逆心意。无论如何,都需要面对真正的自己是何物----卑猥也好,顽固也好,除此之外,别无他者。
只是在践行自己后,万莫忘记终局。这倒不是别人立下的规矩,而是肉匠自己的底线。倘若到死的时候哭哭啼啼,又哀鸣后悔,那是定不合他心意的。
此时此刻,他正愉快地看着玛丽的凄惨模样。早在第一刀的时候,面前的魔女便早已醒来,但他从没有在乎过他人的感受。事实上,快乐的本质来源于,望见他人的痛苦,而自己却立于不受伤的高地。
铁灰色的眼眸噙满泪水,俏丽的眉毛和鼻子被痛苦扭曲形状,美人受苦,总是使人百看不厌。
在玛丽眼中,肉匠的笑容除了纯粹的恶意外,别无他物。和这笑容最相似的,就是城镇居民焚烧家人时的古怪表情,迹近笑容,又和愤怒有相近之处。
魔女把这张愉快的面容印在了眼底,暗暗发誓要将这张笑脸烧掉。那把肉勾缓慢地切割着化作焦炭的断口,疼痛的时间长得难以使人忍受。
「接下来的疼痛,会让你感觉刚才的清创不过是稍微有点酥麻的按摩。」
肉匠的眼眸望向刚刚消毒的小腿和伤口,虽然有权能的存在,小腿以及伤口本身能够彼此亲和,神经和肌肉、骨骼,会彼此纠缠。可消毒的过程并不能省略,否则移植不久的肉体依然会因为感染而坏死。
他运使权能,有些异端说权能的运用,像是连结,有些则认为是释放自我,肉匠是后者的派别。
爽然颤栗的血流流向手臂,他舒服地呻吟起来,力量的暖流传输到那几近是另一生物的小腿上。
「可能会有点头晕。」肉匠敛起笑容,装成一派严肃的医生势头,他终究还是无法逃脱转变前作为医生的性质,「因为小腿上的血未必含氧。」
小腿本应是断面的位置化作流动的血肉,迤逦至玛丽的伤口,正如肉匠所强调的一般,剧烈的昏眩及疼痛袭来。那疼痛比火焰剧烈,以一千根针的方式,刺入膝盖下的每一条神经。
玛丽不停地咒骂,肉匠的职业道德和病人的感受无关,只关乎自己是否享乐,以及病人是否妥善地受治疗。
最终,疼痛使玛丽声嘶力竭。汗水把衣衫浸至湿透,直到魔女又一次昏迷,方才罢休。
「这位小姐比你有价值多了,不像你,几乎没有有意思的反应。」
肉匠心满意足地评价,仿佛一名刚刚一亲芳泽,又或者自盛宴中餍足的男人。
「那人,我带走了。」狼人单手抱起玛丽,姿态和搬起一件货物差不了许多,「反正手臂的保养期还没有到,我留在这里也没有意思。」
「我最后劝你一次,以作为约瑟夫•萨德,作为凡人的身份。」肉匠,不,约瑟夫•萨德严肃地说,他的脸像石像般投下阴影。「把那只手卸掉,方才对你更好。」
「闭嘴。」狼人只以此作为回应,并背过身去,「你若是个虐待狂,那就一直这样,别直到现在才装成一个好医师。」
「那你就走吧。」肉匠复又挂起那残酷的笑容,他湿润的黑色眸子倒映着两人的身影,「你会成为他人的奴隶,无意义地推着命运之轮。而那真的不适合你。」
「可能吧。」狼人继续向前走着,「但那和你有什么关系?」
倘若能用色彩或者气味去形容这段记忆,玛丽理所当然地会用血去代表------沉重的铁锈味和满目的腥红,恰好是痛苦的象征。
狼人不知那里弄来了一条生锈的铁棍,让她充作拐杖。每走上一步,小腿的疼痛便会提醒玛丽,那个该死的医者到底做了什么。
「慢慢走,那只脚的神经尚未完全适应。」狼人架着玛丽的肩膀,支撑着她的身体,把重心压在另一只完好的脚上。
「下次,不,希望没有下次。」魔女紧咬着牙齿,声音从牙缝中漏出,「你就别再找这个家伙去治疗了。」
「他是我认知中,无罪城最好的医者。」狼人沉默了一阵子,眼睛仿佛隔着防毒面具望向玛丽,「只要足够新鲜,那怕只有头,他都有方法把你救活。」
可是,太痛苦了------玛丽本来想如此反驳,这却是会被人看轻的。于是,她张开苍白的唇,言语道:
「他是那种以折磨他人为乐的人,就像是用骷髅建筑金字塔的法老一般。」
「而痛苦,总比起丢命好。」狼人淡淡地回应,「你不应该不知晓这个道理,难道火焰没有使你明白吗?」
玛丽沉默不语,因为她知道这是钢铁一般冰冷坚硬的事实,只得用沉默回应。两人走在沉默的路上,直到有一名不长眼睛的愚昧之人,打扰了这片难得的阒寂。
「有人在。」狼人忽然说,手上悄然变出爪刀,「三个左右,分别站在了附近的高楼,三角形包围了我们,身上有铁的味道,手上又有枪械,是咒术师。」
那些人是外行,狼人想。气味明显,并且不加遮掩。他们的味道宛若一条染色的羊毛线,使狼人在名为无罪城的迷宫中看得一清二楚。
吡。古怪的声音响起,倘若在雷鸣之时,会被很好地遮盖。狼人单手抱着玛丽,猛力向左扭过身子,狙击而来的子弹险险擦身而过,仅穿过了玛丽的夹克,留下一个空虚的缺口。
「解决一个,现在告诉我,他们的方位。」
与此同时,爆炸声自远处传来,视野中有焱花绽放开来。玛丽伸出了手,以战士握着武器的姿势,虚握着那遥远的火。
魔女抓住了子弹撞击的那抹火光,若玛丽略微怯懦,又或者缺乏了战斗经验,则只会偏转弹道。
但她相信狼人,或者说不得不相信狼人。使枪械爆炸,然后火焰以人作薪柴之后,魔女再没有余力去偏转弹道了。
远处升腾起一股火柱,火焰刹那间化为两条粗如手臂的炎鞭,挟带着烧得滚烫的热浪,扑向玛丽感受到的另外两个红色轮廓------虽有许多红色的轮廓,但是却只有两个正准备战斗。
「蚀骨之火。」
玛丽喃喃自语,她的眼眸中只剩下火焰,那双刃剑的伟力。爆炸的火焰正反噬向咒术师,并且会尽情燃烧,直到那人的身上,再没有一丁点脂油为止。
魔女清晰望见站在高楼上的那人,正在地上痛苦地打滚,妄图以此扑灭火焰。但不过是徒然,火焰仿佛植物生根,牢牢地扎根在皮肉上,汲取开出焰花的燃料。
狼人则闻到一股焦臭味,强烈到足以盖过身份、情绪、乃至于杀意的焦臭气味。那不是死亡的气味,狼人想,只是把人烧死的气味。
正当他漫不经心地思想时,有两把写满符文的无柄刀刃,破开空气袭来,而玛丽则仍专注于用火焰侵袭其余两人。
眼见两把无柄的刀刃要割断玛丽的喉咙前,狼人方才踏起脚步,伴随着身躯旋转,左手的爪刀大幅度地挥舞,金属的交击声响起,星点的火花在街道尖叫,爪刀嵌入其中,把刀刃生生地斫成两半。
而借助踏出的步伐,右手同时打出看似软弱无力的一拳。其中运用了西斯特玛以及拳击的要诀,放松,并且使腰部的力量打出。另一把刀刃被拳头打飞,在半空中旋转好几圈,以不可挡之势斜劈入墙壁中。
「多谢了。」
玛丽甚至没有回头看上一眼,她相信狼人的能力。魔女的双手舞动,火蛇化作活物,顺从着她的意志而扑向另外两人。
而刀刃亦然,断开的刀刃仿佛未受任何影响,碰到地上的一刹那便再次弹射而起。对手并不是三流的咒术师,狼人伸出双手,扣住两把袭向颈部的断刃,却防不住在墙壁中挣扎的第二把。
那第二把的刀刃仿佛活物一般挣扎,细看之下,竟已化为流体,映射着险恶的惨白光芒。那流铬之刃,不,应当称为流铬之蛇才显得更为恰当。它没有嘶嘶吐信,只是凝聚了箭头的形状,瞄准狼人的后背心。
只需要击穿那后背的防御,流铬之蛇便会在其中扩散、展开,如剥去了合金弹头的子弹,用一万把利刃将狼人碎尸万段。
但狼人背后的咒术师,再没有这个机会了。一头似狼的犬,以狩猎野兔的姿态,把那名两人仍不知相貌的咒术师的咽喉咬破,并唾弃地把气管吐在地上。
「本来就不是三对二,而是三对三。」
狼人的舌头感受到一号所传来的铁锈味,并且询问自己,是否能在稍后大快朵颐。他皱了皱眉头,示意自己的兽不可接近另一人------游戈的火蛇,光芒不再炽盛,并且体积小上许多。
另一名咒术师是玛丽的猎物,狼人清楚自己的权柄,并不是用于战斗的技艺。也许在近距离,他能够在十次呼吸之内杀死那三名咒术师,但在这个距离绝不可能。
玛丽此时却焦急地看着逐渐变小的火蛇,在没有燃料的情况下,它们并不可能持久。未等她进行询问,狼人便回应道:
「狼的嘴边,有一具燃料可以继续燃烧。」狼人依然没有放松对于两把断刃的警惕,继续死死地捉着它,这是反败为胜的燃料,不可当成猎物,贸然吞噬。
玛丽点了点头,狼人所说属实,死去的敌人便是最好的燃料,因为其中饱含脂肪和毛发。
火蛇把被咬破喉咙的尸体彻底吞噬,复又拥有粗壮的身躯,发着燃烧某物的霹啪声音,冲向最后一名异端。
和本能相反,根据玛丽自己的尝试,越是细小的火焰,就越是难以维持。大火的话,只要有足够的燃料,又借助风力,便可轻而易举地维持下去。
—----别靠近那条火蛇,你和二号、三号,包夹猎物。狼人命令自己的亲属,以不容置否的语气。虽说如此,但一号并不通人语,因此狼人的举动,更像是将情感和意志强行传输过去。
明白了,头领。直到一号回应,狼人方才放下心来。犬群便是他的一部分,是他意志延续的手足,也是他荒野游戈的意念。
他毫不担心,即使咒术师脱离了玛丽的火,犬群亦能将之撕咬成碎片。和一般的野狗相违,它们知晓如何避让枪和刃,并咬住敌人的脚,拖到地上,咬断咽喉。
火柱咆哮而去,把那名咒术师追逐得像一头丧家之犬,直到那人跑到掩体之后,玛丽方才不得不放弃。
「你他妈的。」
玛丽踉跄地拉开高尔夫球袋的拉链,试图取出巴雷特,瞄向咒术师最后出现的地方。但她忘了自己的脚,并未完全康复,因此只得重重地摔倒在地。
「算了吧,我已经安排了埋伏。」
狼人悠然地说着,并伸手扶起玛丽。一号和二号会驱赶无罪城的野狗,迫使它们悍不畏死地袭击过去。魔女比他想像中强不少,这是一件好事。
「要用我的手灭口才放心。」玛丽摇摇头,即使她的能力已经暴露了许多,但她依然无法拒绝这种根深蒂固的恐惧,「这是一种不理性的恐惧,因此请不要尝试用论据说服我。」
「让我思考一下。」狼人习惯性地抚摸面具下方的嘴巴位置,无论是否带着面具,「想必我把他的头拿来,也是没有用的,对吧?」
「我依然会活在权能泄漏的恐惧当中,直到几天之后才能睡好。」
玛丽拂起未被棒球帽压着的一缕红发,右手握着巴雷特的枪口,枪柄顶在了地上,把它当成了拐杖使用。
「那我就把他拖出来吧。」
咒术师已被埋伏的犬群咬噬成肚破肠流的重伤,再也没有精力操控铁刃。此时狼人才有心思打量刀刃的式样到底如何。
铁王,或者铁父死前所编织的咒术,是自在操纵铁的技艺。倘若是祂本人的话,断然不止区区钢刃,而是用巨大质量的钢铁暴力块一气压溃他们。
但铁的咒术是专门编织予凡人的华丽织锦,那怕限制繁琐,那依然是铁父的力之火花------借由埋入铁刃分离出的一小块碎片,凡人们得以操控刀刃。
刀刃的式样像是野兽的獠牙,像是掠食者本身放进一个大坩锅,然后提炼后的模样。它弯曲,而又满布锯齿,没有人会去质疑此刃的杀伤性,恰如没有人会去质疑自己咽喉上的刀刃,是否能夺走性命。
犬群们把他拉扯而出,护身的枪械早在第一波袭击中,就已经被夺去。狼人没有对犬群的素养有半分怀疑,皆因他和它们中的每一匹,皆是同等熟练的战士。
「多谢了。」
狼人向它们道谢,唯有一项规则,本是不可能违背的,那便是不可抢夺他人的猎物。狗群用带有些许不满的低鸣回应,野狗终究不过只是野狗。
玛丽缓慢,却坚定地抬起了巴雷特。如此看来,异端应当也有兽性,至少魔女并无半分打算,松开自己的猎物。
巴雷特M95,她的子弹有手掌般长短,本就足以打穿坦克装甲的薄弱部位。玛丽本来希望选择RPG-7,却因弹药过于昂贵而作罢。
她只粗略瞄准向那名垂死的咒术师,掌控火的权能也可制御子弹的方向,除非方向彻底相反,否则总是能命中目标。
子弹并没有辜负魔女的期待,焰作箭羽的全金属弹头,冷漠无情地狠狠粉碎了咒术师的血肉之躯,血的鲜红,骨的惨白,内脏的紫或黄,仿佛肮脏的颜料一般,肆意挥霍在无罪城特有的暧昧之灰中。
「我本来是应该在这作一首诗,去歌颂力量的。可是很遗憾,我并没有什么诗才,更不是什么狗屁诗人。」
玛丽有些兴奋地说,异端的本质终究是挥洒力量的工具,或者说,是力量的容器。
「我不能理解你的这种感情。」
狼人摇摇头,他天生便欠缺了一些感情,作为战争兵器而受肉的强化兵,需要的不是激素所带来的爱情,而是深思熟虑后的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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