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在荒野上独自骑行着,他不知道该去那里,也已不知道自己本是从哪里来。这和多年之前,他梦见自己遭复仇的一幕很像。
他鞭打抢来的黑马,那马额头上有白色菱型的斑点,而四只蹄子也是如此,听那个求饶的士兵说,那是好运的象征,但保不住士兵的命,被他用斧头开了瓢。
「好心的阁下,请给我点食物和水。」一名乞丐低头,向骑士乞求,「以圣托依沃之名,您定会得到祝福。」
骑士盯着他,直到乞丐抬头,望见他挂在颈上的一串人齿项链,才害怕得往后退去,并试图转身逃跑。
「我不需要祝福。」
骑士在人齿项链中扯下一颗牙齿,抛到空中,作为交给精灵的报酬。一团活化的血以牙齿作为中心,在半空凝聚,扑向逃跑的乞丐。
乞丐被不定形的血所束缚,一把生锈的匕首跌落到地上,马上的人抽出弯刀,另一手仍提着缰绳。
「在这有乞丐太可疑了,蠢蛋。」他在地上吐了一口唾液,「而难民都是成群结队的,不然就会被另一批成群结队的难民煮来吃了,看你这落魄样,也很难是巫师。」
他驱使那活的血,捏碎了乞丐的胸骨,直到二十次呼吸,以及挣扎之后,那人才得以死亡。血水把尸体抬起,摆成双手向上高举,头向一旁歪斜的古怪姿势。
「不先放血可不能用。」
活化血液放开了乞丐,于一人高的空中盘旋。骑士解开行李,其中有人的肢体和枯干的器官,是驱使精灵的报酬,至于头发和指甲,是使精灵食人的道具。
他在晃眼的烈日之下准备解体,掮客寻找了好一阵子,才有一棵合适的树可以倒吊尸体。
他把尸体用麻绳倒吊,以祭品的形式。骑士芦荟管插入尸体的动脉,并用一个小臂大小的皮袋装起喷涌而出的鲜血。
「你渴就饮它。」
骑士说,活化血液的名字叫劣托,他正用血作陷阱去束缚它。活化的血液进入到皮袋当中,皮袋受过咒术处置,可以囚禁精灵。
他点了点头,皮袋变形、跳动,劣托已被陷阱所束缚住,每月只需一头狗的鲜血去喂养,亦能于遇险时自动护主。
他带上装饰孔雀羽毛、只露出双眼的牛皮面具,又于倒吊的死人的上颚点燃一小撮烟草,以吸引飘荡的魂灵。死人睁开眼皮,在其上停留的苍蝇飞行,魂灵望着面前的掮客。
「你是噬肉的魂灵,还是饮魂的魂灵?」
掮客开口,询问眼前的魂灵。噬肉者死于他者或意外,饮魂者死于自身或疾病。
「噬肉的。」死人的牙齿尖利,「这里曾是一处战场,而我们是其中一队披甲的兵士,中了埋伏而死。」
「你们若满意这具肉体,就取去如何?」掮客说,他的右手按着弯刀的柄,「但我有一事相求。」
「跟随你,直到下次月圆,是吗?」魂灵曲起倒挂的身子,头和掮客离得只有一掌距离,「短些,不然我吃了你!」
「这具肉体已在我手上死过一次。」掮客面无表情,「我不介意再来一次,使你们全然成为我的奴隶,又或者把肉体作为精灵的报酬。」
「好吧。」魂灵咕哝了一声,「我们接受,得了吧,掮客。」
「我没说过我接受。」掮客用左手握着魂灵的脖子,把弯刀插入魂灵的嘴巴,「我要的是一年又一日。」
刀刃把魂灵的嘴巴两旁割开,露出牙龈和牙齿。而魂灵则用死人的眼眸看着掮客,直到到刀刃沾满黏稠的血,离开了嘴,他方才说话:
「这具肉体没有那么有价值了,掮客。」魂灵的声音含糊,「一年又一日的的奴役,不是不可以接受,但可得有些额外报酬。」
「婴儿,还是处女?」掮客询问,「两种我都处理过,有点棘手,但是不成问题。」
「你不比魔物善良上多少。」魂灵说,「我们并不需要柔嫩的血肉,只是对量有些要求,以及得要许多啤酒。」
「那就好。」掮客歪了歪脖子,用弯刀把绑在死人脚上的绳子割断,「我先把你们解下来吧。」
魂灵用野狗的方式四肢着地,由于伤口的关系,他们只得一直暴露死人苍白又参差不齐的牙。
一行人继续在无甚变化的荒原上骑行,一路上唯有日月的光带来颜色,而他则用星星和地图去指引方向,他们曾发现湖泊三次,到了才发现那是幻影。
掮客高举装有水的皮袋,水已储存太久,以至于有种发苦的味道。只有学士才可以在空气或大地中变出水来,掮客无论如何都需要媒介作为助力。
魂灵的皮肉变得枯干,双眼发青,盯着马匹,发黑的指甲变得已有一个指节长。所谓的噬肉魂灵,无一例外地都需要鲜血,或者酒水来维持现世存在。
「我们就快到了,食尸者。」骑手抛了一袋啤酒过去,「很快就到了。」
「你在三天前就已经对我们说过了。」食尸者不住地饮着啤酒,然后吐了出来,「比马尿还他妈难饮。」
「三个铜币买的。」骑手耸肩,「看见前方有烟火升起了吗?我们快到某个聚居地了,一个村落的人应该够你所谓的额外报酬。」
「你能杀吗?」食尸者露出牙齿,「跟那些小说不一样,一个村落所能凝聚的暴力,远远超过一名巫师。你有试过被锄头打破头,脑浆流淌在地上吗?有试过被猎野猪的箭刺穿肉体哀号吗?」
「能杀。」骑手点头,「只要你不介意吃有毒的肉,以及得等上好一阵子。」
「魔药,我就知道。」食尸者四肢并用,一边奔跑,一边言语,「你要把清澈的泉水变成毒药,从而把一个村落的人全部毒死。」
「不然呢?」骑手反问,「我不会念咒语,也没有买法器,司祭向来是使用魔药和使魔的。」
「随便你了。」食尸者叹气,「我只是没想到会是这种方法。」
他们找到了河流的上游,骑手取出一个大拇指大小的麻袋,其中装着紫色粉末,其名约契,见淡水即化成会传染的毒。
「这东西效果不太强,见效也慢,要每天放。」他把整袋粉末都倒了下去,「得用上三四天才能有用,希望别下雨吧。」
一行人静静地等候,使役着乌鸦观望村庄。起初村庄只是有几人呕吐,然后是一次又一次腹泻,最后大部分人死前,活活把内脏拉了出来,垂着粉红色的肠脏。
「我们进村吧。」骑手张开眼睛,把一小块作为报酬的肉干分给乌鸦,「想必剩下的人应该都只有呼吸的力气了。」
「你这毒药,在我那个时候是没有的。」食尸者说,「不如说,更加类似瘟疫。」
「没错。」骑手说,「这个是用霍乱死者的尸骨所制作出的药物,经常在战争中使用。」
在乌鸦的呜叫下,两人一边闲谈,一边走进无一人行走的村庄中。骑手每当遇到能呼吸哀鸣,又或者求救的人物,就用布巾捂住他们的嘴,然后另一只手用弯刀割断喉咙,任由鲜血流出。
「下一家,你站前头。」骑手取来两块大小如半个拳头的石头,面前的门遮蔽了一半,「反正你不怕被偷袭。」
食尸者站在前方,驼背前进,裂开的嘴正流着口水。一把草叉插在已死的身躯上,并没有鲜血从中流出,而是流出黑色的尸水。
「你可真准。」
食尸者反手握住插过来的草叉,向下一推,将之折断。面前瘦弱的农民呼叫,骑手望了一眼,把石头投向那人的脸。
石头把他的眼骨打断,身体往后仰去,鲜血流了一地,眼眶变得肿胀,泪水不住流下。食尸者并没有放弃这个机会,他矮下身子,把本就站得不稳的农民撞倒。
「再见吧。」
食尸者漆黑的指甲贯穿农民的胸口,破开肋骨,把心脏取了出来。那人的眼睛布满血丝,伸出来的手暴出青筋,抓着自己心脏掏出来的手臂。
「这里的魂灵算是哪一种?」骑手皱眉望着食尸者,「噬肉吗?」
「他们大概不知道是你下的手。」食尸者用双手把心脏送入口中咀嚼,「饮魂的可能性更大,但多半是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何死去的行尸。」
「也行吧。」
骑手把里头女人和老人的尸体放到床上,然后在它们的胸口处划了一刀,把皮剥了下来。
「你其实想做些什么?」另一名食尸者用青年的尸体询问,他是军团的另外一员,「这和战争已经相差不远了。」
「不知道。」骑手望着两名食尸者,双手并没有停下,他能看出青年是识字的书吏,附上乞丐的那位,则是更为老练的士兵,「我只是想找些乐子。」
「你是所谓的魔物吧?」青年食尸者说,死黑色的瞳孔望着骑手,「不然无法解释,为什么你会比我们更渴望血。」
「魔物。」骑手笑了,露出发黄的牙,他用脱外套的方式,把已经切割好的人皮脱下,又把整个头皮切下,「不如称作魔王如何?」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在此地吞噬着尸骸。他心中把尚残留人形、附上青年的食尸者称为书吏,那兽性更强、四足着地的食尸者称为老兵。
书吏每天用鞣制过的人皮去书写,其上的字,骑手并不知晓,老兵亦然。他曾听说有一种以人脸作封面的人皮书,可以用巫师生前的方式施展其生前的诵式,代价是书页中记录的诵式用一次,便会于书上消失,直到书页空白,便也没有用了。
每当骑手问起书吏,所书写的文字到底是什么,书吏便答:「一种历史。」,又或者「罪恶之书。」
老兵则从不睡觉,他巡视着破败的村落,用野兽的眼光望向书吏。骑手则取了一具尸骸,把手掌斩断,加工成带来幸运的魔手,倘若此手握成拳头,就代表其再也无用了。
「我们得走了。」
骑手的身上,有两瓶尸体脂肪炼出的剧毒油膏,淬于武器上可使人痛苦惨死,以及由头发所编织成的活绳索,绝大部分尸体都被当成了军团的报酬,因此这就是他所有的收获。
「那就走吧。」
书吏和老兵各骑着一匹皮包骨头的战马,身上则穿着仍残留人体骨骼特征的甲胄,披风则有许多张人脸。
他们离去,并留下许多尸体。三人往太阳高挂之处前行,刺目的光明打在其上,使白骨有陶瓷的颜色。
听那掮客说,他要向歌谣教徒复仇。因此才把我们从死境带来,作为他的士兵,兵刃去利用。
书吏写着,战马的速度却并没有减低,老兵正吹着叶子充当的口风琴取乐,骑手则在两人后方,用黄铜望远镜望向地平线之外。
他看见有一支队伍,是五名步行、手持长枪的人,正保护着一辆马车前进。骑手吹了一声口哨,使两名食尸者用黑袍包裹自身。
「有一队雇佣兵,正在保护马车。」骑手说,「装备挺好的,说不准上头有什么值钱的货物。要杀吗?」
但我怀疑他,怀疑我们的召唤者只是过于无聊,才要仿佛射箭来获取分数一般,用人名作为分数取乐。
「问老兵,我只是个文官,顶多是参谋。」
书吏写下了最后一笔,合上人皮书,这是他现世时的记录,附有会被敌人忽略的魔法。
「你用全部牙齿把他们干掉的话,倒是行。」老兵扒在马上,把头侧去了另一边,「但这里没有存在血肉的凭依物,顶多只有骷髅可以用。」
「那得花光我的牙齿了。」骑手思考,「但是一辆马车挺好的吧?嗯?之前那个聚居地没有这种东西。」
「你比我们还像佣兵。」老兵坐直身子,饮着皮袋里的血,「不如说,你和强盗差不多。但是你作为强盗不会活得太久,因为你什么东西都打算抢。」
「他们可能会有弩,轮廓上看不到弓。」书吏说,他正在调整望远镜的焦距,黑色眼眸望向远方的猎物,「听你说,那东西的威力比起弓箭大,使用方式简单,但装填速度不快。」
「慢得可悲。」骑手说,「但箭的速度很快,可以穿破未经附魔的铁甲。」
「那就得弄来一把了。」老兵拉下用来掩饰的布,露出惨白的牙齿,「这种东西理论上应该不少?」
「价格问题,以及你把布巾拉上去。」骑手皱眉,「一把得两个银币,上好的弓才一个银币,不是专业的雇佣兵,不会买的。」
「算了。」书吏叹了口气,往前方招手,「现在得准备上了,再近,他们会反应过来。」
「朋友。」书吏用模糊不清的通用语,圣谣教徒们编写、行于诸国的语言说,「我们的人死光了,都死了,你们有粮食吗?」
骑手放出了劣托,活化的血于背后钻入皮甲,在背后包裹着全身。大多数佣兵会瞄准身体,因为那不好闪避。
老兵低头不语,挡住骑手和敌人间的射程线。书吏取出一块沾有凝结血块的指甲,准备用此地的力去咀咒。
佣兵们没有靠近,只是用弩指向三人。老兵在黑袍下的眼眸望向五人,又望向紧握缰绳的骑手。骑手耸了耸肩,卷在行李旁的活绳索顺着马腿落下,沾满了沙尘。
书吏把指甲往土地上一掷,雇佣兵的脚上出现咬痕,没有咬穿身上的甲胄。他皱眉,一支箭射来,眨眼后,便到骑手的眼前。
骑手伸手,活化的血液张开护盾,弓箭滑了一个弧度,往一旁飞去。
老兵骑马前冲,拔出背后淬毒的短矛,正中其中一人胸口。倒地那人的伤口刹那间变得灰黑,并且淌着血和脓液。
「有毒!」为首佣兵大喊,「是尸鬼,用诵式!」
他们射出两支弩箭,使老兵止住马蹄,而后护住其中一人,迅速吟唱有魔法的歌谣。其句子中的魔法只是被囚禁,于唱毕后,构成结构的关键音调就会在脑海中消失,直到睡眠之后,方可再建构迷宫。
「这就是诵式啊。」书吏说,他放出黑色的血,渗入大地,「性质和弩很像,只要知晓音调就能束缚魔法。」
一阵冰冷的迷雾飘来,那是野狗的灵魂。书吏指向正吟唱诵式的那人,可歌谣已经完成,拳头大小的蓝色火焰飘荡,将迷雾驱散。
「把你们送到深渊里去,他战父的。」他用日神的名去咒骂。「你们这群灵魂腐烂彻底的、受咀咒的非信者。」
火焰用箭矢的速度飞去,活绳索往上跳起,挡住蓝焰,可并没能挡住爆炸本身。绳索被炸烂,飞起的碎石则划伤了骑手的脸,在右眼下方,留下一道横向的血痕。
骑手望了吟唱者一眼,他应是原牧师,这诵式是人和人争斗所用的战歌,绝不是乡野诗觋可用之物。
亮黑色绳索,化作千根墨黑色的丝线散落在地。老兵拔出腰间的钝斧,把最近的倒霉蛋,把剑举起挡住斧劈的倒霉蛋,连人带剑开了瓢。
「啧!」三对三,但斧头的刃歪曲了,不好要人性命。距离又太近,无法冲锋,老兵的腹部已中了近距离的一箭。「快支援!」
「来!」
书吏则用三片发黑的指甲,换来一次嗜血的利爪,那不知道是何等野兽的爪,凭空在前牧师的身上留下了三道见骨的伤口,其中一道伤口在胸腔上。
鲜血滴落在地,前牧师的肺浸满了血,张口咏唱时,便吐出许多血来。书吏笑了,而他的战马也露出类似的笑容。
「限制还是和咒语差不多。」书吏轻轻摇头,「毁了肺部和喉咙就难以咏唱。」
骑手摘下一颗项链上的牙齿,丢在了地上。一名骷髅士兵张着空洞的眼眸,手持青铜剑和硬皮盾,伫立在骑手的前方。
残留的头发缠绕在骷髅兵的身上,充当补强及肌肉的作用。他用战马的速度往前冲去,一时间,和其中一名士兵纠缠了好一阵子,使一行人有喘息之机。
骑手旋转着投石索,瞄准和骷髅兵搏斗的佣兵飞去。当他把骷髅士兵击散时,石头也把脑壳打碎,流下红白色的浆液。
剩余那名长有一头黑发的佣兵,则纠缠着老兵,他斩断老兵着缰绳的右手,并且用马作为掩体,不停调整脚步,使骑手和书吏难以支援。
而马车夫带着惊恐的面容,鞭打着那匹马。直到现在,两人才看见,那是一辆两轮马车,载不了重货,但是速度很快。
「Móyuk!」
老兵用斧头往右下斜劈,那佣兵闪避开来,并顺势转身,把剑斩入老兵一半的腹部。他的头盔落地,顺着飘扬的长发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下来!」
佣兵大吼一声,老兵的肠子连同说不出名字的内脏落到地上,连同老兵也顺势跌落。而他本想踏镫上马,可那马却扭头,咬着他的小腿。
「你想跑到哪里去?」老兵问,他的左手握着佣兵的脚踝,「我们可还未打完。」
骑士手握著项链,捏碎五颗项链上的牙齿,一边追赶着逃离的马车,一边用饥饿唤起死去的佣兵,进行支援。
「我找那边比较好?」
书吏望向马车,又望向老兵,最后拿起腰间的短矛,掷向和老兵扭打,失了长剑的佣兵,再往马车的方向追去。
短矛没有命中佣兵,却命中高举上半身,正准备往下踏杀佣兵的马儿。老兵的左手化爪向前刺去,并咬中了佣兵的肩膀。佣兵吃痛,皱起眉头,双手摸索着剑柄,死命用力,把老兵腰斩成两段。
「啧。」死去的马儿往下倒去,连同佣兵和变成半截的老兵一同压住,「他妈的圣依哈娜,我以后不会在圣殿上花上一分铜币。不,这他妈是怎么一回事?」
佣兵望到了自己那胸前中短矛的队友醒来,牙齿和被自己腰斩的怪物一般无二,它用野兽的姿态四肢着地,眼中只有猎物。它用两只手臂和佣兵抗衡,并在他的上半身造成许多咬伤,最后才把他的喉咙咬断。
「你去救你的兄弟,文官。」骑手旋转着投石索,用飞石砸向马车,「我来应付面前的猎物。」
「大抵没救了。」书吏说,「他的胃肠都被扯了出来,还断成了两段,想必这次会到达终死。」
「没事,这里的尸体够多,和尔等结下的契约报酬也已经支付了。」
幸运魔手的尾指曲起,骑手的投石命中车轮的内缘,并将之打碎。马车失衡、倾侧,跌在地上。
骑手拉了拉缰绳,马儿停下步伐。劣托依然包裹着身体,它也是时候需要吸血了。他假装正在远离马车,却一直在注意马车。
他们一边望着马车,一边退到老兵和马儿、行尸所在的地方,下马合力把那皮包骨的瘦马搬开。临时复活的行尸,在愿望满足,又或者一夜过后之后就会失去虚假的生命。
「......要不缝起来吧。」书吏用手检查着老兵的尸体,「把马的头和颈斩下来,然后缝合上半身,手就用佣兵的。」
「行吧。」
骑手坐在丧失生命、口中有血的行尸上,这具尸体已不可能再用于魔药,或者作为士兵,因为他已终死。
书吏从尸体抽出由许多头发接续而成的丝线,其中有黑、有红、有金,他吃力地把马头斩断,然后把老兵的身体扶上断口,借用劣托的力量立起。
「他们还挺有钱的。」
骑手收起弩,放到一旁的地上,总共有一百支箭,他们的钱袋中只有一堆铜币,和八枚银币,银币是在最后死去的那名佣兵身上找来的。而最有价值的战利品不是这些,是那名佣兵身上的剑。
那是一把剑身上有符文的宽身长剑,形制比一般剑厚重许多,因此血槽也相应地深得多。骑手挥了一下,重量恰到好处,正适合他的身材。
骑手等了好一阵子,才决定走去马车。劣托已经吸饱尸体的血,老兵的缝合工作则只完成了一半。
他挥挥手,活化的血缠绕着身躯,形成一层衣衫底下的软甲。骑手没有揭开布帘,而是把马车的一边斩断,以免有人埋伏。
「这我真是意料不及。」一名皮肤浅棕的棕发女郎,骑手吹了声口哨,「马车中有个娇女郎。」
「你把他们都杀了。」棕发女郎的眼眸湿润,「而我并不认为能依靠双脚跑过魔物。」
「聪明。」骑手仔细地抚摸女郎的全身,她的锁骨上有穿孔,是奴隶或者祭品才有的伤痕。「你是女学者?还是贵妇?」
「我是凯林多男爵的次女,科拉克尔的边疆民穿过了石堡防线,掠夺父亲的村庄,而我正好在那边协助收税。那五人就是科拉克尔人的士兵,听他们说,我是百人长指明的战利品。」她用器物的方式去言语,「而现在,我是你的战利品了。」
「你在说谎。」骑手晃了晃剑,剑尖指着战利品的面容,「这把剑应当是某位骑士的传家宝剑,而且其中有一位知晓诵式的牧师。」
「那不是学士的大咒语,只是荒野巫师之间流通的微小魔法,更何况,他们把人当成是神的一部分,可神还是神,人绝不可能变成神,这就是我和他们的不同之处。」女郎痛苦地摇头,不停留下泪水,「我已经是一个死人,因为我被他们夺走了,无法证明自己是否依然纯净。」
「没所谓,反正你本来就是我的战利品。」骑手说道,他看见了好几本经文和一大袋香料,「而我也对你们的宗教没有一丝兴趣。」
女郎没有再作声,直到走近马车,方才面色苍白。老兵的身躯已然缝好,上半身为人,没了右手,下半身为马。
「这是诵式?」书吏望着经文,仔细地翻看着,「可我不懂他们的文字。」
「这是他们的经文,里头有几篇记载诵式的诗歌,当然,是用神的名头。」骑手皱眉,把经文递给女郎,「你念出来。」
女郎念了诵式,清脆的声音在荒地响起,没有光明,没有巨响,只是经文本身变得干净。
「是三摄经。」骑手笑了,「我还以为是像那个牧师一般的经文,只是用于净水、暖身、寻找草药的三个诵式。」
「也就是说,那个牧师的诵式很罕有?」书吏抚摸着下巴思考,「正如平民有一套盔甲是死罪一样?」
「你把他用了?」骑手问,「缝上去了?」
「没有,我留着,好做人皮卷轴。」书吏说,「他们就是靠这种经文去支配他人?」
「还有和感情相关的咒语。」骑手回答。「你根本分不清,那是你自己的意愿,还是咒语的力量。当然,那东西作为诵式,需要配合环境才能施展。」
「他还要你们爱。」书吏收起了经文,摇头,「这就是他们握着缰绳的方式。」
他们带着名为战利品的女郎,戴上所有箭和两把弩行走,老兵死在了原地,他紧闭双目,再也没有醒来。
「喂,别睡了。」骑手推了推站在原地的老兵,他直直地倒地,直到此时他才发现,复活的仪式失败。
他只得又取下一具老兵所杀的尸体,半跪下来,喂食化作奴仆的药,将之变成了无甚智慧的犬魔,指甲尖长,长吻便于撕咬,薄薄的皮包裹着凸出的骨。
骑手望向碧绿的天穹,今天是苍翠之群的日子,连荒地亦生长了些嫩芽,却不利向神诘问。
女郎又活过了一天,他们于荒野走过属于苍翠之群的十日,以野兔和余下的死者果腹,用蛇血解渴,直到晃眼的烈日重挂天空,一行人才决定用女郎的内脏作占卜。
他没有去听女郎的哀鸣,以及对于自己价值的辩解,只是把内脏撕扯而出。他用内脏本身作为方位,用颜色去定吉凶,最终决定往东行走。
三人把战利品分吃,骑手吞食了一部份肝脏,以此盗去了女人的文字和语言,直到他下次再施展技艺,那本不存在的语言和文字便会送入死境。
直到夜色,骑手才知晓女人对他下了咀咒。他能看见自己的罪孽,以他看见月亮的方式,女郎浅棕又柔软的手,摸上了他的膝盖。他眨眨眼,却又消失无踪。
一行人到达满布绿植的泥土地,这是丰收之时,也是森林和沼泽精灵们最活跃之时。过盛的生命会孽生腐败,而腐败中,也会长出生命。书吏写着,彼是丰收之月,彼是腐败之萤,彼是带来瘟疫的老鼠和乌鸦。
他们到了塞伊诺,世界尽头的海岸小镇。此地的诗觋并不欢迎外人,骑手感到有警戒咒和迷惑咒的存在,警戒咒在外围,迷惑咒在内围,这使他皱起了眉。
「真有意思。」书吏触碰咒语的灵光,那是微微的刺痛感,「这也是诵式吗?」
「是的。」骑手望了望自己用剩下一人加工成的犬魔,它已化作野狗,「这也是诵式,我可以用异教徒的文字给你抄写一次,不过你没受过训练,是不能知晓的。」
「圣咏教徒的花样比我想象中有趣多了。」书吏把自己的外表藏在黑袍之下,劫来的人皮尚未完全固定,他杀了一个不幸的旅者,活剥了他的皮,披在身上「在我们尚是活人那时,他们不过是小小的派系。」
「入城的押金,你看看是否足够?」
骑手把一块银币放在卫兵的手上,那两人没有放行,只是盯着披黑袍的书吏。
「诗觋大人听说。」其中一人开口说到,「有邪人毒死了一整条村落,因此所有人和物都需要仔细查看。」
四下并无他人,骑手把斗缝下的魔手折上一根手指,不远处的砖房顶上著火,有人尖叫,两名守卫望了一眼,他含了一口水,混合药粉,吐到两名守卫之间的空气当中。
「真是够倒霉的。」另一人望着书吏,「把手伸出来,再搜身,不然直接下牢,然后绞死。」
「我这位朋友是麻风病人。」骑手说,「而我只是奇物贩子,去售卖些自己刻上符文的护符。」
「慢着。」他说,并指着魔手的一角,「你这护符能卖上不少钱,效用是甚么?」
「剑刃防护------那边的老兄小心,他没包绷带。」骑手指向书吏,「而麻风会透过伤口传染。」
「没事。」右侧的守卫说,依旧察看着书吏的手,「我已诵念过怯病咒,你这种麻风鬼伤不到我。」
「放行吧。」检查骑手的守卫,吐了一口口水说,「看见麻风佬就犯恶心。」
「多谢您了。」骑手点头,又掏出了两块铜币,「这是小小心意。马车就停在城外了,因为我们只是暂时休息。」
「嗯,你倒是懂规矩。」守卫取去了铜币,「看来真是奇物贩子,走吧,欢迎来到塞伊诺。」
「去酒馆先住下吧。」骑手寻找着啤酒形的招牌,「要买酒水和烟草作祭品,方可事神。」
「你的幻术可真精妙。」书吏说,「使他们甚么都看不出来。」
「药术而已,骗不了真正的法师。」
骑手洒下细碎的粮食,和老鼠和跳蚤,以及背后的卑微一类结下契约,使其作为自己的眼目。
「我这身剥下的皮,已经固定好了吧?」书吏询问,「但愿有能作为战友的尸体存在。」
「不,我们不杀猪了。」骑手皱着眉头,他的眼目在迷惑咒的影响下形同盲目,「到城市就要披上文明的皮,我们不是兽。相比之下,我更希望有通缉墙在,这样我就可以获得材料。」
两人走到酒馆下,各要了一支威士忌,就着盐巴饮用。味道辛辣苦涩,却是掮客的惯例。骑手摇摇晃晃地走去厕所时,不小心撞到另一名醉汉。
「小心点走路,狗崽子。」
醉汉的痰吐到骑手的长靴上,骑手的回应则是一记锤到鼻梁上的重拳,不多不少,恰好能使他酒醒和流鼻血。
有五六人提着木制的酒杯站起,用狼的眼神望向两人。醉汉一边咒骂着,一边抽出腰间的匕首。
「要比谁的家伙大,是吗?」骑手熟练地丢开皮鞘,「一个或者两个,两个或者三个,谁他妈先来?」
一人向骑手的脸投掷木酒杯,然后向骑手的脚边怪叫扑去。骑手闪开,正准备伸脚踢去之时,另一人又抱着骑手的左手,却被他用手指扣入眼眶。
「操,实在不想在这种大城市杀人。」
他口气冷静,右手勉强刺进了第三人的胸膛,右脚正好踢中了扑来那人的脸。伤口不深,却足以吓退他人。弯刀在手上旋转了一圈,向众人示现着血腥。而书吏刚好用黑袍包住手臂,在惊呼中用护手的形式,和握着匕首的醉汉纠缠。
「喂!别打了。见血了。」
骑手在自己周围舞了个刀花,使人不能接近。可他的喊声淹没在了冲突和书吏的怒吼中,书吏成功拍掉了匕首,和醉汉在地上扭打在了一起。他只得一脚踢过去,把打滚的两人分开。
在醉汉挣扎之时,他扯著书吏的衣衫,把他拉出酒吧。而后,他想起了甚么,跑回去捡回被踏得满是脚印的皮鞘。
「这城还有能住的地方吗?」书吏的脸上有一道伤痕,只渗出了些许鲜血,「说起来,你们为啥打起来了?」
「那婊娘养的往我的靴上吐了一口痰。」骑手说,「我打了他一拳,然后他就动刀子了,他还有帮手,我也只能动刀子了。」
「那把他宰了不?」书吏撕下了一小片黑布,用来止血,「反正你也不打算长居。」
「你当兵当傻了?」骑手翻了翻白眼,「要我真宰了那玩意,我第一个就得被绞死。这警戒咒多半是针对罪行的版本,会监察犯罪。迷惑咒则是针对魔法探子的。」
「我还以为这个警戒咒是防魔法的。」书吏说,他的血只寄宿在皮中,因此血已经止住了,「连针对抽象概念的判断也有?」
「就只是把整本帝国律直接作为判断标准而已。」骑手仔细地抹着皮刀鞘,「真要审判,还要靠人,而且没法知道是谁犯了罪,只能知道是否本地人,和犯下了甚么罪,局限性和测谎咒差不了多少。」
「要不去另外一家酒馆?」书吏除下渗著血的黑布,面色苍白,「我没有喝够,也想吸烟。」
「这次先住店吧。」骑手在心中暗暗呼唤犬魔,它在附近用流浪狗的姿態徘徊,戒备刚才的醉汉和他的同伙找麻烦,「吃喝都在店里就行,在警戒咒的影响下,这里不怎么可能是劫财的黑店,不过要留下一批钱去缴交罚款。」
「那可真是,和平。」书吏取出了一本人皮书,是前牧师身上剥下来的。「我先去学习诵式了。」
「你有方法召唤其他同伴吗?」骑手询问,「其实我并不怎么在意所谓生命,活下来自是好的,可是死去也就便是如此。」
「你意志力的源头,来自你那偏执的疯狂。」书吏看着人皮书,「你仿佛走钢丝的小丑一般试探着自己的生命,而暴力是一个漩涡,会把不坚定的人物卷入其中。」
「你这是在占卜吗?抄写员。」骑手拔出弯刀,放在书吏的耳边,「别用你的理论,去套用我的行动,这只会显得你很是愚蠢。」
「这是我对你的总结。」书吏说,「一本书总要有对主角的定论,无论如何都应该有的。」
「一个死人写什么书,你不嫌无聊吗?你回到死境之后,都是幻影,都是蜃楼。你甚至都记不住今生。」骑手望了望书吏,然后哈哈大笑,「也许在死后,我会写书的,就像你现在这样。」
「这儿有奴隶市场吗?」书吏正在认清第一条诵式,「才百多年过去了,不会没有吧?」
「有两种,贵和贱的。」骑手放下了弯刀,正在擦拭,「和血统有关,前者是历代选出的奴户,个别会因为人为育种,而拥有特殊体质,但他们的天性和教育,都使他们甘于作为奴仆。后者是罪犯或者违法捕捉的良民,需要用咒语,或奇物去控制。」
「要便宜的。」书吏咂巴嘴,「最好是身体强壮、意志软弱的那种,智力倒是无关紧要。」
「那得找些白痴。」骑手抚著眉心,「很多父母就为了少一张吃饭的嘴和一袋银币,就用牲畜的方式,卖走自己的血脉。」
「谁让他们投错了人身。」书吏扯了扯嘴角,「野兽的魂灵,却到了人的躯身上,自然会有问题。」
两人走到奴隶市场,这儿燃烧着粉红色的暗火,映在红砖之上,使丑女粗看之下,亦如美人,也掩盖天花红疮,需人心意仔细,用眼目判断奴隶成色。
「贵客好。」迎接的那人点头哈腰,「我们有丰满美丽、有床上功夫的女奴,强壮温驯、精通农事的男奴,有形似少女、声线清冷的娈童。」
「我要一个白痴。」书吏说,「一个野兽般的白痴,那种的价格想必不贵。」
「客人。」那人叹了一口气,「白痴难卖,大多都死在地牢里头了,只能碎成饵料喂猎犬。因此我们在半年前就没有卖这些奴隶了。」
「倒也合理。」骑手用手肘推开书吏,「有垂死的奴隶吗?要用来练习咒语。砍死了,也可以用来练习医术。」
「有,我收你五十个铜币吧。」那人诵了个明光咒,炽白无热的光球出现在肩部高度,照亮了三人眼前的道路,「反正如果烂在地牢里,我還要花人手清理。」
「太贵了。」骑手说,「这个价格我可以买一把学徒弄的红豆杉硬弓,十个铜币,不然拉倒。」
「我这儿的人都是正规途径去捕捉的。三十个铜币。」那人皱眉,「不然我连本都回不来。」
「我们走了。」骑手没有多说一句废话,「拉倒吧,我找个家里死了人的穷鬼去帮他入葬,然后收走尸体,都才二十个铜币。顶多十五个铜币,这是我最后的让步。」
「十八个铜币。」那人咬咬牙,「他尚能干些不重的活,只是不能做重活,捕捉时留下的伤口一直好不了,也很茫然,要一直责骂才能使他干活,一直卖不出,所以我才不给他吃饭。」
「你有一个能拥有更多利益的机会。」骑手点点头,谎言随口而出,他望了一圈,这里没有测谎宝珠,「我家的主人是议会的选民学士,他正想实现一些咒语,使人化作畜牲,又或者变成武器。」
「十八个铜币已是最好的价格了。」奴隶贩子说,「活的,并且不会使你家主人政治生涯蒙污,而你大扺还能有些油水------我没有蠢到以为能和学士大人建立稳定的供需关系。」
「好吧。」骑手装成有遗憾的模样,「你比我看过的绝大部分生意人,都更加聪明。」
「那么是送到府上,还是现在就要?」他试探地询问,「我看送到府上比较合适?」
「免了。」骑手淬了一口唾液,「上次去买女奴,结果半死不活之余,还得有运送费,叫我吃了二十记鞭子,那个贩子和女奴则被我家主人直接用咒语活活烧死,连同铜币洒成灰烬,散落到空中。」
「那我就把他带来吧。」奴隶贩子的面色苍白,「我这就把他带来。」
「很好。」骑手扯了扯嘴角,「我不用吃鞭子,你也不用被烧成灰,多好。」
两人随着那人,走到最深处。地牢的最深处并非宝物,而是被遗弃的人。两旁的长明灯往往用猪的油脂去点燃,有时则是用死人的油脂去点燃,这视乎死人的数量,和当天猪油的价格。
「这就是我要的。」骑手笑了起来,「一个活靶子,和将死的人。」
那人早已煞是肮脏,只有一层薄薄的皮披在骨骼上,眼中没有智慧的光。奴隶贩子把他拉起,又指向两人,说他现在有人买了。
他们回到饭店,把奴隶的喉咙割了,血没有浪费,全部被劣托吸去,只留下一具苍白的躯壳。
「头子呢?」
又一名食尸者受肉了,他望望书吏,又望了望骑手,然后才问。
「他死了,哨兵。」书吏不带感情地说,「在多对一的情况下战死的,正是勇士的死法。」
「那可真好。」哨兵羡慕地说,「这是天底下最幸运的死法了,到了死境也不丢脸。」
「可惜那是记不住的,生死的河流会使记忆失却,我们只能留住死前的记忆,徘徊在乐园、地狱和人间之外。」书吏望着床舖,「只要他这次之后,还记得自己是谁的话。」
两人入眠,让哨兵一人守夜。他百无聊赖地望着客房的门和窗户,直到闻到烟味,才把另外两人摇醒。
「你们得罪什么人了?」哨兵大喊,他看见了火光,「他们半夜来放火了!」
「操。」骑手用劣托灭火,活化的血扑向燃烧的大门,火焰被血液熄灭,残留下来黑色的污秽,「我早该杀人灭口的。」
骑手戴上面具,点起刚买的卷烟,唤来死人的魂灵。魂灵飘浮,手臂指向一个方向,三人会意,踢开门,跑了出去。
「狗儿!」骑手向正在游荡的犬魔大喊,「把他们都杀了!」
骑手顺着犬魔给予的气味前行,犬魔被分尸了,地上的血仿佛沥青,但是却留下了两具尸体。骑手不确定那是否就是醉汉,但总之,他们似乎是要逃了-------黎明之前,便会有卫兵到来,对他们施以绞刑。
但是他却不甘心,骑手折了魔手的中指和无名指,然后闭上眼,随手把石头丢向一个胡同。
他听到了惨叫。骑手示意两人追去,自己则拔出腰间的弯刀,站在两具食尸者的身后。那三个人都手持著匕首,而书吏和哨兵则有尖牙和利爪,他开始后悔没有把马车上的弩带来。
书吏唱出唤火的歌谣,一片指甲脱落。被称为幽灵提灯的蓝火凭空燃烧,追向两人。与此同时,他扑向其中一人------哨兵则已和另一人搏杀起来,腹部挨了绞断肠脏的两刺,却几乎把他的肩膀削下,又咬断了那人的喉咙。
骑手追随着火球而走,他用弯刀劈中一人,看似可怕,但没有废去肢体,伤口也不深。书吏把匕首拍开,然后仿佛野狗一般咬中对方的肩头,压在地上,不住用爪子挖那人的肉。
「尼尔森!」
中弯刀的那人惊呼,骑手听出,那正是醉汉。他没有顾及伤势,只是反手一下又一下地插著书吏的背,狼狈地闪开骑手的刀光,直到和书吏一同倒在自己已死的同伴身上。
「都死了。」骑手对哨兵说,那人正用死人的内脏,换去自己损毁的内脏,「我们赶快得离开这座小镇了,希望还能把那匹马领走,那是匹不知恐惧的军马。」
骑手用了最后一次幸运魔手,使卫兵们因为琐事而无法寻找他们,或是疲累,或是孩童,或是火灾,或是迷失------两人甚至抛弃了马车,只拿走了两把弩。
「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
哨兵问,他那匹皮包骨头的马和书吏的本性相似,和速度及刺激无缘。
「不知道。」
骑手望着无月无星的夜,远处的婆娑树影让他想起了门扉。夜的影照在两人走过的路上,在这恶夜中,使人以为绵延到地平线的彼端。
而他们都没有回头,望上来路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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