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简单的说法是,火炮导致了城堡的消亡,这种说法有一定的道理,但火炮未必消灭了所有城堡,至少那些进化的城堡可能是个大难题。
从长远来看,火炮的发展引发了防御工事的变革,从而形成了能抵御炮火的几何形状要塞:这就是“意大利轮廓” (trace italienne,或叫做星形要塞) 风格的军事建筑。
随后,军队不断壮大,包围了这些坚不可摧的堡垒,而这又导致沿边界修建了更多的堡垒,进而导致军队规模更大,他们开始在野外更正式地互相攻击,因为攻击堡垒毫无意义。
然而,这是一个历时300年的故事,而且远远超越了中世纪。但是,当14世纪和15世纪出现这种显然不可抗拒的技术时,城堡发生了什么?简而言之,它们对火炮的反应出奇地缓慢。
大多数石墙都能抵御早期火炮的规模和数量。在大多数情况下,加固的成本和建造的时间都意味着对现有城堡的整体改造很少,直到十五世纪末,新建造的城堡才会认真地重新考虑城堡的形式。在接下来的一个世纪里,一切都发生了变化,一个又一个城市采用了新的火炮防御工事。
当火药出现时,一场运动已经开始了,那是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说,城堡的扩张已经达到了顶峰。
那么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城堡的设计发生了什么变化呢?
当城堡被堡垒取代时,建筑师们开始考虑如何防御火炮的问题——答案是由几何图形决定布局。
在德国,阿尔布雷希特·丢勒 (Albrecht Dürer,1471-1528) 提出了基于圆形几何的设计方案,而在西班牙和意大利,工程师们则提出了更多的多边形方案。后者的成功最终让前者黯然失色。
正如马基雅维利的《战争的艺术》 (1521年) 所解释的那样,“加固城镇首要的努力就是使城墙折弯,充满转折和凹陷,[这样]敌人就无法靠近”。他认为设计需要权衡利弊:“如果城墙建得高,就太容易受到火炮的打击”,但“如果建得低,就最容易攀登”。
1526年,佩德罗·纳瓦罗与马基雅维利一起走过佛罗伦萨的城墙,进一步对火药防炮理论做出了精辟的概括:
一座城市可以期望拥有比一支军队所能携带更多的火炮;只要你能向敌人展示比他所能瞄准的更多的火炮,他就不可能打败你。
这种见解蕴含着火药围城的攻防游戏的内核,而这种游戏将在十五世纪不断演变。
文艺复兴时期的历史学家黑尔 (J.R. Hale,1923–1999) 对此做了总结,提出在火药方面有两种重要的军事建筑方法:“炮塔” (mastio) 和“围廓” (enceinte) 。
“炮塔”的典型代表是中央堡垒和其他塔楼,这些塔楼可以将火炮架设在高处,以控制攻击者并将其拒之门外。“围廓”的特点是城堡或城镇的城墙以及后来的棱堡 (bastion,从防御工事的幕墙向外突出的结构,尤其是有角的形状) ,它的高度较低,可以水平射击,对付近距离的攻击者。
早期,一些城镇选择尝试“炮塔”方法,建造巨大的塔楼——有时只有一两层楼高,但有时高达四层——以便将火炮架设在高处。
十四世纪最后两年,英格兰的诺维奇就采用了这种方法,在城市东北角的温萨姆河拐弯处建造了牛塔 (Cow Tower) ,牛塔的东面是高地。由于害怕法国人的进攻,他们专门建造了牛塔,并将当时相对较新的火药技术融入其中。牛塔高15米,共三层,有两米厚的墙壁,墙壁上有凹槽,可以让安装在炮床上的射石炮向东和向北射击。
不过,其他城镇认识到火药防御所提供的可能性,选择在现有塔楼的墙壁上插入新的射击位置或“炮眼”。坎特伯雷西门塔上的18个炮口就是这样的例子,这座塔在15世纪早期进行了扩建和开口,以便安装火炮。
意大利人在每个设防地点都加倍建造了高塔,但他们选择的是细长的高塔,顶层稍大,主要用于放置半挂火器和其他远程武器。
尽管如此,在这一时期,大多数现存的城堡或城墙都没有做什么太大的改动,也许只是加宽了箭眼,以便能够容纳小型火器。
如果说15世纪的规划者在设计城堡时考虑到了火炮的威胁,可能有些奇怪。
因为即使是亨利五世在鲁昂建造的老宫 (Vieux Palais,1417-1419年开始建造) ,正门处仍有两座高大的鼓塔,在方形城堡的东南角还有一座鼓塔,直到1569年才增加了一个棱堡。
显然,当时的想法是只需要更坚固的城墙来抵御火炮的攻击,而使用自己的火炮来攻击攻击者似乎并不是优先考虑的问题。
这从以强调火炮防御的“围廓”方法没有立即取代炮塔方法就可以看出,因为“炮塔”防御模式并没有迅速消失。
英格兰各地的庄园都在高大的门楼和塔楼上打上了炮眼。想必较小的贵族认为他们永远无法抵挡皇家的全套攻城车,但他们可以用自己的火炮抵御较小的攻击者。
然后在十六世纪初,亨利八世在他的“计划堡垒” (Device Forts,Device是亨利八世推行的一项“计划”,这些计划的堡垒打算用于抵御法国和西班牙入侵的威胁,但实际上没怎么在军事行动中使用) 中采用了炮塔建筑的理念,这些堡垒由多层圆形塔楼组成,用作高架炮台。
1539年至1545年间,在这一广泛的计划中建造了30个防御工事项目,几乎全部位于英格兰南部海岸。可以说,计划堡垒遵循的是阿尔布雷希特·丢勒在1527年倡导的模式。这种模式在阿尔卑斯山以北和爱沙尼亚以东都有很大的影响。
当然,在15世纪晚期,城堡进一步加固,但是否与火药直接相关尚不清楚。匈牙利的布达城堡就是新旧融合的一个很好的例子,它是中世纪晚期最大的哥特式宫殿。
这座城堡建于13世纪中叶,位于多瑙河旁的高岬角上。15世纪后半期,马蒂亚斯·科维努斯国王先后请了两位意大利建筑师对城堡进行翻修。
他们在城堡东南面的斜坡上建造了一个圆形堡垒——大隆德拉 (Great Rondella) ,直径45米,但相对来说是一个细长的环形堡垒,开了八个炮口,在城墙上设置了一层,可以扫射下面的整个平地。
这座城堡很好地说明了城堡设计者最初的冲动是将火炮安装在城堡内部,让它们有机会直接向外射击攻击者,而不是像后来那样斜着射击,这也是它们成功的关键所在。
十六世纪之交的许多其他意大利艺术家工程师,如米开朗基罗和达芬奇,也曾考虑过设计理想的防御工事,尽管没人要求过这两个人制作任何石头防御工事的任务。然而,与他们同时代的人却将这些想法付诸实践,如老安东尼奥·达·桑加洛和小安东尼奥·达·桑加洛。
到本世纪末,这种做法在一些地方开始发生变化,设计师们开始意识到,从角楼和后来的棱堡的根部沿着自己的城墙斜射的能力是非常有用的。
然而,只有当新的要塞可以从零开始建造时,新的想法才得以实现,例如位于法国东南角、佩皮尼昂以北的萨尔塞斯要塞。
萨尔塞斯要塞是高大的“炮塔式” (mastio) 城堡和低矮的“围廓式” (enceinte) 堡垒的混合体,在巨大厚实的圆形护墙下的一层有巨大的炮口,护墙上也有射击孔。
随着时间的推移,围廓式堡垒逐渐占据主流,人们开始认识到,利用几何图形构造复杂的防御圈才是抵御火炮攻击的有效手段。
十五世纪的一项发展对1550年左右之后的棱堡式“意大利轮廓” (trace italienne) 建筑在欧洲的最终成功起到了重要作用。
这种要塞的设计通常是一个多边形,在城墙的四角设有棱堡。这些突出的棱堡消除了“死角”的防护盲区,使火力可以沿幕墙从受保护的位置直接射入。
菲拉雷特 (Antonio di Pietro Averlino,约1400年-1469年) 为他的赞助人米兰公爵弗朗切斯科·斯福尔扎设计了一座理想城市“斯福尔津达”。
他提出了一个带有环形护城河和放射状运河的八角星形城市,其中包括在许多人看来最早的意大利式棱堡防御工事设计。
随后,其他意大利建筑师也提出了许多理想的放射状城市计划,但很少有人明确甚至隐晦地注意到火药在这些设计中的作用,直到16世纪晚期,棱堡才添加到星形尖头中。
虽然几何理想城市的概念可以追溯到15世纪中叶。但直到下个世纪初,要塞平面图的几何演变才全部完成。
最终,随着意大利建筑师受到追捧,他们从15世纪中叶开始在整个欧洲传播新的建筑风格。
在西班牙低地国家及其与法国交界处,甚至在苏格兰与英国交界处的利斯 (Leith) 、艾茅斯 (Eyemouth) ,特别是特威德河畔伯里克 (Berwick-upon-Tweed) 等城镇,都能看到许多这样的火炮要塞。其中最著名的莫过于威尼斯的帕尔马诺瓦要塞城市。
因此,在十五世纪和十六世纪的大部分时间里,防御工事的特点最终并不一定像后来那样是直线、对称和几何的。
阿尔卑斯山以北的欧洲大部分地区并非如此,1550年代之前的英格兰并非如此,许多殖民地也并非如此,甚至意大利大部分地区也并非如此。
亨利八世本人在1532年下令加固加莱时,很好地总结了当时对火炮的反应特点:首先,将现有的塔楼“修得越大越好,使其难以击破”;其次,建造新的堡垒,“将其修得如此之高,这样它上面的火炮就可以升高……随后在其上建造一个平台,以承载大量火炮”,最后,“[新]堡垒的八字形......要升高,按照国王的旨意加高和建造,使其可以击败两侧”。
由此看来,应对火药的防御工事从最初的坚不可摧,到试图用城堡中的火炮与进攻者的火炮相抗衡,再到全新的设计,防御工事的发展使防御者的建筑完美地适应火炮的使用,从而使进攻者在试图接近城墙时始终处于弱势。
就这样,火炮成为了城堡建筑设计的核心,中世纪城堡的高大城墙得到了进化,最终变成了早期现代的低矮堡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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