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世!长尾家新星的诞生 享禄3年(1530)——天文15年(1546)
通向越后国主之路 天文16年(1547)——天文21年(1552)
保护上杉宪政以及上洛 天文22年(1553)——天文23年(1554)
为救援国众,出兵信浓! 天文24年(1555)——永禄2年(1559)
VS北条氏康、武田信玄 永禄3年(1560)——永禄4年(1561)
享禄三年(1530)正月二十一日,越后府中诞生了一名男婴。其幼名虎千代(或许是因为出生在虎年?),元服后取名长尾平三景虎,他便是后世所熟知的上杉谦信。
虎千代之父是越后守护代长尾家(府中长尾氏)当主长尾为景,虎千代为其四十五岁所得。虎千代的兄弟姐妹有哥哥长尾晴景、姐姐仙洞院(长尾政景之妻)。据三条西实隆日记《实隆公记》大永七年(1527)六月十日条所载:“我在听闻长尾家(指为景)喜得贵子后,便向其致以祝贺”,此子很可能是指晴景。而其姐有说法是在享禄元年出生。如果属实,那么虎千代出生时,晴景至少三岁,其姐至少两岁。此外,他还有两位名为道五与道八的姐妹,其具体年龄不详。(《越后过去名簿》)
越后国内,除虎千代的老家府中长尾氏外,还有古志郡的古志(栖吉)长尾氏、鱼沼郡的上田长尾氏等派系割据各地。虎千代的生母(天甫喜清),其出身较权威的说法是,其父为古志郡领主长尾房景。其领有的古志郡,其范围为新潟县长冈市及周边地区。但是,根据米泽上杉家的记录,虎千代的生母为上田长尾氏出身的长尾肥前守之女(《越后长尾殿之次弟》)。
虎千代诞生时,越后国政局动荡。虽然越后守护历来由上杉氏世袭,但时任守护上杉房能已被长尾为景逐出府中,最终在逃亡关东途中因敌军穷追不舍而自尽。此后,上杉定实(上条上杉氏出身,房能的养子)被拥立为新守护,成为了为景的傀儡。这一安排引起了隶属上条上杉家的播磨守定宪的不满,遂起兵反叛。对于定宪此人,其家族世系尚不清楚。上条上杉家此时的当主是十郎定明,应该和定宪分属不同家系。这个上条定宪可以说是为景后半生的宿敌也不为过。
享禄四年正月,为景和上杉一门、长尾一族、阿贺北地方(阿贺川以北)及中越国众缔结“一揆契约状”。加上为景本人,在此状上署名的共有山浦、山本寺、上条十郎等上杉一门、桃井、中条、黑川、斋藤、毛利北条、加地、竹俣、水原、安田、五十公野、新发田、鲇川、色部、本庄等十八家,他们一致同意在定实和为景的领导下,讨伐上条定宪。
另外,为景在事前就对京都方面进行了打点,以求将足利将军家拉入己方。最终,在为景的活动下,将军足利义晴颁布了拒绝援助上条定宪的御内书。但好景不长,在远离越后的京都,与长尾为景通好的管领细川高国,在政治斗争中失败后自尽,足利义晴也流亡近江。
趁此天赐良机,上条定宪卷土重来,集结在他麾下的有上田众、妻有众、薮神众、宇佐美骏河守及大熊政秀等。顺带一提,这里的上田众大概是指领有上田庄的上田长尾氏吧。而且,奥山(疑为中条氏)、海波(疑为本庄氏)的国众也加入进来,声势更盛。
天文二年(1533)八月,为景在鹈川神社献上祈愿文,宣告要迅速扑灭眼前之敌:“上条播磨守(定宪)、长尾越前守(房长)、叛乱的罪魁祸首中条越前守(藤资)、新发田一族”。之后,随着为景在京都的暗中活动取得成效,为景被赐予治罚的纶旨,得到了讨伐定宪的大义名分,双方的平衡旋即被打破。
四月十日,两军在三分一原(新潟县上越市)展开对决。虽然战况详情不明,但据为景的感状所述,曾与上条方的宇佐美、柿崎激战,斩敌数千。传统观点认为,三分一原之战后,局势朝着对为景方不利的方向发展,最终在守护上杉定实的调停之下,以为景被迫隐退而结束。但近年研究指出,此战实为为景获胜,并据此提出要重新审定嫡子晴景继承家督的年份。
同时,根据《越后过去名簿》,上条定宪在同年的四月二十三日受到祭祀,大概不是在这次战争中战死,就是在战后不久丧命了吧!
三分一原之战发生的这一年,虎千代被送往春日山城的林泉寺内。
上条定宪之乱结束后不久,守护上杉定实因无子,便打算迎陆奥大名伊达稙宗之子时宗丸(实元)为养子。围绕此次计划,越后国内分裂为收养子派和反对派。最终,伊达家也因此而陷入分裂,计划遂宣告流产。但越后国的内部抗争并没有因此落下帷幕。
天文九年七月,为景自府中出兵后,忽以“有要事”为由折返,个中情由虽然不明,但此事发生不到一个月后,为景便把一直继承下来的旗印、文书与祖传宝物连同整个家业,一并让给了晴景。或许在那时,为景的身体便已经不行了。
天文十年二月二十四日,为景去世,享年56岁,安葬在春日山城下的林泉寺,法号为大龙寺殿纹竹庵主让恕道士。
多年后,谦信这样回忆出席葬礼的情形:“道七(为景)去世之时,敌人兵临城下,因此我披甲参加了葬礼”。(《谦信公御书集》)。
风雪中,那位身披甲胄为父亲送葬的少年,此情此景,仿佛预示了他戎马一生的开端。
虎千代被托付给春日山城的林泉寺,据说是在他七岁那年,即天文五年(1536)。林泉寺是长尾能景(虎千代的祖父)为追悼亡父重景,于明应六年(1497)建立的曹洞宗寺院。开山祖师昙英惠应,乃是从上野国白井(群马县涩川市)双林寺迎请而来。虎千代入寺时,住持为天室光育,虎千代在他门下苦修六年。
江户时代编纂的《北越太平记》等书籍有提到,比起修行,虎千代对武艺更感兴趣。书中提到:“常常集结数十个寺庙附近的孩子,砍下竹子树木,仿制成铁炮、枪、长刀、太刀、刀等兵器,先量其长短,据此思考实战中的利弊,然后以此决定战争游戏的胜负。”另外,相传虎千代还曾热衷于攻城模型,该模型一间(日本长度单位)大小,呈现正方形样式,由城堡和人偶构成。多年以后,上杉景胜将这个模型赠予了武田胜赖的嫡男信胜。如今,虽有一套名为“行伍”的微缩模型留存于世,但无法确定它是否就是当年的那套。
据说最终,天室光育认为虎千代与其出家为僧,不如走武家之路,遂将其送返春日山城。
天文十一年,在长尾为景去世的次年,守护上杉定实向长尾晴景提交起请文,宣告退出政坛。但因为没有男子可以继承,所以希望从陆奥伊达氏那迎来养子。
但是,由于为景的死和伊达家的内乱(洞之乱),养子一事受到挫折。同时,围绕着伊达家的入嗣问题,越后内部发生对立,再加上为景的死,动摇了府中政权的基盘。
而原本寄养于春日山城下林泉寺的虎千代,就在此时被迎回城中还俗。元服后,得名长尾平三景虎。
不久,景虎便奉兄长晴景之命前往古志郡。然后,景虎第一次进入古志郡栃尾城(新潟县长冈市)的时间,最晚可推测为在天文十二年八月。那时景虎十四岁。
古志郡原是古志长尾一族的势力范围。一般认为,古志长尾家因无嗣而断绝,景虎继承了其名号。恐怕景虎入主古志郡之时,古志长尾家已凋敝殆尽,只剩末代当主房景之遗孀光室妙智了吧。
栃尾城建在标高220米有余的鹤城山上,城北一带壕沟密布,足见当时对这一方向来敌的严密防范。
不久,邻近的敌对势力因轻视景虎年少,开始在栃尾地区修筑寨栅以向其施加压力。
为此,晴景对栃尾城主本庄实乃下令,表示栃尾一带的事务需与诸将合议决策。此时的晴景本人似乎已染病,他写信向本庄传达:“我始终未曾怠慢治疗,料想不日即可痊愈,无需担忧。”并于附言中写道:“景虎将于近日出阵,获胜指日可待。”可见景虎即将从栃尾出阵的消息已报至春日山。此次栃尾城攻防战,是现存史料记载的景虎初战。
关于这次战斗,景虎本人也在后来的书信中留下记述,但是完全没提及对于敌人的身份以及详细战况。只写了:“近邻各郡的敌人,从四面八方进逼栃尾,抢占地利,筑起堡垒,有时还会发动出乎意料的军事行动。”还自夸自己在各处的战斗中均取得胜利,讨伐的凶徒不计其数。
晚年的长尾为景在行军途中突然返回。此事推测是因上杉定实向伊达氏联络,想收伊达时宗丸为养子,导致反对此事的中、下越地方势力直接对府中政权采取敌对行动。但可惜的是,现在并不能从史料上找到关于敌对者的详细信息。
九月二十日,景虎向本成寺(新潟县三条市)给予安堵。本成寺的僧侣一直保存着景虎祖先实景的印章。景虎得知此事后,称赞其行为可嘉,随即颁发安堵状表示:父亲为景以前捐献给该寺的土地,将永远予以安堵。值得一提的是,在《本成寺文书》中,不仅保存了文安元年(1444 年)由上杉房朝发出的文书及其花押,还有盖有长尾实景印章的文书,这大概就是景虎当时所见到的印章吧。
想必当时,本成寺亲眼目睹了从栃尾城出击的景虎,声势日益壮大,便带着保存着的长尾家印章前往求见,请求继续保持寺领吧。景虎发给寺院神社的文书中,除了给本成寺的安堵状外,还有一份把土地捐给守门大明神(新潟县三条市)的文书也留存至今。这些寺院神社全都位于栃尾城的北面,也就是说,围绕栃尾边境的攻防到此时已可视为大局已定。
根据各类军记作品记载,长尾为景死后的天文十二年(1543),黑田秀忠在府中举兵。兄弟们相继遇害,景虎则成功逃出,跑到了栃尾城,在获得栃尾城城主本庄庆秀(应该是本庄实乃)和琵琶岛城主宇佐美定行的支持后,年仅十四岁的景虎立即出兵,讨平了同为反叛者的勇将三条长尾平六俊景。此后,景虎获得了过人的声望,超越体弱多病的兄长晴景,最终继承家督之位,并成为春日山城城主。在此期间,长达十余年黑田秀忠之乱被景虎彻底平定,黑田及其同党被连根拔起,情节颇有戏剧性。
但是,根据近年发现的《越后过去名簿》(高野山清净心院收藏),天文十六年十月,黑田秀忠一族仍在进行“逆修供养”(注:在活着的时候就为自己或一族办佛事)。据此可以确认,黑田秀忠之乱发生在天文十六年十月之后。
而且,文中还记载着黑田秀忠一族的住所是在春日山或府中。那么,传统说法的黑泷城城主之说就值得怀疑了。黑泷城是一座位于下越蒲原郡弥彦庄(新潟县弥彦村)的山城,并没有优质的史料能证明黑田氏是这座城的城主。另外,现在的上越市内有一座黑田城,山脚下也有一处名为“黑田”的土地,推测这里正是黑田氏的渊源之地。
虽然可以确定黑田秀忠在长尾为景时代就已活跃,但他的出身依然成谜。在《谦信公御书集》及各类军记中,参与此次叛乱的还有胎田常陆介之子及其弟金津祐高。然而,关于胎田氏,目前缺乏可信史料,其真实性尚难确认。反观黑田氏,根据《本土寺过去账》,在景虎祖父能景的时代,有位叫做黑田内匠良忠的人物,他在征讨越中一揆的战斗中,和能景一同战死。但黑田秀忠是否为其族人,目前仍无法确认。
无论如何,由于《越后过去名簿》中黑田一族的记录,让长尾景虎的活跃比通说推迟了数年。其参与平定黑田之乱的年龄,也应由以往公认的十四、五岁,修正为十九岁左右。
关于黑田之乱的经过,在以下两份文书中有所记录:一份是十月十二日发给村山与七郎的,另一份是次年二月二十八日发给小河长资的。这两份文书的年份一直以来有所争议,但现推测给村山的文书大概是天文十七年十月,而给小河的文书大概在次年天文十八年二月。
景虎在第一份文书,即天文十七年十月的文书中,记载着这样的情况:黑田秀忠对兄长晴景及自己做出了无礼的举动。历来,关于这份文书的内容,人们的解读是:黑田秀忠是对体弱多病的晴景做出无礼之举。
然而,针对景虎所使用的“在下作为兄长晴景的兄弟(兄候弥六郎兄弟之者)”这一表述,有观点认为,景虎表面上将身为守护代的弥六郎(晴景)视为兄长,自己只是作为其兄弟的存在。但实际是却以自身为主体,只是因为考量到晴景的守护代地位才这么说。当时,体弱多病的晴景已不再活跃于政治舞台前。而作为政务代行者之一的黑田秀忠与景虎之间,恐怕已然产生了某种矛盾。
景虎从栃尾出发,到达府中后,便提出想要立即裁决黑田秀忠。但是,有人向桃井方提出和谈协商的请求,并将此事传达给了景虎。原来,这是守护上杉定实为了息事宁人而出面(恐怕是接受了黑田的请求吧),要求景虎同意和解方案。即使是景虎,也不能违背被称为“御屋形様”的定实的意向,他接受了定实的决定,即黑田秀忠以“异像之体”(大概是出家并离开越后的意思)的身份被放逐到国外。
然而,没过多久,由于黑田的反叛之心逐渐显现。于是景虎有样学样,也搬出了“御屋形様”上杉定实,在得到定实的许可后,便将黑田一族及其党羽彻底讨灭。景虎在给小河长资的文书中表示:“近年来,黑田秀忠对晴景做出诸多无礼之举。”景虎自此留在府中,并在上杉定实的斡旋下,与晴景达成“御无事”。总之,介于府中(晴景)与栃尾(景虎)之间的障碍(黑田秀忠)已被铲除,长尾家的家督和守护代地位逐渐从晴景传给了景虎。
天文十七年十二月晦日,景虎入主春日山城。天文十八年正月,祝贺家督继承的使者从越后各处赶赴府中。最先得知景虎继承守护代的家臣,如上野家成、中条玄番亮等人,他们不仅送上了贺礼,更主动派人将这一消息散布至越后全国。
景虎的兄长弥六郎晴景,其历史形象如影子般模糊。关于其生年,历来众说纷纭。《上杉家谱》中记载享年四十五,若据此逆推,当生于永正六年(1509),但这一说法疑点颇多。因为该史料亦提及他生于大永六年,导致晴景的生年与其享年记载相互矛盾,这或许与三条西实隆日记中大永七年六月十日条所载的“长尾家男子诞生”一事有关。而晴景去世的年份也比通说要早两年,因为根据《越后过去名簿》记载,他是在天文二十年(1551)去世,享年二十六。
关于晴景的人物形象,在军记物中有所描绘:“不仅没有任何军功,且昼夜沉溺女色,体弱多病,完全不具备治理国家的器量。”在天文十二年八月,晴景给本庄氏的文书中写道:“我始终未曾怠慢治疗,料想不日即可痊愈,无需担忧。”从中可看出,生病一事应属实情。此外,学界近年来提出了一种新的晴景形象:迫使父亲为景和守护上杉定实隐退,从而逐步构建起自己的权力。
在景虎成为长尾家家主之际,有记载他娶了晴景之女。(安田本长尾系图)这便是近年热门的“上杉谦信妻室说”。另外,在景虎登上家主之位时,双方应该确实发生过对立,但发展到兵戎相见的地步,则很可能是后世军记物语中的文学创作。
根据《越后长尾殿之次第》,晴景、仙洞院、景虎等皆为上条上杉氏的血脉。而守护上杉定实也同样出身于上条上杉家。
景虎他们的母亲都是天甫喜清。其父为上田长尾家当主肥前守显吉,其母是一位被称为“上条殿”的女性。“上条殿”最初嫁给了显吉的哥哥兵库助宪长,并生下一个儿子(房长)。后因宪长早逝,就改嫁给了显吉。
这位显吉便是景虎的外祖父长尾显吉,在米泽藩相关史料中被记为古志郡栖吉城城主。这一记载让景虎母亲的娘家被判断为古志长尾氏。然而,在古志长尾氏中,并未发现号称“肥前守”的人物。不过这应该是记载出现混乱的原因,因为上田长尾氏将显吉的祖父称为“肥前守”(房景),而这位“肥前守”又和古志长尾家末代当主房景同名。
长尾显吉在永禄三年六月十三日去世后,其位由显吉的长子越前守房长(实际上是兄长宪长的长子)继承。房长在上条定宪之乱中站队上条定宪,与长尾为景对抗。
历经与上条定宪等反为景派长达十多年的斗争(享禄天文之乱)后,长尾为景艰难获胜后,选择与上田长尾氏议和。推测在这期间,即天文九年为景向晴景让渡家督之际,为景将其女儿(仙洞院)嫁给了房长的长子政景。政景在大永六年(1526)出生,比景虎年长四岁。
景虎继承家督,入主春日山后,上田长尾氏遣使前来,双方达成“保持无为(平稳无事)”的协议。
然而,随后发生的一件事打破了这一局面,即景虎向平子孙太郎给予宇加地一带的安堵。此事于天文十八年(1548)四月十九日引发争议,金子尚纲声称这违背了今年春天达成的“无为”协议中关于领地所属的约定。对此,景虎方则谴责上田长尾氏既不向府中送来人质,也未按约移交领地。事实上,景虎与政景之间达成的“无为”协议就包含了对领地的裁定。但是,这些裁定恐怕是在无视那些实际控制领地的土豪与地侍的情况下做出的。
双方间因此产生摩擦,首先是长尾政景向俎板平城的宇佐美定满施压,抱有危机感的宇佐美向平子孙太郎控诉:“接下来必定会爆发战争,政景正在针对我方施展各种阴谋,并图谋对我们的城纵火”。
景虎的奉行本庄实乃从平子那听闻此事后说道:“企图向宇佐美要塞放火一事如果属实,即使是‘御新造様’的亲族也不能原谅。”斥责政景时所说的“御新造様”,应该是指天甫喜清,她不仅是政景的叔母,还是其义母。
天文二十年正月,宇佐美定满开始反击,攻击了政景方将领发智长芳的居城山田城,俘获了其母与妻子。作为回应,上田长尾方也在正月中出兵古志郡,击退此地的栃尾势。但在二月二十一日,进攻大井田城(新潟县十日町市)的中条玄蕃允时,被其击败,死伤惨重。景虎因此在二十四日奖赏了中条玄蕃允。那之后,政景亲点兵马来到上野附近(同样是十日町市),却再度被中条玄蕃允击败。就这样,整个战局的天平已逐渐倒向景虎一方。
不过,时间来到五月后,和谈的气氛逐渐蔓延,双方似乎在此时达成协议,决定让政景的弟弟大井田景国出仕府中(注:大概是人质)。另外,一向指责上田长尾氏专横跋扈的宇佐美定满,鉴于政景方迟迟不送人质、春日山(景虎)也毫无指示,所以怀疑此事能否成功,心中充满了不安。
景虎的姐姐嫁入了上田长尾氏,因此他希望上田长尾氏能直接臣服,并为此一直坚持不懈地进行着交涉。但到了七月,景虎认为:“关于上田之事,自今春以来,双方都渴望着和睦,我原也打算接受。但对方却一再拖延提交人质等事宜。”因此,景虎发布了出阵命令。
慑于景虎的决心,政景最终选择降伏。景虎遂取消了原定于八月一日的出征计划。至此,景虎的越后平定战落幕。
有人认为,长尾政景是对景虎继承家督感到不满,为了争夺越后国主的宝座而起兵。但实际上,这应该是由于那些围绕领地相互争斗的国众们,他们分别向景虎和政景寻求支持,最终导致了两人的对立。
室町幕府的初代将军足利尊氏和弟弟足利直义的生母为上杉氏出身。因此,上杉氏在幕府创建之初就给予其许多帮助。
幕府在关东构建了以镰仓公方为顶点,关东管领为辅佐的公方——管领体制。关东管领在辅佐的同时,也负责帮助在京都的将军监视东国动向,并在镰仓公方燃起对抗将军野心时,负责给予掣肘。因此,双方持续处于紧张关系。
上杉氏虽有许多分家,但关东管领一职由宗家山内上杉氏独占。分家的越后上杉氏则通过将养子送往宗家等方式,强化两家的关系。当关东陷入混乱时,为了支援担任关东管领的上杉氏,越后上杉氏及守护代长尾氏曾多次进行“越山”。
长尾景虎继承家督时,关东正处于时任关东管领上杉宪政与小田原北条氏的对抗之中。
天文十四年(1545)九月,上杉宪政、足利晴氏及扇谷上杉氏联合包围了之前被北条夺走的河越城。但是,竖年四月,联军与为救援河越城而袭来北条氏康交战,最终战败,宪政的马廻众及仓贺野三河守等人皆被讨伐,宪政本人则退往平井城。由此,北条方逐渐在武藏站稳脚跟。
宪政进入越后的时期众说纷纭。根据《龙渊寺年代记》,宪政是在天文二十年(1552)正月十日从平井逃往越后。
三月,平井城东南方的御岳城被北条氏攻陷,宪政的儿子龙若丸被生擒,之后被送往小田原斩首。
这期间,宪政请求景虎出兵相助。五月二十四日,宪政发出书信给景虎的姐夫长尾政景,催促道:“需尽快执行越山之事”。
为响应宪政的要求,景虎于七月命令平子孙太郎、庄田定贤等人率军越山。在此期间,越后军在北河边矢岛(埼玉县加须市)颁布了一条禁止“滥妨狼藉”的公告。北河边是利根川与渡良濑川的交界,对岸便是古河公方的“御座所”(注:公方住所)。此外,鉴于公告中有景虎的花押,他大概率参与了此次越山,但这次军事行动的具体详情不明。
不过,根据十月二十二日景虎发给庄田定贤的文书,除了“遠路一入陣労案之候”之类的慰劳之语外(注:看不太懂,大概是对他的远征进行慰问吧),还指示各部将详情呈报上来。由此可以推断,景虎本人并未亲自出征,而是派遣以平子、庄田等为首的越后军,加入了上杉宪政及上野国众的联军之中。
景虎平定越后之时,甲斐的武田晴信也正对信浓进行压制。晴信消灭了诹方氏、放逐了小笠原氏,兵锋直指信越边境。
天文二十二年(1553)四月九日,顽强抵抗着武田晴信入侵的村上义清败走,其居城葛尾城沦陷。
之后,景虎向信浓用兵,并在致师父天室光育的信中写道:“信州乃与越后接壤之邻国,为此不能置之不理,现以村上义清为首,汇集井山、须田、岛津、栗田及其他北信浓国众出兵迎敌。特别是高梨是我族亲戚,绝对不能弃之不顾”。
四月十二日,朝廷下旨,令景虎惩罚本国及邻国的敌对者,以向朝廷尽忠,这便是所谓的“治罚纶旨”。因此,景虎获得了对信州出兵的名分。
四月二十八日,进军至八幡的武田晴信,在此地遭到了村上义清的激烈抵抗,先前占领的葛尾城被五千兵马攻陷,城代曾源八郎及其部下皆被讨伐。
因此,武田晴信撤回甲斐,在八月重整势态后再次侵攻北信浓。
川中岛(长野市)是犀川与千曲川交汇形成的三角洲平原,当时的文书也称之为:“信州河中岛”。另外,因犀川和千曲川的支流众多,周边分布着许多以“XX岛”为名的地方。后来,因上杉谦信与武田信玄在此屡次展开大战,川中岛之名广为流传,并逐渐成为奥信浓四郡(更级郡、埴科郡、高井郡、水内郡)这一地域的统称。
川中岛其中心地区为善光寺平原,距离晴信的根据地甲斐府中(甲府市)约140千米,而距景虎的春日山城仅约80千米,对信越国境构成严重威胁。因此景虎为保卫越后,绝不可能坐视武田北上此地。
另外,在景虎的请求下,长尾政景也率领上田众进军信浓。
八月,甲越两军在布施(长野市)首度交锋,具体战况不明。然而在同月二十九日,景虎与政景嘉奖了在“上野原一战”获得战功家臣。长期以来,都不知道此地的具体位置,更是有人认为此战应是发生在四年后的第三次川中岛合战中。但是,最近的研究表示,此战确实是发生在天文二十二年的第一次川中岛合战期间。
关于上野原的位置,近年来有看法认为该地处于岩野(长野市松代町岩野)。岩野在中世原被读为上野,其名后来大概是因讹传而逐渐改变。此时,甲越两军的激战,推测从八月的布施转移至东南附近的上野原(岩野)展开。从景虎和政景颁发的感状可看出,当时的战况相当激烈。
九月一日。两军在八幡展开第三次大战,武田军败走。越后军乘胜追击,沿着千曲川南下,并攻陷了荒砥城(长野县千曲市)。三日,越后军袭击青柳(长野县麻绩村)并纵火。四日,越后军攻陷会田(长野县松本市)的虚空藏山城。推测此时越后军应该是沿着北国西街道(既北国西胁往还,后来的善光寺街道)南下。
面对越后军的入侵,武田军夜袭了麻绩、荒砥两地。后退至八幡的越后军为了摆脱困局,于十八日转进南条(现长野县坂城町)并纵火。此次,他们大概是从北国西街道进军至屋代(长野县千曲市),再经北国街道南下。
两天后,越后军撤军,天文二十二年的川中岛合战结束。此战,越后军以高超的机动力将武田军耍得团团转。而这时的虚空藏山、南条一带,便成了越后军在信州地区推进的最远界限。
武田晴信刚出兵不久,便在二十日,收到了越后军已然撤兵的报告。(《高白斋记》)
此次合战,景虎是否亲自出马,并无史料能直接证实。但在三年后的弘治二年(1556),景虎致林泉寺住持天室光育的书信中,表示自己“两度出击信浓”,其中一次发生在前年,主要过程被景虎记录了下来:他先率军向旭山城(长野市)进兵,随后在附近修筑了新城。正当准备与武田晴信一决雌雄之时,骏府的今川氏派来调停者,双方最终议和。这明显记述的就是弘治元年(1555年)的第二次川中岛合战。因此,另一次“出击”就应该是指本节所讲的天文二十二年的第一次川中岛合战。
在景虎平定越后时,使上田长尾氏臣服是最大的待办事项。但是,景虎自身也必须要强化正统性,也就是要获得越后的国主权。为了获得这样的地位,景虎向京都的将军家派遣了外交僧花藏院,花藏院在景虎的授意下,接触了担任在京杂掌的神余亲纲、爱宕山下坊的幸海等幕府关系者。
天文十九年(1550)二月二十六日,守护上杉定实去世。两天后,位于近江坂本(大津市)的将军足利义藤(也就是后来的足利义辉)向景虎发出御内书,确认收到景虎为感谢批准使用白伞袋和毛毡鞍覆而进献的太刀一柄与鹅眼钱币三千疋(注:不知道是什么单位)。此举说明,身为守护代的景虎成功获得了守护的名分与权力。
爱宕山下坊的幸海致信景虎表示:关于白伞袋与毛毡鞍覆,本是根据家世来授予。但您(景虎)的武勇威名已享誉京都,故将军家特降恩旨,允准两项同时赐予。具体事宜,将由花蔵院与神余殿下向您传达。
天文二十一年,景虎获得从五位下弹正少弼的官职。此前,景虎的文书署名为“平三景虎”。而在同年五月二十四日致大觉寺俊的文书中,署名已改为“长尾弹正少弼”。
为表感谢,景虎向足利义藤献上一副长光太刀、一匹河原毛马、三千疋青铜,又向义藤之妻(近卫稙家之女)献上五百疋御樽代(注:买酒钱),并向为自身任官出力的大觉寺义俊(近卫稙家之弟)赠予千疋青铜。义藤十分中意景虎送的河原毛马,便骑着此马回到京都。
景虎一生两度上洛。第一次在天文二十二年,第二次在永禄二年(1559),两次都在上杉家名字继承之前。个人猜测,景虎两次上洛的共同目的是为了提升自身的地位。身为守护代长尾家出身的他,需要思考如何应对守护上杉氏,又如何将他们的权力纳入掌中。因此,获取大义名分,来为自己披上合法外衣,便是景虎的首要任务。
景虎在京期间的动向详情不明,只零散留存着一些造访的痕迹。让我们尽可能依据这些痕迹,按时间顺序来追溯一下吧。
景虎首先进入皇宫,受赐御剑与天杯。随后,勾当内侍(传递天皇命令的女官)向权中纳言广桥国光传达了天皇的旨意,让其接待景虎。景虎遂接受了他的款待,之后又参观了天皇居所后方才退出。当时所赐予的御剑名为“无铭丰后瓜实”,长度六寸二分,插在黑漆涂成的柄上,收于华丽的紫色金线袋之中。(《上杉家珍宝目录》)
据《后奈良天皇女房奉书》记载:“此前,天皇亲自接见了长尾景虎”。但由于景虎的身份较低,所以并未采用正式的觐见。作为替代,天皇特许景虎参观天皇居所,然后天皇再“碰巧”经过其面前,借此完成了此次会面。
景虎被赐予御剑与天杯后,感叹道:“世代以来,从未有过像这样的殊荣,我受之有愧”。
十月十二日,景虎前往高野山清净心院,祭奠上杉赖房并为其祈求冥福(《越后过去名簿》)。推测赖房是上杉定实的女婿上条上杉弹正少弼(法名朴峰永浮庵主)的二男,大概在天文七年前去世。景虎之所以祭祀这位上条上杉家的最后一位男子,原因大致有二:其一,景虎的祖母为上条上杉氏出身;其二,他本人继承了赖房之父的官职。
十月十三日,景虎访问本愿寺,与宗主证如会面,向其赠予太刀、鴇毛马及钱一千疋(《本愿寺证如上人日记》)。景虎的祖父能景就是于越中与一揆交战而死,一向宗本应是景虎的敌人。但此番上洛,为促使北信浓局势向有利于己的方向发展,即便是一向宗势力,景虎亦与其接近。
另外,请求景虎庇护的北信浓国众高梨政赖在年初上洛,然后造访本愿寺,和证如会面。此举很可能是为了替景虎上洛提前打通关系,以保障其途经北陆地区时的安全。
景虎在后面的京都之旅,可以明确的是:十一月,在堺港活动;十二月和大德寺进行交涉。因此,景虎在京滞留的时间大概是从秋天到冬天吧。
之后,景虎返回京都后,前往大德寺参禅(注:佛教的修行仪式吧)。十二月八日,景虎从徹岫宗九得到“三皈五戒”和名为“宗心”的法号,三皈即佛、法、僧,五戒即不杀生、不偷盗、不淫戒、不妄语、不饮酒。景虎趁此机会取法号宗心,改变了花押。
另外,关于宗心返回越后的时间,大概是在天文二十三年末。
天文24年(1555)四月,从邻国信浓传来一则冲击性的消息,那便是善光寺别当栗田鹤寿被武田策反而倒戈。
七月中旬,宗心出阵信浓,在善光寺以东的横山城(长野寺)布阵。同月十九日,双方爆发冲突。
被武田策反的栗田鹤寿在旭山城笼城,而宗心方的落合一族则据守于据花川以北约一公里处的葛山城,以牵制旭山城。
有说法认为,葛山城是宗心为了对抗旭山城而建立的新城。
武田晴信于七月二十三日出阵信浓,在大塚(长野市)布阵后,立刻派三千兵马,领铁炮三百、弓八百前往救援。(《胜山记》)
晴信在犀川南岸布阵,使宗心无法南下;而晴信自身也无法渡河为旭山城解围。战况由此陷入胶着。与两年前依靠机动力决胜的第一次川中岛合战不同,此战变成了一场长期的对峙。
在此期间,宗心尝试策反武田家内部人员,内通了武田方的大须贺久兵卫(可能是旭山城内部的人)。但此事因大须贺被捕而失败。
在善光寺布阵的两个多月后,宗心起草了一份誓书,要求阵中的家臣们宣誓并提交誓书,誓词如下:“无论战事持续多久,他人暂且不论,我本人定当跟随景虎大人左右,遵从将令,一直驻守此地。待到景虎大人出兵之时,我必为您效犬马之劳。”誓书中特意使用“景虎”之名,大概是因此名在国众间更为人熟知。
长期的布阵中,诸将皆感疲倦,约束军中已显得尤为重要。而事实上,此时不仅越后军处于颓势,武田晴信的阵中也出现了士气低下、兵粮不足等情况。
就在甲越对峙的过程中,元号从天文变更为弘治(十月二十三日改元)。
润十月十五日,对峙长达两百多天的第二次川中岛合战,在今川义元的斡旋下,以双方和睦而告终。
宗心后来回忆道:“我本决心与武田晴信一决死战。但武田方已无法忍受长期对峙,便通过骏河的今川家进行调停,以求和睦。”于是宗心同意和谈。作为和睦的条件,今川家也提出了意见,最终决定以拆除旭山城为条件,双方各自退兵。
然而,武田晴信侵吞北信浓之心不死。他对葛山城内部进行调略,成功唆使落和远江守、落和三郎左卫门尉充当内应。弘治二年二月,在越后军因大雪而无法动弹之际,晴信发兵攻陷了葛山城。
弘治二年(1556)三月,节黑城城主上野家成进入府中,打算向宗心申诉,请求裁决自己和其他国人领主的领地纠纷。但是,上野家成在进入府中后,从奉行本庄实乃那里,得知宗心宣布隐退,诸事停摆的消息。奉行大熊朝秀对上野家成说,就算继续留在府中也无济于事,于是催促他暂时返回自己的领地。此时,府中的政务机能已陷入瘫痪。
对于出奔至国外的宗心,府中派出了使者,劝他回心转意。六月二十八日,宗心致信长庆寺的天室光育,在一封长信中阐明心志:我宗心自幼无师,却肩负武士之道,讨平凶徒不计其数。不仅复兴了长尾家,前些年更上京参谒天皇,获赐天杯与御剑。古人曰:‘功成名遂身退’(注:出自老子道德经)。此次,我决意效法古人之言,远遁他国”。
宗心不仅想放弃武士之路,甚至打算抛弃整个越后的未来。而阻止他的人,便是其姐夫长尾政景。
宗心在给政景的信中,感叹自己在越后“万端退屈”(事与愿违),自称“病者”,周围也没有诚恳勤快的人,所以无力守护越后的未来。不过,在信件后半部分,宗心的态度发生了转变,他表示,以政景为首的越后全国上下都无法接受他的就此隐退。更重要的是,他若抛弃武士之道,必将招致非难。最终,宗心放弃隐居,他说道:“既然都已说到这个份上,那就按您(长尾政景)的意见办吧”。
有观点认为,宗心的隐居骚动是一场为制约家臣而上演的表演。从结果倒推,或许确实如此,但这个赌注实在太过危险。最终,政景等人触动了宗心的自尊心,尤其是那句“难道你想从武士之道上临阵脱逃吗?”的犀利诘问,让宗心最终屈服。
假如这场隐居闹剧是宗心的计划,他不应该让家臣提交起请文,然后在拿到效忠的承诺后,重返国主之位吗?然而,无此类迹象。不仅如此,宗心还将名字改回“景虎”,并向政景承诺会按其意见办事,还写下了如有半句虚言,就会受到“日本大小神祇、八幡大菩萨、天满天神、式神春日大明神”之神罚。此情此景,简直像是景虎在向政景提交誓词!这样看来,景虎那边似乎处于更不利的地位。
接受家臣们游说,回到越后的宗心,再次改回景虎的称呼,花押也变回了以前的样式。
在景虎的隐居骚动期间,奉行大熊朝秀出奔。大熊氏自室町中期起,便作为上杉氏的被官见于记载。
朝秀的家族好像自政秀以来,就总管“段钱”(对每一段田地征收的税金)的征收,是越后上杉氏的财政官。朝秀本人也为景虎的上位尽心竭力。之后,由于上杉定实的调解,景虎政权成功建立,朝秀也因此作为奉行众而活跃。最初的政权运营由本庄实乃、小林宗吉、大熊朝秀三人负责,但大熊和本庄之间逐渐产生了对立。
上杉定实死后,身为上杉家直臣的大熊正逐渐失去立足之地。此时,越后政治的混乱被武田家得知,武田晴信先是将北信浓的国众市河氏拉入麾下,随即围攻东条氏的尼饰城(长野市)。武田家的势力范围越过善光寺,兵锋直指信越国境。同时,武田晴信着手对景虎的家臣大熊朝秀进行调略。大熊也拿着武田晴信的亲笔信暗中与会津芦名氏相勾结,并请求两家在他起兵夺取府中时出兵支援。之后。芦名氏家臣山内舜通向大熊传达了小田切安艺守将向越后出兵的消息。
笔者推测大熊的目的应该是在景虎隐居的时候,出兵讨伐本庄实乃,将府中实权纳入掌中。但只凭大熊自己的部队,难以夺取府中并镇压反对派,所以才寄希望于武田、芦名两家吧。
然而,由于长尾政景的竭力劝谏,景虎重返国主之位,这使得大熊的计划出现破绽。
得知大熊举兵一事的景虎,立刻领兵攻打大熊。前文提到的那封致长尾政景的书信,正是在这期间写成的。
八月二十三日,企图从越中口侵入的大熊朝秀,在驹归(新潟县糸鱼川市)被府中军队击败。和大熊对立的上野家成也参加了此战并立功,在二十五日获得景虎的赏赐。由于大熊朝秀的败退,武田、芦名攻入越后的计划也随之流产。败逃的大熊朝秀在后来成为了甲斐武田氏的家臣。
景虎隐居骚动期间,武田方控制了善光寺平,势力范围扩大至信越国境。
景虎表示自己出于对“神意”及弘治元年(1555)骏河今川氏居中调停的尊重,主张:信州之事,我已下定决心不会主动干预,即便武田方制造事端,此时也应忍耐。
但是,在这期间,武田方调略了落合氏,葛尾城沦陷。这让景虎彻底下定决心,出兵信浓。
由于武田方不断对北信浓国众施加压力,守备饭山城的高梨刑部致信景虎,他表示:若再拖延出兵,恐怕这饭山之地就得让与武田了。
饭山领是接壤越后边境的咽喉要地,一旦落入武田之手,越后就会直接暴露在武田晴信的眼皮底下。另外,饭山离修验道(注:日本的一种宗教)圣地小菅(饭山市)非常近,倘若善光寺、户隐等宗教圣地丢失,景虎在信浓的影响力必将大打折扣。
弘治三年三月二十三日,怀有危机感的景虎告知长尾政景,自己会在次日二十四日出阵,因此要求长尾政景尽快动身前来会合。但实际上,景虎的出阵拖延了将近一个月,直至四月十八日才离开府中前往信浓,随后自饭山挥师,直指善光寺平。
景虎进军途中,从武田方手上夺回了“山田之要害”(长野县高山村)和“福岛之地”(长野县须坂市),然后让当地避难的村民各自归家。“山田之要害”别名是枡形城,原是由高梨氏建造的山城,后被武田夺去,此番终于重归高梨氏;“福岛之地”则推测为千曲川右岸的福岛城,由于河道变迁,其遗址现今已大部无存。
从景虎相关的文书来看,景虎并未对这两座城池发动正式攻击,大概是通过谈判交涉的方式让敌军交出了城池吧。
越后军随后渡过千曲川,朝着善光寺进军。四月二十一日,到达善光寺的景虎致信还未出兵的色部胜长,通报信浓形势,并催促其早日出兵会合。但是,并没有发现色部氏有出兵的迹象。
之后,越后军离开善光寺阵地,推测是沿着千曲川北上了。
四月二十八日,武田晴信接到景虎出阵的消息后,在诹访大社祈愿胜利,并向北信浓国众传达了近日发兵的消息。
景虎方则早在四月二十五日时,就进攻了武田方的多处据点,并将其聚落全部烧毁。同时,景虎重建复兴了“旭要塞”(旭山城),并派兵进驻。此城原是武田晴信的据点,在天文二十四年的第二次川中岛合战中,作为和睦条件被拆毁。
五月十日,将军队移向饭山一带的景虎,继正月之后,再次来到小菅山元隆寺(长野县饭山市)递交祈愿文,文中称:“自去年夏天以来,为支援高梨氏等而与武田晴信对峙,但晴信一直没有出兵,所以至今未得一战。因此,景虎欲暂驻饭山之地,以消解积年之郁愤。明天早晨进军上郡,希望能以神佛加护,以义诛不义。”同时,景虎还许下承诺,若旗开得胜,必会向寺院捐献土地。
递交祈愿文的次日,景虎再次出击善光寺平,五月十二日在香坂(长野市)及其周边放火。十三日,移动至坂木(长野县坂城町)、岩鼻(长野县上田市)后,终于如愿以偿的和武田军交战。之后,景虎致信给留守饭山的高梨政赖:“约有一两千敌军攻打过来,被我军轻松击溃,使其败走。但是没能全歼敌军,实有不甘”。
六月,景虎再次北上,攻打日向城(长野县下高井郡)的市河氏。却在此地遭到市河氏的顽强抵抗,致使攻略失败。最终,景虎无功而返,退兵至饭山。武田晴信接到消息后,立刻派遣山本菅助前往市河氏处作出承诺:“此后,若越后军队前来进攻,即便未获甲府许可,也可调遣盐田之兵出阵支援。此令也已送达饭富虎昌”。
至此,世人所知的第三次川中岛之战落下帷幕。然而,除了可以推测越后军曾渡过犀川,在岩鼻一带与武田方发生冲突之外,正如景虎在祈愿文中所载,双方并未爆发大规模会战。战事主要围绕越后军焚毁武田方据点与村落展开。另外,景虎返回越后的时间推测应该是在七月前。
另一方面,武田晴信在七月五日攻陷了小谷城(长野县小谷村)。小谷城位于千国街道沿线,这条路作为通往越后西浜地区的“盐道”而闻名。武田攻陷了控制着这条要道的小谷城,从而牵制了景虎。
永禄二年(1559)四月,景虎二次上洛,随行人数约五千。四月二十日,景虎一行抵达近江坂本。二十一日,足利义辉发布御内书催促其早日上洛,景虎随即进入京城。
之后,天皇下令在宫中接见景虎。五月一日,景虎入宫觐见。天皇为接见景虎,安排了这样一出戏:景虎在参观皇宫时,偶然被天皇陛下看见。于是,天皇给庭院中等候的景虎赐予天杯。同时赏赐的,还有一柄御剑,此为栗田口吉光所作,是一把名为“五虎退”的短刀。
之后,景虎拜见足利义辉。景虎在文书中这样写道:“(义辉)亡命近江朽木(滋贺县高岛市)之时就想上洛,可因信浓局势紧张未能实现。此次前来,专为庆贺大人回京。”继而,他话锋一转,表达了这样的觉悟:“不论畿内发生怎样的灾祸,只要大人吩咐,我景虎即便舍弃领国亦在所不惜。为一心守护大人,我已下此决心”。
景虎的觉悟,想必让足利义辉深受感动吧。但是,义辉的政治基础并不稳固,所仰仗的景虎和越后军也不知道会何时离开。于是,义辉打算先给予景虎一些特权。
义辉在六月二十六日发布五封御内书,其内容具体如下:
③关于关东上杉五郎(宪政)的行动,允许景虎发表“意见”。
①②都是给予景虎的特权。①里书御免,即指寄送文书时,包装文书的封纸内侧不用署名和写上官职名,这是三管领和足利一族的特权。之后,当关东诸大名与诸国众得知景虎获此殊荣时,皆惊叹不已。
①里书御免和②涂舆,再加上之前已经授予景虎的屋形号、毛氈鞍覆、白伞袋、菊桐纹、朱涂柄之伞,这些被称为“上杉七免许”。
并且,在室町幕府制度下,将军所发出的“意见”,其实是下面预先拟好的请示,将军只需批准(通常会被原样采纳)。而③和④中所出现的“意见”,意味着谦信被允许直接向将军进行政策上的请示。换言之,③等于拿到了关东出兵的名目,④等于拿到了信浓出兵的名目。可以说,足利义辉把针对关东及信浓的一切事务都委托给了景虎。
七月十四日,足利义辉对景虎说:“传闻近卫前嗣要去越后,可现正值正亲町天皇即位之际,现任关白缺席实属不妥,因此请推迟近卫前嗣的越后之行”。
对此,景虎回应:“(近卫前嗣)下访越后的传闻,皆属子虚乌有。但是,近卫殿下无论如何都想来的话,那我无法拒绝。至于推迟行程,恕我无法向近卫殿下传达。即使会因此触怒将军大人,我也没办法。”此前,景虎已经与近卫前嗣互换按了血手印的誓书,所以才不能将此事说出口,只得坚称是谎言吧。
景虎启程归国的时间大概在八月。传闻也是在这时候,景虎把河田岩鹤丸(长亲)带回了越后。之后,河田长亲被授予了与古志长尾氏有渊源的“丰前守”一职,并在景虎的越山行动之时,以“奏者”崭露头角。(注:武家之间的传话人)
十月,越后和信浓诸势力向景虎献上太刀以表祝贺。信浓方面,除村上义清、高梨政赖派遣使者前往府中外,屋代、望月、海野、岛津、真田、室贺等也纷纷遣使献上太刀。武田方的善光寺别当栗田也在献刀之列。
不仅如此,在新年到来之际,关东诸势力也献上太刀。常陆佐竹氏派代表梅津氏献上太刀,上野、下野、下总的大胡、宇都宫、小山、佐野、结城等势力也相继来献,鹿岛大宫司亦随之效仿。
此番上洛,景虎成功拜谒朝廷与幕府,并获任相伴众之职。回国后,越后国内自不必说,周边势力也不得不正视其存在。
位于越后西部的越中国,与长尾家素有渊源。景虎的祖父能景便是在越中征讨一向一揆时战死。之后,能景之子为景认定,其父之死与守护代神保氏脱不开干系,因此接受了守护畠山氏安定北陆的邀请,出兵讨伐神保氏。
永禄三年(1560)三月,景虎首次出兵越中。景虎原打算出兵信浓。但在此时,因越中的神保氏和椎名氏对立逐渐加深,支配越中中部的神保氏勾搭上了武田信玄。鉴于景虎出兵信浓前,无法坐视信玄在背后煽动,故此他先向越中派遣使者,斡旋越中两家和睦。
但是,由于神保家中出现了“佞人”,和睦没多久就宣告破裂。所谓的“佞人”即神保家中的亲武田派。针对此事,景虎道:“这样下去,椎名家会灭亡。”因而高度警惕起来,并于三月二十六日出阵越中。
三月晦日夜,景虎进军之时,神保长职舍弃富山城(富山县富山市),逃往西边的增山城。增山城地处险要,还有神保方重兵把守。因而,担任景虎方先锋的越中部队屡攻不下,无奈只得改为在远处布阵包围。此时,景虎亲率部队跨过“大河切所”,逼近增山城,竟吓得神保长职丢盔卸甲,当夜便弃城而逃。
景虎对放跑了神保长职之事感到十分可惜,随后便将此事告知了常陆的佐竹义昭派至军中的使者,并宣告了下一步将向信浓出兵的意图。
景虎为何而行动?在这封给佐竹义昭的书信中,可以看到经常被用来解释景虎行动的句子:“在所有事情上,我景虎,不会因个人好恶而动用武力,只会根据道理来决定支持哪一方。”人们将景虎亦即上杉谦信称为“义之武将”,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句话,如此说并不为过。之后,这段话在不知不觉中脱离原本的语境独立传播,并且不断地被演绎和丰富,最终强化了上杉谦信这所谓的“义之武将”形象。
但是,纵览全文的话,会发现这句话讲的是能州之事。笔者推测,因为神保氏是守护畠山氏任命的越中守护代,恐怕是因畠山氏斡旋,景虎才中断军事行动。换言之,景虎中断对神保氏的进攻,是因为他不能无视与自己处于友好关系的能登畠山氏的意愿。
此外,曾宣言仅依据道理,不问对象都要帮助的景虎,心里逐渐浮现出一个出兵关东的计划。然而比起关东,出兵信浓是更为优先的目标。为此,他需要一个说得过去的借口。于是,当佐竹氏特地从常陆派使者远赴越中军营时,景虎便顺势向佐竹及关东诸将做了这番表态,这或许是当时情势下的不得已而为之。
一直以来,长尾景虎的越山之行及其对关东管领之位的继承,被认为是出于上杉宪政的恳求,并获得了将军足利义辉的许可。这种解读完全以景虎为主体,被视为彰显其侠义之心的代表例证。
但现在正兴起一种新的观点,永禄三年(1560)的越山,是以拥立上杉宪政的形式来执行,应将上杉宪政置于主体。
大致成书于同时代的僧侣记录《松桥流血脉里书》,记载着:“越后国大名景虎公,拥立关东管领(上杉宪政),率数十万大军向关东挺进”。
永禄三年八月二十五日,景虎越山之际,作成了包含九项条款在内的《在阵留守中定书》,任命桃井右马助、长尾小四郎、黑河竹福、柿崎和泉守、长尾源留守等五人担任留守居,任命荻原扫部助、直江与兵卫、吉江织部助(注:后两个是直江实纲、吉江景资)为检见(监视役)。《定书》公开后,为了让町民们遵守,景虎赐予藏田五郎左卫门裁决权。
同时,景虎让担任留守居的五人轮番负责对信浓的侦察,并与饭山城(长野县饭山市)的高梨源太协力警戒。由此可见,景虎在进军关东期间,一直关注着武田信玄的动向。
八月二十九日,景虎军从春日山(新潟县上越市)出阵,九月上旬侵入上野,明间(群马县安中市)、岩下(群马县东吾妻町)、沼田(群马县沼田市)等地相继沦陷。此时,驻扎在沼田城的北条孙次郎,四处宣扬说自己讨取了敌军数百人。但实际上,关于沼田城的结局,史料记载不一,有被攻陷、守军溃逃、开城投降等多种说法。当时响应宪正与景虎的上野国众有箕轮城主长野业正、总社城主长尾景总,据说他们充当了内应,讨取了沼田城主北条孙次郎及真田萨摩守。不仅如此,白井(群马县涉川市)、总社(前桥市)、蓑勾(群马县高崎市)等城也纷纷倒向宪正与景虎一方。
宪正与景虎在上野最为信赖的,非白井长尾氏莫属。其家族代代都担任着山内上杉的家宰。而且,对于越后长尾氏来说,白井长尾氏还有着本家的血脉。此时,白井、足利、总社的长尾一族全部倒向景虎一方。
此时的白井长尾氏当主为长尾宪景。宪景邀请景虎进入白井城,据说向其献上了兼光的太刀(别号为:山烧毛)与御马一匹(保生月毛)。此太刀即现存被誉为日本国宝的“无铭一文字”,别号为“山鸟毛(山烧毛)”。
而那匹名马“保生月毛”(放生月毛)则常见于军记物之中,据载谦信曾骑此马,驰骋于永禄四年的川中岛战场。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匹马成为了象征谦信形象的文化符号之一。在描绘永禄四年川中岛合战的屏风、锦绘等作品中,谦信总是被描绘成骑着这匹白马的形象。在谦信的画像中,其坐骑几乎皆为白马,这种现象可视为一种将人物形象符号化的创作。
另一方面,为迎击敌军,北条氏康先移动至武藏河越(埼玉县川越市),之后在移动到松山城(埼玉县吉见町)。此时,古河公方足利义氏向常陆及下野的国众传达“越后的凶徒,已杀至上州”的消息,并下达了命令要求诸国众,在公方出兵之时,所有部队必须立即前来会合。
和北条氏康结盟的武田信玄在知道景虎的动向后,立刻紧张起来。信玄随即联系越中的一向宗门徒,同时唆使神保氏对越后发起军事行动。
时间进入十月,为了促使常陆、下野的国众参阵,景虎的军队朝着下野方面进军。另外,此举也是为了降伏上野境内尚未臣服的势力,比如赤石城(群马县伊势崎市)的那波氏。
十二月,赤石城沦陷,上野宣告平定。另外,景虎接到报告,得知安房里见氏因正与下总原氏交战,未能如期参阵。景虎遂写信给里见家重臣正木宪时,然后委托岩付城主太田资正代为转交,以敦促早日参阵。
永禄四年(1561)二月下旬,景虎进入武藏松山城。此时,先前参阵迟到的小山、那须、佐竹等在内的下野、常陆诸势力已率军抵达景虎麾下。
三月,景虎进入相模国,在酒勾(神奈川县小田原市)布阵。酒勾地处酒勾川对岸,位于北条氏大本营小田原城的东面。
因为古河公方足利义氏的生母为北条氏纲之女,北条氏的存亡与其自身命运休戚相关,故在他眼中,景虎军无疑是“越后之凶徒”。于是,义氏便向关东诸势力发出呼吁,强调公方与关东管领素有积怨,而北条氏康乃其公方姻亲,理当发兵相助。
另一方面,与北条、武田结成三国同盟的骏河今川氏,命小仓内藏助等家臣率领骏河之兵开赴相模,随后进驻河越城协助守备。
在军记物中,景虎方猛攻小田原城,虽一度推进至城内莲池附近,但因遭守军激烈抵抗,最终未能攻克。然而,从同时期的史料中,并没有发现大规模攻城战的记载。之后,景虎听从宇都宫、小山及佐竹等势力的意见,撤兵退往镰仓。
景虎好像并没有攻下小田原城的打算,其理由可以考虑为:一是武田、今川两军的牵制;二是越中的一向宗由于信玄的唆使,已开始蠢蠢欲动。
最终,景虎解除了对小田原城的包围,率军进入镰仓。前往镰仓举行供奉仪式时,小山秀纲、宇都宫广纲、小田氏治负责开道。随后在鹤冈八幡宫,上杉宪政将山内上杉家的名号和关东管领的职位都让给了景虎。同时,景虎从宪政的名中拜领一字,将其名讳从“景虎”改为“政虎”,这标志着关东管领上杉政虎的诞生。
润三月十六日,政虎向出仕古河公方的簗田晴助提交起请文,其内容如下:“政虎首先言明,自己承袭上杉氏名号,且暂代管领之职,乃是因上杉宪政的托付与众人的推举;其次,关于公方大人的继承人问题,将与簗田您商议后决定,我政虎发誓绝不会独断专行”。之后,政虎还在文中补充道:“关于关东的事务,因为我不了解详情,希望簗田能不吝赐教”。
想必是簗田向政虎表达了“究竟要拥立何人为公方?”的忧虑。因此,政虎特地写了一份起请文交给簗田。
关东自室町幕府成立以来,便一直维持着镰仓公方为主、关东管领(最初被称为执事)为辅的体制。北条氏纲之女嫁给足利晴氏后,两人所生的义氏被小田原北条氏拥立为公方,于是小田原北条氏便自视为镰仓幕府以来的执权。而得到关东管领之职的上杉政虎,推举义氏的同父异母兄弟足利藤氏担任公方。由此,上杉和北条双方各自构建起相互竞争的关八州统治框架。
在这期间,从京都来到越后的近卫前嗣,让同行的知恩寺岌州作为使者前往关东。岌州所持的文书中,就政虎就任关东管领一事表示祝贺,称:“京都之约,如今已然达成”。文中还祝贺政虎取得这样的成果,并表示将在其回师途中亲自出迎。另外,文中还祝贺政虎改性上杉,这样双方就同属于藤原氏了(上杉氏为劝修寺流藤原氏)。
从结果来看,继承关东管领这一决定,可以说是束缚了上杉谦信这名武将的后半生。他最初的越山确实取得了围攻小田原城、在鹤冈八幡宫举行关东管领就任仪式等成果。但是,这终究不过是昙花一现,只是暂时的成功。因为谦信始终未能将散布在领国周边的半独立国众吞并整合,亦未能扶植自己的势力,并将其逐步领土化。
《关东幕注文》,是一份记录着上杉宪政与长尾景虎进入上州厩桥城时,响应他们号召而聚集起来的超过二百五十名关东武士的名簿。名簿各处写有“幕之注文”的字样,并在姓名下方标注了阵幕纹章。其地域范围涵盖上野、下野、武藏、常陆、上总、下总、安房七国。下面让我们按区域逐一细看。
上野国可以说是上杉氏的根据地。管领上杉宪政亡命越后之后,关东仍有一部分上杉旧臣,其构成如下:白井众九人、总社众十七人、箕轮众十九人、厩桥众四人、沼田众十四人、岩下众三十二人。这些势力以白井、总社的长尾氏及箕轮、厩桥的长野氏为核心。
然而,岩下众的记录虽列有三十二人,但其实质成员只有吾妻郡的斋藤越前守与一名叫“山田”的武士,合计仅两人而已。因此推测此处的记录有遗漏,横濑雅乐助以下的三十人,大概是以新田郡金山城为据点的新田众吧。
与上野相比,下野诸势力参阵迟缓,景虎为了催促他们参阵而向东上野进军。
当时响应的有:以长尾但马守为首的足利众二十五人;以小山殿为首的小山众十九名;此外,名单中在“宇都宫”名下所列十人,可视为宇都宫众;还有以皆川山城守为首,单列的“宇都宫寄众”七人。
另外,还有以桐生殿为首的桐生众九人。但他们实际上是上野国的武士,为何会记载在下野国的名单末尾呢?这大概是因为他们是下野佐野氏一族的缘故吧。
出仕古河足利氏的簗田氏和其一门,以他们为中心的古河众八人,及作为簗田家臣的七人。
响应者主要包括:其一是“武州之众”、以忍城城主成田下总守为首的十七人;其二是“羽生之众”,以羽生城主广田氏部大铺为首的九人;其三是尊称为“深谷御前”的深谷上杉氏,其麾下的秋元、井草等二人;其四是岩付众,以岩付城主太田美浓守为首的十四人;最后则是胜沼众,以三田弹正为首的六人。
宅户(或为宍户?)中务太辅为代表,以常陆南部为中心的小田、真壁、多贺谷等的国众及其被官二十二人。需要注意的是,常陆太田的佐竹义昭虽在后来参加了小田原围攻战,但此时的《关东幕注文》还未记载。
作为下总众的高成(城)下野守被列出,与同在下总国的古河众被明确区分开来。
山内、扇谷两上杉的旧领上野、武藏,及其反北条势力雄厚的下野,与房总地区的响应情况形成鲜明对比。由此推测,当时从属于小田原北条氏的势力已在房总方面占据上风,所以才没有前往景虎处参阵。其中,安房里见氏正处于居城久留里城被北条军围攻的危局。在此情形下,能派里见民部少辅等人为代表前往厩桥参阵,就已竭尽全力了吧。
结束近一年的远征后,政虎回到了越后。然而,由于武田方在信浓修建了用于压制善光寺平的前线基地——海津城,他不得不再次出兵信浓。一般认为,海津城是征用了当地豪族清野氏的庄园,并在此基础上修筑而成。此城地处要冲,引千取川为天然护城河,背倚崇山峻岭。
同时,武田信玄派遣部队进入尼巌城、鞍谷城(都是长野市)等山城群,以防范越后军的南下。
根据通说,政虎在永禄四年(1561)八月十四日出阵信浓。此役是五次川中岛合战中最激烈的一次,也是上杉谦信与武田信玄漫长交锋中最广为人知的一场。但实际上,关于这场关键战役的具体经过,留存史料并不多。
政虎命长尾政景留守府中,是八月二十九日的事情(后叙)。在这之后,政虎和上杉军的动向便不得而知。然后就到了九月十日,上杉武田两军交战。依据在于政虎向数名家臣颁发感状,其中记载:“在之前的十日信州川中岛,与武田信玄交战”。由此可以确定,同日,犀川与千曲川交汇之间的川中岛,确实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战斗。
后世关于此战过程的叙述,主要依据甲州流文献《甲阳军鉴》。根据该文献的记录,景虎率领一万三千兵马在西条山(妻女山)布阵,以向海津城施压。信玄则在八月十八日从甲府出阵,二十四日抵达川中岛布阵。山本勘助(菅助)向信玄提议兵分两路,一万二千的别动队趁夜袭击西条山的上杉本阵,信玄则率本队八千余人在山下迎敌。但是,正在西条山侦察的政虎,通过观察敌军炊烟的迹象,识破了武田军将于今夜发动袭击的企图。
九月九日夜,政虎率领上杉军下山,渡过雨宫向北进军。十日清晨,他们与渡过了广濑的武田信玄本部八千余人遭遇,战斗随即爆发。兵力占优的上杉军压制了武田军,武田军十二支部队中九支被击溃,信玄之弟典厩信繁、诸角丰后守、初鹿野源五郎、山本菅助等将领战死,信玄本人也负伤。就在武田军将要战败之时,之前攻向西条山的别动队终于赶到战场,挽回了局势。上杉军见此转为守势,向善光寺方向撤退。
以上便是《甲阳军鉴》所记载的川中岛合战概况。尽管此说仍是叙述此次战役的主流框架,但现阶段的研究尚不充分。
另外,决战前的八月二十九日,政虎向长尾政景下达了三条指令:①关于越中的人质,不可放松警惕;②若会津和大宝寺的援军抵达,则让他们在西滨、能生(两地皆为新潟县糸鱼川市)、名立(新潟县上越市)一带布阵,但若越中方面未发生紧急情况,就让会津众和大宝寺众留守府中;③若需向越中派出援兵,则命令藏田五郎左卫门前往,政景就负责留守,专心致力于府中的防卫。
也就是说,政虎外征时,居城春日山城和府中周边会由会津芦名氏及出羽大宝寺的军队驻扎,因此留守的长尾政景责任重大。由此可见,政虎对政景是何等信赖。此外,政虎在给政景的指令中还说,因为斋藤朝信与山本寺定长已驻防越中,所以你们三人要共同商议行事。
话说回来,这件事最关键的在于:当政虎出兵信浓并向长尾政景下达指令时,其本人究竟身在何处?
根据《甲阳军鉴》的记述,此时的政虎已率领上杉军在西条山布阵超过十日以上,深入敌方内部的他,如何向越后下达指示呢?所以以上三条指令,无论哪条都应该是在出兵之前就下达好的。
在前年进攻关东的时候,也颁布了关于留守的法令,但那是在翻越山岭之前就发出去的。而此次是在出征后过了半个月,才下令处理留守期间的事务,这是不自然的。
个人推测,政虎是在向政景发出指示后的九月一日从府中出发,三日左右就已经在善光寺附近布阵。如果认为政虎和上杉军是在进入九月后才出现在善光寺平,那么《甲阳军鉴》中所描述的“在西条山布阵”、“武田军的夹击作战”等战况,就几乎不可能成立了。当然,信玄的川中岛出兵也就成了九月以后的事情。
之后,上杉军沿着北国街道南下,在犀川与千曲川的交汇之地川中岛,与武田军展开大战。
第四次川中岛合战,或许并非如《甲阳军鉴》等所描述的那样是两雄对峙近一个月的局面,而是一场不足十天的短期战役。
对于此战,武田方的史料记录着:甲斐国郡内的小山田部队侧击了上杉军,获得了战果;从川中岛撤退的上杉军,过了一个多月仍在固守信浓的野尻、市河等城。这大概是政虎在警戒武田军北上,所以命令部下加强了城池的防守。
永禄四年(1561)九月,第四次川中岛合战中,关于上杉谦信和武田信玄的“双雄一骑打”,能充当证据的便是,同年十月五日寄给近卫前久的书信。
前年,前久(从前嗣改名)在政虎的帮助下前往越后。当他写下那封书信时,人正身在关东。当他听到上杉军在信浓与武田军交战的消息后,在给政虎的信中写道:“您亲自挥刀上阵,此事无与伦比,堪称天下的荣誉。”其实,“亲自挥刀”这句话,被后人牵强附会为政虎与信玄一骑讨的旁证。事实上,前久的书信并没有明确说政虎与之交手的对象就是信玄本人。无论如何,单挑的真假对于研究川中岛合战并不重要。
然而,关于政虎亲自挥刀作战的状况,此事则似乎确凿无疑。后来的米泽藩士本田氏写道:“政虎单骑立于敌军之中,在落马时被敌人包围。千钧一发之际,旗本本田右近允赶来,政虎方才死里逃生”。
政虎在此战的三天后,也就是九月十三日给中条藤资(或者说是景资)、色部胜长、安田长秀(或者说是有重)、垂水源二郎、松本忠繁等五名颁发了大致相同的感状。这其中,除松本外皆为扬北众的武士,而松本推测是政虎的旗本,大概是镇守荻城(新潟县出云崎町)的松本氏一族。此外,也许还有其他人获得了感状,只是没有发现。
感状中记载,此战讨伐了数千敌军,是一场大胜。然而,大批“亲族、被官以及亲信”战死。同时,文中还记着“政虎一生中,最不应该的失误”。就是因为麾下的武将们付出了巨大代价,所以在后世被称为:“血染的感状”。
这场合战的胜者究竟为谁?此问题自江户时代以来便众说纷纭。但是,《甲阳军鉴》等书有着这样的评论:“卯时(午前五时到七时)为大方越后辉虎之胜,巳时(午前九时到十一时)为甲州信玄公之胜。”普遍认为,战术上识破武田夹击作战的政虎胜利。然而,尽管信玄一度苦战,但结果上保住了领地,可以说是在战略上取得了胜利。
综上所述,评价一场战役的结果,取决于采用什么标准。由于双方实力相当,战斗本身可谓胜负未分,难辨高下。但是,在合战之后,武田方在善光寺平的优势并未动摇,而未能达成目的的上杉方,应被视为事实上的战败吧。
评论区
共 条评论热门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