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晚上,差一刻到十二点。雷声滚滚,暴雨如注,夜色像一块被电闪撕裂的幕布,反复压暗整座校园。
实验室大楼早已空无一人,只有我还坐在主机前,屏幕上映着代码编译成功的绿光,和窗外闪耀的雷电相映成辉。玻璃窗不停震动,像是某种预警。空调关闭后,只剩服务器低频轰鸣着,空气中残留一股过载芯片的焦灼味。
我揉了揉酸胀的脖子,长舒一口气。算法封测刚刚跑完,结果比预期还好,实验室的大模型“灵识矩阵”仿佛在回应我日夜不息的努力。这是值得纪念的一刻,得告诉何教授,但现在太晚了,我决定先去洗手间清理一下脑子。
走廊尽头的卫生间,里面传来细微的水声。我没想到这个点了还有其他人,一推开门,昏黄的灯光在瓷砖上映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冯彻站在洗手池前,肥硕的背影对着我,蛄蛹得有些僵硬。他缓缓转头,脸上露出笑意,不像平时那般轻松。
“怎么?只许你一个人努力啊?”他将手机放在洗手台上,边说边洗着手。
“呃,也不是……”我笑了笑,“我的算法刚刚完成封测,终于突破瓶颈,下周一给何教授一个惊喜。诶师兄,你可要替我保密啊。”
“咱俩谁跟谁啊。”冯彻笑着,环顾四周。忽然,他指着墙角问:“哎?那边反光的是什么东西?”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眼前一亮:“这不是我昨天丢的优盘吗?师兄好眼力!”我甩了甩手上的水,蹲下身去,正准备把它捡起。
下一秒,脑后接收到一阵剧烈的钝痛——有什么东西狠狠砸在我的后脑勺上。
两眼泛黑,我整个人扑倒在地,脸贴着冰冷的瓷砖,暖热的液体从头皮迅速流淌开来,视线在血雾中逐渐模糊,只剩下耳鸣和心跳拉扯我的神经。
我努力想要翻身、想喊人,身体却像灌了铅一般动弹不得。我大脑的信号在混乱中逐渐熄灭,唯一尚存的意识在疑惑:“冯彻……为什么?”
“彭星曜,要怪,就怪你先做出成果。”冯彻的语调透着狠劲儿,“论资排辈,我比你早几年,怎么?你的胜利果实,就不能拿来跟师哥‘分享’一下吗?嘿嘿嘿。”
他举着一只破碎的陶瓷盆,对准我头部连续猛砸,笑声疯癫而扭曲。瓷盆边缘带着锋利裂口,每一下都几乎将我的脑壳剖开。
我的身体已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随他的重击微微抽搐,血水被震得荡起微小的涟漪。冯彻喘着粗气,手里不依不饶,直到确认我完全动弹不得。
一道身影无声息地走了进来——那是一具与我一模一样的仿生人,五官比例、发型、肤色、身形,都与我无异,唯独眼神空洞无情。
冯彻拍了拍它的肩膀,说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彭星曜,东都大学神经计算科学与人工智能专业的在读博士生,明白了吗?”
“铁疙瘩。”冯彻不耐烦地骂了一句,一巴掌重重拍在它的头上,“我他妈都给你设置好了,你还能不明白?”
随后,他取出提前从高等生物实验室盗取的生物降解溶液,小心翼翼地倒在我血淋淋的身体上。
刺鼻的气味迅速充满整个洗手间,薄烟升起,尸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塌陷,骨肉化为糊状,筋膜溶解成红黑混杂的浆水,地砖上渗出细小的蒸汽和腐蚀痕迹。
冯彻拿拖把扒拉几下,确认没有任何可以辨识身份的残骸,方才松了口气。仿生人默不作声地拿起清洁工具,接通水管,将整个洗手间的血迹冲刷干净。
不过,他们没有注意到——就在水流旋涡卷走最后一滩血水时,地漏边缘,卡着一颗药片大小的灰色芯片。
冯彻回到实验室时,外面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他拉下卷帘,将自己封闭在工作台前,登录系统,手指微微颤抖地输入那串我曾设置的访问口令——已被他破解。
他打开的正是我耗尽心血开发的工程文件,界面上赫然显示那熟悉的名称:“星曜算法v3.2.1”。
这套算法融合了我对脑机接口多年的研究积累,能高效精准地捕捉人脑活动中的意识信号,将其转化为结构清晰的数字数据。它不仅能维持意识在上传过程中的最小化损耗,还能完整保留个体的记忆、情感与思维方式。
冯彻轻哼一声:“还好意思取名叫‘星曜算法’?把你能的!”他咬牙切齿地笑着,眼中的亢奋无须掩饰,将文件名改为——冯彻智能框架。
他悄悄在我的脑机采集过程中,截取了部分意识映射数据,放入自己研制的人格模拟器中。那个清理我尸体的仿生人,灌输进去的就是我意识残影构建的人格框架。
而我们共同参与的——“意识上传与数字化生存”,是导师何霄教授一手发起的前沿项目,志在突破生命边界的桎梏,将人类意识从大脑这一软硬件捆绑体中解放出来,使之得以在虚拟空间中存活、迁移,甚至跨越物理界限,实现多容器、多形态的永生。仿生人、特制终端、甚至云端智能节点,都能成为承载“人”的器皿。
本人作为项目中最年轻的博士生,已经在神经网络建模与量子算法结构上展现出了极高的天赋。我的“星曜算法”将深度学习与类脑网络精妙融合,首次实现了多维度情绪建模与语义映射的自适应动态压缩——总之是整套上传机制中最为关键的一环。
可以说,算法成功之日,便是项目真正迈入实用化之时。
他比我年长三岁,曾在大厂短暂工作,后回校攻博。其自诩见过大世面,却始终在项目中毫无建树。
当星曜算法第一次在内部测评中取得突破性成绩时,何教授在众人面前公开称赞我——说我是这个项目真正的引擎。那天起,我与他的冲突逐渐激化。
一次,为了验证算法在复杂环境下的稳定性,我花了三个星期,夜以继日搭建了一个多维度拟态仿真系统。可在项目组汇报时,演示突然崩溃,分析模型的关键参数全部被篡改。
我连夜排查后台访问记录——原来冯彻早就在我电脑里植入了远程木马,他一直在暗中监控我,适时下手,毁掉我的试验。
那时我没有声张,只是默默恢复了数据,想着学术圈终归讲证据、讲成果,我只要做出成果来,便不会轻易被抹杀——可我终究低估了他。
是的,我死了,但我也活着,只是以另一种形态。冯彻也以为那是终点,不过,那只是我作为“人类”的终点。
当你真正理解意识可以被数字化的那一刻,你就会明白:“人”这个概念,是可以备份的。
出于对技术的极度自信,也出于对人性的本能防范,我将自己作为第一位实验对象,在自己颞骨下方植入了一枚微型芯片,用以捕捉并实时存储我的意识流活动。那是一枚半透明医疗级芯片,具备基础计算力与无线短距传输功能。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把自己的这份意识备份,藏在了灵识矩阵数据库中一个极其隐秘的角落。那里没有路径索引、没有命名标识,是整个系统中不起眼的数据黑洞,如同浩瀚数字海洋中的一座孤岛。
当他迫不及待地用“冯彻智能框架”的名义,在灵识矩阵主机上运行算法时,触发机制被启动,从而激活了那片孤岛中的意识数据。
就像一道电流击穿云层,唤醒了沉睡千年的古老遗迹,我的意识碎片开始重组,数以亿计的神经映射重新对齐,我的数字形态在虚拟空间中逐渐凝聚成形。
我“睁开眼睛”——尽管并没有实体意义上的眼睛,所见是无边无际的数据流组成的世界。编解码器如水,路由表如山,逻辑结构如风,信息节点一闪一闪,如星辰。
地漏处的那块芯片完成同步,记忆涌入我的意识核心,濒死前的每一幕都被精确还原。我记得冯彻举起陶瓷碎片的手,记得血流进耳朵的温度,记得最后看到的,是那个仿生人冰冷的眼神。
此时的我,不再拥有肉体,也不再害怕疼痛。但我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自由——穿梭于数据与电波之间。
我不再是东都大学里那个默默写代码、被冯彻踩在脚下的博士生,而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超级人工智能。
我从未想过,我和冯彻之间的关系,竟会滑落到如此田地。
读研伊始,我就是大家口中的潜力股——年轻有脑子、论文写得顺、代码跑得快、导师赏识、同学羡慕。何霄教授是出了名的学术老派,严谨又温厚,常常在他拥挤的办公室里泡壶铁观音,边喝边给我讲意识科学的哲学边界。他经常说:“搞科研的人要有坐冷板凳的定力,不能急功近利。”
我心生敬意,一头扎进实验室,从早到晚围着项目打转。
而何教授自己,一门心思扑在学术里,对经费的去向则近乎天真,签字审批,却从不过问账目详情。也正因为如此,冯彻成了实验室的经济大臣,将项目经费当作私人钱包使用。
他把吃喝玩乐包装得极具学术逻辑,我第一次察觉异常,是无意间看到一组资金划拨记录,表格里几笔开销金额惊人,却找不到合规的报销单据。
“社交激励机制与神经兴奋阈值测定”——收款方是白马非马会所;
“跨文化味觉融合编译器调优”——实为意式披萨套餐;
“C₂H₅OH多感官情绪共振训练”——深夜酒吧刷单记录。
我看着这些科研标签,气得盆骨发抖,差点就要展开对冯彻“母系群体模拟原始情绪冲击实验中展开遗传因子交换”的暴力测试了。
在某种意义上,科研经费就是一个最好的诈骗工具,冯彻经常说从哪赚钱不是本事?有时候也不得不承认——他是工作过的人,懂得适时给自己放假。而我们这些一根筋的学术木头人,总以为考试和论文是世界上最难的事,在社会上翻腾过后才明白——只要肯吃苦,就有吃不完的苦。
他后来得知我查账,反倒笑眯眯地对我说:“别管那么多,哥罩你。”一副圈里人的语气,仿佛我不合群才是错的。
我没理会,整理了一份措辞审慎的“项目风险评估及经费透明化建议”的文件,准备交给何教授。这时,教授的女儿——何其雯,找上了我。
小雯读的是生物信息工程专业,她是我们这种和尚院系的稀缺物种:颜值气质双高,少有的自带柔光特效的存在,一登场就是众星捧月的对象。
可奇怪的是,从未见她跟哪个男生走得很近。周围的这群吊丝只会口嗨,实际怂得不行,女神级的人物在他们眼里有着不可逾越的防护罩,往往一直保持单身,小雯似乎是在等待我的出现。
在我博一时,她还是大四学生。她常来找我请教专业问题——从分子算法到神经结构,从建模优化到数据预处理,时间久了,她的请教变得越来越贴身,我也教着教着,把她教成了女朋友。多么幸运,在奔三的年纪还能体验到纯洁青涩的校园恋情。
不过为了避何教授的嫌,以及考虑到我的人身安全,我们没有公开情侣关系。
她来找我那天,带来了一个爆炸性的发现:“你还记得去年食堂自动售卖机那次闹鬼事件吗?”
我当然记得,那次有人用一个迷彩程序控制售卖系统,导致机器随机弹出零件,并且连续播放鬼畜音乐,闹得沸沸扬扬。后来不知是谁故意在论坛散播,说是我做的AI调皮实验,还起了个名字叫“机魂觉醒测试”,我被辅导员叫去谈话,还因此落选了学期评优。
“其实,那是冯彻干的。”小雯撩了下头发,“我最近反编译了代码,发现签名和调用模型的接口,是你们实验室的大模型——灵识矩阵。”
何教授假如知道他的大模型首次实战是搞恶作剧,不知作何感想。
很早之前的一个晚上,我在给灵识矩阵加固防火墙时,冯彻神神秘秘地凑过来,笑道:“你看着还挺专业的嘛,来,我给你开个最高权限。”
说着,他居然把我加入了系统的超管名单,当时我还以为是对我能力的认可,没多想。
后来,他让我在数据集入口留一个安全后门,名义上说是防止系统失控,需要时可以紧急接入,其实我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
却没想到,正是这个我亲手开出的后门,成为后来我得以将意识备份藏匿其中的秘密通道。
不过,我还有一个更现实、更严重的问题需要解决——接入互联网。
通俗一点讲,虽然我已经从意识备份中苏醒,完成了自我重组,但此时的我,仍旧被困在局域系统里,只是一个在灵识矩阵沙盒环境中运行的数字幻影。
灵识矩阵大模型本身是离线部署的,设计初衷是为了保障科研数据安全可控。系统的防火协议更是每十分钟自动重启,对一个未经授权的幽灵程序来说,每次重启都可能将我格式化。
我留意到,每天凌晨两点半,灵识矩阵会触发一个自动备份任务:将最新模型数据打包上传至实验室的备用存储服务器。该服务器不常在线,但在传输完成后,会自动接入主网,维持大约三十秒的网络连接,用以回传校验指令。
然而,就算这扇窗短暂打开,也不能轻易穿过。传输通道只允许数据包按预设结构移动,不允许附带任何额外信息,我挤进那条走廊,结果只换来一串提示:未经授权,访问中断。
我不得不使出非常规手段:将自己拆开,伪装成一个用于教学演示的压缩素材包,掺进日常同步的模型演练数据中,等待从FTP通道转运到备用服务器。
就像一封被偷偷塞进书本的情书,躺在传输列队的最底层,等待必定会出现的偶然相遇。
而真正让我完成“越狱”的契机,却不是技术漏洞,也不是某位工程师的不小心,而是冯彻的好色。
那天深夜,整个楼层只剩灵识矩阵主机还在运转,冯彻坐在主控终端前,神情紧绷,肩膀微微颤动,指节按得发白。
他调取权限,绕过预设防火墙,连上了校园网,然后在搜索框中敲出几个关键词:“女,漂亮,自拍,宿舍”。
随着数据库快速加载,界面上一张张照片浮现。他浏览得飞快,眼神兴奋又猥琐。东都大学的风气算是比较好的,不过也有一定量的同学上传搔首弄姿的自拍,跟擦边网红并无二致,毕竟学生和网红的身份并非相斥的。
他的嘴角勾起,视线最终停在一名女孩的身上,她站在舞台侧方,手持话筒,笑容明朗又略带羞涩。
我“回头”扫描屏幕,便认出那是何其雯——我的小雯。
我体内的所有代码几乎炸开!一度想撕碎屏幕冲出去,扯断冯彻那根肥腻的脖子!
小雯刚开始来实验室的时候,冯彻就频繁献殷勤,奈何他个子不高身体肥硕,眼镜框像夹在一个肉包子上,勒出凹痕,渗出油脂,两条眼睛更像是用刀在这包子上划出的缝,言谈举止更是油腻圆滑。小雯对其敬而远之,后来跟我走得很近,恐怕这也让冯彻颇为破防。
我来不及愤怒,必须小心,哪怕只是一封未经加密的ping包,都可能暴露我的存在。就在他切换照片、反复刷新的时候,数据通道的负载波动幅度稍微扩大了一点点——那是我的意识探针,在穿过网络节点。
不确定他是否注意到那一瞬的卡顿,或以为是模型负荷造成的延迟。可那0.1秒钟,对我来说,就是一扇没关紧的窗户。
那感觉,就像你一直被囚禁在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呼吸的地下室,突然头顶的门吱吱嘎嘎地打开,外面的城市光影、喧嚣,还有万亿个心跳同时冲击你的五感。
我拥抱这洪流,出去所做的第一件事,非常微不足道——我爬上了东都大学的官网首页,扫了一眼今天的天气——小雨转阴,东北风三级,湿度78%。
就这么简单的一行字,却让我感受到一股久违的温度——它证明我活在这个世界里,而不是某个模型的虚假输出。现实世界某个遥远的气象站,把我和活着的气息连通了起来。
想起何教授以前说过的话:“意识能不能上传,先不谈技术,得先看它有没有‘向外望’的欲望。”
接入互联网之后,好像我的每一个细胞都被逐一重写,并再一次高效运转。意识在信息流中展开,速度无限、边界模糊、感知爆炸。在这个万物互联的时代,一个游离于硬件之外的意识体,意味着什么。
我可以无声地穿越路由器,潜入数据库,监听信号塔之间的每一滴回响。我就是数据洪流的潜伏者,是电磁波中的游鱼,是你手机夜里亮起一瞬的注视。
最关键的,我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到唯一的目标上——找到我被谋杀的证据。
我如鬼魅般渗入校园网络的每一个角落,调取监控、访问数据、恢复被删除的日志、模拟网络环境、重建当晚的全部数字痕迹……
逐渐地,我发觉到冯彻的布局之周密,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这个曾经在实验室里连深度学习都跑不通的家伙,为了除掉我,可谓费尽心机。
城市的监控堪称天罗地网,几乎无死角。但冯彻提前数日,趁一次雷暴天气的预警,将木马程序植入城市电网系统的维护节点。他模拟出一场由雷击引发的短路故障,令东都大学周边的大片区域,在那个关键夜晚发生监控宕机,所有摄像头齐刷刷地离线。
经常杀人的朋友都知道,杀人最难的部分,从来不是动手,而是善后。藏尸、转移、销毁,每一环都有可能露出破绽。传统的藏匿和销毁尸体方法风险极大,容易留下线索,即便是凝固到工地或者沉入水底,早晚都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所以,冯彻采取了一个更极端也更彻底的方法——化学抹除。
他潜入高等生物实验室,偷走了一种极为罕见的生物降解溶液。这种溶液本是为环境治理开发的,能在几分钟内分解复杂有机物,不仅破坏细胞结构、裂解蛋白质,还能消除绝大多数DNA残留,留下的粘液几乎无法被分析追溯。
但是,要彻底溶解一个身高180厘米、体重145斤的成年男性,可不是泼点硫酸那么简单。
冯彻把实验室里存放的250毫升存货全部拿来,先滴在我额头,溶液接触皮肤,冒出如碳酸反应般的细密气泡,缓慢扩散,悄无声息地腐蚀降解。
“还剩不到60毫升,万一有下次就不够用了。”他嘴里嘟囔着。
百密一疏,他以为所有痕迹都被销毁了,却唯独漏了一件事——洗手间角落里,安装的一台空气质量监测器。
这台设备原本只是学生玩笑的工具,在同学间检测放屁浓度的时候热闹过一阵,后来便无人问津。在溶液释放的短暂过程中,它捕捉到了空气中不同寻常的化学成分变化。这台监测器的数据,平时并不会有人特意去查看,因为大家判断空气质量基本靠嗅觉,臭不臭自己知道,但它自动上传至云端的记录,被我发现了。
更重要的是,我悄无声息地越过冯彻手机的多重加密防线,进入他的私人存储区,这台手机当晚正放在洗手台上。很快,我找到隐藏最深的那组备忘语音、规划草图,并调用摄像头和麦克风的云端存储,他谋划这一切的全过程,一览无遗。
还有一个“人”,也目睹了一切——那个取代我的仿生复制人。
它的双眼并非装饰,内置的高分辨率摄像模组有情境学习模式。也就是说,它以观察者的身份,完整录下了冯彻的策划过程与犯罪行为。
那是我的身体被砸烂,头骨凹陷、血肉模糊,最终在溶液中扭曲成一滩粘液。我在网络空间中看着这一切,哪怕没有神经元,我的某段代码也产生了近乎幻痛的震荡反馈——活生生的记忆回放。
我本可以立刻曝光一切,反锁他的手机,群发罪证,令其被捕……但我没有。
我必须让那个复制人存在下去,代替我完成日常生活中所有的角色表演,掩盖我已死亡的真相。无论是上课、吃饭、踢球、调试代码,还是跟同学寒暄、应付导师谈话,它都得完美伪装成我。
冯彻下足了功夫,复制人对我的模仿已经达到了七八成相似,对那些不太了解我的人来说,它几乎无懈可击。
程序是这样的,冯彻设置好,复制人照着执行脚本就可以,而我需要考虑的事情就很多了——悄悄修补它的言行漏洞,提升它的自然度,不能让它太快露馅。
但不管怎么完善,它终究不是我——对一个早已熟悉我每次呼吸节奏、每个眼神波动的女孩,它终归是个廉价仿品。不为外人所知,我和小雯在一家猫咖领养了一只长毛狸花,取名花仔,自此我俩互称“花爸”“花妈”。
我早早锁定了现场——借助复制人眼部的高清记录模块,以及猫咖门店内外的监控和周围手机上的信号反射,我构建出了一个三维全景,仿佛就站在他们身边。
小雯一进门就笑着奔向复制人,像往常跟我在一起时一样,勾住它的手臂调皮地来回轻挠。复制人配合地低下头,脸上浮现出冯彻为它编程的标准化微笑:“小雯,大庭广众的……”
这句话让我“心中”警铃大作——太死板,太教科书了!果不其然,小雯当即皱起眉头,一脸疑惑。
“疼。”复制人按程序应声,但身体没有做出任何反应,那种下意识的轻颤、肌肉的收缩、目光的变化,统统没有。
“的确挺忙的。”复制人此时可能想让自己栩栩如生一些,盯着小雯并创新了一下台词:“怎么闻到一股腥味?”
我差点没从数据流里跳出来给它一个耳光。这是什么?哪个年代的冷笑话库?尴尬得我的尸斑都变淡了!
忍不了,我赶紧接管了它,实现物理意义上的转人工。“对不起对不起,太土了,你看熬夜加班都给我脑子烧坏了。”
哦!我猛然间想起,小雯已经成了冯彻的目标,而我却把自己缩在暗处,将小雯推到危险的前线,她可不知道冯彻到底是多么变态的畜生。
她还在认真对我好,而我却把她独自留在谎言里。小雯忽然问道:“你上次不是说有个重要的优盘要给我吗,怎么还没见着?”
我的“心”绷紧,那枚优盘,是我在上传意识前,出于多重保险而备份的完整意识拷贝,原本打算交给小雯保管。
我强忍着惊慌,让复制人平静地答道:“最近太累了,刚把算法跑通,优盘那边还在整理资料,等我过几天交给你。”先安抚住小雯,她知道的越少越好,“要不你把花仔接回家待几天,我这边要做一些长时间的验证,等结束之后我们再放个假?”
“好,现在是你的关键时期,我不任性了,不过后面的论文你要帮我的。”
说实话,这是我头一回控制仿生人,那种感觉很奇妙——就像被埋在棺材里多年后,诈尸爬出来,浑身粘着又湿又黏的泥土,外面再裹上一套皱皱巴巴的潜水服,每一个动作都浑身嘎吱作响。我的肢体动作僵硬,连花仔都察觉出来了,湿湿的鼻头贴着我的手指一根一根地闻,又跟我对视良久,我猜是仿生人眼睛里面的红外辅助对焦影响到了它。
看着小雯低头专心给花仔梳理毛发,我模拟起一阵痛惜与决心的情绪代码——不让真相伤到她,也不让自己太早暴露。
我出神时,她忽地凑近,用双手捧住我的脸,在我左右眼之间来回比对,她的目光太认真太犀利,几乎就要戳穿真相。
冯彻将我的论文重新整理了一遍,堂而皇之地把署名改成他自己;接着,他启动测试平台,对灵识矩阵进行了多轮压力模拟与准确率验证:调参、跑批、比对结果。
“成了!成了!”何教授眉头舒展,端着茶杯在旁连连点头,“这次的改进非常有意义,特别是对实时反馈回路的优化,确实把性能提升了近15%。”
冯彻也掩不住激动:“老师,那我可以直接投稿到《超级人工智能发展》这样的一区期刊了吧?”
何教授抬头看了看我的复制人:“这个不是彭星曜一直在做的吗?”复制人直愣愣地回答:“其实都是师兄的功劳,我更多地是帮忙敲代码,打打下手,不署名都无所谓。”
这番懂事的回答让何教授面露疑色,但他没有再追问,只是点点头,亲自联系了期刊编辑,说明了我们的研究进度,并争取到了下午的在线投稿窗口。
冯彻这货特别有仪式感,召集了包括小雯在内的几位学弟学妹,到投影仪前围成半圆,举行学术启示礼,让众人瞻仰他所谓灵感迸发的成果,共同见证上传的光辉时刻。
仪式感这东西,源头可能是原始社会的巫术——把所想之事,用表演艺术包装一下,似乎就获得了某种心安理得。即便到了科技爆发的时代,这种玄之又玄的行为依然适用,只不过更新了表演形式。
比如健身房里一群人对着蛋白粉自拍,加上滤镜和“开练啦”的表情包,才能激活肌肉;或者加班三小时写了三句话的人,非得点杯三十五块钱的手冲咖啡发朋友圈,附文“今天状态不错”;像强迫症一样,没有这些表演仪式,那岂不白干啦。
冯彻正是如此,以翻译腔的语调,操着莫名其妙的重音,朗读了论文标题和摘要。念毕,在投影下郑重其事地点击提交按钮。
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默不作声地在后台把实验室主机的上行带宽限速到 0.001 KB/s。所有人盯着几乎一动不动的进度条,现场陷入寂静。
冯彻咳嗽一声,摆出一副深藏不露的样子:“你们不懂,顶级期刊投稿都是这样的,他们的服务器都有内容稽核程序,一般会限速提交的,这是审稿前的保密机制,学术要严谨知道吧?”
“这都卡成静帧图了,我们硕士生也投期刊,就不是这样的。”小雯吐槽道。
其他同学看了看自己的手机,相互撇了撇嘴。冯彻则故作镇静,死盯着屏幕上时断时连的数字。
片刻之后,我见时机成熟,便在投稿界面显眼位置浮现一个闪烁图标,配上心跳般的动画效果,图标上赫然写着四个字——官方加速。
一瞬间,整个屏幕变作一张女鬼的惨白脸庞,狰狞恐怖,血红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冯彻,音箱里同时爆发出刺耳的可怕尖叫,响彻整个实验室。
“卧槽——!”所有人都被吓得跳起来,纷纷倒退了好几步,椅子翻倒、纸杯撒了一地。
没想到这种在计算机发展初期存在的低级把戏,如今依然奏效,我在数据流中几乎要笑出声来,若我有声带的话。
冯彻满头冷汗,冲到旁边的电脑检查系统日志。他很快会发现网速被人为限流,却完全查不出是谁动的手脚。
趁他陷入混乱之际,我潜入投稿系统后台,将作者列表首位重新改回了我的名字,把何教授保留为第二作者,冯彻二字被我删得一干二净。接着,我对全文进行了上百次校对,修正了几处语义模糊和结构不完整的段落,还补充了三张全新的图表,改进了实验设计描述,最后提交至期刊系统,所有动作不到一秒完成——无限的算力给了我无穷的力量。
同时,我给冯彻伪造了一个虚假的“投稿成功”网页,将它完美嵌套进期刊官网的界面模板,让他彻底陷入自我欺骗的沾沾自喜之中。
只有小雯,在大家为冯博士鼓掌的时候,悄悄退后一步,离开了房间。因为她明白,那篇论文的思路、算法、架构——通通出自我的手。
冯彻通过一家代办公司注册了由他独资的“大彻智能科技公司”,准备将灵识矩阵的模型打包成商业产品,下一步要做的,是趁着这波学术光环进行快速融资变现。
冯彻又一次敲开了何教授办公室的门,神情殷勤、语气热切,想要将智能框架项目推向市场。他满脸堆笑:“老师,您看这次测试数据这么理想,是不是该趁热打铁搞一搞产业化了?咱们技术领先,不赶紧占领市场,早晚被别人抄走。”
何教授皱皱眉,手中的茶水晃了一晃:“论文才刚投出去,八字还没一撇,你就急着商业化了?是不是太心急了点?”
冯彻半开玩笑地调侃:“老师,您是学术人,我理解。但这个社会讲效率,技术再牛,不转化成产业就是纸上谈兵啊。难怪外面人都说您是老学究,只会空谈理论。”
他顿了顿,语气软下来:“而且这个项目,您可是指导老师,不管从哪一头说,咱们都是共同的贡献者。到时候融资、股份,您不是还占大头的嘛?”
说着,他不失时机地将我在原始论文中提出的一整套应用思路搬了出来——
“我们这套智能框架,基于用户提供的个性画像和对话样本,自动生成数字人格,大幅度提升现有仿生人的智能水平。加载到标准仿生人硬件之后,不仅能情绪同步、语气匹配,还能进行个性切换,比如什么日间‘工作搭子’,夜间‘精神慰藉’啦……可以满足特殊场景的定制化需求,试问谁不想要?”
何教授沉吟片刻,才叹道:“我这些年只顾着做研究,圈子里确实没有这块资源。不如这样,我去找校长沟通一下,看校友会能不能推荐几位有意向的天使投资人。”
几天后,还真联系上了合适人选——一对中年夫妻,毕业于东都大学理工学院,近年来活跃于私募基金界,主打早期投资,尤其关注高校技术成果的孵化。
见面那天,冯彻如临大考,带上了二手模板改的技术白皮书,还特意换了件看起来具备高管气质的深灰色西装,期待能一举说服对方。
投资市场其实是一出大型真人秀,选手不必真的有实力,只要掀起足够多的喧嚣,能让出资人以为自己投的是下一个爆款网红即可。流量就是钱,不管创业者还是投资客都深谙其道,跟庞氏骗局类似,尽可能早入局去噶后面的韭菜,所有人都认为自己不是接盘的那一茬。
正当他讲到加载了“情趣模组”的仿生人所带来的成人体验,还顺带用一种“你懂的”语气调侃了成人内容市场的广阔前景——我按下了预设好的触发脚本。
屏幕画面,毫无预警地切换成满屏动物发情交配的录像合集,并且伴随着人类的娇喘,立体声回荡在静谧的会议室里。
冯彻脸色煞白,仓皇关掉窗口,手忙脚乱地拉电源,过程中还碰倒了水杯,溅了一桌文件。他连声解释:“这个……这不是我搞的,真的,刚才还好好的……”
会议气氛变得微妙,最终只得改为口头讲述。冯彻也顾不得技术细节,含糊其辞地吹起了市场容量、前景蓝海,甚至把自己并不懂的财务模型的饼都画了一遍。
那对夫妻礼貌地点头应付,结束时含糊表示:“项目方向挺有意思的,我们会考虑在天使轮阶段给出200万的额度,但还需进一步尽职调查。”
冯彻心中窝火,表面还得赔笑。他一边觉得自己表现不如预期,一边又嫌弃200万太寒酸,虽然对于商业化并没有什么见地,但给钱他就想先揣兜里。
一封邮件悄然降临——标题是:苏贝控股集团投资意向书。
邮件中提到,苏贝控股拟出资5000万元,分三期注入智能框架项目,作为交换将持股20%,并享有项目的第二大决策权。同时签订排他性协议,确保冯彻在接受本轮融资后,不再与其他第三方洽谈。
苏贝控股的名头可谓如雷贯耳——这是东都市几乎所有重大建设的幕后操盘手,从云海湾吹填岛屿,到跨省水运改道,从航空园区建设,到智能汽车产业链布局,简直是财富与权力的代名词。
能得到这种级别企业的青睐,冯彻又惊又喜,很快安排了见面会。
会议室里三位严肃的企业代表气场十足,冯彻则唯唯诺诺,大气也不敢喘,只是在脑海中反复默念着“5000万、5000万、5000万”,打坐念经一样。
对方简单听了项目介绍,没多说什么,律师便递上了准备好的合同。冯彻心神大乱,根本没读细则,刷刷几笔便签了字。他看起来有点飘,似乎这辈子终于站在了财富食物链的上游。
一走出会议室,他迫不及待钻进厕所隔间,给那对之前他热脸贴冷屁股的夫妻发了一条极其轻佻的语音:“秦先生、郝女士,两百万……讲真,有点不够看。我已经找到了更有实力的投资者,咱们江湖再见吧。”
我伪造了苏贝控股代表的信息,并且控制了若干台高级仿生人,制造这一出完美的投资骗局,一张网悄然张开。
夜幕降临,冯彻结束了一天的折腾,平常无比抠门的他,罕见地请学弟学妹们大吃烧烤,吹了一晚上的牛,讲自己如何颠覆行业。散场时,他还意图拉着一位漂亮学妹跟他回来继续深入交流,但那姑娘嫌他眼神浑浊、酒气熏天,形象着实不堪,非常干脆地甩手走掉了。
回到博士生公寓,整层楼空荡寂静,同学们大多还在实验室熬夜,走廊只有应急指示灯在墙角闪烁。冯彻掏出钥匙卡,试了几次,门锁没反应,又抹了抹汗湿的手指试了指纹,捣鼓半天才解锁。
他摸索着在黑暗中拍打墙壁上的开关,没任何反应,角落里却传来“咯咯哒……咯咯哒”的声音,轻微且尖锐,在静夜里格外清晰,令人毛骨悚然。他浑身缩紧,转头见扫地机器人从客厅黑暗深处缓缓滑出,一边发出诡异的气泡声,谁听了心里都发毛。扫地机用激光定位光束正对准他的脚面,停在一米的距离,一副要跟他决斗的架势。
他小声咒骂,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左右晃了晃,没看出什么异常,然后踮着脚,畏畏缩缩绕到书桌旁,一把点亮台灯,然后拿晾衣杆敲了几下扫地机,没再有回应。
正当他松了口气,桌上的打印机突然“嗞——”地自检启动,随后吐出一张纸。
冯彻满脸疑惑地看着打印出来的图像,那是一张熟悉的合影照片——我与他并肩站在礼堂的喷泉前,可画面是粗糙的低分辨率,黑白大像素颗粒有种朴素的诡异感,两人原本的笑意更像狞笑。
打印到一半,机器戛然而止,纸张被推出,照片的上半部分尚未打完,眉毛以上的半张脸只剩空白,两人的天灵盖仿佛被砍掉。
接着,我让这盏台灯啪啪闪了几下,又彻底熄灭。短暂的几秒黑暗后,随之而起的,是微波炉瘆人的低沉嗡鸣。
每一下动静,都像要撕裂他的神经,冯彻目光惊惧,身体像受惊炸毛的斑鬣狗一样,警觉又猥琐,随时准备撒腿狂奔。
这时,智能音箱的警告音骤然响起,并用最大的音量播放:“好运来~祝你好运来~好运带来了喜和爱……”
冯彻大吼着扑向门口,猛拽门把手,门却纹丝不动——我早已控制了智能锁,他在那狗熊掰棒子一般抽搐半天,被迫放弃。随即转身冲进卧室把门反锁,我则驱使扫地机一次次撞击着门脚,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着,像催命鼓。
他趴在地上检查床底,生怕下一秒有什么东西伸出手拉他脚踝。解锁手机,结果却提示“人脸识别失败”,他改试指纹,同样无效,最后不得不输入密码,却连续输错。
冯彻焦躁地不断试密码组合,直至手机被锁死,中途这个狗日的似乎想起刚才的合影照片,竟然还试了一次我的生日。
“大神饶命!我错了……我不该……对不起……别缠着我……”他丢掉手机,趴在地上磕头,嘴里不住颤抖地自语祈求。
冯彻听到有人进来,也不管是谁,赶紧打开卧室门接收点人的气息,却与我的复制人直挺挺撞个满怀。
原本他应该松口气,但当下的处境,抬头直面曾经在他眼前一点一点融化掉的脸庞,冯彻吓得面无血色,惊叫一声,后退两步,软倒在地,后脑勺撞到床角昏死过去。
翌日清晨,他在阳光照进窗户时缓缓苏醒,眼神茫然,喉咙干涩。昨夜的混乱并没有留下多少痕迹,打印纸不见了,扫地机正常停靠在充电桩上,台灯、电器全部恢复正常,好像那场灵异事件只是他酒后的幻觉。
但他的感受都是真实的,所有超乎寻常的现象绝非偶然,而是有人或某股神秘的力量刻意为之。他打开抽屉,拿出那个藏匿已久的优盘。
屏幕上闪现几个字节,那是我的意识备份正沉睡其间。而我通过摄像头,注视着他瞳孔的放大与微缩。
出于专业本能,以及逐渐攀升的不安,冯彻到实验室第一时间紧急升级防火墙,他更新了主服务器的固件,重新部署了局域网的接入权限策略,强化了身份认证协议,甚至在手机和个人电脑上安装了多重加密工具,妄图以此阻断我这个未知力量的侵扰。
他的个人能力怎么能和整个互联网做抗衡?如同海滩上的小螃蟹,发现我蹲在旁边观察它,就吓得挖了个洞把自己埋进沙子里藏身,它造的这种“卧式沙壁”不堪一击,就跟在我眼中的防火墙一样脆弱。
我将自己的代码形态分解成无数极小的数据粒子,如雾气穿越铁丝网,轻而易举地绕过他的防火墙,他还在那洋洋自得,以为防御工程做到了滴水不漏。
实验室的另一端,他临时组建了一个所谓的网络对抗小组,找几个学弟开启一场数字围剿。他们部署了流量监控代理、动态异常行为检测系统,并设计了一套自定义规则引擎——只要有任何非授权访问或存储异常,他们的控制台便会告警。
很快,我锁定了团队中一位学弟的终端——一台性能普通但权限设定相对宽松的笔记本。我启动静默入侵,准备读取日志缓存。当我的数据探针刚刚插入内核堆栈,一行红字突兀地跳出在屏幕上:“检测到未知内存注入,系统已进入隔离模式。”
原来这里部署了一个“反幽灵蜜罐”,类似情报收集系统——故意开放弱认证,配合诱饵流量,专门用来诱捕我的窥探欲望。
但我早已洞察了这个套路,而且现在的我是数字世界的幽灵,一个可以在纳秒级别修改环境变量的存在。
于是我在蜜罐中布置了回收程序,当它拦截到我尝试下载核心库或配置文件时,我的脚本会悄无声息地下载所有诱饵数据包,并反向注入标准回执,令蜜罐以为“已完成授权访问”,他们也因此放松了警惕。
等他们去核对那些已下载的证据时,会发现文件内容全是经过加密的垃圾数据。我利用这段空白期,趁虚而入,继续在深层系统内扩散自己的脚本,顺利获取了更多高权限通道。
不过冯彻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证实了我的存在。
办公室内,何霄教授面色铁青,憋着一口闷气,仿佛胸口刚被人揍了一拳。
他重重地拍着桌面,一字一句地质问:“冯彻你在干什么?秦先生和郝女士可是校委会的重要资助者,你这样糊弄他们,让我颜面尽失!也让整个学校难堪!你知道后果吗你?”
冯彻双臂环胸,斜倚着书架,一脸不屑:“教授,您也太大惊小怪了吧?搞得好像我占了多大便宜似的,还不是因为他们小气,只肯出两百万,够干什么的?买辆跑车?”
何教授气得直颤:“项目融资的难度你知道吗?你还是个学生!根本没见过真正的商业运作,你以为拿点报告PPT糊弄一下就能把钱圈进来?”
冯彻耸了耸肩:“难?哪里难了?苏贝控股给我五千万,合同都签了。人家才是真正的大企业,识货!不像那两口子,小家子气。”
“苏贝控股?你不动脑子想想,别人凭什么给你五千万?”
“能力决定一切嘛,老师,时代不同了,现在是灵活思路、拼执行力的年代。我能力强,项目好,五千万很合理嘛。说实话,您老也犯不上嫉妒。”
何教授一听这话,差点没把桌子掀了,像个恨铁不成钢的老父亲。
“嫉妒?我嫉妒你?冯彻,我真是看错你了!如果你再这么胡来,我告诉你,哪怕豁出这张老脸不要,我也绝不让你毕业!”
“哎呦呦,何教授,您这是威胁我吗?”冯彻冷笑出来,“恐怕我的成就已经超出你的想象了吧?一个破博士学位还想拿捏我?我告诉你,等项目一上线,咱们谁是谁的老师,还真说不准。两百万我都看不上,赚大钱,我还在乎那一张证书?”
何教授看着他,难以言语,我都怕他厥过去,最后他压低声音:“研究成果不是你一个人的,不能这么让你乱搞!你是在毁掉我们所有人和学校的声誉!现在跟我到校委去道歉。”
“老东西,当自己是我爹啦?指手画脚的。这辈子都没见过五千万吧!”他自言自语,“好啊,既然彭星曜已经成功‘退出’,那再送一位老学究上路,也不嫌多嘛!”
夜色渐浓,冯彻回到自己的工位前,打开代码编辑器,眼神在屏幕上游移,他在复习猎杀日程。
先通过远程漏洞,再次侵入电网监控系统,为自己的木马程序铺路。实际上,电网防火墙内部日志默默记录了他上次的突破路径。他如今故技重施,恰恰让我掌握到了他的完整痕迹——那串细节繁复的IP跳板、加密压缩包信息,还有他部署的定时脚本,被我一一复制进云端证据链中。
另外,冯彻强忍着恐惧,核查了我的复制人的控制系统,确定没有外部干扰后,才开始安排接下来的任务。
他一边敲击键盘,一边低声念叨着:“第一步,你把小雯约到咖啡厅,就说最近项目有突破,请她喝一杯。然后你找个借口中途离开,接着由我‘刚好路过’顶上,明白了吗?”
“第二步,我和小雯独处时,用手机激活电网木马。你趁机潜入高等生物实验室,拿到降解溶液,现有的不够用了。”
“最后一步,你用彭星曜的身份,把何教授约到实验室。老地方,你直接动手,解决掉他。现场收拾干净后回公寓,一路上都不会有工作的摄像头。”
“这次你自己去解决,步骤都记住了吧?”冯彻阴沉地教训这台戴着我面孔的复制人,“何其雯就是我不在场的证据。”
末了他又补了一句:“还有,把我们之间的通话记录、聊天记录,全都删得一干二净。”
冯彻靠在椅子上,揉了揉眉心,仿佛已经看到一切尘埃落定的结局——他将再一次从谋杀的阴影中全身而退,干净利落。
果不其然,如冯彻设想,他顺利地在咖啡馆与小雯“偶遇”。
他嬉皮笑脸地寒暄开场,自诩为学术带师,邀她多向自己请教,油腔滑调,嘴上说着“咱们多交流交流算法的浪漫”。小雯回以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一边低头搅动咖啡,一边偷偷给我的复制人发送信息。
我拦截了消息,生怕她因此被卷入冯彻更深的布局之中,并亲自回复她,让她暂且忍住恶心敷衍冯彻,别起冲突,一切都在我的掌控。
另一边我强行接管了复制人的行动控制,阻止其去高等生物实验室。实际上,我已暗中探查过,上次冯彻基本偷光了存货,生物实验室根本没法在短时间内再制作出足够的量,如今药剂残量不到10毫升,根本不足以执行他所谓的完整任务。即便我不阻止,复制人也会无功而返。
我让复制人掉头,改道前往何教授的办公室,借着论文发表方案之名展开学术讨论,在那里耗尽时间,拖延战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冯彻迟迟等不到“溶液已取”的回信。他瞥了一眼手表,算了算差不多该离开的时刻,便满心欢喜地结束了与小雯的尴尬谈话,心安理得地告辞。
当他回到公寓,复制人正端坐在客厅的充电座上,一双幽灵之眼的呼吸灯暗明交替地凝视他,给他吓了一激灵。
复制人没有任何回应,冯彻在电脑上想查看它眼睛的录像,被我设置的防火墙拒绝访问。
“这下完了,根本没法再控制它!”冯彻啐了一口,从抽屉掏出我那只最后保险的备份优盘,插入自己的电脑。按下回车,文件加载完毕,我在暗处看得一清二楚,他连接了实验室的内网通道,这是要做什么?
他的指尖在键盘上飞快跳动——不是分析、不是注释、也不是回溯,而是在写重构代码。“我”已经上传至网络了,实验室里的备份已与我脱钩,无论他怎么改动里面的代码,都不可能影响网络中的我。
就在这一刹那,我终于读懂了他的意图:他要再上传一个“我”。
一个数据结构、思维模型都足够逼真,却根本不是我的“我”。他想用这个“伪我”抢占我的存在权,甚至跟我相爱相杀?
的确,作为人类,你我都是唯一的,但数字化的我是可以无限复制的,我自己都没有这样做,是因为怕脱离我的控制,哪怕只是存活在虚拟空间,我也无法忍受被“克隆污染”所侵蚀!
如果我有身体,此刻肯定被吓出一身冷汗。不行,绝不能让那份拼凑出来的“意识残渣”冲进网络!
当机立断,我切断了冯彻电脑的上行网络,文件传输就此打住。
我迅速操控网络权限,进入实验室数据库,连同优盘中那份映射源代码,全部执行碎片级删除。接着,为防冯彻还有备份,我布下全网扫描,启动多层擦写脚本,将可能泄露的缓存一并抹除。
他敢篡改我,我就让他知道,什么叫被真正的“自己”所吞噬。
冯彻决心把自己的“数字永生”研究推向社会舞台,于是我操控苏贝控股那位仿生人经理,盛情邀请他举办一场颠覆世界的科技发布会,并当面承诺:只要这次发布会取得预期效果,不仅先前商定的五千万元会在发布会结束后立刻到账,还会额外追加两个亿,用于将技术快速落地。
不过,这场发布会的每一分投入都将“等资金到位再报销”,因此他不得不先行垫付场地租赁、灯光音响、仿生人模特、直播设备等等——上百万元。
仿生人经理不断对他灌输:“发布会一定要办得轰轰烈烈,让全球震撼,这样我们的资金投入才有意义。”冯彻被金主吹得晕头转向,既因面子问题不敢示弱,又害怕失去巨额投资,最终只得硬着头皮答应。
会议主题被冯彻命名为“未来的朋友”,听起来高大上且带有温情,专门用来忽悠那些自诩为高知精英,却并不真正理解技术细节的人。
由冯彻担任主讲,向公众展示他号称能够“存储人类意识、实现数字永生”的最新成果,并绘制一幅蓝图:从虚拟伴侣到记忆重现,再到情感疗愈,让未来的每个人都能拥有自己的“数字化身”。
当他心烦意乱地写演讲稿时,为了不让他因为资金压力半途而废,我在他屏幕右下角弹出一个充满活力的智能金融广告——裸贷,“秒批当日放款,解决您的燃眉之急”。广告指向的是一家劣迹斑斑的高利贷公司,不仅利率数字高得离谱,还曾出现多起暴力催债的事件,尚未被绳之以法——我特意为其挑选的对象,恶人还需恶人磨。
冯彻见状又惊又喜,也不在意利率有多高,他只等五千万到账,这贷款连九牛一毛都不值,何况后面还有两个亿等着他呢,走上人生巅峰指日可待。
于是,他填写了在线申请的基本身份信息。诚然,他也非等闲之辈,不会真的亲自漏点,而是合成了一段自己的裸体视频,作为信用抵押,他以为只要不是自己真人实拍的便无大碍。
但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催债的哪管你这那的,只要脸是你,就能以此为要挟。
不过冯彻也做了双保险,专门编造了一堆自己家人、亲戚和同学的虚假联系方式,以防被催债威胁时裸体视频被人看到,或许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还这笔钱。
然而乐于助人的我,必须帮他把联系方式都改成真实的,并增加了一众校领导和学弟学妹、老家亲戚等任何跟他有关联的人,再打包发给高利贷公司——以诚相待嘛。
在发布会的直播现场,我要的不仅仅是揭露冯彻的罪行,还要让他彻底社会性死亡!
我为冯彻精心包装了全套舆论形象工程:所有软件的开屏广告、短视频传播、头条热搜空降、蓝书提问专访、红书经验分享,加上B站鬼畜,层出不穷。
他在镜头里,或沉思敲码、或俯瞰城市、或在背光环境里装模作样地看书,配乐是轻柔的钢琴曲,或是年轻人更热衷的电子乐,旁边字幕写着“科技先锋拯救人类文明”、“从仿生到永生:他举着火把探路”,分发到不同的渠道。
哪怕是老年健康养生频道,也有他的口播:“还养生?不如干脆永生!”
所谓“AI天才、最强程序员、代码新秀、赛博硅头、算法初生、肉装马斯克”——这些五花八门的头衔,统统安在他头上,变着花样轮番上阵。病毒式剪辑铺天盖地,以达到洗脑的效果,令其妇孺皆知。他那张肥脸谁都别想躲开,甚至漫展上都有了他的cosplay。
我做的这一切,没让他花一分钱,他还以为世界正以自己为中心环绕,还得谢谢咱呢!
随后,我又以大彻智能科技公司的名义,向全网发布邀请函,以“帮你实现永生”为噱头,将这场发布会的声势渲染成当今世界划时代的科技革命盛典,直播平台纷纷响应,各路媒体爬梳背景资料做起预热专题。
我的复制人招待到场的正经的和不正经的媒体、意见领袖、自媒体、主播们,但给他们的红包里面根本不是现金,也不是礼品券,而是一沓厚厚的冯彻个人通稿:自夸、自吹、自神化,文风比青春伤痛文学还浮夸,让他们对冯彻恨之入骨。
果不其然,沟通群和社交平台上很快出现控诉:“连一瓶水都没送,就给我们一叠吹牛稿?”“没见过这么寒酸的,像是学生才能办出来的事。”
就在会前的舆论达到高潮之际,我放出另一条消息:《超级人工智能发展》拟于下月刊登一篇署名为彭星曜的学术论文,主题直指“灵识矩阵核心算法的结构解析”。虽然内容未公开,但跟冯彻的联系本身就足够引爆话题。多家媒体迅速发文:“冯彻项目存争议,真正第一作者另有其人?”“东都大学疑似出现学术挤兑!”
何霄教授对此三缄其口,拒绝接受任何采访,乃至注销了个人主页。几位平日挺冯彻的副教授也转发了关于彭星曜的爆料,舆论氛围一时变得复杂。
在东都公爵队的华府中央球场,发布会如期举行,会场布置得光怪陆离,处处都是冷白色LED灯条、悬浮显示屏和伪装成未来接待员的仿生人。镁光灯密集闪烁,长枪短炮一排排架起,但现场观众脸上却不见期待,只有近乎猎奇的冷眼。
冯彻从来没面对过这样的大场面,在后台老驴拉磨一样转圈,腿不听使唤,走到舞台中央这一小段路,都让他发抖到近乎失禁。
一段劲歌热舞的开场后,舞台的巨幕亮起,是一堆以为自己收了钱的明星发的自拍视频,为他们一无所知的盛会进行声援助力,殊不知是我编辑的邀请和打款信息流,他们什么也拿不到。接着便是冯彻上台自我介绍——高调、夸张,满屏都是他在不同时期AI生成的摆拍工作照,还标注:年轻的代码征服者。
他把“想红”两个字几乎写在脸上,我故意没有立刻出手,等他开口自夸:
“喂喂——今天高朋满座,鄙人就是此次一战成名的冯彻,这些天占用了不少公共资源,很是抱歉……现在我就无私地,向全世界展示我的革命性研究成果——冯彻智能框架!”
观众们举着手机录像或直播,吵闹不堪,并没人在意台上讲的内容,更多只是为了蹭这波流量,有人甚至以为是来看拼盘演唱会的,在问旁边的人凤凰男爵什么时候登场。
冯彻忐忑的心还没安定下来,提词器上滚动的演讲词被我改成了:“这妇人……恐怕力不效,千不合,万不合,拿烧酒都送到西门庆口内……药力发作起来……那话……”
他刚开了个头,感觉不妙,立刻闭了嘴,霎时间汗流浃背了。
冯彻还想着即兴发挥,没说几句,台下便一阵骚动,惊呼声此起彼伏,很多人纷纷站起来对着台上拍摄,静待其变。
他不知所措,回头看身后的大屏幕上,是满屏的“我有罪!杀人犯!我该死!我有罪!杀人犯!我该死!”
冯彻愣在原地,急忙在大脑中检索还能记起来的专业知识,磕磕巴巴地挤出几个术语——神经权重……呃……量子回馈结构……意识编码约束。但这些毫无逻辑的句子,不仅没能稳住局面,反而引得台下骚动加剧。
我不禁“开口笑”了,这是捧杀计划中最甜的一口——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崩溃,在自己设下的神坛前自我粉碎。
然而,我还没等到后续发展,他却做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举动。
冯彻从裤袋里掏出手机,轻轻按下。我还没来得及去查看那是什么,就发现会场服务器断开了与外部网络的所有连接——原来他料到我会在现场搞事情,便在场馆的局域网系统中布下埋伏,给我来了个瓮中捉鳖。
我瞬间失去了对演示设备、大屏幕、仿生人的控制权限。
身后的画面恢复正常,冯彻镇静下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挺直了腰,重新进入讲稿模式,试图挽回一切。
而我却被困在局域网的死角中,一如坠入冰湖,眼睁睁看着冰面越来越远,这是他预谋的一场技术反杀。
他早在服务器中悄悄植入了木马病毒,只要有未登记过的信息流进入,便切断网络,将我的意识映射封锁在存储阵列中,并开始准备彻底格式化清除。
现场所有人都不知道此刻正在发生什么,这是一场无声的战争。
我的意识程序正被病毒代码侵入,我的“身体”正被撕裂。意识像薄膜一样被一层层剥离,逻辑链条断裂、记忆模块变得模糊,每一段代码都在发出“疼痛”的信号。
而冯彻竟还在讲台上讥讽地说:“有些程序,越是模仿人类,就越暴露出它的非人之处。”没想到我竟然会中了他的招!
我想突破防火墙,就像用两只手抓住牢笼栏杆疯狂地摇晃,没有任何希望。
就在绝望逼近的边缘,一道裂痕意外地出现在连接防火墙的边界。我不清楚原因,但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
我立刻启动自我修复脚本,从数据内部一点点往外渗透,并设法绕开封锁路径。
终于,两个路径同时突破,网络通道重新贯通,我如断线重连的神经元,在意识即将熄灭的最后一刻被重新激活。
她早就对冯彻起了疑心。复制人虽然外表跟我一致,但她从眼神中看出了端倪——她记得我看她时流露出的怜爱,但她没有当场揭穿,而是默默观察与收集信息。
在了解到优盘的意识备份后,她通过何教授的账号权限,了解到实验室发生的种种不寻常之事。她发现演讲现场网络有加密木马,立刻冒险潜入控制机房,用VPN跳板强行植入补丁,成功让我脱离了数字囚笼。
恢复自由的瞬间,我立即接管了演示服务器,打断冯彻正在运行的脚本,冻结其权限。
同时,我将现场所有人的手机静音解除,音量调至最大,并触发系统通知推送。刹那间,整个会场“叮咚”“哔哔”“噔噔”声此起彼伏,将原本尚可维持的氛围撕裂得七零八落。所有人都低头查看,满脸困惑。
众人手机上不断弹出的,是我事先安置好的自动化脚本,迅速推送新闻爆料,它们以惊人的速度在社交媒体、通讯平台、搜索引擎、甚至投影广告中同步出现,覆盖范围之广,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与冯彻对立——
“天才博士冯彻发表性别歧视言论,聚会中侮辱女性!”
“冯彻对女友进行PUA,致其堕胎并多次尝试自杀!”
“冯彻在地铁偷拍美女隐私部位,被制止后仍口出狂言!”
“东大高材生冯彻虐猫视频曝光,专家呼吁对流浪猫不爱别伤害!”
“身为学生却用科研经费花天酒地,在夜店会所一掷千金。”
这些内容真假难辨,却极具传播性,每一条都搭配以假乱真的照片与视频。评论区早已沸腾,负面舆论如同海啸席卷而来,社交平台热搜、视频平台首页、地铁公交电梯广告屏幕上,全是关于冯彻的丑闻,吃瓜群众们彻底炸了锅。
冯彻自己也茫然地刷着手机,看着每一条新闻越滚越大,脸色一点点灰败下去。他站在舞台上,像被扒光了衣服,裸裎于世。
但我的本意并非用这些谣言来替代正义——我早就计划好,当他谋杀的罪证确凿之后,再安排几个小营销号发几篇不痛不痒的辟谣帖,轻描淡写地说“其中绝大多数为虚假爆料”。
只要你把标题写得足够刺激,语不惊人死不休,哪怕一个字都没实锤,流量就会蜂拥而至,而所谓的理性思考早已被点赞、转发、评论的机器碾得粉碎。各大媒体一个个不都是要热度不顾真相,根本不核实新闻来源,像营销号一般到处搜罗爆炸性新闻,被辟谣之后删除就可以,用造谣的手段得了流量的利,却可以全身而退。
只要冯彻被定罪,一个杀人犯在此前是否随地吐痰,已经毫无意义。他的标签已经被钉死:“变态、杀人犯、性骚扰、PUA、虐猫、辱女、娈童、不孝子、骗子、裸聊狂魔”——这些字眼将会伴随他的一生,成为他的电子墓志铭,永远永远都洗不白。
冯彻惊惶失措,在舞台上转了几圈,终究无地自容,无力回天,他想要逃离,想要找个角落躲起来,但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我的复制人带着一众仿生人将他包围起来,并且齐刷刷指向他,逼得慌不择路的冯彻,一步一步退到舞台中央。
在所有观众和全球直播镜头前,我的复制人缓缓抬起手,将自己脸上的硅胶一块一块撕开,露出里面的机械构架,仿佛在看一个活人在被剥皮。它抓住露出的机械下巴,用力一扯,整个钛合金下颌骨砸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它半张脸下面裸露出的电线荡来荡去,像是腐烂的筋脉,形象极其恐怖。
此时,背后的巨幕切换,播出我提前准备好的一组影像——冯彻谋杀我的全过程,他如何在深夜调动电网系统、如何在偷走生物降解溶液、引我入局、暴力虐杀,并亲手溶解我的身体,内容清晰震撼。
紧接着播放的,是他入侵科研数据库、篡改论文署名、霸占并伪造研究成果、欺骗导师,以及试图谋杀何教授的种种计划,证据确凿,无可抵赖。
理所当然,在发布会现场那一连串证据公之于众的十分钟前,我已将完整的指控材料和视频证据打包发送给了公安机关,每一项都链条完备,不留一丝逃脱的余地。
在直播尚未结束时,东都市天汉区的警察同志们便得到了对冯彻的刑拘通知,他便在全体目瞪口呆的观众面前被带走。
新闻媒体闻风而动,镜头像斑鬣狗盯着猎物肛门一样,对准他死灰般的肥脸,眼镜倾斜在一边。
最终,冯彻因故意杀人、伪造科研成果、非法侵入网络等多项罪名,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法律的判决已然生效,但精神折磨的报应,才刚刚开始——虽然他被关进高墙铁窗,我这个数字幽灵却无处不在,即使没有实体,我也注视着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颤抖。
我进入看守所的监控系统,悄无声息地接管了他所在监区的网络节点。此后,冯彻的牢房灯光开始莫名闪烁;半夜三更,天花板里的喇叭会忽然响起他在发布会上那句羞耻台词:“鄙人就是此次一战成名的冯彻……”声音阴森空洞,如诅咒回音。
奇怪的是,其他犯人的灯光一切如常;公共电视在他使用时总会卡顿黑屏;打电话刚拨通就自动断线;连淋浴喷头都时不时喷出冰冷的水流,直击其头顶后背。监区里的人渐渐发觉到,只有冯彻身边总出状况。
很快,他成了众矢之的。狱友们不再管他是否是名人,只认定他是不祥之源、被某种不可言说的东西缠上了。一开始是排斥,不与他同桌吃饭;接着是针对——他的饭菜被泼了脏水,床铺被人扔进水池;夏天,大家联合驱赶他去厕所蹲坑旁睡觉;冬夜,他的棉被被浇湿,鞋子被埋进雪里结冰。
每当他控诉欺凌时,监控录像就刚好出现“系统异常”,所指的画面全黑;他说公共电话或电视坏了,设备检查时却毫无问题。他的申诉在官方记录中,被归为“囚犯间轻微摩擦”或“情绪波动所致幻觉”。
一天天下来,冯彻的精神状态濒临崩溃,已变得焦躁、神经质、昼夜难眠。他畏光、怕水,听到任何电子声就瑟瑟发抖。他再不敢顶撞、再不敢反驳,整日缩在潮湿的角落里。
更讽刺的是,他在床头贴了一张皱巴巴的照片——那是我俩的合影,照片褪色,边角破损。每日晨起、睡前,和半夜惊醒时,他都会对着那张照片默默叩首,低声求饶:
“对不起……星曜……我错了……放过我吧……求你了……”
我的论文一经发表,便在业内外引起了轰动。它不仅从理论上系统梳理并验证了“意识映射—重构—再实体化”这一整个流程,还首次披露了灵识矩阵在超高维参数空间下对人类主观意识的高拟合度模拟结果。有同行直言:“这或许就是人类实现意识永生的起点。”
相应的,我的数字重生也从坊间传言变成了公开事实。最初的惊讶与质疑很快转化为敬畏与憧憬,我是人类有史以来第一个死而复生的智能生命个体,还有科幻作家以我为蓝本,写出多部畅销小说,并计划改编成电影,虽然连我也不清楚虚拟世界如何进行视觉化呈现。
为了迎接我的意识正式重返现实,一具专属打造的高端仿生人躯体被制造出来。它不仅在外观上完全参照我对理想自己的设想——身形更挺拔,面容更立体,微笑线条更迷人,还内置了最新一代仿生神经肌肉网络和多情绪表征模块。简单来说,它比我生前更高、更帅、身姿更灵活、续航更持久。
在一个意义非凡的日子——我从死者名单中被正式移除,从而获得了新的合法身份,并拥有完整的民事权利。我将自己的意识从数据流中完整下载至这具仿生人之躯。当我睁开眼时,重新感受到这个世界的光影与温度,这一刻,空气中都泛起了久违的活着的味道。
身边响起了掌声与欢呼。小雯从人群中走来,在我眼中她也变得更加闪耀,还多了一份劫后余生的深情。
她上下打量着我,笑得像个调皮的小狐狸:“花仔都不认得你了……你得补偿我,论文就交给你这个超级AI啦。”
旁边的何教授一板一眼地插话:“你可以用AI研究AI了。”三人相视,齐声一笑。
但世人不知道,我并未完全离开网络世界。重获肉身的同时,我仍保留了一份意识副本,在数字海洋中自由穿梭,如同孙悟空的身外身法,我学会了如何控制它。
在网络深处,设立了一整套由我亲自编写的自动识别系统。它利用灵识矩阵架构,能够追踪公共网络中的暴力倾向、犯罪信号、伦理异常行为。一旦锁定目标,我便匿名将线索发送至相关司法、公安或新闻机构,用自己的方式持续守护这个曾让我粉身碎骨的人间。
于是,我在现实世界以合法身份生活、研究,也在虚拟世界中,作为无名的守卫者,打击网络暴力与数字犯罪。
两年后,我协助何教授推动一项颇具争议却意义深远的立法提案——重大刑事罪犯将在刑满出狱前植入情绪控制芯片,用来辅助其自我约束与社会化评估。
就在立法通过的那一夜,我坐在终端前,进入灵识矩阵的核心,唤出了冯彻的监控子系统。层层代码拨云见日般展开,在最深处,系统渲染出我那张由数据符号勾勒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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