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易新的“真3A”项目，要怎样讲述一段曲折的历史？

作者：白广大
编辑：柏亚舟
当网易告诉我一部“标准单机”游戏已经在研发当中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仍然怀疑：主要原因倒不是这两年的围绕在网易身上的“单机争议”，而是一闪而过的念头：“当大厂真的想做一款“标准单机”，并再次强调是“纯买断制游戏”时，他们想要要面对的压力了吗？”
6月20日，网易24临安工作室发布了游戏《归唐》的PV，这明显是一部3A水准游戏的PV。
制作精良、气势磅礴是这部PV给人带来的第一感觉，但在此之后，更能打动我的，则是它要讲述的独特历史时段——整个PV最后的这一幅壁画，来自于莫高窟156窟南壁的《张议潮统军出行图》，再好不过地说明了《归唐》要讲述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它就是，有关晚唐时代，身居西域反抗外族统治，东望长安而不得归的“归义军”传奇故事。

看完PV后我反复一想，如果网易真的要好好做一部单机，它还真的可能是一部非常合适的题材，尤其是，当你了解了它想要讲一个什么样的故事，以及这样一个故事，包含了一个什么样的有关历史题材、单机游戏、家国情怀的背景之后。
“归义军”的由来
归义军是在唐宣宗大中五年(公元851)至宋仁宗宝元景三年(公元1036)期间，实际以军事力量统治沙州地区的地方武装政权——考虑到他们对唐朝的效忠，他们实际上成为了唐朝的一块“飞地”。
考虑到当时的信息通讯条件，“归义军”虽然时时刻刻深念故土，但因为现实的隔断，许多人在有生之年都没能实现“让唐朝知道他们的存在”的愿望，遑论重回故土。

归义军因推翻吐蕃而崛起，又衰落于沙州回鹘而灭亡，但其最为瞩目的事迹，便是推翻吐蕃的残暴统治，光复沙州的壮举。
从汉到隋，地处河西走廊最西端的沙州，一直被叫做敦煌郡，在唐初才改名为沙州，下辖敦煌、寿昌两县，不仅属于西域的兵家必争之地，也是进入塔克拉玛干沙漠的东大门。在盛唐时代，甘州(张掖)、凉州（武威）、肃州（酒泉）、沙州（敦煌）、瓜州、兰州等等，均是大唐在西域的重镇与要塞，直至高仙芝大败于怛（da2）罗斯之战，才止住对外扩张的脚步。
公元755年，安史之乱骤起，玄宗仓皇出逃，肃宗借机于灵武即位，唐政权一时间乱无头绪，西域驻军亦奉命勤王，原本驻扎在各州的十五万精兵倾巢而出，曾经安全的各大重镇霎时间处于真空状态。随着封常清、高仙芝、哥舒翰等名将与猛将陆续死于非命，对西域虎视眈眈的外域政权便有了可乘之机。
从公元763年到公元770年，凉州、甘州、肃州等地逐次陷落，最终，位于唐朝最远端的沙州，在抵抗了足足十一年之后，因弹尽粮绝，于公元781年开城而降。

当时的吐蕃政权，依旧是采取原始而残忍的奴隶制统治。沙州陷落后，唐朝河西及湟善等五十郡，六镇，十四军，近百万的唐人子孙皆成为吐蕃的奴隶。唐朝著名诗人张籍的《横吹曲辞·陇（long3）头》便描述了国破家亡的惨景：
“陇头已断人不行，胡骑夜入凉州城。汉家处处格斗死，一朝尽没陇西地。驱我边人胡中去，散放牛羊食禾黍。去年中国养子孙，今著毡(zhan)裘学胡语。谁能更使李轻车，收取凉州属汉家？”
吐蕃人视汉民为贱民，在河西诸城生活的汉人走在大街上遇到吐蕃人时必须弯腰低头，不得直视；汉民不得穿着汉服，必须如吐蕃人一般，辫发左衽rèn。《新唐书吐蕃传》记载：“州人皆胡服臣虏，每岁时祀父祖，衣中国之服，号恸[hào tòng] 而藏之。”历史上这被称为“河湟之耻”。
资治通鉴 (胡三省音注)/卷226记载道：建中元年，礼部太常少卿韦伦在奉命出使吐蕃，路经陇西一带返回长安，所见当地汉人“毛裘篷首，窥觑qū墙隙”，有人捶胸哭泣、有人东向跪拜；还有人冒着生命危险密报吐蕃兵力虚实，盼望唐军前来收复旧山河。

“君子曰，惜乎，人心之可乘也。若逾代之后，斯人既没，后生安于所习，难秋哉！”这一切，要等到60多年之后，张议潮与他的归义军横空出世，方得一扫昔日之怨。张议潮，生于贞元十五年，公元799年前后，沙州敦煌县神沙乡人。张家本是河西望族，其父张谦逸曾在朝为官，官至工部尚书。他自幼习文练武，成年后见吐蕃统治残暴，又对故国始终心神往之，故而秘密联络沙州的名门、僧侣与当地英雄豪杰，暗地里建立了一支训练有素的强大军队，终于在公元848年一举起兵，趁城内吐蕃兵力空虚之际，发动突然攻击，将吐蕃人马全数逐出城外。
“归国”的信念
张议潮起义之时所秉承的理念，便是“归国”。他以这句口号起义成功后，汉人反抗的星火瞬间烧遍了西域，甘、凉等地频频有义军起事，就算未能在当地成事，也要辗转来到瓜州，只为问出那句话：
“何日归国？”
面对着吐蕃卷土重来的压力，与子民殷切期盼回归的拳拳之心，张议潮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反复默念“归国”二字。于是，他决定冒险向长安派遣使者，不仅要报知河西光复的喜讯，也想寻求唐朝军队的军事支援。

但“归国”二字又谈何容易呢？沙州与长安相隔岂止千里，而且河西走廊一路皆是吐蕃的势力范围，使者此去九死一生。因此，为了确保传达的消息能够到达长安，张议潮派出十队死士，携带十份文书，分别由十个不同的方向出发，在沙漠中寻路而行。为迷惑信佛教的吐蕃人，信使的队伍里还安排了许多僧侣同行，以掩盖真实目的。
东进之路，黄沙漫天，血流遍地。十队使者中，有人被吐蕃追兵截杀、有人迷失于沙暴之中、有人不明不白地消失——共有九队人马再也没有走出大漠，只有一队使者经历了艰苦卓绝的跋涉后，最终到达了唐朝与回鹘的交界地，天德军的驻地。这支队伍由敦煌高僧悟真率领，在沙漠中徒步两千余里，最终也只是侥幸与唐军相遇。

大中四年-公元850年正月，沙州的最后一队信使，在天德军的护送下，再经千里之遥，最终到达了长安，也将沙州光复的消息传到了中原。
整个长安为之沸腾鼓舞：在60多年前失去整个河西之后，人们早已无法得知任何来自于西域的消息。而今，边远荒凉之地的汉家儿郎，凭一己之力收复失地，更遣使而来，其忠诚之心何以言表！唐宣宗万分感慨，“关西出将，岂虚也哉”，这时，距张义潮沙州起义已经整整两年时间。
使者从长安城带回了来自中央王朝的嘉奖与赞许，这极大地鼓舞了义军的斗志，张议潮又“缮甲兵，耕且战”，又先后收复了瓜州、伊州、西州、甘州、肃州、兰州、鄯州、河州、岷mín州、廓州等十州。

史书记载：“西尽伊吾，东接灵武；得地四千余里，户口百万之家；六郡山河，宛然而归”。晚唐国力凋敝，而汉家健儿虽沦陷已久，仍可奋力光复河山，使得四千里河西沃土，重为华夏王土，百万户热血子民，重为大唐儿郎。
“汉家持刃如霜雪，虏骑天宽无处逃，头中锋矢陪垅土，血溅戎尸透战袄ǎo。”公元861年，西域最后的重镇凉州光复。866年，北庭、轮台等地相继被归义军攻克，断绝多时的丝绸之路再度畅通无阻。这便是晚唐时代，归义军气吞山河的史诗，也是《归唐》这部游戏的历史背景。“河西沦落百余年，路阻萧关雁信稀。赖得将军开旧路，一振雄名天下知。”
希望游戏开发顺利
说完这些，你也能大概了解《归唐》选用的历史题材与叙事背景，以及网易想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我们也大致了解了一下24临安工作室的背景：比较熟悉的玩家可能会将它和和《永劫无间》24 Entertainment等同起来，但实际上，两个团队是“有血缘关系但又完全相互独立”的关系。
《永劫无间》今天也在官方推文中写道，“两支团队，同一面旗帜——我们同属「24工作室」，在24工作室的厂牌下，做硬核写实的动作游戏，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黑神话：悟空》制作人冯骥今天也在朋友圈支持了《归唐》，实际上在《黑神话：悟空》的片尾“特别鸣谢”当中，《归唐》制作人胡志鹏也排在了第四位。

我们认为，单从首曝PV来看，《归唐》已经具备了很多成功的条件：敦煌元素的先天美术宝藏，“大唐公路片”的视角非常适合线性叙事玩法，以及本身就极具张力的故事——我甚至在想，这个题材的游戏，想要做线性的、电影化叙事，24临安工作室其实有一个很好的对标对象——顽皮狗工作室。
这并不是一句玩笑，在我想象力的这个对标对象，如果真的如此去做，我能立刻对这个游戏的大概样貌有一个清晰的认知。

然而，在所有的向顶级工作室学习的路径当中，这条路径堪称最难、最需要堆叠技术与人才，最需要建立好成熟的管线——要知道，在《神秘海域》系列、《最后生还者》系列的管线当中，几乎每一帧的动作和行动，每一场演出，都将极具技术含量——想象归想象，这当中的难度，自然又可想而知。
当然，我们还是应当鼓励，从这样一个PV里，我们看到了中国单机游戏的又一类切入点与叙事方法，我们期待着能够从游戏中，经历中国自己的伟大传奇，体验气势岿巍的浩荡山河，感受现代光影中充满古典韵味的极致魅力。
说了这么多，“做出来”才是最重要的。我们期待这个项目在未来进展顺利，也能够以自己的表达，传递中国人自古传承的“家国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