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为关于《里世界郊游》中润巳露娜这个角色的同人文。不过露娜作为配角,与原作中的感情线无关,本文的内容也较为独立。
题图为原作第九卷的插画,因为她的同人图真的好难找好难找...
也算是我第一次试着写轻小说(大概?也许能算?我也不知道合不合格...),希望不会太糟糕。
既然她终将死去,润巳露娜希望自己能被埋葬在这里,她的神所在的这片幽蓝色的领域。
生着猩红小花的荆棘爬上了她的脚踝,也许用不了多久就会蔓延到短裙、水手服、开衫,勒住腹部,之后是脖颈,一点一点地把生命从她的躯体里挤压出去吧。但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刺痛,也不急于挣脱。非要打比方的话,触感倒像是情人的抚弄,温柔而急切,宛如拥抱,完整地将她吸纳,让她也成为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她露出微笑,瞳孔随之放大,托住了更丰盈的月光。月色从她的眼瞳满溢出来,滴落到唇角,把她的笑容激发到更心满意足的弧度。满月昏沉,蛾眉月疾射,弦月沉落,满月流溢,月亮以用分钟计数的周期在夜空运行着,在她的虹膜印下微亮的轨迹。而她得以目睹这有悖常理的月之景观,也一定是她所向往的那位以月为名的大人,宠爱着她的证明。
好吵。原本传入她耳中的,不过是虫声,风声,远处低沉的不知是兽物还是怪物发出的嚎叫,细碎、窸窣,比空无的静寂更显出里世界的寂寞。但现在还多了女高中生的言语,格外突兀。
下一秒,火光升腾起来,簌簌的湿烟随后浮现,遮蔽了她的视线,月影在浓烟中荡漾片刻,然后不见。她想要伸手挽留,却发现自己的胳膊已经动弹不得,结结实实地被藤蔓捆住了。看起来,这些植物是打算把她当成花架了。刚才被月光贯穿全身时微醺般的飘然感已经完全褪去,留下不安的余韵,以及宿醉般的眩晕。
有人在荆棘丛中放了把火,烟雾些微阻绝了月光,于是在月下疯长的植物暂且失去了活力,放松了对她的束缚。一双纤细的手臂不顾倒刺,一根一根拨开变得软趴趴的枝条,把露娜从这致命的怀抱中解放了出来。然后,不顾她仍然处于恍惚中,把她拖到了也不知是哪间房的门扉之内。
女孩关上了残破的木门,露娜终于想起了叫她学姐的女生是谁,以及她们又是如何来到此处的。不过,比起这个——
露娜突然按亮了手机的屏幕,女孩吓了一大跳,哆嗦了一下。
“呜哇,露娜,你吓到我了。”然后,她自觉说错了话,先是捂住嘴,又松开手,嗫嚅道:“抱歉,学姐,一慌张就忘了用敬语。”
“不要道歉,因为我觉得很亲切哦。那么,我也可以叫你小葵吗?小葵,小葵,你的名字很动听呢。”明明才刚刚死里逃生,但露娜却还是很想戏弄一番这个乖巧得过分的学妹。
虽然说吧葵一手拿着油桶,一手拿着打火机,这套纵火犯的装备要是骗人是在出《水手服与机关枪》的cosplay也很难辨别,但她文学部社员式的黑色中长发与拘谨的神情还是暴露了她乖乖女的本质。葵迟疑片刻,格外认真地点点头,好像在立下什么牢不可破的誓言。
乖乖女..吗。从前,露娜对葵的印象还真是仅仅如此,外加她的姓氏比较冷僻这一点。霜月葵,是比她小一年级、就读于一所高中的学妹。两人家住得近,可也并未结缘,交集不过是偶尔在路上或地铁站台相遇,先是葵投去关切的目光,露娜回以笑容这种礼仪性的程度而已。
然而,一段时间前,确切地说是在她透过那则名为《Blue World》的视频,从冴月大人那得到了声音的礼物不久之后,她和葵的关系超过了点头之交的界限。
那是在一次放学的时候。那天露娜离校很晚,她有时就是会这么做,不跟朋友结伴,而是一个人地、慢慢地走回家去。便利店照常营业,红绿灯前有各怀心事的上班族,然而他们与她素昧平生,与不存在于眼前没有分别。这种时候,她可以假装自己正行走在无人的街上,怀着唯有她才知晓的秘密,在死寂中踽踽独行。
总之,在她以为这会儿早该四下无人,放心大胆地查看鞋柜时,发现里头又被人塞进了一封信。是情书吧,真恶心,还是说,她是应当为某人的钟情而感激的?
还是选「恶心」吧。往自动贩卖机里投硬币能得到咖啡牛奶,而对某人用轻柔好听的声音讲话,则会制造憧憬的错觉。这些做贼一样偷偷摸摸递来的情书的家伙,自以为干了很英勇的事情,却连多了解她一点点都不愿意。她作为视频主开播时,他们像蝗虫一样出现,争相向她宣布自己点了订阅,可转天问对节目的感想,却又什么都答不出来。那些关于她说是有时晚回家、其实是在和大学生交往的传闻,也一定是这种人被拒绝后,心怀不满地炮制出来的吧。
“看来我该多学习一下视频制作技术,再调整下内容编排呢。”她总是这么说。
不知道那该算是哪种类别的垃圾,她把情书又塞回鞋柜,走出教学楼门。这时她才注意到,门口徘徊着一个人影,是霜月葵。见到露娜出来,葵似乎喜出望外,可一下子又语塞起来。
她恍然想到,假如她对着葵,以她刚刚从冴月获赠的别样声调说话,说不定能摄去其心神,使之对自己言听计从。但转念一想,虽然她需要帮手,把学妹当成操纵对象还是太卑鄙了。
“因为有事要要麻烦学姐。其实我关注你好久了,你的怪谈节目,还有那些...嗯,其他类型的节目,我每期都有看。”
想不到,自己竟然还真有忠实观众啊。和她平日里为了让人开心所说的话都不同,这句道谢是真心实意的。
因为,露娜已经对自己彻底绝望了。学力平平亦无专才,容貌与嗓音又终将随时间而褪去颜色,想着发挥仅有的特长去做视频主,结果却是彻底的失败,证明她并没有足以在世间刻下痕迹的才能,就只是徒劳地生存、死去,遭到遗忘吧。如果,她不是被赋予了”找到冴月大人“这一使命的话。
“所以说,身边发生了怪异的遭遇,我马上就想到了学姐。这么讲大概很冒昧吧,突然被不熟的人委以重任什么的。”
“没有呀,倒不如说,霜月同学有认真地听我的节目,真的很开心呢。”
“哇,太好了,原本还担心自己突然来添麻烦,要被学姐讨厌了呢。学姐家和我家离得不远对吧?我们边走边说吧,正好我知道一家甜品店有很好吃的烤布蕾,请务必让我答谢。”
原来遇到麻烦的是霜月葵的哥哥,一位独自租住公寓的大学生。某日他在赶往学校上早课的路上看到了一个黑影,佝偻着,好像个老婆婆,可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都看不清脸。起初他不觉有异,可当他留意到每早都能与这个黑影相遇,而且地点离公寓越来越近时,终于担忧起来。叫上朋友同行,结果对方一路上完全没看到可疑的人形。现在他已经被吓到无法上课、终日闭门不出,成了非自愿性质的自宅警备员。
三重伟大的赫尔墨斯..卡巴拉生命树...七十二柱魔神及其原型...玫瑰十字的隐秘...井上圆了的妖怪学体系...这些概念不成章法地浮现出来,都是露娜曾在视频里侃侃而谈的内容,如今涌到嘴边,却恢复了原本陌生的异域色彩。它们的功用,也许只是作为音节,与她的嗓音相配合,在读出来时增添些神秘华丽的氛围而已,此时完全派不上用处。想想看,她全靠从小众论坛的流言以及书籍中拾人牙慧,从未有过真实的怪异体验,更毋论当过占星家或巫女了,也难怪主播活动的成绩一塌糊涂吧。
“问问狐狗狸怎么样?”到头来,她还是只能想到这最传统的招数。她朝葵看去,唯恐在对方脸上找到一丝失望掠过的迹象。没有,要说葵这副端正的面孔上有什么感情,那也只是期待与兴奋罢了,简直到了若是有尾巴一定已经开始摇起来的程度了。
隔一天,各怀心思的两人在深夜的教室举行仪式,结果没能成功地召唤狐仙。在葵的提议下两人到天台散心,走着走着却发现校舍不知何时已变得破旧,墙壁斑驳,走廊收窄,操场遍布疯长的野草,好像已经被废弃了数十年。周遭从窗口透出灯火的住房全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类似于老照片里战后时代的低矮房屋,四壁开裂,树木从中生长出来。道路也歪歪扭扭的,像是孩子的笔迹。满目荒凉之上,是在天穹中疾行的月。这就是露娜一直在寻找的里世界。她曾在各类小众论坛上苦苦寻觅通往彼处的道路——反反复复地在楼梯上上下下直到多出了不存在的第十三级台阶、或者在电梯里依特定顺序按下不同楼层等等,结果各种方法统统不灵验,没想到,最后会在浑然不觉间误入里世界。
而直到差点被荆棘绞杀之后,她才意识到,这里也许有她的神,可也是危险的。当然,有关于神,有关于她所崇拜的神之使者闰间冴月,她并未对葵提起。因为,葵会嫉妒的吧。
奇怪,她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呢,莫非真是过度自恋了?
“学姐...呃,不...露娜,”察觉到露娜若有深意的眼光,葵慌乱地改了口。
“你知道要怎么离开这里么?我是觉得在这里过夜肯定很不安全啦。”
“不是不安全,是肯定会死哦。「冥月下的昨日街道」,小葵,你对这个,应该还有印象吧?”
事已至此,她已对事态的成因有了初步的推想,而她们的处境恐怕也相当不妙。日光是提供给生物以活力、也就是促使它们化作尸体的光;而月光是已死过一次的光,于生者无益,却滋养死骸。孤魂野鬼、废弃村镇、蒙尘故纸,诸般被忘却者,汇流于月下。疾行的月亮也非寻常天体,而是正巡视着这片死寂国度的某种超然之物,时有人因过于恋旧而误入此地,月亮的流转会因此减缓、直至停伫,那便是「它」将擅闯者看得透彻的时候。那之后,来人将同样成为「它」的藏品,永不得还。
以上种种,完全是露娜从多部惊悚及推理小说中撷取要素后,自行改编出来的,却意外地成了她相对受到欢迎的一则投稿,虽然好不容易吸引来的观众很快就因为接下来一连好几期下水道鳄鱼、镜中血腥玛丽之类的的老土都市传说而散去了。但,只该存在于她讲述中的昨日街道,却成为了里世界中真切的现实,汇聚了确凿的恐怖。
“这么说倒也不算差太远。不过,实际情况可能更接近于,里世界的事物化为怪谈这种我们能够理解的形式,让我们认识到吧。”
尽管露娜对里世界的知识也仅来自于网上真假参半的流言,但她不知怎地,突然很想在葵面前表现出一副谙熟的样子,而她也确实是善于表演的。
“欸——就算你这么动听地夸奖我,我也没法给你专属奖励喔。”
“我是认真的。你看,这是不是意味着里世界认可了你的怪谈节目呢?这可是无上的嘉许啊!所以请千万不要放弃!”
这是该讨论这种话题的时候么——露娜本来是打算这么说的,可现在讲不出话的却是她。从前她坐在电脑前,一遍又一遍地刷新着自己频道的主页,结果发现订阅人数毫无增长时,总会想,要是她也有人数多到能组成俱乐部的粉丝团就好了。可实际上,单单一个就让她有些招架不住了。要真成了偶像,可是要又签名又握手的,想想就令人生畏啊。
“不过,我更关心的是,那个打火机是怎么来的?我可不记得你在这边找到了那东西哦。该不会是,”她把脸凑上去,切换到录ASMR视频时那种有意为之的声线。“你有连我也不知道的不良少女的一面?好狡猾——”
“我...抽烟,把头发染成金黄色又染回来,我还无证骑摩托车。不,这些事情,我全都没做过。”她的声调变得委屈巴巴的。“打火机是我偷用哥哥落在家里的,想着如果我能做些违背风纪的坏事,再讲给朋友,是不是就能成为又酷又有趣的人呢?可等我走进便利店,一下子又没了勇气。现在想想,我穿着校服,店员怎么可能把烟卖给我嘛。到最后,学校里的人,老师也好,同学也好,都只是说我是个‘好孩子’。言外之意就是,我这人也许不算讨厌,可却无聊透顶了。”
“姑且算是吧。啊,学姐,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在炫耀。”这孩子一会儿露娜一会儿学姐的,不过她也不太在意就是了。“我心里知道自己可能是有些读书的才能,也清楚这是稳妥的人生道路,可也没有任何能称得上理想的愿望。就只是,大家都说这是对的,我就照做了。明明我也是想和大家去商场滑冰、唱卡拉OK的呀,可转眼却发现自己坐在补习教室里解几何题。怎么样,我这个人真的是很无聊吧。相比之下,学姐你,”葵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细到宛如耳语。“就很有种神秘感,让人很好奇。”
“好孩子也有好孩子的烦恼呢。”露娜瞥了一眼窗外。从残损的玻璃流泻进来的,不再是水银般的月色,而是阒暗。与人类的直觉相悖,光带来灾祸,暗倒成了庇佑。
“在那之前,“露娜把手指伸向葵的掌心,”就让我来代为保管打火机吧,免得之后别人说是我把你教坏了,那我就该困扰了。“
露娜把门打开一条小缝,把眼睛贴上去稍作观察,确认外头仍然一片昏沉,便向葵点头示意。
路的那一边,险些要了她的命的那丛荆棘此时长势更盛,越过了人行道的界限,爬上了坑坑洼洼的沥青路面,带刺枝条上的血色花朵也更加馥郁,趋于紫红。看来,没在刚才那间废屋里待上太久是正确的决定,等它顺着破破烂烂的窗户涌入室内可就不好玩了。没了月光的街道只被间隔很远的几盏街灯照亮,灯光是一种古旧的昏黄色,氛围朦胧。但不知怎地,光线不像是从灯泡发出,而是化作雾气般笼罩四周,「虚幻之街的虚幻之光」,她记下这句话,若能活着回去,就把它用作节目标题。
两人贴着房屋前进,尽可能把脚步放轻,唯恐惊醒了因照不见月光而暂时休眠的其他怪异。在这条月下之街,怪里怪气的东西远不只有喜好人血的植物,还有‘空心人’。
‘空心人’这个代号是葵提出来的,露娜也觉得很是贴切,比她想出来的‘纸人’要合适多了,不愧是文学部社员。毕竟,那不仅是单薄的一张纸,而是无数裁成长条的肯特纸像木乃伊裹布那样彼此拼接、捆扎,拼合成立体人型。面部则仅有黑漆漆的一个孔洞,头部两侧也有两个小孔,也许是在模仿耳廓吧。每个纸人身上用漆黑的墨迹写满了字,单拆开看是平常的汉字和假名没错,但凑成句子就怎样都无法读通顺了,比如眼前的这个,肩膀就写着:
“林木竖起来了,花岗岩很突兀,缝隙闪亮亮的,像被山神删去了”,
单单是默念出这一句,露娜就觉得自己的大脑皮层上拧了好几个结,而街上那些疑似早就倒闭了的店铺的招牌上也有这类莫名奇妙的胡话。
“露娜,我们要去找广播设施,既然学校里没有,我们就要去找镇公所,对吧?可是,是为什么呢?啊,真抱歉,学姐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吧。”葵先是自顾自地提出问题,又自顾自地撤回问题,不过,露娜并不反感她这种躲躲闪闪的说话方式。
“如果你能忍住不问的话,会有惊喜哦。”露娜转过身,笑着朝葵摇了摇食指。葵果然没再提问题,如此轻易就搪塞过去,未免简单到惹人生疑了。
从确定下来她所处的怪谈究竟为何之后,露娜便立刻想出了脱离里世界的办法。然而,在实施方案后,霜月葵对她的怪谈节目所抱有的兴趣恐怕会立刻转为厌烦,对她本人则会是彻底的憎恶吧。好不容易有了真心热爱自己作品的观众,却即将失去,这滋味真是难过。所以她决定把计划拖到最后一刻再揭晓。即使那之后还是要面对葵的怀疑乃至敌意,她也能多把这为人所欣赏的幻觉延续上片刻。就一小会儿,也好。
一抹清亮的光线刺破奶油色的雾气,映到和果子店的橱窗上,带着些空幽的美丽。下一个瞬间,意识到了这代表着什么,恐惧感迟了片刻接踵而来。她用手肘一撞店门,接着整个人失去平衡,跌倒在入口处脏兮兮的地毯上头。想到落在后头的葵,旋即起身,探出门外。
葵的一只手软趴趴地搭在电话亭门的把手上,看起来她慌不择路,只找到了这里可以躲避。紧挨着她的是一个空心人。它内里空无一物的的头部横向绽开,形成轮状,许多纸条从边缘和内部同时伸长然后探出。月光丝丝缕缕地照入光之渊,宛如树海的拂晓,也宛如蜃楼。纸带好像被月华拨动般,起舞漂游着。又好像一朵盛开的向日葵,上头缀着修长的蕊柱。只是向阳之花带有太阳的暖黄,这月下纸花一如月光般惨白,向着的是...霜月葵?
没时间构思这种无聊的玩笑了。葵的面部已经完全被纸遮住,一丝一缕的纸还化作附肢,一点一点地把她的脸掳向空心人头颅中的虚无。然而她完全没有挣扎,身体松弛,好像已经平静地接受了命运,又或者,就和露娜被缠住时一样,陷入了幻觉。
虽然这样一来葵有些可怜,她却不必顾忌被葵察觉到什么了,还真是方便。
“初次见面,真的好开心呀,「空心人」先生——还是「空心人」小姐?抱歉抱歉,这么称呼你,没关系吧?没有?你没说话,是害羞了么?看来,一定是很喜欢这个名字吧,呵呵。我也觉得,这个名字,很不错呢。你知道吗,「空心人」好像还是一首诗的名字,是一首很有名的诗喔,就连我也听闻过。为你取这个代号的人,的确很有眼光呢,就是被你缠着的这个女孩子。其实,我有点能理解你,真的哦,我认识她才不到一周,就已经想和她当一辈子的好朋友了。而且你一定、一定已经在这里默然地等了好久了,在月的注视下,止水般倒映着久已消逝之物。一想到你这么孤单,我的心也很痛呢。可能因为我也很孤单,有些同病相怜,不想看到你就这么一直被抛弃呢。不过呢,虽然你对她那份紧迫的心意我也有同感,但用这种手段,是骚扰、是犯法的哦,如果你不松开她,我很害怕自己会抑制不住对她的担心,拿你做出一些可怕的事情。到时候这条清幽的街道会变得很难看吧,你想想,如果你把手指刺进自己的心口,把组成你肌肤骨肉的纸,一张接一张,从脚趾到下颌,每一寸都撕得粉碎,上面写的字也裂成墨点,纸屑一定会飘得很远、很远,到与月同在之处——”
霎时,空心人四分五裂,好似被狂风鼓动般,每张纸条都争先恐后地远离彼此,以及,从这个有着梦魔般声音的女孩身边逃走。葵从幻境中解脱,弯下腰,剧烈地喘息着。
她曾猜测,她获赠的「声」的能力不止能对人类奏效,凡有听觉之物都会受其蛊惑或震慑,证据就是,附近公园里的野猫,在她温柔的劝诱下,竟然伶俐地追着皮球跑了起来。还好,不只是猫,就连里世界的怪异体也无法抵挡。幸好冴月大人真的是很慷慨,也幸好空心人的两个耳廓不只是摆设。
“我,我应该是没事了。只是,我感觉好悲伤,好悲伤啊,简直就像..."葵的脸色有些苍白,但既然她已经开始想着去搜罗辞藻,意味着她应该没有受到太深的伤害。“就像我成了一块琥珀,里面封存了从神代至今的所有悲哀,。而且层次分明。”葵打了个冷战,话锋一转:“但我们,果然还是得赶紧逃走吧?”
不远处,两人来时的方向上出现了更多空心人,被月光编织的无形提线操纵,醉酒般摇晃着向她们靠拢。
“学姐,我,我可以喊出来吗?”葵扶了扶眼镜腿,一脸决绝。
“呜啊啊啊啊啊!“葵发出了与她瘦弱身形完全不相称的尖锐悲鸣,朝着前方的商店街跑远了。可能不只是因为害怕才想发泄吧,葵说不定平常的压力已经很大了,露娜猜测着,跟在后头。
露娜坐在一间电影院前的长椅上头,舒展了下身体。也许是她仍受着战逃反应的支配,明明是和葵慌慌张张地跑出了这么远,一直跑到影院入口遮阳棚投下的阴影中才稍稍安心,却一点都不觉得疲惫。葵也在她的右手边坐下,她留意到,葵特地让两人间留出一点距离。
该说是,做了一场长梦吧——以这句话作为开场白,葵讲述起被故纸遮住双眼时,她所见到的。梦到自己成了个过去的上班族,早早醒来洗漱,一个人骑车去办公室,打电话、收传真、写表格。一个人吃午饭,一个人到河堤散步,一个人推开家门,听着“我回来了”这句话在八叠大小的房间里回响。直到有一天,写字楼空荡荡的,窗户大开,没用完的打印纸四散飘飞,原来,已经再也无处可去了。最后一次在河堤散步,最后一次打开家门,用领带编了个上吊绳,正要把垫脚用的桌子踢倒,忙不迭地想要成佛时——
“有飘渺的声音传了进来,好像是隔壁在拿录音机在放有些过时的情歌。然后墙壁就四分五裂了。再然后,我就看到了学姐。学姐,你是怎么办到的?”
“用你的打火机。既然是空心人是纸做的话,想来很怕火。再说了,看到你那副样子,无论如何也不能弃之不顾吧,粉丝可是对我来说我最宝贵的事物哦。”
葵显得半信半疑。露娜想,葵的直觉确实很灵敏,她刚才的话也确实有一半是谎言。纸的着火点很低,所以空心人用点烟的道具就能对付——才怪呢。杀人藤被浇过汽油,又遭到焚烧,却毫无凋萎之状,只是因为月光被烟幕遮挡才暂时放松致命的拥抱。从这一点来判断,寻常的杀伤手段恐怕对里世界的怪异没有用处。据某些自称里世界探险家的人的推测,它们甚至不是人凭肉眼所见的事物,显作怪谈里作祟的妖魔模样,既为了激发恐惧,也是一种伪装。
“不过,学姐。你说,会不会真有过这么一个人呢?该说是他的心境是麻木,还是凄凉呢,总之就这么寡淡地从世上划过。可能他的心早就不再真正跳动,又可能他从来就没有一颗心,又不会被任何人所记挂,这才化作了空心人吧。没有面孔,无法辨认,想要言说,却无法发出声音。在时间也不再流动的地方,明明和其他空心人离得这么近,却总是被幽闭在独属于自己的枯寂中。”
“那我们生活的世界,说不定空心人的数量比你想象的还要更多哦?”
“好可怕。”葵撇了撇嘴,忽然站了起来,微微倾身,看着露娜。“所以,学姐,你有一副让人听之难忘的嗓音,真的很让人羡慕。苦恼也好,心愿也好,琐事也好,肯定有很多人愿意去倾听你吧。”
你把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了。但露娜并没有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口,因为那肯定会让葵以为是被责备,好心也会遭到打击吧。
露娜也离开了长椅,有意避开葵的目光。月亮的行迹比起初慢上了不少,周期已长到小时为计。行动时间充足了许多,但联想到「冥月下的昨日街道」结局处,月亮终于驻足凝视,也封印了被它收入眼中的闯入者的命运,她却一点也欣慰不起来。既然正值下弦月,该尽快去商店街上的书店找找当地地图,就算文字没法阅读,至少镇公所的位置总会被醒目地标出来,多少能有点帮助吧。
但在书店门前,她不由自主地回头,又看了一眼早已停业的电影院。最醒目的大幅海报大概是个动作片,两名外国男子持枪对峙,背景里是爆炸后的炙热焰光和滚滚烟浪。不必借助任何文字说明,就能猜到大半剧情:背叛,至亲遇害,孤身复仇,追车,结局是两位主角先是用枪、然后是匕首,最终总会是赤手空拳地扭打成一团,他们中只有一个能活到电影散场。唯一不对劲的是,这两名男子都挂着令人不寒而栗的邪恶笑容,五官的位置也有些扭曲,让露娜有些反胃。
这类动作片曾被批量生产过,但好像在露娜出生以前就不流行了,只能供应碟片市场、以低成本制片的模式惨淡经营。露娜是在搜集和地下影片有关的灵异传闻时,偶然了解到上述情况。那时她突发奇想:制作这些没什么人看、也马上就会被遗忘的俗套滥作的的人是什么心情呢?可能也不会有太多伤感,不过是谋生罢了。而这样的电影出现在了影院最显眼的宣传栏位上,意味着这家影院在更早的时候就已关门大吉,占用的场地却没能转租出去。
“真像是老电视剧里才有的情景啊。好像在几年前那场地震后,被遗弃的小镇比以前更多了。”
若这里并非随时试图夺去人类理性乃至生命的里世界,就只是在某座无害的月下荒城,那么和刚结识的伙伴无目的地漫步,时而生出幽思,倒是幅令她神往的图景。当然,这样难为情的话,就像她心里许多其他的话一样,石子落进心水,泛出涟漪。等上一息一瞬,不再有荡漾,无言地止歇。
露娜坐在书店柜台后头,翻着一本笔记时,看到了这个词。本子里写着很多长短错落有致的句子,句子里散列着这样拗口的词;一如既往,拼读出的含义乱七八糟,但还是能瞥见它曾为诗句时的一抹残影。不一会儿,葵发出小小的欢呼声,双手举着一张地图,见露娜正在出神,便凑了过来。
“露娜,你在读什么呢?这里的文字,应该都看不明白吧。”
“是诗吧。小葵你读书这么多,也要多多运用你的想象力哦。”
“也许是书店老板写的吧。”顺利找到地图,葵好像心情不错,干脆依靠在了柜台上,话也多了起来。
“小时候我觉得经营书店是个不错的职业,有客人来就笑脸相迎,生意冷清则正好读书。可是,不是很早就有书店倒闭潮这样的新闻嘛,外加我自己平常逛的也都是bookoff这样的连锁店。所以,我这样的人还是没法靠开书店谋生吧。那之后也就不知道以后该干什么好了。”
“那么,”露娜合上笔记,把它放进挎包里召唤狐狗狸所用的五十音字纸旁边。“我觉得可以把这本无名氏的诗作带出去,就当是对这一晚、对这间书店的纪念好了。”
“恰恰相反,假如它真是不祥的载体,还会有人专门出高价收购。”
“是会有这种人的。我可是怪谈播主,你可以对我的阅历再多一点信心哦。”
最后一束月光也隐去了,商店街再度浸入那种有若黄昏的瞑色中。也许是时间用尽前的最后一次新月来到了。两人同时噤声,又同时惊叫起来。
“学姐,你是说地图么?”葵用另一只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都记在这里啦。”
“真是的,学姐!明明都这种时候了。不过,那张地图有些奇怪。为什么镇公所会在农田里呢...”
没过多久,露娜就知道地图上的“农田”到底是什么了。从商店街的尽头望去,她眼见的尽是玫瑰,暗红叠着深绿,像是缓缓流逝的悬空血河,一直向着这片常世的尽头流去,原本开阔道路也被侵夺近半,宽度只够两辆轿车并行。而在玫瑰之外,现出一道伶仃的楼影。那便是镇公所了。
“昔日玫瑰。”葵喃喃说道,把这个词念了好几遍。她翻出手机,一时间忘却了她那套关于不吉的信念,充分地释放了压抑了至少一晚的摄影冲动,大拍特拍起来。露娜注意到,葵没设锁屏密码。“Stat rosa pristina nomine...其实,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只是,文学少女的多愁善感?”露娜发现,自己越来越觉得捉弄葵很有趣了。
“虽然这条冥月街道有空心人一类超恐怖的存在,但,有学姐陪着我,还能见到如此不凡的景致,我应该,也是该感激这份幸运吧。”葵依旧是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但她就是这种一本正经的口吻,才让露娜难以应对啊。她只好赶紧采取一贯的对策,把话题立刻转移走:
“可我们该怎么过去那边呢?徒步的话,时间好像很紧张呢。”
葵转向入口处停着的一排自行车。她完全没有感应到对方的心思,这让露娜松了口气。
“虽说没时间考摩托车驾照,但骑自行车我还是挺擅长的。露娜,你要是不会骑的话,我载你也是没问题的。”
“没关系的,我可不想给葵添麻烦。”葵没再坚持,露娜想,她非常惊险地逃过了一劫。
葵也许是个文学部社员没错,但作为资优生,她的运动能力也丝毫没有落后。至少,她能做到全速蹬自行车的同时,还谈论着自行车引入国内的时间、以及为何女学生和自行车总是在描绘大正风情的小说中成对出现,而露娜单单跟上她就已经颇感辛苦了。
时间分秒推移,她并不知道月亮是否会毫无征兆地现身,降下已经迟到了太久的灾厄,而葵只是佯作轻松地讲些和自行车或玫瑰有关的逸闻。葵一定也非常害怕,就像她自己一样,但既然是两人同行,谁也不愿吐露这份恐惧、让对方也被迫一并承受。也许,不谋而合的矫饰也形成了一个气泡,把那些一个人陷入里世界时一定会有的阴暗念头阻隔在外。
如果能出去,以后跟葵偶尔夜游一下也不错——但那是不会成真的情形。露娜把这个念头排除掉,尽量专注于她缺乏论证、简单到吓人但也是孤注一掷的计划。就在自行车驶进镇公所门前的停车场的同一刻,月亮再度出现。这一次,不是从蛾眉月开始、依照月相图而变化,而是直接现出满月之姿。两人也顾不上泊车规定,一下车就拼了命地跑进楼内。幸好没有出现一道紧闭大门挡在面前之类的不幸状况——望着从报废汽车门缝、窗框等处钻出的更多空心人,露娜不免想到。
但现在甚至连这点感叹运气的时间都没有。露娜看了看手机,时间在向夜的更深处推移,但她可说不准屏幕上的数字会何时就再也不变。她匆忙照亮接待处贴着的房间分布图,然后甩开葵的手,转身喊道:
葵怔了一下,随即露出了一副有所觉悟的坚定表情。她把双手在嘴前拢作筒状,充当扩音器:
黑暗的走廊仿佛迷宫,以至于她数度迷路,耽误了些时间。但她终于还是站在了广播室门前。镇上的防灾布告就是从这里送出,经由电路,向遍布各处的高音喇叭扩散,确保镇上的每个角落都不得不听见。如果她在通过广播送出那副声音,这实际上是某种意志化身的月亮夜不得不聆听,或可令其意志也为之弯折。
她打开门,然后发现,房屋里亮如白昼。无数种声音,悲呼、诅咒、咆哮、责骂、戏谑、啼哭,种种悲苦之声,还有与之相对的狂喜的音乐,乘着月光,涌进她的脑袋,形成一百零七种当下立刻放弃、永远地留在这里,和葵一起不老不死地生活下去的理由。
然而,她也再次找到了冴月大人,神之使者,也是她的申明。冴月大人的形貌她虽目不能见,却凌驾于万千旋律而来,而祂告诉她——
在那之后,她好像魂魄离体,只是无能为力地看着原本属于她的身躯一步步向麦克风挪动,最终,变成了一具弹奏出人声的乐器。沉静的讲述为序曲音节,起伏的诉说为琶音,时而点缀的感叹是和弦,挑逗般的弹舌则是装饰音。
冴月大人用她弹出了一支献给月之街的奏鸣曲,而因为她是如此名贵的乐器,这演奏才如此完美无缺。原来,她并不是没有在世上留下痕迹的才能。想到这,她感到一阵幸福,做起了美梦。梦里有黑发、戴眼镜的女人的东西,和葵有些相像,但高挑很多、气质也凛然很多,会是冴月大人么?她开口询问,没有回应,只是感到自己又一次成了一根待指弹的弦。
有什么东西正轻轻拍着她的脸。搞什么啊,拿她当节拍器还是脚踏板了?她睁开眼,看到因光污染而稀疏的星空,霜月葵的脸,唯独不见月亮。没错,今天是新月时分,月亮不见踪影才是正常的,这说明她们确实回到了人间。
“你终于醒了,学姐。”葵原本是俯下身靠近她的姿势,这会儿又躲到一旁去了。她的语气有些紧张:“因为你一直说着梦话,我有些担心,所以才..."
”因为是你所以我只生气了一秒钟,而且现在已经原谅了哦。“
”真的吗?太好了...“葵没有看她,始终注视着校舍顶楼的地面。
”学姐好像是讲了个极其的恐怖的鬼故事,因为既可怕又吸引人,我听着听着,完全没注意到发生了什么,就回到了这里。奇怪了,学姐的鬼故事明明是广播出去的,所以我该听得非常清楚才对,但现在我只记得那种又害怕怕又着迷的感觉,情节全记不得了。“
看来,到最后,她也没能掌握从里世界自由往返的方法,换言之,无法随意见到她的神明,这让露娜多少感到有些挫败。不过,至少她把葵带了回来。总是过分认真、又单纯得不可思议的葵,并不适合那边。
“学姐。”葵好像有些迟疑。”我有个猜想,还请你不要笑话我。嗯,该怎么说呢,学姐的声音,有某种魔力吧?所以才要去找广播设施,让冥月也听见你的声音。“
”嗯...“这一刻还是来了。否认也是没意义的,接下来,葵大概就会以为,露娜是用声的力量来录制节目,才俘虏了她,而并非是受了节目本身的吸引。
”啊,那学姐应该也用这种办法来招揽观众了吧,真是太狡猾了。“
“小葵,其实,你也知道,你并没有很了解我。我很可能,就是那种人呢。”
“不可能的。学姐,你很希望有人能欣赏你的节目,也会为录制节目而想尽办法搜集素材对不对?如果只是享受其他人的追随,而非心意相通的理解,这不就没意义了?但是,你还是对我有所隐瞒,恕我很难忘记这点。再者,”她顿了顿,“即使你确实用上了那种力量,可我品味到的手心出汗的惊悚感,接触离奇未知的喜悦,却并不是假的。哪怕告诉我那是意志被操控的结果,也无法不把它当成我所知道的、唯一的真实。我是这么想的。”
用声的力量,能给人以不作假的幸福么...不行不行,再这样下去,她一定会落得个捂着脸逃走的下场,得赶紧把话题焦点转移走才行。
“你的哥哥,其实根本没见到什么老婆婆模样的黑影以至于成了尼特族吧。”
“如果你愿意为了哥哥而鼓起勇气找人帮忙,说明你们的关系至少不太坏。而在刚刚,你一句都没有提起他,也不曾怀疑过他的症状和里世界有所关联,怎么想,都不对劲。很是可疑呢。”
“别再说了,学姐,我认输!他这会儿不仅没宅在家里,甚至根本就在登山旅游呢,昨天还给我炫耀了一下行程。”
“其实呢,”葵转身,扶着栏杆,向着月亮不在的夜空,轻轻说道:“一直以来,我都在关注着学姐。我说过的吧,你很神秘,和再平常不过的我截然不同。凡俗的我想要和超尘的你说话、想要和你做朋友,也不算是不能理解的,对吧。有时看着你形单影只地回家,甚至会猜测,你是否是特意独行,好借着这独处的片刻喘息,去思念或凭吊着谁呢。明知一切仅出于我的想象,却也对这个虚幻的泡影产生了嫉妒心。我甚至都想用名字谐音来打开话题,‘你看,学姐,我们的名字都和月有关呢’——我还真是无聊。然后,我突然想到可以假装向你求助。哥哥如果听说了我编出来的故事,一定会笑着骂我两句吧。不过,过程有些惊险,结果倒是不差呢。”
“我说过的吧,既然你那时没有发问,有一个惊喜准备给你——”露娜下定决心,慢慢走向葵。
她如此地想就在此停住脚步,把片刻拖曳成无限,但是不可以。追寻那位大人,只是她自己的梦想,不该把葵卷进来。葵会有她自己的人生,即使开不成书店,她也一定能找到方向。
“晚安,做个好梦。等你醒来,你会忘记冥月之街,也会忘记今夜的一切。至于润巳露娜,她不过是个凑巧住得近的学姐,毫不值得留意。”
她扶住葵脱力的身体,把她移到通往天台的门边,确保她不会翻个身就掉下楼去。至于寝具,就委屈她一下,拿背包凑合当枕头好了。虽然今夜很温暖,但她还是脱下了自己的夹衫,把它盖在已经沉沉睡去的葵身上。
最后,还有件事要做。她从葵的口袋里翻出手机,找到葵拍下的玫瑰花田的照片,逐一删除。一生仅此一次的回忆就这么被消灭殆尽,果然,记忆的可靠性被高看了啊。很快,就翻到了最后一张,可她发现,自己迟迟无法按下删除键。屏幕之内,被葵称为昔日玫瑰之物永远地盛放着,并不知晓它刚刚免于了湮灭的命运。嘛,就这样就好了。即使葵翻看相册,也肯定会错当成随手从网上存下的,不会有什么后果。
她蹦跳着从楼梯上走下,脚步轻盈,犹如起舞。数着台阶,也并未多出并不该有的一级。葵一定可以回到了周而复始的常轨中,但她知道,从见证冴月大人的那刻起,自己就已经偏离很远了。升学或工作——安稳无趣的人生轨迹,变得遥不可及起来。
不知为何,她回过头去,但葵并没有在那里,也许是她的眼睛湿湿的,视线模糊了吧。她揉了揉眼睛,没有,葵没有在那里,没有一本正经地讲着让人难为情的话。只有应急灯对着她闪亮。
在这一刻,并未经历过亲人离世的润巳露娜,终于明白了,「失去」究竟是怎样的感情,而且觉得,那尝起来咸咸的,就像是泪水,或者海盐冰淇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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