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腐化沙鲸游弋于沙海,鲸歌空灵而渗人。大地间的沙尘被扬起,而后落下,继而再度扬起,再落下,周而复始。
那场自作自受的灾难带来了腐化,让一切变得荒芜。为了避免同胞们陷于腐化,她施展了那个未经验证的术式,将他们送到了未来。他们将沉眠许多年,直到世界变得安全。
腐化已经侵入她的骨髓,引发的痛感犹如幻觉,带着不真切的苦涩。
荒漠让她想起对末日的描述,阳光灼热,沙砾飞扬,巨物的呜咽回荡在空气里。
同伴远在时间之外,自己却只能通过等待盼望他们归来,想到这些,她忍不住再次叹息。
作为天使,她享有永生,但经年累月的孤独或许会将她逼疯,毕竟她内心的只是个人类。
岸边的浪花拍打着礁石,白色的泡沫在涛声里四溅。一座铁质信标伫立在浅浪中,上面挂着面蓝色的旗帜。旗帜被风刮起一半,因此能粗略看出上面的星星标志。
瑶光飞过去,取下旗帜,将它叠成方块放在胸前的口袋里。接着她看向大海,注目良久,下定决心般挥起右手,念出一段咒语。
整片大海剧烈晃动,从中间分开,形成两道高高的水墙,一线海底裸露出来。她飞进其中,穿过嶙峋怪石,抵达湿润细软的海底沙床。这里仍有一汪湛蓝的海水,水中静静躺着一块深红色耳朵宝石。她露出笑容,光脚踩在冰凉的水中,俯身捡起宝石。宝石内含无数针芒,日光在其间破碎,化作彩色的星辰。
瑶光茫然无措,恍然被回忆揪住,过了很久才鼓起勇气说:
她飞离此处,白色羽翼振起道道音浪。水墙坍塌下去,跌落的声响绵延不止,宛如闷雷。海面晃荡了数小时才平息。
她下定决心忍受不可估量的孤独,但体内腐化却告诉她时间不是唯一需要忍受的事物。腐化带来钻心的疼痛,让她的双翼颤抖,视野模糊,如一只中弹的雁鸟般在风中晃荡。她强忍痛苦,咬牙飞到海边的森林。她踩着枯叶落到地上,朝一座方形人造物走去。
这是一座带有禅宗风格的小屋,新建不久,却自带古朴风尚。
强烈的痛苦让瑶光倒在小屋前的石砖地上,几乎动弹不得。
恍惚间,她似乎听见有人向她走来,听声音似乎是个小孩。她透过淡薄的昏厥辨识着来人,发觉这并非幻觉,于是使出浑身力气撑起上身,颤抖地看着他。眼前有一位年老的古灵,身材矮小,面带困惑,似乎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唐岚没了……”瑶光悲伤地说,抑制着泪水,却最终还是抵抗不住哭泣。
老古灵叫塞贝纳,曾担任城市规划师,是这座边缘驻地的留守者,因为怀念过往的海岸时光而定居在此。这座小屋由他亲手建造,所有的材料都取自这片海岸。此刻他正施展悬浮术,将瑶光搬到床上。
小屋内点着熏香,气味十分清香。几根蜡烛在房间四角燃烧,套着一层玻璃。它们以永恒的姿态燃烧着,没有产生一丁点烛泪。
瑶光被放在土炕般的床上时已经失去意识,浑身发烫,汗液浸湿床垫,将周围的空气染至灼热。她皮肤表面生长出暗紫色脉络,沿着血管蔓延,发出脓疮般的臭味。
脉络里有着沸腾般的可怕响动,不时飘出几缕带着剧毒的黑烟。
黑烟在空气里凝缩成颗粒,被从窗子里刮来的海风吹到木质隔墙上,隔墙疏松的木纹瞬间变得扭曲,继而膨胀至三四倍大小。
赛贝纳无不被眼前的景象惊骇,他赶紧去到房间角落的药剂台,将几种应急药的浓缩液混在一起,摇晃后倒在一个瓷碗中。慌乱中,他弄翻蒸馏与萃取的玻璃器皿,强酸肆意流淌在玻璃碎片间,将木桌灼出一片白烟。
他拿着瓷碗快步走向昏迷的瑶光,却被她周遭的灼热的空气弄的晕头转向,脸部以及双手都有上不同程度的烧伤,一双眼睛更是干得要命。塞贝纳不得不闭上眼睛,靠记忆将碗中的液体倒进瑶光半张着的嘴里。之后,他赶紧后撤,去到洗手间,将裸露的皮肤洒上清水散热。
药液稍稍起到作用,让瑶光发出几声清醒的呢喃,却仅限于此,距清醒不知还要多久。她周遭的灼热并未褪去,还在继续升温,已将白色的床单染至焦黑,冒出阵阵糊味。
塞贝纳预感到这一过程将持续很久,便将家具一件件搬到庭院内,搭了座吊床,准备在海风中过夜。几天后,情况依然没有好转,保持着原样,半边房子甚至着起火。确认瑶光身体无恙后,塞贝纳打算在再建一座小屋,选址在不远处,期望瑶光醒来时正好能看见它。新屋按照两个人的需要设计,并且预留了三分之一的空间用以扩建。他清理出宅基地,准备好充足的木材与石料后立马动工。仅仅几周后,一座漂亮的木屋在他的手中诞生,除了日常所需外,他还建了鸟笼,期待用各种各样的鸟鸣填满这个住所。想到这,他立马返回旧住所,却只见到石墙倾倒,附近的树木焦黑一片。灼热的废墟却还在升温,根本无法靠近。由于高温仍在,他不太担心瑶光的生命,毕竟天使能在火海里畅游。但他内心的失落却无以言表。
过了这么久,他终于想起可以回唐岚看看,虽然他不喜欢那里的嘈杂。出发前他留了一封信给瑶光,放在新房子大厅的桌上,被一块拳头大小的绿松石压着。
他对这次远游并不抱太大希望,但事情仍远超他的想象。
当塞贝纳牵着矮脚马离开海岸,从一个洞窟走出,眼前的漫漫黄沙让他愣在原地。
在他的记忆里,这里应该是绵延千里的丛林,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他不罢休地继续前进,意在返回唐岚腹地。
行进数日后,他受困于沙暴,躲到一个内凹的岩壁下。在风沙间,他被干渴与疲惫折磨。由于没料到如此境况,他没有储备能支撑他走完沙漠的水量。虽然还有几瓶水,但他不敢喝太多,润湿了嘴唇就将盖子拧上。
他靠在背包旁,矮脚马的气味让他昏昏欲睡。在半梦半醒间,他感觉地面在震动,沙子像水一般流动起来。
矮脚马害怕地打起响鼻,蜷缩到角落。半响后,它又受惊似的窜出避风地,跑到柔软的沙地里,跑了一段路后陷进流动的沙子里,顷刻间被悄无声息地埋葬了。
塞贝纳猛然惊醒,却来不及去救矮脚马。因为他感受到某种悠远的声音夹在风中朝这边刮来,直直击中他老迈的心脏,将这肉做的玩意捏泥巴似的把玩起来。疼痛没有袭来,或者没有立刻袭来。
就算这样,塞贝纳也感到非同寻常的恐惧。他感觉自己的要害被某种无形的东西掌握,仿佛只消一个响指,他就会命丧黄泉。恐惧让他颤抖,让他缩成一团,不再幻想抵达唐岚的美梦。他也许回想起海边的生活,也许什么也没想,只是屏气凝神,等待一切过去。
整片沙地开始流动,如海水般掀起一道道波涛,却比海浪厚重千倍,每次起伏都有着地震般的气魄。几番下来,似乎整个天地都颠倒了过来。但这仅仅是前兆。浩瀚而空灵的声音从地底传来,沙子忽的往上涌,接着如瀑布般散落下来。沙子下露出一片暗紫色,看上去像是阴影,直到数颗血红的眼睛出现,塞贝纳才意识到这是某种生物。
它从沙地里跃出,庞大的躯体遮天蔽日,暗紫色表面附着无数白色物体,它们飞速移动,从一个凹陷跑到另一个凹陷。这些白色的物体目测有四五米大小,但与它们所寄居的巨物相比,亦如蝼蚁与大象差别。庞然巨物已经跃出沙面,他外形像是鲸鱼,但大部分表面长着扭曲的骨质。在空中,它发出可怕的鸣叫,再次让塞贝纳的心脏震颤不已。接着,它落向沙漠,击起海啸般的动静,大片沙子铺向四周,几乎将塞贝纳的藏身处淹没。沙子渐渐落下,失去了液体的特征,不再流动,沉甸甸地留在地面。与之前相比,原本的沙丘变成平地,原本的平地变成了沙丘。
沙尘暴忽然变得强烈,遮蔽天光,将整个世界搅成黄色。
塞贝纳没有顾及肆虐的沙尘暴,背起一个小包,摸着受挫的心脏,疯了似的逃离此地。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找到回海边的路,只想赶紧离开,别无他想。什么唐岚,什么瑶光,全都被他抛至脑后,催促他前进的只有漫无边际的恐惧。狂奔了一小时,他稍微冷静下来,爬到一座沙丘上,眺望远处,模模糊糊地见到自己上午刚做的信标。确认不是蜃景后,他打开水壶猛灌一口,然后向那边走去。
走出沙漠、回到海岸森林已是两天后,他对返程几乎没有任何记忆。谁会去记这种事,能回来就不错了。
他回新居前先去旧屋那看了一眼,废墟没有变样,甚至更热了,部分石块几近融化。瑶光的苏醒大概遥遥无期。他回到新居,那封信当然还摆在桌上,落了些灰尘。他无心关注这份徒劳,疲惫地躺到床上,睡了一天一夜。
在梦中,他见到过去的朋友,他们在一张圆桌前召唤塞贝纳,邀他共进晚餐。桌上摆着他喜欢的旧传统美食,千层饼酥脆无比、酱猪腿香味十足、白米饭带着苦涩的甜味滑入胃袋……朋友们片面地笑着,没有情感,像是戏剧桥段里的捧场声。他悲伤地意识到这些都是幻觉,是梦。
他原来如此渴望这等聚会场面。他过去以为自己离开唐岚的原因是厌恶接连不断的宴会,厌恶那些狂欢与喧闹。其实不然,他只是讨厌宴会的中心远离自己。
在世界伊始,众人靠住窝棚度日的时,他测绘地形,考察土质,选取了一片临水的平地,并绘制了一张可供十万人居住的城市规划图。这张图引发众人对于业已丧失的对于城市生活的向往,纷纷响应他的号召,建造巴别塔般的梦幻城市。直到城市完工前,他都是晚宴里讨论的焦点,求师拜艺者数不胜数。但随着城市建成,人们的关注点转移到向外探索与魔法实验中。
他渐渐被冷落了。但他不甘寂寞,呕心沥血,潜心规划起一座只可能存在于幻梦中的奇迹都市,在这幅图景中,人、自然、魔法、其他物种浑然一体,达到难以概述的绝对平衡。他将这座城市命名为亚晓。
这座城市并没有引发轰动,只引来少数几人的称赞。他厌恶这种状况,借着一次外出考察离开唐岚,决心永不返回。至今日已有半年……
醒来时眼角似乎有泪,塞贝纳再次看向旧屋,期待瑶光醒来。
他第一次感到彻底的孤独,绝望地看着澎湃不止的大海。海风带着咸咸的味道,海鸟聒噪个不停。他落寞地看着地平线,心中感慨万千。
长此以来,他以避世为荣,并观赏着这种精巧的心理。但当世界消失,他避世的意义又何在?只剩下一片虚无?决不能这样,世界并未真的消失,只是隐去形体,时间会将它虚伪的外皮磨去,洗刷出坚实而璀璨的内在。
为此他需要为同伴准备住处,毕竟唐岚已成一片沙土。于是,在他余生的六十年间,他经营树木,寻找石料,陆陆续续建起上千座屋舍。它们集中在阳光充沛的海岸上,俨然是座风景秀丽海岸城镇。城镇规划严谨,医院、学校、商铺、码头一应俱全,还有两条宽阔的大道通向还未营建另外两座城镇。他起初规划了一整片海岸,足足有七八座城市,能容纳唐岚的所有人。
随着岁月流逝,他渐渐老去,无力建造新的屋舍,孤独地坐在属于市政官的办公大楼内,看着花园渐渐枯萎,最终也没等来一个朋友来访。他悲伤地渡过最后几天,临终时只有几只小狗陪着他。他用最后气力写了一封信,塞在信封里,用火漆封上。做完这些后,他满意地坐在躺椅里,高贵而典雅的死去。小狗们知道主人逝去,哀嚎不止,在之后的十年里充当着小镇的护卫,驱赶不小心到访的狐狸与野猫。再然后,狗群因为食物匮乏迁去远方,离开父辈居住的城市。此后,小镇空无一物,日夜被海风侵蚀。
一百年后,瑶光从火一般的梦境中醒来,感受到腐化褪去大半。她踢开身上的石块,拭去灰烬,发现自己赤身裸体,不由得羞愧。
见到周围的一片荒芜,她长叹一声,又看了看紧握在手中的宝石和那块叠成方块的旗帜。她将旗帜抖开,围住下体,走出被杂草宰制的废墟。
在瑶光的记忆中,这里是唐岚的边缘驻地,有一位老古灵留守在此,他住在一座古风庭院内,样貌随和却不乏坚韧。但此刻,各种植物占据了记忆中庭院,高大的树木静谧地挺立,随着海风缓缓晃动,大小不一的树冠拼凑着天空的剪影,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影子。倾倒的枯树嵌入泥土,稍微向左倾斜,大部分已经腐蚀,菌类在它的背面叠出一朵朵白色伞盖。被枯叶与泥土覆盖的地面中隐约可见长满苔藓的砖石,业已破碎的它们沉入岁月,沉默而倔强地表示着它们经历过的一切。
瑶光担忧时间飞逝,害怕仅存的故人逝去。她犹豫地走出丛林,在明朗的阳光中见到被海槐树贯穿的小楼。巨大的树冠穿过屋顶,继续向上生长,撑开华盖般树冠,不时有明黄色的小鸟飞入其中,织出悦耳的鸣叫,为巢中的幼鸟带去食物。那些半倒的石墙与海槐的枝干共生,半倾斜着,构成的空间被幼鹿当成家。一条隐隐约约的石板路沿着缓坡通向小楼,几乎被泛滥的花丛掩盖,黄的、蓝的、红的……各式各样的花在阳光下闪烁不止。瑶光恍然一阵眩晕,哽咽起来,不忍在这里多停留。
她双翼一展,飞入空中,又见到不远处被废弃的城镇。心里一紧,希望开了又谢。她发觉城镇已无人居住,早被各类杂草与乔木侵占。最高的一颗树有三十米高,大约在此生长了六十余年,但城镇被废弃的岁月远比六十年长。
她飞过树木,落在城镇的主干道上。雨水与植物让路面变得破碎,砖块上的星星标志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侵蚀的痕迹。她光脚走在上面,茎秆长毛的草木不停刮过她的小腿,抖落一串串带倒刺的坚硬种子。
路通向一座颓败倾倒的半朽木屋,墙面被爬山虎覆盖,窗户上的玻璃支离破碎,一面千年不腐的旗帜飘扬在木屋前,它的材质与瑶光身上这条相似,并且都绘着星星。这是唐岚的标志,业已化作沙尘的过往。旗杆被植物攀附,绿色毫无羞耻地侵占着属于旗帜的领土。在靠近旗子的地方,植物呈现出被烧灼的迹象,越靠近旗子的部位越明显,仿佛有一股奇异力量守护旗帜不被绿植掩埋。事实上就是如此。
瑶光认出附着在旗帜上的魔法,发觉它已在海风中衰减百年,不由得伤感。因为这可能意味老古灵的逝去。她哽咽起来,走向那座木屋,拼命告诉自己这就是自己将要忍受的一切。她鼓起十二分的勇气,跨过疯长的花丛,径直走进木屋。木屋内陈设与废墟别无二致,覆盖着一层灰,不时有鹿脚印点缀其间。她紧张而恐惧地拜访每一个门毁墙消的房间,空荡与虚无在浮尘间涌现,变成一道道落在地面的光斑。她不舍地离开一层的最后一个房间,踏上依旧稳固的楼梯,走向二楼的藏书室。
瑶光慢慢推开一道嘎吱作响的门,见到一具骷髅坐在安乐椅上,衣着华丽,手握羽毛笔,内部七零八落,全靠衣服外部的铁质支撑维持着形态。它的眼窝空洞,望着门口。或许直到生命最后一刻,他都在期盼故人来访。骷髅身前的桌上摆着一封信,上面盖着层灰,火漆上的图案难以辨识。但瑶光能看出这是唐岚的闪烁星。她小心翼翼地从骷髅骨质手指间拿起信,拆开它,抽出一张泛黄的信纸,上边的文字稍微有些变形。
唐岚似乎因为某种意外消失了,但我相信大家并没有消失,而是……好吧,我相信你们会回来的,这座城镇就是为了你们建,希望地方够。如果不够,我还画了好几幅规划图,不过就有劳你们动手了……
瑶光读完信后内心阴郁,却没有眼泪,绝望地躺在腐朽的地板上,痴痴地看着空气中的浮尘,感觉自己也和这些浮尘般没有凭依。虚无与失落包裹着她的思绪,让她害怕,让她有自杀的愿望。她忽然意识到两人几乎不相识,活在不同时间,却需要对方的抚慰。
塞贝纳的余生是孤独的,建造了一座被海风居住的城镇,等不来同胞,只等来废墟。但废墟并非全无意义,它象征着业已消亡的存在。瑶光抚摸地板卷曲的木纹,想象着塞贝纳制作它时的模样,那一定是个久远的午后。
她拭去不存在的眼泪,站起身,走到书柜前,搬出一个被熟牛皮包裹的方形物件。它被细绳绑牢,绳与绳之间构成一个“井”字。瑶光用牙齿弄断细绳,剥开一层层发黑的皮革,发现这里面包裹着一本线装书。它的封面看上去很新,只有边角微微泛黄。
书里记载着这个城镇的规划图纸,相当详细,每副图、每个字都是赛贝尔亲自写画的。这里还记载着获取和加工建材的方法,同样很详细,透着一股做学问般的刻板意味。接着,瑶光打开其它物件,里面装着其他城镇的规划方案,只不过没有最先那本详细。她将书垒在一起,搬着它们离开这座房屋。拎着这堆书,她展开双翼飞到空中,再一次俯瞰这座城镇。她脑海里忽然飘过一个念头,于是在靠海的地方找了座残缺的高塔,落到它的屋顶,开始一本接着一本阅读那些书。她对书中的内容丝毫不敢兴趣,只是在寻找塞贝纳存在过的痕记,她寻找个人化的语句,寻找涂改的痕迹,寻找塞贝纳可能留下的调侃和格言,但这些严谨的文字让她的愿景扑了空。她感觉到这些文字如僵尸般没有生气,一个个悬置在人的情感外,犹如宇宙间的星辰般遥远。
她遗憾地将书一扔,转头看向暗蓝色的大海。起伏不定的水面分外无情,因为就属它在这百年里没有任何变化。她真想好好发泄,打坏几面墙,折断几颗树,或者将这不近人情的海搅个天翻地覆。但她收起了这些想起法,觉得这样毫无意义。她继续看着大海,露出肃穆而悲伤的表情,一直看到夕阳垂落。
她忽然忆起某个过去,但为了不流泪,她停止了回忆,飞往城镇中一家餐馆。
餐馆伫立在一个十字路口,外观完好,墙面满是爬山虎。她在餐馆储藏室找到些能够保存上千年的压缩食物与低度酒,它们被整齐地摆在架子上,数量可供十个人吃上一年。瑶光随便拿了点,走到餐馆二楼露天的平台,在一个尚未朽坏的桌椅上吃晚餐。
在她的记忆中,自己仿佛前几天还在唐岚,周围满是欢声笑语,不管吃什么都美味无比。但现在,她感觉自己无论吃什么都会味同嚼蜡,连悲伤都不能让食物变得苦涩。她尽可能将肚子填满,重新回到那座高塔,翻开那些书,又看看颓败的城镇,决意将城镇复原至曾经的模样,以纪念塞贝纳六十年的等待,即便她对建筑一窍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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