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咖啡店和考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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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我和这男的几率能有多大？”
“没咱俩几率大。”
又是一个晴朗的上午，又是一场失败的相亲。
每次小赵同志相亲失败后，都会来打扰我赶稿。但能和她见面聊天浪费时间，也不能算是件坏事。
高三那年，我被青春期的生长激素冲昏了头脑，趁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在一间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对她表白，没有用花，而是一套《魔法骑士》。她当时同意地不假思索，脸上笑容如同直射北回归线的阳光，只是恋情终止与夏至，当我乘坐飞机穿越秦岭淮河线后，我俩手腕上的红线就断了。
研究生毕业后，我迎来了文科专业的经典失业剧情，工作处处碰壁，过得不如蚂蚁。
而她则回到县城，当上了一名光荣的特岗教师，在离国境线最近的乡镇中心校里教小学。镇子依河而建以河为名，名叫木丹，河流自长白山北麓发源，划着圆圈流淌，最终汇入日本海，成为汪洋大海中不足一提的一股水流，哪怕它被河流两岸的人民尊为母亲。
在汇入大海后就寂寂无名这一点上我还挺随妈的。 
很快我就坦然接受社会化失败的现实，也回到了县城，写网络小说，当自由摄影，收入倒也能让我接受，只有我爹不能。他这辈子勤勤恳恳，吃了苦中苦也没当上人上人，被他寄予厚望的儿子，当然也没有。
从祖坟冒青气到家门不幸，只是走入社会的距离。
好在我和小赵同志不再是异地了。虽然好马不吃回头草，但我匹难得的劣驽。
“我妈不会同意的。”她说。
“搞生殖隔离是吧。”我说。
“大文豪就是会说那招人膈应的话。”
“你不膈应我就行。”
“我膈应死你了。”
“你死我立马一起殉情。”
“我求求你长大一点。”她把杯子放下，放得很重。
“变成无聊的大人吗？”我不敢和她对视。
看见她这张脸，看见她这双无需美瞳就熠熠生辉的黑色眸子，看到她衣领上方粉白的皮肤，细白的手腕以及瘦削的肩膀，我就会直接宕机。
我很喜欢她，喜欢的不得了，喜欢到把她所有的相亲男生都写进了小说里，变成主角扮猪吃老虎时的炮灰。喜欢到我笔下的每一个女主都是以她为原型。没有艺术家不爱自己的缪斯，但是她就是我的缪斯。
高三那年是如此，年近三十时亦是如此。
“网文能写一辈子？”她的语气有些认真。
“要是能中一个亿的话。”我回答道。
“你现实点行吗？”她说完直接离开，留我独自和她余留的香味独处。
“什么叫现实？”我回复道，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现实就应该立马爆炸。”
这是老杨的经典台词，他是我们的共同好友之一，三年前就考上了公务员，代价是意中人远走南方入职大厂和高富帅结婚。
独处会让时间流速变慢，从怀里掏出根烟叼在嘴里，没敢点。仰头看着包间天花板，大脑在慢慢从刚刚的宕机状态下恢复，如同ku800挖掘机开始工作。犹豫再三，深呼吸了几次，确定包间内没有香味之后，我点上了这支烟，就像汽车启动时那样，尼古丁进入身体的那一刻，灵感的油门开始零百加速。
还是抓紧赶稿吧。
晚上五点，我准时离开咖啡店，装作自己朝九晚五的样子。预想中的晚霞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场春末难见的瓢泼大雨。
我刚要拦出租车，却看到她的车停在了门口，我习惯性地开门入座，并且报了手机尾号。
“1984。”我说道。
“你这种人就应该被真理部送去劳改。”她说。
县城的三月少有会下这么大的雨，可能是今年日本海的暖湿气流比较调皮。车里的味道很淡，她也开得很慢，音响里传来孙燕姿的老歌《遇见》。每次听到这首歌，我总能想起《言叶之庭》。我在副驾的座位上竭尽所能地舒展身体，幻想着这是我和她婚后生活的某一天：明明大雨瓢泼，却会为了想吃春英水豆腐家的汤饭和米肠冒雨驱车出门。情侣睡衣在走出车门的瞬间淋湿，春英阿迈把炕烧得发烫，水豆腐热气腾腾，米肠今天也多切了几块。
“人才引进今天能报名了，硕士学历免笔试。”她的话把我从幻想中踢回到现实。
“行。”我回道。
“你想通了？”她问道。
“没有。”我说道。
“随便你，我也不是非你不可。”她说道。
“对，你是非私有制单位编制内工作人员不可。”我回道。见烟盒里还剩最后一根，拿起来叼在嘴里，没有点燃。
“QNMD。”她突然把我叼在嘴里的烟拿走，在手里捏碎后顺车窗扔了出去。几滴雨水被风带来冲进车里，撞在我的脸上。
“滚！”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大喊。
“到家记得转我烟钱，一盒十八，四舍五入一根一块。”我故作潇洒，下车离开。
车门关上的一刹那就启动了，离开的迫不及待，新能源车听不到引擎轰鸣，让车辆启动变得了无生趣。就像我现如今的生活。
回到家后，第一件事就把人才引进的考试报名，挑了她所在的乡镇，是个基层岗位，限研究生应届，驻村岗位。我看挺好，比起办公室生活，我更想脚下沾满泥土。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一个月后，面试当天，我这个岗位招了三个人，面试题目挺土的，什么人际关系，组织一场活动和怎么建设家乡。我对答如流，对面主考官听得频频点头，走出考场时我自信满满，拿到成绩时不出所料，83分，工作人员说这是上午全场最高的。
一周后成绩出来，我是第二，第一比我高了0.3分，喜闻乐见的光荣落榜，既是报应也是活该。
但是当晚老头比我还失落，半夜我赶稿中途上厕所，听到卧室里他跟我妈念叨：“要是我能认识几个领导多好。”
从小到大，我自认对得起他，只是这句话让我有了愧疚。
有时候人确实是需要长大一些。
日子一天天过去，老杨依旧每天忙忙碌碌，小赵同志也不再找我。小说又是不出意料地扑街，完结的那天下午，我拎着电脑走出咖啡店，当天的天气很晴，太阳晃得和面试那天如出一辙，我突然不想迈开步子，索性蹲在地上抽烟。点燃一支，吸了一口，呛人，难闻。
第一次如此想戒烟。
手机突然来电，我不想理，但震得心烦。
“县里要成立文旅公司，招个会写字的。”电话接通后我才发现竟然是老杨。
“杨科长百忙之中……”
“地方性国企，五险一金，工资比我高，详情发你微信了。”不等我回话他就挂了。
打开微信，收到几份文件，简历模板和报名表格，还有个压缩包，里面是空的，但文件夹做好了归类，短篇小说，长篇选段，照片集和投稿采纳情况说明，压缩包的文件名叫作品集。
真细致，难怪已经是科长了。
我给她发了条消息，问道：“国企行吗？比公务员挣得多。”
当晚睡觉前，我收到了她的回答：“你先被录用再说。”
春天随着五月的结束而彻底结束，县城在六月时暑气开始蒸腾。我如约参加面试，凭借着985硕士的学历硬件和小羊精心帮我准备好的作品集，我在一众应聘者中脱颖而出，顺利入职。老爹老妈很高兴，老杨也很高兴，她也很高兴。
为了庆祝，老爹还下馆子摆了一桌，除了我们一家三口之外，还有老杨父子，以及她家三口。她老爹和我老爹是战友，俩人可谓情深义重。
更催人泪下的是，全县常住人口80多万，而我只有这么两个朋友。
席间大人们的话题集中在军旅过往，生活日常以及晋升到四级主任科员的老杨上，我俩偷偷溜出，蹲在饭店门口，看着夕阳落山，群星携着夜幕降临，我想要抽烟，再度被她掐掉扔了出去。
“国企行吗？”我问道。
“凑活吧。”她说。
“生殖隔离呢？”我接着又问。
“还行吧。”她回答。
“还相亲吗？”这是我最想问的。
“下周有一个，领导介绍的，不去不好。”她说。
“那你把烟钱转我。”我说，但只收获到一个白眼。
一周后，咖啡店，我贼心不死的又开本新书，正在构思的时候，花枝招展的小赵同事坐到了我的对面。
“你不要告诉我一会你的相亲对象要霸占我的专属位置。”我没抬头，手指在键盘上装模作样地码字。
“你就是我今天的相亲对象。”她说道，同时把手机递过来给我看，上面是一套《魔法骑士》，但是缺了一话。
“什么时候给我补上？”
“现在立刻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