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东瀛之前,早早地就把文件夹建好,取名为「东京的 1/ …」,省略号内是预设拍摄照片数目,数以万计,对自己扬言要用富士再走森山大道走过的街头。我回来已经一周,文件夹内还是空的,这不是出了什么意外,而是我就没怎么拍,在东京的第一天我失眠,也失焦。
请允许我写点什么,这么多天不写东西,对我来说简直失常。我每天在文档内写要去的地方,按时间轴排序,日行几万步,眼睛接触的信息密度太大,层峦叠嶂,几次忘了喝水。晚上躺下了,脑子里都是线,因为忘记了本来在路上想写的几句话,再坐起来写实在困难,榻榻米上基本没有沙发,我就继续躺着,想明天应该记下点什么,而「记」实在是反创作,那种真正值得留下的,都是过了一段时间忘记后再捡起来的零碎事物,直到现在,我面对东京的地铁还是会有点晕眩,日本人也晕眩,有几次我问路,对方也装模作样地摆弄一下手机,然后说不知道。
这不是一篇游记,没有任何出行的参考,这是篇细碎感受,是浅草寺的一张签 —— 和一众老外排队,就为了几句话,再拿出翻译软件解读,神谕变成比较文学,似是而非。体验看似连绵,其实是完全碎片化的。制定一个出行的策略,需要从交通和途径地点安排,时间有限,这让漫游的精力成本极高。这是一座有计划繁忙的城市,精密运转,连娱乐都要暗自遵循着某种规矩。东京上空总悬浮着一堆问号,它们尽管被解决,却还是会再冒出来。东京的文化和消费永远绑定,因为有的人一提东京,动不动就「里原宿」「代官山」,这里从不缺消费场景,我在VISVIM找到一件外套,止步于价格。第二天,看见Eric Clapton在演唱会上身,有种奇妙的巧合。消费拉近也拉远了我和偶像的距离。
所以照片在这里,显得多余,照片的内容就是符号,照片从记录信息,抽象出来转变为创作,再回到了手机里,催生出服务于交际的冲动。照片从不再珍贵,照片的碎片化成为了一种讲述障碍,没什么地方比东京这座城市更混沌了,嘈杂的街道,奔驰的地铁,信息的密集程度都显露出空虚的危机。东京可以把一切都景观化,扭蛋把万物装起来,仅需投几个硬币就可以拿到手里。手办是另一种形式的照片,让虚拟更可感。
当然,我拍的不只是东京,我钟情于富士的「氛围感」,这不止体现在X100VI这台相机上,我没办法把整个东京都放进来,很多时候,我一打开相机,有些氛围就消失了,如富士的一款胶卷滤镜所言:呈现平静画面。我的理解是最好拍点静止的东西,这绝非是我不会抓拍,而是相机绝对没有手机反应快,更快的是把 Go Pro 挂脑袋上的人,我觉着其实他们更接近照片的本质 —— 记录符号。森山大道说拍照的要义在于找到眼前「尖锐的反动」,为了更反动,他后来拿宝丽来拍,也几乎张张大师。东京让他疲惫,并大量消耗了他创作的热忱,所以他去北海道待了几个月,又因为北海道太平静了,没施加给他什么创作冲动,拍了几卷所谓「不满意」的东西后再回来。
在东京,我的镜头不再捕捉猎奇,有可能是一种即兴的好奇,它是很负面的,如鲠在喉的,有种较劲在里面,但又不想被解读为彰显和装点。它让当时的我不那么舒服,甚至想赶快离开,却又禁不住回头再看一眼,进而怀疑这会持续多久,和后面会怎么样。拍摄是一种主观的行动,我看到一个场景,想留下来,有点个人意志在快门里,你不能把一切都想好了再去按,因为时光飞逝。在东京的大多数时候,我又陷入虚无 —— 「拍这个又有什么意义」,当拍东西再也不是为了好看,涌上心头的问题淹没了那种打响指一般的猎奇,你便知道时间的钟摆在变慢。我大致拍了几百张照片,选出了九张,让图文相符。
正如去一个没到过的地方,多少有点期待在这里,这很好,但这早已不那么重要。就像回来后才会意识到杨絮纷飞,它不在的时候也没注意到到底少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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