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森塔小妞,看得出来,你比他们都强,从你跳到桌子上我就知道了,我也想跟你详细说说有关米尔卡的一切,但现在有人急着听关键的地方呢。”斯兰卡阴阳怪气地说,“是这么回事,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从一个多月前开始,村子里突然就陆陆续续有人染上了疯病。那些人还没有彻底失去理智前是这样说的:他们刚开始只是觉得头晕眼花,身体轻飘飘的,好像踩在棉花上,一出门就觉得眼前颠三倒四,摸不清方向,常常走着走着就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后来,头痛和肢体不协调越来越严重,以至于连门也出不了了。到了最后,用他们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觉得从自己眼中看到的世界发生了彻底的变化。问题就出在这里,到底是什么变化?可惜那个时候他们往往已经丧失理智,话都不能说了,就像现在的米尔卡这样。”
“村子里的医生是怎么说的?”库布太太问,“乌尔诺先生,他还好吗?”
“连乌尔诺先生也完全摸不着头脑,这几天他开始怀疑这是一种新兴的疫症,不然没法解释为什么发疯的人越来越多,没准儿是互相传染的。不过,我不太同意他的看法,自从米尔卡出事以来,我就一直在她身边照顾她,这么久了,我却没有被传染,这不就是证明么?”
“也许他们不是互相传染的,而是被一种别的东西感染上的,比如说,某种动物或者水源。”罗妮补充道。
“有这种可能,不过这样一来,我们要考虑的范围可就太大了。而且有一点同样说不通,我和米尔卡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每天形影不离,经常同吃同住,她接触的东西我也几乎都接触过,为什么我一点问题都没有呢?”斯兰卡说。
“会不会是因为你本身就很特别呢?斯兰卡,你的身体一直都很强壮,精力充沛,每天在森林里探索,也许你的抵抗力比普通人要强得多。”库布太太说。
“西西娅宝贝,你要是这样想的话,那就太小看米尔卡了。你刚才也感受到了她挣扎起来有多吓人了吧,那丫头的体力可一点也不比我逊色。”斯兰卡反驳道。
听到她用“丫头”这个词形容那个头发已经半白的老妇人,罗妮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怎么,罗森塔小妞,你对我说的话有异议?”斯兰卡立马说道。
“如果既不是人和人互相传染,也不是动物和水源出了问题,更不是斯兰卡你的特殊体质,那可就真没有头绪了。不如我们想得简单点,斯兰卡,疯病出现之前,村子里有过什么异常吗?或者有没有发生什么新鲜事?”罗妮又问道。
“葵托能有什么新鲜事?这里的人除了种花养花哪还有心思干别的?”斯兰卡回答。
“总之,先别管这么多了,说到底,这里的一切都跟你们没什么关系,你们还是快回伊西多拉去吧。西西娅,你那个女儿看起来弱不禁风,可别叫她在这里染上什么病。对了,你怎么突然想到来葵托的?城里的人也知道这里出事了?”
“不,我们来是为了蕾斯。斯兰卡,因为葵托断供了月兰花,所以蕾斯需要的一种药剂配不成,我们就只能到这儿来找月兰花。”库布太太回答。
“这个容易,我想村子里还开着的几家花铺肯定还有月兰花,咱们这就去,拿到花你们就立刻回家。”
“斯兰卡,跟我们一起回伊西多拉吧,葵托已经不安全了,求您了。”
斯兰卡回头看了看女儿:“西西娅,你知道的,对我来说葵托就是最好的地方,我绝不会离开,而且,我怎么能把米尔卡独自留在这里呢?”
库布太太对斯兰卡特立独行的执拗性格最为了解,见她态度强硬,给出的理由又无可辩驳,于是只能同意了。
米尔卡也安静了下来,她闭上了双眼,像婴儿一样陷入了睡眠,全然没有了之前的歇斯底里。
他们出门去找蕾斯和库布先生,看见他们两个老老实实地站在离门一丈远的地方,库布先生指向远处的某个地方,蕾斯正顺着他指的方向眺望。
“既然你们是为月兰花来的,那咱们赶快行动吧。”斯兰卡对库布先生说。
斯兰卡审视了所有人一圈道:“罗森塔小妞和西西娅,还有库布,你们三个去花铺买花,西西娅,花铺在哪你还记得吧?”
斯兰卡接着说:“蕾斯是病人,就和我一起留下来照顾米尔卡吧。”
大家对这样的安排都没什么异议,尤其是库布太太,看到斯兰卡愿意和外孙女独处,也感到高兴。
希望斯兰卡了解蕾斯后能够更喜欢她一点,就像她表现出来的对罗森塔的喜欢一样。蕾斯本来就孤僻,她虽然看起来安静恭顺,但一定也渴望外婆的关爱吧。
商定以后,两拨人便分头行动,斯兰卡和蕾斯回屋休息,罗妮和库布夫妇向山下走去。
上坡难,下坡就更难,蜿蜒的泥路宛像涂了油一样湿滑,罗妮他们只得紧绷着小腿,一步一顿地慢慢往下挪动。
到了山下村子里的时候,三个人都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
走了一会儿,三个人都没有说话,罗妮总觉得空气中有一种奇怪的氛围......可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库布太太,你,你多久没回葵托了?”她硬着头皮问道,“有斯兰卡这样的妈妈,你小时候在葵托一定过得很有趣吧?”
“你觉得呢?罗森塔,你喜欢斯兰卡吗?”库布太太反问。
“那当然啦!斯兰卡很有活力,这么有活力的老人家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她总觉得自己不会老,但她还是老了。罗森塔,如果你见过年轻时的她,就会觉得现在的她已经很老了。”库布太太说,“很诧异吧?在我小时候,斯兰卡还正当年轻,那个时候,她的活力,她的奇思妙想,她的热情,简直像喷发的火山一样热烈,你能想象那种闹腾吗?”
“村子里的人也不太能理解她,一个年轻的母亲,成天往森林里钻,鼓捣什么猎具、农具,研究花花草草小动物,很奇怪,很不合群。虽然我和斯兰卡的个性很不一样,但我能理解她,我对她做的一切事都没有异议,因为她做那些事的时候很开心。”
“没错,不过我不像斯兰卡那样依赖葵托,结婚后我就搬到了伊西多拉。”
走过一段小路后,他们来到了一条小溪边,溪水欢快地流动,发出悦耳的声音。
溪上有一座旧木桥,库布太太说,那是用一棵巨木的树干做成的,两端深深嵌在溪水两岸,不知道过去多少岁月了。
罗妮喜欢这座桥,微风吹拂过溪面的时侯,好像在和古桥说悄悄话,古老的灵魂互诉着古老的语言。
“桥那边就有很多家花铺,葵托人种花爱花,家家户户都在屋里摆花,花铺是他们最爱逛的地方。”
罗妮和库布太太聊得越来越投机,只有库布先生一直一言不发,看起来有点儿心不在焉。
过了桥,沿着一条石板路拐向西北,经过三五栋围着篱笆的房子,闻到空气中越来越浓郁的花香,人还没缓过神来,一处不大不小的广场出现在了三人眼前。
库布太太所说葵托村民的爱花真是不假,从村口走到这里这么长的路,罗妮都没见到哪条路是铺上了石板的,唯有这儿,从过了溪水后,到处都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
广场西边的平地以及背后小山丘上稍高些的地方都是错落有致,精心装扮过的花房,上上下下簇拥成一团,像极了贵妇人那高高耸起、堆满珠翠的发髻。每一家门口满眼都是各色怒放的花朵,被主人与各种绿植恰到好处地搭配在一起,相得益彰,欣欣向荣,在晴朗的天空下焕发出一派夺目的光彩。
靠着小山丘的平地上,花铺一家挨着一家,连成弧形的长条,每一家门口,都高高地挂着别具一格的匾额,匾额上题着字,或两个,或三个,或四个,是花铺的名字。罗妮看到其中一家花铺的匾额上只有一个字——“红”,意思是这家花铺只卖红色的花朵吗?
广场东面临着罗妮他们刚跨过的那条小溪,广场中间设置了一处雅致的圆亭,亭外用半人高的竹篱围出了一个小院,竹篱南边儿开了一扇小小竹门,竹门开着,但亭子里并不见人。
其实她对山丘上的那些花铺更感兴趣,不时向上面张望。那些花铺在设计时,因为考虑到要和山势及周围的自然环境相融合,所以形态各异,布置上也是独具匠心,更有野趣。从下往上看,罗妮瞧见几条婉转袅娜的小路缓缓往后山绕去,可惜目力不能及,无法看到更远处的景象,让人更加心痒痒的。
“咱们是来买花的,最好早去早回。”库布先生突然开口道。
说完,他就随意走向了一家花铺,罗妮和库布太太跟了上去。
那家花铺的匾额不是木制的,也没有挂在门上,而是一块完整的菊花石,体型不小,看起来十分沉重,稳当地摆在门前。
那石菊绽放得极灿烂,花瓣密而舒展,虽是死物,却比活的还有精气神,只是除了这朵硕大的菊花外,这家花铺再没有正式的匾额了,门口一个字也没有—这家花铺没有名字。
“这家铺子确实眼生,我这么久没回家,这里肯定开了很多新店,咱们就先进去看看吧。”库布太太回答。
那是家小店,进去后,罗妮看到里面有五六个村民正在一排排花架面前精挑细选。
花架上摆的花倒是争奇斗艳,绚丽多彩,就是数量不多,有点儿冷清。
进门右手边是一方窄窄的柜台,柜台里站着一个又高又瘦的伙计,像根竹竿似的杵在那里,两个眼睛倒是很活泛,精光四射,一见到罗妮他们进来便走出柜台,热情地招呼。
“这儿的花香可真浓。”库布太太扫视了这里一圈说,“我看您这儿的花都是葵托常有的品类,数量也不多,怎么这么香呢?”
“太太好眼力,您是本地人吧,怎么看着眼生?”伙计谄笑道。
“这个你别管,我问你,你这儿肯定有月兰花吧?”库布太太问。
“月兰花?这我倒是得找一找。不过太太,您既然是行家,月兰花这种凡品怎么看得上呢?您不妨花点儿时间看看其他品种,我保证,这里没有一种不比月兰花强上十倍的。”
库布太太正要回答,库布先生突然走上前来:“伙计,我们只要月兰花,既然还要花时间找,那就请您先去找,您找花的时候,我们正好在店里看看。”
“我也只是随便看看,罗森塔,你也是从乡下来的,一定比我更了解花朵,你觉得蕾斯会喜欢哪一种?”库布先生问道。
莱希亚确实有不少花种,不过可惜,伊森加人一心追求“苇丝”与“智慧”,对花艺研究甚少。
再说了,这不是有个现成的“内行人”在吗?库布太太是在葵托长大的,又是蕾斯的妈妈,肯定知道怎么选。
不过,库布先生既然询问了罗妮的意见,罗妮也就直说了。
“我觉得这一束蕾斯应该会喜欢。”她指了指花架第三层正中央的那捧花,它恰好在罗妮眼前。
那是一捧红色的花束,罗妮看不出来它是什么花种,她只知道蕾斯似乎喜欢这种红色。她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库布太太和库布先生都不在家,她就穿着一件鲜红的裙子,那颜色和蕾斯的性格给人的感觉完全相反,给罗妮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后来库布先生和库布太太也在的时候,蕾斯就不会穿得这么醒目。
“但是,这束花会不会太单调了点?除了红色就没有别的颜色了,我看其他的花束颜色就丰富多了,也更加淡雅,你觉得呢?”库布先生锲而不舍地问道。
“其实,颜色倒在其次,你们不觉得这花的香味更特别吗?”库布太太突然说。
“每种花都有不同的味道,你们仔细闻一闻,这花的花瓣上除了普通的花香外,还有一种别的味道。”库布太太说。
嗅了一会儿,她昂起头兴奋地叫道:“我闻到了!这是树木的味道,还有草香味!”
“哪里哪里,我闻了这么久才闻出来,可是库布太太你一见到这捧花就闻出来了,那才是真厉害呢!”罗妮揉了揉鼻子,“不过,除了树木的味道和草香味,好像还有一种更细微的味道混在里面,我闻着好熟悉。”
“我怎么没闻出来?”她笑说,“看来罗森塔的鼻子比我还灵。”
“先生,真是不巧,月兰花虽然在观赏花里无人问津,但它却是一味常用的药材,村子里的月兰花一个月前能卖的都卖出去了,没有了。”伙计说。
那伙计一靠近,罗妮就闻到他身上也有一股明显的花香味。
“这,怎么会呢?难道整个村子都找不出一株月兰花吗?”库布太太急切地问。
“难。”伙计回答,“您几位应该也看见了,我们村子最近出了点事,好多人家连花儿都没法养了,我们这些花铺卖的也都是存货,您看,我这店里也没剩多少花了,您几位还是看看别的吧。”
说完,他也不走开,而是拿眼睛使劲儿往库布先生身上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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