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瓷人偶：梦膜 | 机核 GCOR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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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交付完成，您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 
完成了付款之后，前台小姐毕恭毕敬地交给我一张磁卡。磁卡对应一面磁卡锁封闭的房间，以如今的时代来说这是一个比较落后的技术，或许是为了隐私和安全性考虑吧。
按照磁卡上印刷的简易地图和提示，来到店面内部如同酒店房间一样整齐编排的房门走廊，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房间。
将磁卡摁在门把手上的读卡器上，很快，锁头发出沉闷的响声，门也自动打开了。推门进入，这是一间小的不可思议的房间，房内灯光还算敞亮但没有一面窗，仅有一张床，一个带浴室的隔间厕所，和装载陶瓷人偶设备的固定在一面墙上的聚合物箱。聚合物箱旁边还有一个内置全身镜的衣柜，打开一看里面全都是各种花哨的不可思议的女装。
暂时还用不上那些衣服，打开聚合物箱，这里面的东西才是我此行的目的。房间的灯光映照在装载着陶瓷人偶的聚合物箱里，映照在这台死气沉沉的人形硬件上，这是一台女性外观的设备，从外表上看是一个勉强到我胸口高的皮肤有些病态苍白的年轻女孩仅仅穿着一件衬衫，双眼紧闭，仿佛一具尸体静静地躺在泡沫塑料中，她的手腕上系着一个塑料标签，上面印刷着二维码和条形码，而且还有用油性笔写着数字编号。一旦启动之后，她的皮下循环液会如同血液一样在体内高速流淌模拟出体温和肌肉质感，从外观便十分接近真人了；今天，我要驾驶着这台陶瓷人偶在外面玩上整整一天。
“陶瓷人偶”的缩写是PD，原本是一种军用的仿真人型载具，战争结束之后这项技术也被民用化，被用来执行需要在危险环境进行精细人工操作的场合；当然，还有如同这台设备一样特殊的用途。
房间里的床是为客人准备的，床上还有一个类似金属头盔的东西，这是驾驶舱，说是驾驶“舱”实际上从外表上看也只不过是一台装在铁盒子里的电脑和覆盖整个头部内部插着密密麻麻管线的头盔；早期型号的陶瓷人偶还需要驾驶员完全密封在一个特制的舱室里，不出几年时间如今技术已经成熟到仅靠如此简陋的设备就足以操作，这种令人应接不暇的科技发展速度实在让人有一种不真实感。
陶瓷人偶的驾驶方式出奇的简单，我坐在了床上上打开了驾驶舱的开关将头盔扣在了自己的头上，接下来只要躺在床上等着就行。这里面没有任何的UI界面或者交互功能甚至没有眼睛的开口，我什么都看不见，头盔的电子设备也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仅仅是安静的在黑暗中等待着。突然，视野明亮了起来，耳边再次听见了房间中电灯细细的噪声，头盔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模糊的房间天花板和包裹着身体的绵软塑料泡沫令人不悦的疙瘩；哦，已经开始驾驶了吗？
不知不觉间就感觉自己身处异处，体内再也感觉不到任何器官，简单活动活动手指脚趾，四肢充斥陌生而冰冷的触感。按照陶瓷人偶的操作说明书上的指示用想象的方式控制眼睛的焦距，视野迅速清晰了起来，远比自己的眼睛更加灵敏。我抓住聚合物箱体的边缘尝试将身体拉起来，还没用力腰部已经以从未体验过的敏捷直立起来；我看见自己的身体，真正的身体正无力地躺在床上，整个头部被头盔包裹，身体上甚至没有一丝呼吸的起伏，仿佛我也已经死亡。
脱掉仅仅是出于“礼貌”而存在的衬衫去浴室洗干净了身体……这具人造身体的细节比我想象的要精细的多，在浴室的镜子前仔细地端详了一下自己，镜子的位置有些高只能看见脸部，她的，不，我的镜像跟随我的动作活动了起来，镜中的女孩翘起眼角，向我微微点头，皮下循环液在肌肉管线中高速循环，让皮肤表面有温热的触感和类似皮肤的红润颜色；离开浴室开始寻找合适的衣服，房间附带的衣橱里全都是挂满荷叶边和针线装饰，花哨的有些可笑的女装实在是有些不合胃口，挑来挑去还是选择了一套相对保守的露肩针线上衣和长裙还有厚底鞋。
准备妥当之后便带着随身物品和房间磁卡离开了，来到前台的时候前台小姐微笑着向我招了招手。
“好了，您的体验从现在开始了，注意到您眼睛里的HUD界面了吗？您想的时候随时可以查看计时器，另外禁止出入的区域都会在HUD中标记，请您注意。”
前台小姐用扫码枪检查过我手腕上标签后就将它扯掉丢进了垃圾桶，这意味着这一次的特殊旅行已经开始了。
“您的旅伴已经在接头点准备好了，请您尽快与对方回合哦。”
我点点头示意知道了，随后就离开了店面。这样走在大街上确实有些奇特，这台陶瓷人偶的身高很矮视线很低，感觉周围一切事物都大了一圈，HUD界面在好好的运作着，公共厕所，浴室之类的地方都用红色的界面显示为禁止进入，如果强行靠近的话身体就会被锁死。
视野内的HUD上小地图显示我已经非常接近回合地点了，于是向四周张望着寻找接头人。很快，HUD上的图标标记了一个站在餐厅门前等待着什么的女孩；和现在的我不同她是一个经过了精心打扮的真正的人，她很年轻，至少远比我要年轻，而她很快就注意到了我，露出好看的笑容向我走来。
“看你不自在的样子就知道了，是第一次驾驶陶瓷人偶吧？”
她说的不错，在人偶里视野非常清晰开阔动作也比肉身迅速很多，需要非常小心地控制不然动作会变得非常滑稽。
我们交换了自己的电子钥匙确认了彼此的秘钥之后，很快就手牵着手一起走了。
“时间还很早呢，你想去做什么呢？”
女孩微笑着对我说道。
“我没有仔细想过呢……”
“那就去看电影如何？”
对于这类事情我没有什么主见，就很干脆的被拉着去了购物中心顶层的电影院。我们的手一直都紧紧握着不曾松开，偷偷瞥向女孩的脸她看起来非常的愉快，就像是和好朋友周末一起出来玩一样；我们选择了一部爱情电影，老实说以前都不怎么喜欢这个题材也没有看过很多，刚刚进场时还隐隐担心会不会睡着。
不过没想到很快就被吸引住了，电影情节意外的精彩而且跌宕起伏，不知不觉已经老老实实地坐了两个多小时，直到从电影院出来时我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冷落了伙伴。
“这部电影真有趣呢！”
女孩打趣似的对我说道。
“而且，看起来你超喜欢这个电影。”
“啊？从哪里看出来的？”
“你在看的时候嘴巴可是一直张着呢，看起来很入迷哦！也很可爱哟！”
我感觉自己脸上的循环液加速的更快了。
接着我们一起在购物中心里闲逛，不过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被她拽着手到处跑，而且意外的是她甚至想和我买衣服！尽管我解释了很多遍我本体根本没法穿这么小号的女装，女孩依然很执着地替我买了一套裙子。
这也是服务的一部分吗？未免有些太丰富了。随后又被拽着去做了美甲，化妆，做头发，这些从未体验过的温暖而亲切的活动真是让人手足无措，只能勉强招架着，一遍一遍地重复：“谢谢”。
“然后啊，我的同事……”
在咖啡厅中，女孩滔滔不绝地和我说着许多私人的话题实在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忌讳，就好像我们是从小相识的青梅竹马一样。
视野下方的计时器弹出了警告，我必须要回去交还租用的陶瓷人偶了。和女孩在购物中心外进行了告别，随后猝不及防被她搂在怀里被一起拍了一张自拍合照。
“可以亲一下吗？”
女孩坏笑着说着，脸已经凑上来了。
“可以是可以……不过这个皮肤会有苦味哦。”
还没说完感觉脸颊上已经被轻轻吻了一下。
“嗯，确实有点苦……”
女孩吐了吐舌头。
“对了，下次还可以和你一起玩吗？在前台应该可以找到我的信息吧，记住我哦！”
女孩向我挥着手蹦蹦跳跳的离开了，就这样和女孩挥手告别，加快脚步回到了租借陶瓷人偶的店面中。
在前台处在手腕上贴上了新的塑料标签，回到房间重新躺在了聚合物箱中，然后在HUD界面中选择退出系统。下一瞬间，我感觉到了床铺的触感，头部被头盔包裹的不适感一瞬间涌上了身体，迫不及待地摘掉了头盔，恢复到了我原本的世界中。
就在几分钟前还在被我操作的陶瓷人偶安静地被包裹在聚合物箱中，仿佛今天所经历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境；不过陶瓷人偶和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已经完全不同了，安静的人形机器脸上还留着淡淡的扑粉，发型也变得轻快活泼，指甲透过室内的灯光反射出漂亮的颜色，对了，我捡起被摆放在聚合物箱旁的纸袋，里面是女孩买给我的一些小礼物。
“您对今天的体验还满意吗？”
前台小姐依然微笑着对我说道。
“还不错，对了，这些额外消费的东西需要退还给店里吗？”
我将纸袋放在了前台上询问道，前台小姐愣了一下，看了我一会。
“如果您希望归还给另一个客人……当然，可以安排。”
“等一等，另一个客人？难道今天和我一起的不是店里的工作人员吗？”
“没错哦。”
前台小姐似乎搞明白怎么回事了，她露出了更开心的笑容。
“很抱歉没有和您说明白呢，其实本店有一家姊妹店就在街区的另一头。和本店不同，另一家店提供的是【和陶瓷人偶一起约会】的服务。”
“你的意思是，有人愿意花钱和陶瓷人偶一起约会？而且……”
“就是这样。”
前台小姐点点头打断了我。
“两家店其实为两边的客人提供双向中介一日约会的各种支持服务，不过请放心，您的资料是绝对保密的，也就是说另一家店的客人完全不知道究竟是谁在操作陶瓷人偶，年龄如何是男是女，仅仅从陶瓷人偶的图片和型号等资料决定与谁约会。”
那即是说今天对方是完全不知道我的底细的情况下和我玩了整整一天？可是……这样难道不会有所顾忌吗？我回忆着今天和女孩的种种互动，顿时感觉有些头晕。
“可是……我还不太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愿意做这样的事呢？”
“就像您选择了本店的服务一样，有需求，自然就有对应的服务。”
前台小姐简单地看了看纸袋里的东西。
“哎呀，对方送给您唇膏，发卡还有衣服？我能理解您的疑虑了；不过呢本店也提供会员资格，您只要开通铂金会员就能长期租用同一个陶瓷人偶，还能按需求做自定义改装，续费一年呢还能以六折价格购买您使用的陶瓷人偶全套设备外加两年保修……”
我没有着急回答而是带着纸袋离开了店铺，离开时与另一个陶瓷人偶擦肩而过，她的脸上也带着满足的，从未在周围的人脸上见过的幸福笑容。
回家的路上，周围的路人都形单影只，低着头耳中插着耳机默默地快步走着，仿佛都在加快脚步回到自己舒服的窝棚之中。回到自己的家中，打开电灯；这个屋子远比租借陶瓷人偶的店面宽阔敞亮，还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可以看见远处漂亮的夜景，拉开窗帘，疲惫地倒在了沙发上，此刻我什么都不想做只想简单的坐在这里。
或许，这里才是我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