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和泽和花雪理来到了戏剧社的社团活动室。正好排练的话剧缺几个群演,倒是很欢迎两人临时加入。
由于还没决定要不要加入戏剧社,社长坚决不让两人跟过去帮忙,于是两人就这么突然地被留在了社团活动室。
花雪理翻开剧本,愣了好几秒。剧本写的是关于办公室领导利用职权性骚扰下属之后被揭发的故事,和当年演出的那个剧目完全不一样。
当年戏剧社在高二下学期表演的那出剧,花雪理至今都还记得。
那时候李康离开这个世界也快一个学期了。演出当天,花雪理把十几张模拟考卷塞进了书包里,准备在放学回家之前看看热闹,放松一下。来到刻意关了后排大灯的阶梯教室,只见讲台被布置成了一个起居室场景,上边的人各就各位。阶梯教室的座位上坐满了观众,花雪理站在后排远远地看着。
台上的人犹如一个手脚痉挛的小丑,演绎着一个懦弱的男人。
这个懦弱的男人一遍又一遍地询问着保险的条款,如果是自杀的话还能不能理赔。
男人的妻子漂亮但蛮横,对他百般刁难。正当所有人以为男人替妻子买保险,是打算弄死妻子,再伪造妻子自杀,好让他领了保险金远走高飞的时候,人们发现,男人自杀了。受益人是他的妻子。
花雪理记得自己当年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内心涌起的繁杂感受。那时候特别听不得“自杀”这两个字,偏偏在自己疲惫松懈的时候又听到了。手脚麻痹失去温度,踏出的每一步都扭曲成了愤怒。这个剧本莫不是受到李康自杀的启发而写成的?真烦人,真讨厌啊。
之所以决定到戏剧社看看,其实也存了一点探究的心思。如果李康没有自杀,剧本还会是这个样子的吗?
要说最近校园里的大事件,由于规避了李康的自杀,学科竞赛也四平八稳地完成了,那么就只剩下某个传得沸沸扬扬的师生恋事件了。
花雪理仔细翻了翻剧本,看到其中还刻意类比了师生关系与办公室领导下属的关系。之所以剧本会是办公室职权性骚扰,应该就是在影射师生之间的不对等吧。
真就专挑最近的热门话题去蹭,根本不顾虑一下当事人的心情。
陈和泽:“那走吧。去别的社团……哦不,还是先去吃饭吧。”
眼看着天色渐暗,两人都意识到再不走,食堂就要关门了。
踩着点到了食堂,发现今晚明明已经临近供餐结束的时间了,居然还有很多人在用餐。
李康的那几个跟班和章莹也在。四人坐了一个六人桌,正好还有空位。章莹见花雪理端着餐盘,忙招呼她过来一块儿坐。
大家一开始看到陈和泽默默地跟着花雪理坐下,安静了好几秒。觉得这么尬着不行,章莹和其余几位又开始聊了起来。
陈和泽倒是不在意他们聊的话题,他在想些别的事情。尤其是这周六,是个关键的日子。
一晃神,他手里的筷子已经动了起来。几十年的习惯,成了条件反射,在脑子被别的事情占住的时候,身体就像切换到自动驾驶模式一样熟练。
甚至由于动作行云流水过于自然,边上正在聊天的几人都没有察觉到异样。除了花雪理。
花雪理跟章莹瞎扯了几句,正拿起筷子准备夹菜。却见眼前的菜已经被调整了个遍。
陈和泽也猛然回过神来。这双灵巧的手啊,可真该死。和老婆相处了一辈子的习惯,越过了自己的意识。
但是他面上不显,依然气定神闲:“放心吧,筷子还没用过,是干净的。”
“你……挑食?”花雪理和朋友一块儿吃饭的时候,也会在动筷子之前交换餐盘里的菜,一来能多吃点不同口味,二来是有些自己不爱吃对方却喜欢吃的菜,可以换着吃。
“行……吧。”尽管一如既往地感觉哪里怪怪的,但花雪理心想还是算了,不跟一个挑食的老头计较。
“离谱……怎么可能写得完。”是关于那道5000字的英文作文题。
章莹:”我脑子里有没有1000个英文单词都好难说……”
花雪理和陈和泽就这么默默地听着。反正这事儿跟从前大差不差,就是这么个结果。
唯一不同的是隔壁桌上,那些同样在讨论这道自主招生题的人里头,有两个熟悉的面孔。花雪理记得上一世这两人拿了M科竞赛一等奖之后,稳稳当当地刷题去了,也就没掺和到自主招生这边来。
如今没有了买来的这个一等奖的加持,只得拼后续的自主招生了。
章莹和那几个人聊得热烈,但吃得也快。四人很快就收拾了餐盘,默契地留花雪理和陈和泽在一张餐桌上,让两人好好相处。
花雪理感觉章莹匆忙走开的时候看过来的眼神不太对头,又看看陈和泽那张气定神闲的脸,发现是自己想多了,继续低头扒饭去了。
之前陈和泽成天被各个竞赛组的老师追着跑,经常见不到人影。现在终于不用躲着老师们了。听说他最后哪个竞赛的考试都没去参加,把老师们气得不轻。
花雪理踢了踢路面上的一颗小石子,把它踢进了路边的草丛里,免得绊倒之后的行人。
花雪理:“你说啊,学科竞赛……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以前只知道是个高考的捷径。”
陈和泽:“是远超高考难度的考试。本质上是鼓励课外兴趣,让学有余力的人有机会施展拳脚。或许它的初衷其实是不愿意极度偏科的人才被埋没吧。”
花雪理:“对于同时要面对高考的考生来说,学科竞赛就全是超纲题了呢。”
他想起小时候参加儿童竞赛组的时候,同班的同学在边上大吵大闹:
小小的陈和泽看向自己的满分卷子,有点茫然。于是抬头看向自己的老师:
年轻的女教师温和地回答道:“就是考试的内容超过了教学大纲的范围。这样的题目对于大多数学生来说都是无效的,而且也是不公平的。”
“但是你答对了!想必平时看的课外书挺多的吧。竞赛考试确实有可能出现超纲题,要靠平时多积累,多少还是有点靠运气。但你还是很棒的哦!”
回忆一瞬间划过脑海,陈和泽侧过头继续和花雪理聊着。
“教学大纲是什么?是一个划定的范围。在这个范围里玩出花来,出了这个范围就有可能啥也不是。”
如果是学生时代的花雪理不一定能理解这句话,但是经过社会毒打的花雪理,现在只能不住地点头认同。
陈和泽:“如果能从更高,更广的角度去看问题,那么这些划定在大纲里的题目,是不是就有更多更便捷的解法了呢。所以啊,我看了很多书。所谓超纲的,不合适的书。小学的时候就看完了初高中的教学内容,中学时代自学了各种大学专业的知识,等到了大学,就自由地探索世界去了。”
花雪理很是惊讶,瞪大了双眼看向陈和泽:“Wow~大佬就是大佬,从小就知道怎么降维打击了。”
花雪理第一次这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和眼前这个人的差距,普通人在天赋型选手面前多么地无力。普通人拼尽全力,光是把教学大纲的内容按时学完就已经很费劲了,而那个永远满分的人,早就突破了划定的上限,去了你根本够不着的地方。
就让自己此刻化身为普通人的代表,为普通人发发声吧。
“嗯。我明白的。虽然我很晚才想明白这个道理,但是我终归还是明白了。”陈和泽的语气温柔得有点不可置信。他根本没有要争辩什么,或许对他而言,这些都无关紧要吧。
“想明白之前……是怎样的?”花雪理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么多,总感觉想要更深入地了解眼前这个人。但又因为自己这么问像是在刨根究底,顿时觉得有点尴尬。
“在那之前,我一直看不起身边的几乎所有人,我总是很愤怒,又不知道在愤怒些什么。”
花雪理:“所以你总是不怎么说话呢……” 一定是觉得我们这些人都很蠢吧。
两人的身形逐渐融入了夜色之中,又再次被教学楼附近的路灯照亮。
“嘿嘿,但是跟我老婆结婚之后就不同啦。之后就放飞自我了~每天都很愉快呢!”
这人基本上说什么都能扯到自己的老婆,花雪理已经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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