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阅读一本书,是很少汲取到什么营养的,大部分时候,阅读有两种乐趣,一种是阅读过程中纯粹的愉悦,另一种是消灭了一个点的成就感,只重视这两点导致大部分时候我都阅过即忘,人生中一开始读的书,看过的文娱作品也许能留下很深的烙印,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十几年二十年之后,这些作品的数量成百上千,因此即使再优秀,在量的积累下也互相混杂不再能唤起精确的回忆。所以我决定痛改前非,当然也不是说之前纯凭兴趣不讲知识的做法有多荒唐,但总而言之,如果你在旅游的时候有所记录,照片或者游记,这些留存下来的东西如果不会破坏当时的体验,那么就可以在多年后不断地帮助你回忆,否则的话,没人知道你曾经去过那里,也许会有一些潜移默化的非实体化的痕迹,但那连史书上的谬误都不如,多少是一种遗憾,毕竟你连自己曾经遗忘过都想不起来。
我打算从几个方面来记录,用媒介的形式分类当然很简单,但那样就有点普通了,不属于我个人,所以我就以五感和喜怒哀乐来区分吧。
清晨的城市给你不可救药的印象,拿手比个相框,那是熬过了漫漫黑夜,看见自己的你。忧郁的亡妻亡女从阴影里慢慢走出来,进入阳光下的泡影。舔着伤口的狼成了导盲犬,瞎眼的作家附魔道了真正的图书馆,那里没有文字,只有荒原下漂泊无尽的四月,尸体眼球上停留的苍蝇望见蔚蓝无垠的冒险,男孩和女孩在酒吧里开怀饕餮,夸张的躯体被食物吹成一个个气球飞向一等一的新星,闪耀着绝妙的光彩。凝望着城市的网球手脸粘在窗户玻璃上撕裂,我看见滴滴答答的时钟指正着时间的错误流逝,击打着锻铁的思想家们排成一排,从笛卡尔到伊斯拉谟,经文里蜿蜒的咒语捏出了一个小人,跳进机器里无限地复制,堆叠出通往彼方的桥,二十四面相,四十八罗汉,一口长生不老的太岁,端坐在电视机上把漩涡卷起的长浪重新舒展开,返老还童了自己的猴子爬出山洞奔向水帘洞。水里是鱼儿在流淌,也是老人化作婴儿的镜子,守护着远方的草药医生,流浪的保镖背起未来的王子,现在,他们睡得正酣。
绿色和蓝色是趴在桌子上很久,醒过来时眼睛看到的蒙上一层的颜色,留在困苦和悲伤中的人每天在自己想象中的画面也蒙上了一层蓝色和绿色,但欣赏这些人的苦难的人,绘制的图画和吹响的音乐,也叫蓝色,绿色是生命的颜色,绿色是解除压迫后开放的欢欣,也是失去一切后卑微的祝福。我们看见绿色的影子从土壤中点缀新的节日,于是我们看到青翠欲滴的鼻涕流到不敢擦拭的人的嘴里,洁白的纸面留下绿植和开放的大脑,砖头的厚度累加起阴森的可怖,而树木与爬山虎,扯开了这层虚伪的布。
带有着生理的快感,暧昧的呼吸驱赶着惶惑的身体,上升的奔跑脚踏着疼痛的脚丫子一步步把期望送到等待的爱人怀中,飞驰的块土带着点点泥沙让你看清赤色的膝盖摩擦出窸窣的声音,轻舔嘴唇和舌头,鼻尖是一样的颜色,直到最内里,泛出点点涟漪,沾湿了开裂的口子,刀口绽开死亡的花蕊,那也是生的希望和乐趣。
穿过泥泞的哀嚎,马匹在国境线前停了下来,那是一道浅浅的沟渠,驿站中时不时传来脚步声,隘口的官员遥望着对面参差不齐、琳琅满目又飘逸的货车,呼出一口白色的叹息。瓜藤枯萎了,结出的瓜腐烂在地里,一半的瓜皮落在国内,一半的瓜瓤落在国外。然后地里的农民拿着锄头铲着土,光亮的天空洒下几片云彩,粗糙的皱纹里摸出几粒种子。一颗颗吸收了水分的嫩芽被虫儿们啃食,露水在泥土中点开皇冠。
上等人披着浓厚的薰妆,华贵的大袍裹住悲伤的脸庞,黑夜里泛起猩红的涟漪,蓝天裹挟着划出可爱的颜色,高贵,高贵并不代表快乐,但高贵带来闲适。美丽的傲慢拂过长发和裙子,欣赏着,舔舔嘴唇。
站在地铁上,望着窗外,什么都可能发生,但我置身事外。
那天下午,我知道自己必将死去,我来到大街上,路灯照旧在阳光下,没有黑暗,但也没有灯光,我先前走着,如今也走着,丢掉了自行车。
美丽的华服里是一具尸体,腐烂和淤青是紫色的,乔班尼不在了。
黄土地上,沙漠里,劳作没有给你带来挣扎的资本,手上皲裂,脸上的皱纹里渗出汗珠,但我没有离开这里的力气,只能举起,又放下,把自己埋进土里。
化作沙尘后,还有人浇灌吗?千百年的遗忘后,我成了一抔土。
生活里不断迸发的生命力不是生活本身,而是接连不断的麻烦,它们不停生长,终于不断把我埋葬,生根发芽。
痛苦本身就是蓝色的,不管是下午,还是白天结束的时候,什么也没有,慢慢就透出一种颜色,就是蓝色。
我登上坚实的台阶,那里的尽头装点着有条不紊的模型,闪烁着微光。
我陷进去了,一直下沉,一直拥有,一直失去,然后融进去了。
甜蜜的喜悦,熊吃下一杯蜂蜜,苦涩的喜悦,长出果子的樱桃树离开了,酸楚的喜悦,偷偷触碰到那双手,咸腥的喜悦,战胜一个敌人,嘴里反刍铁锈,麻辣的喜悦,拥抱,进食和庆祝,鲜活的喜悦,离开一个人,自己在镜中望着自己,那个人无比确定自己就是自己。
甜蜜的痛苦,死亡,苦涩的痛苦,所有的痛苦都有苦味,酸楚的痛苦,嫉妒,醋意,咸腥的痛苦,败北的滋味,麻辣的痛苦,火辣辣的伤口撒上盐巴,鲜活的痛苦,所有的痛苦由不得你不鲜活。
安静的痛苦,悲伤的时候心里的声音是安静的,只好留下自己的呻吟,这声音越来越大,就成了吵闹的痛苦。
香薰的快乐与痛苦,恶臭的快乐与痛苦,我们自己假定了气味与苦乐的划分,但实际上,香和臭只是程度的分别,乐极生悲悲极生乐,有时候也是程度的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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