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任何一个角度来说,2020年《动物森友会》的发售,都算不上当年的大事。那年,一场瘟疫席卷了全球,带走了许多人的生命,并改变了整个人类的生活方式。《动物森友会》的出现只不过是这苦难的一年中,少数能让人快乐的糖果之一。即便在电子游戏领域,它的地位也无足轻重。《半衰期Alyx》的出现改写了人们心中虚拟现实游戏不争气的印象,并促进了虚拟现实游戏的发展。Xbox和PlayStation新主机的出现普及了实时光线追踪技术。
我是无意中有了体验这款游戏的机会。当时,我奉父亲的命令收拾他的阁楼,无意中发现了老旧的任天堂switch游戏机,里面恰好储存了这款游戏且能正常运行。我作为一名互动艺术的爱好者,自然不能放过这个体验的机会。几天的游玩之后,我认为即便《动物森友会》在茫茫的游戏作品中略显平庸,也值得任何年龄段的玩家尝试。
从今天的角度来看,《动物森友会》(以下简称《动森》)的画面相当粗糙。本来,任天堂switch主机屏幕颗粒感就极强,《动森》使用的图形技术还相当落后。我很清楚的看到《动森》中的人物、地图、物品的贴图简陋,多边形稀少,光线质量还较差。即便回到2020年,《动森》的画面也落后其他游戏一至两个世代。我不用仔细观察,就能发现游戏人物头上呆板的发型,身上穿着不能褶皱的服装,似乎是一本粗糙的电子漫画中的人物。
但好在人类是适应力最强的动物。在忍受了两天《动森》的低劣画质后,我发现了它的许多优点。首先,和如今处处讲求真实的画风不同,《动森》颜色简单鲜艳,有种说不出的快乐。我看着它时,如同在烘焙店中看见了一块香甜可口的蛋糕。游玩时,仿佛进入了孩子描绘出的童话世界。当时的游戏制作人成功将switch低下的主机性能转化成为自己的优势,限制了物品、地图上的细节,反而让整体画面显得清新可爱。人们不可能将沾满污渍的咖啡机摆放在自己的家中,也不会收到NPC沾满指纹的礼物。一切都干净的可怕,但恰好满足了人们内心中对清洁的渴望。
制作人们显然对儿童美术有所研究,而不是只会拙劣饿模范。他们一定是参考了众多艺术家的作品,有意识的规划了整款游戏的艺术风格。在里面,一切物品都有种圆润的感觉,有些滑稽,有些可爱,不会显得剑拔弩张。玩家们绝不会因为一个奇怪的场景而感到紧张。角色们头身、眼睛大小比例也十分微妙,时常让人催产素积增。五千年前,野猫们因为长的可爱而成为了人的宠物。如今,制作人们也用可爱的角色打动消费者的内心。可见,人类是多么容易被操控的动物。
好的画风往往能给电子游戏加分不少。《火龙城》中惊艳的巨龙喷火场景让不少人的裤子的腌臜,并长时间霸占电子广告牌最好的时段。《爱丽丝梦游计》中那些漂亮的裙子俘获了大批女人的芳心,并有幸在真正的时装周上展示。作为古早游戏的《动森》自然不能有虚拟现实游戏的沉浸式体验,但依然能打动玩家。我时常看着《动森》中拍摄的图片傻笑,里面的小孩子用一双大大的眼睛透过屏幕看着我,是那么的可爱。而他的朋友们,那群岛上的居民,长的丑丑的,然而意外又种萌萌的感觉。
今天的游戏制作人显然不再需要良好的绘画技术,人工智能包办一切。游戏公司创立时,先买入数十台人工智能计算机。建模师只需要坐在自己的办公位,冲一杯卡布奇诺,对着电脑话筒说一声:“波西米亚风格玻璃杯”。而后,人工智能电脑上就突然冒出数个五彩斑斓的咖啡杯,供建模师挑选。若深究起来,这些花纹还是从吉普赛人的衣服上抄袭而来。一款游戏,画面风格的好坏全凭游戏制作人的艺术品味。他就像个玩乐高的小孩子,将人工智能给予的积木安插、排列在一起。但要他完全原创设计那些细小的零件,他就会犯难起来。毕竟不是每个游戏制作人都懂得如何制作三维模型。
对游戏公司来说,游戏引擎技术发展到现在,早已成为一个无法看清的梯子。制作人们能使用它当垫脚工具,爬上互动艺术的高峰。但无论如何也不知这个梯子的材料成分,更不知如何制作出来。他们就像大众不知道如何计算太阳的温度一样,也不知道如何制作人工智能游戏引擎。虽然,更细的分工能带来更高的效率,但也因此限制了制作人们的创造能力。老话讲:没有精钢钻别揽瓷器活。然而如今,人工智能让游戏制作过于简单,以至于让人怠惰,阻碍了互动艺术的发展。
人工智能技术还深刻影响了电子游戏的机制。可能受制于技术限制,《动森》的玩家始终处在一个俯视视角。小岛小的一切都平铺在屏幕上,供玩家审阅。有趣的由同在看儿童画风的《清明上河图》。而玩家的主要任务,就是挪动岛上的一草一木,收集各式各样的装饰品和家具,装饰整理整个小岛。从某些角度来说,玩家也同某些先锋画家一般,用特殊的方式创作绘画,只不过作品保留在游戏机之中。只要有想象力,儿童版的朋克风、哥特风和甜蜜风都可以实现。
这款游戏显然能让微缩景观艺术家们醉心,也让普通人享受到了上帝的快感。世界为何被创造出来?自然是因为上帝要玩现实版的《动物森友会》。某种意义上来说,所有人都希望从电子游戏中获得掌控感。玩家能在游戏中毫无代价的登上战场,使用现实中禁忌的枪械上阵杀敌。也可以一掷千金,购买昂贵的别墅,享受社会名流才拥有的虚荣。要是单纯觉得生活无趣,还能羞辱虚拟人物,博自己一乐,比如让某个NPC一直上下跳跃,不得休息。
然而,如今的游戏,特别是网络游戏越发缺乏掌控的感觉。在《动森》之中,游戏机制异常简单。switch游戏机上寥寥数个按钮,就完成了所有的操作。我注意到,小岛其实是一个巨大的棋盘,所有物品,所有人物都只能在棋盘中移动或者展示。似乎在下一场五子棋,只不过没有对决。在最开始,我对这样的游戏机制感到乏味。咖啡机是假的,冲不出香甜的咖啡。冰箱是假的,拿不出像样的冰棍。就连皮球这样简单的物件也缺乏物理引擎,居然没法在地面滚动。但几十个小时的体验后,我突然意识到这并不是它的缺点。相反,电子游戏就应该有所取舍。
拥有一切约等于一无所有。上帝先创造了“不可能”,而后才创造了世界。作为凡人切勿觉得虚拟世界和现实世界一模一样才好。和动森同期发售的《半衰期Alyx》显然开了一个不好的头。当时的玩家们惊叹于在游戏中能用粉笔写字,也可以弹钢琴,以至于影响了今后的所有虚拟现实游戏。如今,这种发现的惊喜被滥用了。人工智能游戏引擎的加入,让所有物品都带有现实一样的属性。游戏制作人只需要在话筒中说一句:“装钱的箱子”,电脑就会屁颠屁颠的献上一个能打开且能供人翻阅的铁盒。著名网游《仙女世界》就有这样的缺点。玩家打开门必须要扭门把手,开个机关先得懂点机械知识,施放个魔法还要口中念咒语。几天游玩之后,玩家发现玩的是自己的本以稀少的耐心。否则,装备怎么取得?等级如何上升?
简单的好处同样展现在游戏的社交系统之中。玩家们和一些小动物一起在一座岛上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玩家们要和他们打招呼,给他们送礼物,帮他们找物品,和他们发展感情。而小动物们就同傻子一样,夸赞你的每个行为。由于技术的限制,小动物的行动是单调的,言语是乏味的。今天的玩家难以想象,只要和小动物多说几句话,就能发现它们代码的极限。它们会重复最后说出的话,且丝毫不知道玩家的失望。不过,每当你认为就这样的时候。他们又会表现出让人惊讶的一面。被蚂蜂咬了,他们会表示出关心。炫耀收获的时候,他们会拍手叫好。他们就像冷漠的美人,深居闺中,不常说话,但一瞥一笑都让人动容。要是多说两句话,能让人欣喜若狂。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到《动森》的联机玩法。因为年代久远,我没找到能和我一起联机的人,我只能在互联网中翻阅前人们留下的记录。我不禁想吐槽——是谁说互联网有记忆的。人们也不想想,资本家是没有情感的。只要网站不赚钱,甭管是贴吧、博客、视频还是什么别的形式,都有歇业的那一天。即便还能赚钱,资本家们也难免斤斤计较,删掉那些过时的数据,吞噬一代又一代人的回忆。因此,我只寻找到了很少的文章,还原当时游玩的场景。
和其他玩法一样,《动森》的联机机制也十分简单。游戏制作者显然不想破坏游戏中和平恬淡的气氛,未再游戏中加入打斗和竞争。玩家需要做的,就是互送礼物,掉掉鱼种种花,和独自玩没有太大的区别。当然,玩家们创造力无穷,举办了各式各样的比赛。他们将小岛编辑成了迷宫,寻找漂亮的道具。他们举办了越野比赛,获胜的人可以赢得奖金。最有意思的是朋友间的相互戏弄,常常引得所有人发笑。
如今的游戏丝毫不懂的含蓄的美。我们能在游戏中格斗,也能在游戏中恋爱。在强大算法的加持之下,玩家甚至能和各路NPC无休无止的聊天。从天气到政治,从美食到让人羞耻的事情,都能成为话题。因为实在太厉害,许多人放弃了真实的社交,一心钻入虚拟世界之中。去年的新闻,一个玩家爱上了一位NPC,想要和它结婚,甚至不惜骇入游戏公司的服务器。被发现后,他痛苦欲绝,最后命丧于一栋大楼门前。
说实话,我觉得现实世界正在被虚拟侵蚀。如今的电子游戏已经真实到能承担起一个小型社会。许多人一生都将靠着虚拟现实设备而活,他们每天刚刚起床就迫不及待戴上虚拟现实设备,在数据海洋中工作、学习和享乐。他们靠着游戏中赚的金币,在真实世界中买米饭。靠着虚拟世界结识异性,在真实世界中和人结婚。现实生活中的一切似乎都能搬入电子游戏之中。爱恋、仇恨、和解和背叛的戏码一次又一次在游戏的舞台上演,且越发真实。据我所知,在《勇者帝国》的玩家群体之中甚至诞生了新的民族观念。他们将虚拟的国家当成真实的国家,他们将虚伪的信仰当成真实的信仰,并发誓为此奋斗终生。即便脱掉虚拟现实设备,回到真实世界中,几个“国家”的玩家也互为敌对关系。
我十分怀疑,他们是否还算在玩游戏。也许到老的时候,他回顾一生,发现让他喜悦的都是一串串电子信号,让他悲伤的都是像素组成的画面。他的灵魂早就和服务器绑定在一起,他的社会关系全靠网络维持。那么,我们难到不能说他一直生活在虚拟世界中吗?
我的父亲曾说,游戏之所以谓之游戏,是因为它比生活简单。游戏的玩法无论有多复杂,和生活比起来都轻松易懂。这些年来,我对此深有感触。我们不能因为有了虚拟现实技术,就总试图将整个宇宙搬进去。可是,踮起脚尖的舞蹈才叫芭蕾。富有节奏的音乐才叫迪斯科。没有了限制,也就没有了游戏。
断臂维纳斯因为失去手臂而完美。我想,电子游戏之所以还能让人愉悦,也要懂得抛弃不必要的东西。可惜,在人工智能和虚拟现实技术的影响下,游戏制作公司们总试图成为创造世界的神。然而,他们并不清楚,世界是用来惩罚人类的。否则,为何所有人都会因真实而生老病死,为何所有人都会因时间而悲欢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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