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人工智能不断发展的年代,也是一个设计界灵感更迭的年代。作为炙手可热的话题,人工智能及其引发的争议和联想层出不穷。根据词源学中对“机器”,“Robot” 和“Android”的定义,人类在过去的历史中已经习惯了人工智能“奴仆”的身份。
古希腊哲学在探讨了人兽之别后继而出现了对主仆二元论的讨论,为人与人工智能的关系构造提供了哲学基础。反对将人工智能提到与人平起平坐的人则以人类中心论为基础反抗者这一发展趋势。由此可得,设计作品中的人工智能所担当的职责不仅是为普罗大众展示幻想中的科技世界,更是为了传达矛盾和冲突背后的人文内涵和以爱为本的价值观。
最近赛博朋克和反乌托邦等反应人工智能和高科技的题材在设计界中再次活跃起来,由Quantic Dream开发的《底特律 变人》游戏发售后,在各大游戏论坛和社交平台上引发了对人工智能的热烈讨论和争执,实在是前所未有。仿生人,机器人和人到底有什么区别,三者能否在未来和谐共存是这些设计作品讨论的核心,也是观赏者和玩家讨论的重点。
在学术界中,关于人工智能背景下的设计的未来也成为学者和在职设计师的热议话题,早在1997年“深蓝”击败卡斯帕罗夫,晚至学者们已经开始提醒百万读者大众反思《未来简史》中的数据主义。本文以《底特律 变人》为切入点,从宏观角度梳理机器人及人工智能与人对此的意识变迁的历史脉络,并就此类设计作品内涵的人文内涵推演出未来设计作品可发展和研究的方向。
一、词源学中的 “机器” 、“Robot” 、“Android”
名词的定义和词源是人既定印象的总结,这三者的古今含义和变化都能从词源中窥探一二。
新华字典对机器的解释为:“由零部件组装成,能运转、能变换能量或产生有用功的装置。”[1]而新华字典中对人的解释为:“能制造工具并使用工具进行劳动的高级动物。”[1]
“Robot”一词源于1920年捷克斯洛伐克作家卡雷尔·恰佩克的剧本《罗萨姆的机器人万能公司》(R.U.R. Rossum's Universal Robots)。“Robota”意为“劳役、苦工”,而“Robotnik”意为“工人”,“ Robot”就是合二者为一,明显传递出机器人为人类代劳的服务地位。在剧本中,人类的好逸恶劳致使机器人发动灭人战争,充分表现了作者对机器和高科技的恐惧对人类贪婪和懒惰的强烈批判。而在牛津词典中,“robot”的解释为:“a machine that can perform a complicated series of t asks automatically” [2]
“Android”的词源故事的历史渊源则更为久远,据说这个词最早出现在1751年版的《钱伯斯百科全书》中,源于炼金术大师大阿尔伯特(Albertus Magnus)设计并制造出的为他服务的小侏儒“Androides”。 希腊语词根andr-(人)与-oid(类似某物的)的结合就是“类人的”的意思。但android和robot(机器)、cyborg(机械、有机结合体)不同,android在科幻小说、电影或者游戏中被定义成一种与人类极度相似的个体,有时候为了更好的呈现剧情冲突,它们甚至被设定为纯粹的有机体。
从以上解释不难看出机器对人类来说是奴仆一般的存在,基于前文关于人类中心论的讨论,这种不平衡的等级制度和强者逻辑很有可能在未来被颠覆。比尔·盖茨、艾隆·马斯克以及物理学家史蒂芬·霍金都对人工智能研发持有谨慎的态度,不过人工智能的研发并没有因为科技巨头的的愁视而停下滚滚车轮,毕竟不少科技人员认为只要计算机和机器人的运算能力和自我学习能力在人类设计可控范围以内就可以,只要机器人没有被加入智慧和情感模块,人类就能永远控制机器人。
对人工智能和仿生人技术感兴趣的人越来越多,在CES展中的Psychasec自称是一家生物技术公司,他们的展区展示了两个栩栩如生的人造人体(Artificial Body)。虽然它只是Netflix的美剧营销展台,与人工智能科技毫无关系,但它的度和争议度也足以证明高端科技已经开始从幕后慢慢走向我们的眼前。个展区吸引了很多媒体的关注,甚至欺骗了很多天真的观者。
早在古希腊,人们就开始探索起人和其他动物的区别,是什么特质使人成为人且与其他万物如此不同。神话《俄狄浦斯王》中半人半兽的怪物斯芬克斯以人潮汐般变化的身体形态将人与动物分开,因为自然界中其他动物不会像人一样会在成长时呈现不同形态,在衰老时制作工具帮助自己。这个谜语考察了人是否了解人本身,而只有正确的认知了人的生命历程后,魔物的法力才会失去效用,人自身才具有现实性。可惜的是,无数底比斯的英雄好汉为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付出了鲜血的代价。
古希腊的人们还用城邦的概念将自己与动物区分开,有的哲学家认为,身为城邦中的领袖,既要有与人身为高等智慧生物的阴险狡诈斗争,又需要与人身为动物的贪得无厌,野蛮本能相抗衡。可以说,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人们对自己的理想状态就是一个超越兽性,超越自我的状态。直到高科技文化的冲击,对这传统的二元论做出了挑战。
现实世界中,阿尔法狗和深蓝的胜利已经早于科学家对智能的预测胜利时间,而艺术世界中,观众对科幻设定和赛博朋克的喜爱和接受度日渐加强。在这个弱人工智能普及的时代,我们的注意力早已开始从人兽之别转移到了对人与可能超越人的事物的界定上。《后人类》书中写道,科技进步将会“挑战旧人类的终结,以及后人类开始的界线”。虽然对后人类与人类现有的定义的区分迷雾重重,但我相信,赛博朋克和高科技的冲击或许能打破自我和他者的二元论迷宫。
亚里士多德认为奴隶是有灵魂的工具,工具是没有灵魂的奴隶。关于人工智能的言论无非大体分为这两派,有的觉得人工智能和自己的手机电脑一样只是仍人使用的工具,而有的已经视人工智能为可以平等处理伦理关系的对象。这种冲突的主奴二元对立关系应该怎么得到平衡似乎是《底特律:变人》的核心探讨的问题,而在剧情中我们也可以发现,工作室有意回避了如《攻壳机动队》中的半电子化人类的设定,将矛盾二者凸出,既有利于直观的展现矛盾的对立性,也有利于游戏的整体策划和开发,可谓一举两得。
基督教思想在学术中常被看成是人类中心论的根源,在《圣经》中有上帝要求人管理万物的相关记录。但值得一提的时,《圣经》中造物主是上帝而非人类,所以与其说人类是万物之主,不如说人类承担起了如保姆般照顾万物的责任。而后的文艺复兴则是人本主义流行的开始,人们追逐的对象从不可见不可摸的上帝变为了像伏尔泰、老子等可见的伟大思想家,而人类很大程度上开始以理性为主导进行思考。人类中心主义并不是很多人理解的“自私自利”,它恰好是人类以人性反对神权,主张人自身的认识能力和理性至上的精神的结果。
人工智能和仿生人的确有很多概念不符合我们对“人”的传统认知,比如“人”是有生老病死的,而人工智能和仿生人只要记忆芯片不受损理论上寿命可以达到无限; “人”是需要靠繁衍来保证连续性的,而人工智能仿生人只需要机器和芯片就可以不断生产......反对仿生人与人平等相处的论断大都以“人是万物的尺度”或者“人是目的本身”为基础论点出发,不断罗列人与人工智能的不同,强调非人之物不配拥有人权。但他们忽视了人的感性以及人类和人工智能乃至机器的感情问题。显而易见的,面对棘手的感情问题,理性的原则往往无法处理甚至适得其反,人类特有的感性决定似乎都趋向于打破主奴关系来解解决问题。亚里士多德在《尼各马可伦理学》中承认主奴之间在两者都拥有灵魂的前提下的确可能存在“友爱”的关系,试想有朝一日程序的算法能高级到和灵魂相差无二,那人类和人工智能化解主奴矛盾,构建稳定的伦理关系也是有理可循的。
在人工智能和更高阶技术的仿生人尚未流行于市场的今日,不论人们如何用人类中心论来捍卫自己的地位和权力,都是建立在虚构的空想之上,暴露出对高科技未来的恐惧,如果在科技发展的过程中一步步理性的思考相关条款以应对未来的变数,不失为解决问题的有效方法。
电影《银翼杀手》的结尾,罗伊在雨中轻轻的说,我领略过万千瑰丽奇幻色彩,化为热泪,顺着冰凉的夜雨,轻轻敲打在心间,完成了自己追求自由和认同的使命。
这一幕成为了科幻作品和赛博朋克作品向浪漫主义过渡的重要因素。人工智能亦或高科技在设计作品所能展现的最大魅力开始从外形充满科技感的机械突破,着重于表现出更具有人文主义气质的视觉形象——阴暗潮湿的都市、疏离破碎的人际关系、冰冷僵硬的机械感以及东方文化,自我毁灭倾向、反人类倾向与温暖渺小的感情的强烈对比冲突。
温馨、感动,甚至有些混乱不清的感情在庞大复杂的设定中犹如被中的一粒豌豆,纵使床垫被褥如何柔软华丽也不能掩饰它的存在,因为一切都是高科技和华丽视觉效果的局和人性冲突的核。无论是《底特律:造人》仿生人Cara与Alice的母女之情还是黑人大姐对Cara等人的无私帮助还是《银翼杀手》中人造人对自由的极致追求,这些温柔的情感都是观赏者回忆起这些游戏和电影的闪光之处。
近年来这类作品如此流行,或许也反映了高科技时代人们对科技发展的恐惧和人际关系越发冷淡的问题。但是高科技不是导致人与人越发不信任且难以接近彼此的原因,更不是人对未知事物恐惧的最初源头。是人类的故步自封和冷漠疏离阻碍了彼此的接近;是伦理,法律和美学体系构建速度没有跟随科技高速发展的焦虑让大众为人工智能感到恐惧;是人工智能通识的不普及让人产生了对它不切实际的冲动幻想。
苹果总裁库克在麻省理工学院毕业典礼上说“我不担心AI像人类一样思考问题,我担心的是人类像计算机一样思考问题——摒弃同情心和价值观并且不计后果。”稍加修改电影《血观音》结尾的语句或许最贴切社会现状——“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高科技的进步,而是那无爱的未来。”
设计和创作的精品永远是走在时代的前沿为众人探索新的造物文化的先驱。今日的设计师应该转变设计的思路和操作范式,将人类作为人工智能的主角而非可取代的对象,将“后人类”的伦理及新的价值观贯彻进这个新的体系。众所周知,唯变不变,人工智能的高速发展是对普罗大众的警示,更是对设计的警示,拘泥现在,不展望未来,学会变通,被人工智能淘汰,被新伦理系统排斥的一天只会更快的到来。
[1]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 新华字典.第10版[M]. 新华字典-第10版. 2004.
[2]霍恩比. 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M]. 2010.
[3]约翰·马尔科夫. 与机器人共舞:人工智能时代的大未来[M]. 浙江人民出版社, 2015.
[4]何怀宏. 何以为人 人将何为——人工智能的未来挑战[J]. 探索与争鸣, 2017(10):28-40.
[5]雷·库兹韦尔. 人工智能的未来[M]. 浙江人民出版社, 2016.
[6]尤瓦尔·赫拉利. 《未来简史》[M]. 中信出版社, 2017.
[7]赵超. 以梦为马之后——《未来简史》评介[J]. 科学与社会, 2017(3):121-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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