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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信佛 是奶奶卧床第三年开始的

奶奶卧床的原因是脑血栓 据说栓到了脖子 脖子以下全都动弹不得 话也说不出来 只能躺在床上 身体动不了 饭也不能自己吃 微微张嘴却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爷爷奶奶家住在一楼 小学的我不想回四楼的自己家 就每天去一楼吃晚饭 一是因为近 二是因为放学到家早已天黑 楼道里的声控灯一直是坏的 我怕黑 不敢自己进楼道 那时的爸爸刚刚从银行辞职 开始给一家拍卖网站做网页设计 我回到家也没有电脑可以玩 便每天都躺在奶奶房间的沙发上看电视 直到六年级的一天 上午大课间的时候 我被班主任留下不用跑操 原本以为自己抄作业又被发现了 班主任却告诉我立刻收拾东西 我爸马上来接我回家 结果确是二伯来接的我 当时爸爸还没有买车 二伯在城管局上班 天天开着单位的桑塔纳出门 有时候又换成一辆奔驰的面包车 很气派 只是那天我看到了他胳膊系着的黑箍

回到家的时候 天已经快黑了 家里一个人没有 我觉得诧异 因为奶奶的床也空了 二伯让我换一身黑色的衣服 可爷爷奶奶家哪有我穿的衣服 我不明所以 便想穿爷爷平时出门穿的大衣和圆领礼帽 毕竟爷爷也不在 我想着 觉得自己穿上跟国产凌凌漆一样帅

那是我第一次去火葬场 穿过人群的时候 我看到爸爸妈妈穿着白布条的寿衣跪着 奶奶就躺在房间深处的柜子里 然后唢呐就响起来了 天上开始下白色的纸钱雨 我跪下又站起 再跪下再站起 抬起头的时候 就听不到咿咿呀呀的声音了

奶奶下葬以后 妈妈突然开始吃素 虽然家里人都知道她早就信了佛 还办了居士证 但好像一夜之间 家里的肉就全都消失了 我记忆中妈妈是一个很少哭的人 她和爸爸去北京的时候 走之前好像是哭了 后来因为没时间回老家照顾我 跟爸爸了一次吵架 也哭了 再后来 是因为我上了初中 天天不回家在学校操场打球 下大雪那天她以为我丢了 推着自行车来学校找我 又哭了 我也哭了 回到家就开始磕头 对妈妈磕 然后又对菩萨磕

我上的是村里的初中 伙食特别差 就时不时翻墙头出去买零食 吃拉面 我当时特别喜欢吃对虾 就是烧烤店那种一大串 烧的通红 刷了蒜蓉辣酱 吃完就拉肚子 但还是喜欢吃

天天翘课逃学 翻墙出去上网打游戏 我当时天真的以为 只要跟年纪第一当同桌 什么坏事拉着他一起干 就不会挨罚 可一个学期过去 年纪第一变成了年纪第三 我从年纪中游变成了年级倒数 班主任把妈妈叫到了学校 她是从北京坐了两天的硬座回来的 还没进家门就去了学校 班主任从她办公室的抽屉里翻出我写的小说 和我订了一整年的科幻世界杂志 我很恼火 觉得丢脸 想骂人想打人 妈妈没说什么 只是把我关到门外 楼道里 我看到同桌也被他的妈妈训哭了

妈妈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 房子的厕所很破 破到只要一开门 就能闻到全楼的下水道味儿 虽然是陪读 可还是几乎吃不到肉 我想吃虾 就偷偷跑出去吃 妈妈的房间里弄了个小佛堂 每天唱佛机都在响 白天黑夜几乎不停 隔着墙那个声音听上去 就像伴着唢呐的咿咿呀呀的叫声 后来妈妈给了我一本《了凡四训》 让我反复看 并且叮嘱我 吃肉就是杀生 尤其不能吃海鲜 她的佛友里有一个 家里亲戚是卖水产的 说是造了一辈子孽 最后得了癌 疼的打药已经止不住了 最后几天天天都梦到自己光着身子被埋到沙滩里 虾兵蟹将就从海里爬出来 爬的满身都是 用钳子钳他的肉 他疼 但喊也喊不出 醒也醒不过来

于是我也开始吃素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