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天空裂开一个口子,这并非对魔法的形容,而是在众人头顶当真撕裂了条时空缝隙,空气中顿时弥漫浓烈的魔法气息。湛蓝的晴空上,裂缝仍在阔大,周边布满挤占时空的深紫色裂纹。细碎的噼啪作响就是从裂缝后面传出来的。对使用“后面”这样的形容维罗妮卡觉得很可笑,因为那后面就是正午的太阳,小小的,晃出刺眼白光,正俯瞰地间正在发生的事情。
维罗妮卡用尽力气呼喊,喉咙深处旋即飘出一股血味。她用手指了指马车的位置,砍倒几只对头顶将要降临的大祸不管不顾的兽人。她确认其他四人都开始向后撤退,这才卸下盾牌,踩着它快速降到马车边。
精灵女战士一面对克洛维如是说,一面拽住阿克斯把他强压在身下,保险起见她另一只手把盾牌扣在身侧。她不知道将要降下的是何种规模的法术,但只凭借这位法师超远距离的施法和千里传音的本事,定然是一位狠角色。
维罗妮卡的寥寥数语已让克洛维明白即将发生的事情。元素牧师把自己能控制的血腥妖精召集过来,指挥她们不断融合、扩张,猩红色的赤潮逐渐向天穹攀去,不一会儿就化作一堵臭气熏天的冰墙。
正当克洛维完成防护的壁垒瞬间,兽人们也已经冲到了近前,同时半空中浓烈的魔法气息业已到达临界值。
晴空间传来一声沉闷的炸雷巨响。人们头顶的空间破开个骇人的裂口,崩碎的时空化作膨胀空气的碎片,飘飘下落的同时膨胀开来的气团彼此碰撞、交融,勾召来的狂风呼啸,裹挟暗红色和深紫色的尖锐魔法呼啸而下,仿佛夏日的太阳雨。
躲在马车后的人们总算见识到了什么叫“箭如雨下”,千百支手臂粗细的魔法投枪呼啸坠落,命中兽人的时候连哀鸣声都没有,纯度极高的魔法气化一切所能接触的东西。树林来不及燃烧就变成了白灰,大树在狂风中连根拔起。浓缩魔能的投枪和膨胀空气的摩擦产生高温,熏蒸着风眼里的人们汗流浃背。雪来不及沸腾,雪面下积攒了好几辈子的坚冰嘶嘶抱怨着,气化的白烟猛烈升腾而起,在半空凝结变成小小的冰球又落回地面。
死掉的兽人是幸福的,它们直接栽倒在地,灵魂脱离物质界,回归灵界。
法师们说灵界玄妙无比,它如同大湖,或是汪洋,其中溢满的全是知识。自风轮漩涡里的这个世界诞生以来所有的知识、智慧,以及过去和未来处在同一个瞬间,法师们管这个瞬间叫“刹那”,还给灵界想了个形容词——“不可思议”。
而活着的兽人就没那么幸运了,它们拖着碳化的躯体在地上蠕动,等着天上砸下来个紫红色“雨滴”,给自己来个痛快。
九命仍坚持站在车顶上瞭望观察,但他的坚持很快就败在大自然摧枯拉朽的气势之下。狂风吹起恶臭和气浪把他硬生生推下车厢。落地前九命仍不忘搭弓放箭,结果了一只绕过血墙拼死一搏的兽人。
自头顶倾泻而下的箭雨悄无声息,除了空气摩擦的尖啸外,几乎都是极北之地的荒原为它主动配上威武的背景音。狂风呼啸、空气膨胀、水雾升腾、树林摇曳、兽人呻吟。时间在这一刻故意放慢脚步,驻足观赏这一奇景,直到太阳越过今日的至高处,准备迎接日落前的午后时光,时间这才依依不舍的拔起脚匆匆赶路。
魔法的暴雨其实没那么久,甚至比克夏下车撒尿的时间还短,但它造成的效果拔群。
当撕碎的时空残片即将落地的瞬间,膨胀的空气猛然收束,进而把积攒的能量倾泻而出,以马车为中心冲天而起一道壮阔的蘑菇状白云。魔能以雷霆万钧的最后一击作为谢幕演出,气浪推起积雪和兽人尸体排山倒海般向外扩散。
套在车厢上的马儿挪了挪脚步,恰好踢中克夏,让诗人发出呻吟。恰如其分的声音提醒大家一切已经结束。
人们谨慎的从车厢后走出来,看到残破的冰墙后死寂般的画面。兽人消失无踪,一并硬生生扯走的还又树林的一角。雪融化开来露出坚硬的黑土,小子大咧咧下到冻土上跳起劫后余生的胜利舞蹈,地势的落差竟然差不多和他一样高。这些雪大概从丝佩瑞尔大陆诞生起就在不断积累,叠加、压实、融化、再叠加,如此循环往复。
维罗妮卡眺望远方,那个黑点已经能恍惚看清了,一匹马上驮着个穿袍子的人。维罗妮卡靠自己丰富的冒险经验来区分法师——崭新的袍子是假法师,新袍子是还没入门的菜鸟,干净的袍子属于会烧水但生活不能自理的笨蛋所有,像麻袋一样的袍子只有熟悉魔法的书呆子才会穿,穿旧袍子的法师大概正身处失业的漩涡,有点脏的袍子是冒险旅途中的备选方案,穿其貌不扬脏袍子的绝对是大法师。
现在逐渐从地平线那头放大的,俨然就是个维罗妮卡所定义的大法师。仅从袍子脏的看不出原色来判断,应该是个挺厉害的角色,更何况刚才他还施展了前所未有的法术救了众人的性命。来者努力夹紧马肚子,整个人与其说是骑在马上,不如说是被马驮着,和他身后的行李袋差不多。
维罗妮卡强压话中的疲惫。她和大家伙一起七手八脚的将各自武器擦干净,尽量显得自己在这一场不期而遇的兽潮围攻里尚且游刃有余。
克洛维轻声安抚马儿,又开始检查车厢是否有损坏。在这期间其他人步行,迎着法师的来路向战场中央走去。那里是魔法暴雨下的最密集的地方,地面温暖,散发黑土地特有的芬芳。征求众人同意后,维罗妮卡决定今天就在这里宿营也不失为一种选择,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要见过那位见义勇为的法师再做详细打算。
终于载着法师的马儿闲庭信步下到融雪缓坡下的黑土围场。它停下脚步抖抖身子,利落的把两件货物卸下。法师以近乎面部着地的方式下马,引得等候的众人发出小声的惊叹,原来身为大法师下马的风格都是如此与众不同。
法师呻吟一声,披着一件熊皮兜帽长袍在地上蠕动。半天才艰难的爬起来的动作也和一只冬眠的黑熊差不多。法师晃悠悠直起身,风赶忙跑来揭起皮兜帽,露出大法师的尊容。
原本轻松的气氛骤然变得紧张起来。他,这位刚才施展强大法术救下一行人的恩人,是个如假包换的毁灭法师。
在专业领域众所周知的范围内,只有这种疯子才会把具有力量的加持符文刻满全身,纹身从袍子下直刻到脸上,最后在头顶汇集。维罗妮卡这才想起来,刚才这人在施展法术的同时确实吟诵了一句毁灭法师惯用的祈福句。
所有毁灭法师都属于夜幕之手这一神秘的组织,他们和阿斯托比拉水火不容。虽然名义上服从主岛的管理,但事实上却仍旧保持我行我素的神秘做派,背地里更是做着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勾当。假如这位上了年纪的老毁灭法师是受雇前来杀掉阿克斯的,鉴于他刚才展现出的威能,恐怕只需勾勾小指就能完成任务。
老法师嗅到空气中逐渐凝固的尴尬氛围,他用力干咳一声试图缓解众人的紧张,结果吓得小子忙抓起克夏准备随时丢过去。
老法师习惯性的问候,同时忙不迭露出干涩僵硬的微笑。他瘦高枯干,说话时习惯舞动手指,一对黄眼珠滴溜溜转着,来回打量几位疲态尽显的旅者。
“水,有水吗?”他问道,一双枯黄的手跟烧掉的树枝相仿。日光泼到地间聚集成影,他的身相晃动起来活像个成精的老树妖。
“我、”法师嗓音嘶哑,好似也同样经历了劳顿的长途跋涉。“我先歇会儿。”
老人支撑不住,颤巍巍在地上找了个结实的突起一屁股坐下去。那东西可能是块烧黑的石头,也有可能是烧焦结块的尸体。
“那个啥,”老人气喘匀了,于是看向站在队列前的维罗妮卡问道:“吃的,吃的有吗,如果今天你们就决定在这儿宿营,还能捎带手生团火就更好了。”
这名字在专业人士扎堆的圈子里可谓如雷贯耳,鉴于毁灭法师使用化名的重名概率很低,因此老法师自报家门的名字应该特指的就是阿斯托比拉五指议会中五位德高望重的大法师里的那一位。
维罗妮卡轻声哼了一声,这是自踏上龙肠小径以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她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又放肆的伸了个懒腰,用力揽住坐在身边的风月肩膀,面颊在女孩头发上轻轻摩擦。
不仅仅是维罗妮卡,除了阿克斯和爱奴克沁外,其他人或多或少也听过五指大师或是比比·里奇本人的名字。顿时围坐在篝火前准备欣赏落日余晖的一行人也纷纷放下戒备,大快朵颐、开怀畅饮起来。
比比·里奇盯着阿克斯,看爱奴克沁和九命在身边忙碌。好像能透过那副略有欠缺的皮囊看透灵魂本质一般,旋即大法师满意的点点头,把目光撇向雪地围场外围。
比比·里奇话音刚落,一只碎骨魔循着温热土地的诱惑而来,不合时宜的从雪地边缘里跳出,丑陋的三角形脑袋和坚硬的角质皮肤仿佛都在对比比·里奇讥笑,细长的身子和巨大的镰刀型前足哪一点也不像让人“能睡个好觉”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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