炫目的阳光下,凛虹相信自己身处宏伟史诗不起眼的一章,写满没完没了的跋涉。他看向远处残破的高塔,自己与它之间仍旧隔着一片荒原。
气馁漂浮在他的心头,却只限眉尖一蹙。他爬上缓坡,踏上倾斜的石块,踮起脚眺望远处,除了荒草与枯树外,什么也没找到。他继续看着,手搭在额前,见到赤黄的灌木间藏着一团黑影。它正慢慢朝着一头警惕的黑马爬行,带着肉食动物的狡黠。它移动到距离野马仅有二十米的草丛间,头探出一半,露出专注的眼神与斑斓的花纹。
接下来会怎样?流血或者挨饿、生存还是死亡?片刻后,荒野会得到它的答案。凛虹并不在意这些,他在思考自己该帮谁?是帮猎物逃离死亡,还是帮猎手获得食物。二者都曾出现在故事里,肆虐自满的腔调,拼了命想证明某些价值。
猎手在风落时发起突袭,搅动草丛,掀起一阵枯黄的煞风。黑马听到响动,警觉地蹦起来,向着无风地跑去。追逐开始了,两股劲风搅作一团,一前一后,一黑一黄,像两只飘逸的精灵在柔软的黄色的水草间舞蹈。它们有规律的相互接近,无规律的相互远离,阳光在他们的皮毛上制造出闪光,顷刻又被烟尘与阴影淹没。
猎手的身形则很长时间没有出现,凛虹脑海不禁浮现起野兽疲惫的喘息。他心中没有对失败的同情,只有戏谑。
猎手败给了猎物,强者败给了弱者,也许猎人不是强者,它只是碰巧有了尖牙和利爪;猎物也不是弱者,它有更强的韧性与对生命的渴望。它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倒置。
荒野没能引起栩的注意,他见到的只是漫无目的的风与热。他抹掉额上的汗,问道:“还有多远?”
“多远?你想去哪?”凛虹的话透明而微弱,漂浮在燥热的空气里,一不小心就会被遗忘。
栩有点不知所措,茫然望向荒野,注意到狮子的身影在草丛间若隐若现,担忧地说:“至少,我们得去到安全的地方。有人的地方。”
“这……”栩一时语塞。在过去,也就是他们远渡到这个世界时,这里还没有文明存在的痕迹。
凛虹没有回答,心中也没有答案。世界的未知固然让人兴奋,但言语的空洞却让人失落。他的冒险将没有驿站,唯有无尽的孤独。他敏感地意识到这个世界是一座长满悲伤云朵的孤岛。就算有文明也可能业已覆灭,就像那座废墟般的孤塔。
风还在吹,吹动枯黄的草,拨弄衰颓的浪。狮子从他们眼前的草丛间走出来,鬃毛飘舞,吼声低沉,阴郁的眼中闪动着仇恨。凛虹释然长叹,栩则有些慌张,他抽出别在凛虹腰间的长剑,将锈蚀的剑身指向狮子。他不坚定的勇敢破绽百出,只要狮子扑来,他的思绪大概会一片空白。
狮子没有被锈剑恐吓,饥饿感逼迫它向前,迈出沉重的一步,脚底的细石滑动,发出的声响连凛虹都听得一清二楚。凛虹朝狮子踢出一块石子,说道:
他随即跳下坡地,发出沙哑的怪叫,混合着脚踝扭伤加重的呻吟。狮子不害怕怪叫,却被凛虹眼中的自满的威胁吓到,转过身钻进草丛,没入摇晃草浪的深处,变成栩心中抹不净的恐惧。他紧握长剑,对着空气挥舞,试图赶走狮子留在空气里的腥味。“你说什么?它为什么害怕人类?”栩发出颤抖的声音。
凛虹怒视起伏的草丛,仿佛在与一个看不见的伟大野兽对峙,表情刻意,被狰狞所覆盖,像一具可爱的发怒人偶。他颇有虚张声势的意味,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的威赫究竟能不能被草丛中的眼睛看见。他猜测狮子没有离开,依然在觊觎自己,渴望着神圣的猎杀。但不会太久。恐惧会逼迫它逃走,逃离给它带来痛苦的族类。
“为什么?”凛虹表情放松下来,“因为它背部有断掉的箭矢。”
“这说明……有人!只有人才能制造出箭!太好了!我真担心这么多年过去,这个世界依然没有文明呢。额,不会是其他人干的。”栩兴奋得跳起来。他瞥见后面的予薇与梦会,挥手招呼他们过来,一边大喊:“这片土地终于有人类啦!”
他本以为会看到两个人的笑脸,却见到予薇惊骇的表情。他皱起眉头,发觉耳朵听不见任何声响,只有一片困惑的耳鸣声在他脑海里晃荡。他忽然感到世界一片天旋地转,自己被人推倒,手中的长剑也被夺去。一道卓绝伟大的黄色幻影从摇晃的草丛间跳出,另一道娇小的影子拖曳一道白色闪光扑向幻影,两道影子纠缠在一起,在眩晕与幻象的世界里交融成温热的红色,带着苦涩的死亡的气息。
栩还没完全清醒就明白了一件事——他会死,凛虹会死。
他死于失血过多。狮子咬碎了他的腹部,他的剑也贯穿了狮子的头颅。狮子的尸体压在他的身上,盖住伤口,延缓了他的死亡,让栩能在他死前见到他痛苦的面庞。他嘴里呜呜渣渣地嘟囔着什么,没人明白他的意思。栩认为这是凛虹的遗言,虔诚地跪坐在他身边,聆听他的话。他从那些含混不清的话里听出遗憾,不自觉流出伤感的眼泪,呜咽个不停。
忽然间,他听到一声辱骂,立马抹掉眼泪,期待死神的悔意。
然后他脑袋一歪,就这么死掉了,死去时的面容庄严而清丽。
栩忍不住说:“真美啊。”接着便陷入深深的自责,脑海里不停回荡着凛虹的最后一句话“你错了!”。幻想这是一句告别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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