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雷云堆叠在穹顶之上,闪电在城市的魔力导轨间悄悄爬行。对拉尼卡的居民而言,这不过是普通的一天:伊捷的试验爆炸、瑟雷尼亚的游行、欧佐夫的账单、以及波洛斯的押运队。
押运车里的乘客,是克伦可(Krenko)。他那双发着病态红光的眼睛透过魔法钢栏,打量着车厢外闪烁的律法徽记。车厢震动得厉害,链条叮当作响,车轮碾过石街发出脆响。
“押送至第二城区,乌泽拘留所,”守卫低声念着条文,像在背诵神经药方。克伦可懒洋洋地靠在铁栏上,笑得像是刚在赌桌上赢了最后一口气。“第二城区……连阳光都得写报告才能照进来。我当首发公民的时候可一次也没获许过。”他咧嘴低喃。守卫不耐烦道:“别废话了。”
他早该知道,这趟“转运”太顺利。没有抗议的暴徒、没有被贿赂的守卫、甚至连老鼠都显得太安静。他闻到了一种机会的气味——那种混合着火油、血腥与自由的气味。
果然,转角之后,街道传来一阵像是大地打喷嚏的巨响。
古鲁的呐喊掀翻了街巷。那些涂满部落符纹的野蛮人,像被风暴唤醒的梦魇,从小巷里咆哮着冲出,铁锤砸碎了悬空轨道,兽皮旗帜在魔能灯下燃起。街上行人尖叫着逃散,而波洛斯的卫兵们——那些习惯了写罚单的士兵——一时间连盾阵都没摆稳。
咒语在空中炸裂,一名古鲁战士被烈焰吞没;但他笑着扑倒一名卫兵,把燃烧的身体硬生生压进队列。克伦可感受到车厢猛地一震——某种能量波击中了外壁。几道闪光过后,一张卷轴在某个古鲁咒士手中炸开。一道雷鸣般的震荡冲击穿透押运车,守卫们被掀翻,盔甲与骨骼交错出一曲破碎的金属音。
克伦可缓缓抬起头,铁门被炸成焦黑的残片,他身前的符文锁链在烟雾中失去了光。一个古鲁的野蛮人——脸上还在冒烟——跌跌撞撞地站在门口,手中握着残破的卷轴,满脸茫然。
克伦可抓住机会,一脚踹开残骸,掠出押运车,如脱缰的阴影。
当他消失在街角,古鲁人与波洛斯的冲突还在延烧。街道被震波撕裂,半空中漂浮着未散的魔力残渣。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个满身灰尘的地精已经混入人群。
在拉尼卡的法律心脏——新布拉夫(New Prahv),一切都像往常一样井然有序。高塔林立,铭刻着俄佐立的法典铭文;每一层大厅都闪烁着魔法灯光,像是无眠的法官之眼。空气中弥漫着文书的干燥气味与蓝银墨的金属香,连风都显得规矩。
然而,今夜的空气多了一种紧绷的味道。徕夫议会直属的应急行动组办公室——那群自诩“混乱中维持秩序”的公务术士们——灯火彻夜未灭。
阿尔迪斯,行动组的记录官,正埋在成堆的表格与通报中。他的眼圈黑得像未签署的命令。他已经连喝三壶蓝银咖啡(足以让普通人心律紊乱三天),依然没有走出一份合理的事故报告。
劫狱事件。在乌泽监狱押送途中,一名地精囚犯失踪——克伦可。
“克伦可。”阿尔迪斯对自己喃喃,“鬼怪帮那个头头?”他刚准备往报告上补上“推定人为古鲁行会不受控成员”时,传送管道的蓝焰一闪,一份紧急命令从空气中“啪”地一声掉在他脸上。
「兹有会盟堂指令:贵公会须协助追捕脱逃之罪犯克伦可,防止其破坏都市平衡。」
阿尔迪斯盯着那份文件——精美的封蜡、十种不同颜色的签名、十倍的官僚重量。
“十会盟,一个所有人都尊重、却没人想理的机构。”他知道各公会对这个“联合政府”的态度。波洛斯把它当外交辞令,俄佐立把它当监管麻烦,欧佐夫在暗中评估能否从中收利息,底密尔……或许早就混在其中编写命令本身。至于瑟雷尼亚,他们大概正在为它祈祷和唱诗。
“行吧。又是一份没人想签的任务。”他在报告下方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附注一行:
第一站:要犯逮捕部门。接收文件的书记官并未抬头,只是低声念出条款。
「根据《危害公共秩序行为第七百三十二条·附则B》:‘若目标在被押送期间脱逃且并非于拘押地脱逃,须由逃犯信息部门复核逃逸性质,以免重复立案。’」
文件盖上了“非本部门权限”的红印,被转交给在逃通缉犯信息审核处。
在那里,负责登记的维多肯公务员一边擦拭眼镜,一边引用另一条令人窒息的法律。
「根据《信息重核条例·第九十六修订案·关于囚犯身份混淆的紧急防范措施》:若目标可能存在‘重复登记身份’,须由索瓦议会进行犯罪事实重核,以防‘克伦可’并非‘鬼怪帮头领克伦可’。」
(这条附加条例添加于三年前,一位恰巧名叫“杰斯·贝连”的可怜流浪汉被要求连续出席了四十多场十会盟纪念活动。)
索瓦的书记官看完卷宗,叹了口气:“啊,是关于地精的案子。“
「根据《种族特殊通则·第十八次修订·情绪激化条款》,地精行为若系群体性混乱影响,须由社会秩序部门评估其主观罪责比例。」
社会秩序部门早已积压案件,于是援引了最臭名昭著的一条应急补丁:
「若案件被定义为‘多部门关联且无直接利益归属’,可按《流转与派遣制度·第十二款》临时指派至相关地理辖区的次级机构处理。」
也就是说——只要是别人不想碰的案子,就扔给最近的倒霉公务员。
几轮流转后,这份命令神奇地绕过层层署章与上千个文件堆,最终以一种几乎哲学性的逻辑,落在了一个完全无关的办公桌上:
「因逃犯在押运途中使用马车路线逃逸,且可能造成交通秩序紊乱,特指派本事务处协助追捕及后续处置。」
阳光从高塔间倾泻下来,像被过滤过的牛奶,柔和而洁净。街上有飞行马车排队上升的嘶鸣声,空气里漂浮着新煮的麦香与魔力引擎的低鸣。
在这样平静的清晨,象族 图托·“小妹”(Totoor “Little One”) 伸了个懒腰,鼻尖晃着一缕温暖的光。她拎着公文包,端着咖啡,用鼻子打开前厅大门,步伐轻快地走向交通事务办公室。
她热爱这样的早晨:秩序、和平、还有街角面包摊的蜂蜜气味。
“早安,请不要在通道内吸烟——这是第三十二号附例。”她笑着答道,声音柔和得像被抛光过的铜铃。
办公室里一如往常地忙碌:文件堆叠如山,传送管道“嗖嗖”地吐出信函,书记员的羽毛笔在空气里飞快划线。
她正准备坐下,主任的门却吱呀一声开了。那张她熟悉的笑脸探出头——一脸尴尬的笑。
“呃,图托,早啊。”主任挠挠头,笑得比昨天的账目还不自然。
“能耽误你几分钟吗?有个……挺特别的任务需要你看看。”
“当然,主任。根据《公务协助条例·第四十二条》,下属有义务服从合理调配——不过希望这次的‘特别’不涉及交通灯的颜色修订。”
棱镜大学的实验区从外面看去,总像是一座活着的机关。玻璃穹顶闪烁着层层法术光晕,齿轮状的走廊在晨雾中轻微转动,像是城市的心脏在呼吸。空气里弥漫着金属、臭氧与咖啡豆混合的气味——典型的伊捷风格:疯狂、才华、以及完全无视消防条例。
此刻,在冶金实验室入口的安检区,一场微妙的僵持正在发生。
门口值班的侍从皱着眉,一边拿着查验卷轴,一边狐疑地盯着坐在椅子上的那名青年。
那青年身着略显旧的伊捷制研究外套,胸前的铭牌写着 “杰拉德(Jarad) – 研究生侍从”。
他的头发微微翘起,仿佛随时准备迎接雷击,银蓝色的眼睛在魔力光下显得几乎透明。
“是,”侍从翻着厚厚的名录卷轴,指尖沾着墨粉,“问题是……没人记得见过你。”
他抬起头,试图在那双冰冷的眼睛里找出一点紧张的情绪,却只看到了风暴前的宁静。
蓝飞牌(Blue Flight)——不,杰拉德——只是微微一笑。
就在侍从皱眉的这几分钟里,蓝的思绪却回到了几日前——那间灯光永远偏蓝、空气里充满静电味的密室。
底密尔的长官坐在阴影里,面容模糊。墙上光线像水波一样晃动,每一句命令都带着冷铁的质感。
“可是,长官,”蓝曾开口,语气中罕见地带了犹豫,“目标人物是一名法师,我作为术士恐怕会在职业能力上存在破绽。”
阴影中传来一声不耐的嗤笑:“你们都能施法,有什么区别?法师、术士,我从来没搞清楚过。”
“再说,冶金实验室的研究生侍从?那地方的‘科研’就是拧螺丝。没人会在意你的法术是不是背书念出来的。”
蓝沉默片刻,又问:“另外,长官,为什么任务装备一栏只有一份‘易容工具’?这不是一个长期潜伏任务吗?”
“预算吃紧。”长官干巴巴地说,“总部的易容工具产能跟不上。那份是让你临时变脸的,不是让你天天戴着。假扮杰拉德不需要——没人认得他。即使有人记得,也只记得他身上的煤灰。”
“相信我,没人看的出来。现在的伊捷人,只要能在简历里写上‘一万分之一的精灵血统’,就能多拿一份研究补助。”
他停顿了一下,冷笑着补上一句:“别担心,孩子。你只是个新人,不会给你太难的任务。出发吧——这次,只是去‘混个身份’。”
蓝在脑海里回放那段对话时,嘴角浮现出一抹几乎察觉不到的笑。
“混个身份”,长官说的轻巧。可底密尔的身份,从来没有“混”的余地。
“杰拉德,棱镜大学·冶金实验室外派研究生侍从,编号M-27-C。负责欧佐夫合作项目的材料测试,派遣至第六城区矿石冶炼区……嗯,‘实践导向型研究人员’。”
侍从抬起头,表情微妙地松了口气,“你确实是自己人。”
“我说过的。”蓝平静地起身,顺手整理外套上的折痕。
“抱歉,博士和助理们这阵子换人太频繁了,谁也认不全。你得去见导师——他在主实验室里。”
侍从顿了顿,补充一句,“说实话,你这名字我还真没听过。上次有人提起你,是……呃,一年前吧?那会儿你在提炼区,好像出了点事。”
穿过一条布满管线的走廊,空气里传来金属与蒸汽的气息。
他们推开实验室厚重的能量门,立刻被刺目的蓝光笼罩。
导师正站在一堆混乱的能量转换器中间,戴着护目镜,头发乱得像被魔力吹炸。看到蓝,他眯起眼睛,似乎在努力回忆。
“我记得你。基础不算好,但你有实操经验,这点在实验室里挺稀罕的。我们这儿的人,要么只会写报告,要么只会炸设备。”
“好好干吧。这次任务挺重要的。要去一趟锯齿监狱,协助处理个小案子。文件我让人给你准备。”
导师拍了拍他的肩膀,“至于毕业的事——别急。只要能出点成果,都会顺利的。”
那里的灯永不熄灭——高塔上镶嵌的欧佐夫金银徽记在黑暗中像冷漠的星辰。
而今夜,空气里弥漫着金粉香与虚伪笑声的混合气味——那是圣瓦里昂俱乐部(Club Saint Varion),欧佐夫精英的夜间天堂。
一扇大门在魔力管风琴的伴奏下缓缓开启,走出两个人影。
一名地精,穿着镶嵌黑金线的正装外套,胸口别着象征高阶教士身份的欧佐夫十金币链;
另一名人类,微微踉跄,脸色泛红,仍努力保持着笑容与礼貌。
地精的声音尖锐而带着油光,像账本里那种会自己生长的条款。
“这个案子可是很多人都盯着的。你知道的,你的专业……在欧佐夫,即便是欧节达的后人来了,也得先证明自己值几个白金币。”
“当然,大主教。我若让您失望,利息都该反向计算到我自己头上。”
地精“哼”了一声,踮起脚拍了拍他的肩,满意地钻进了马车。
“去吧,安东先生。别辜负你那副‘波洛斯式的体格’。”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金饰的车轮在街灯下反射出晦暗的光。
今晚他在俱乐部可真是“放了血”——不仅钱包大出血,连字面意义上也是如此。
那几位高层的吸血鬼主教笑着与他碰杯,把金属吸管插进调酒里,仿佛吸走的只是他的人情。
克伦可——那个臭名昭著的鬼怪头目——不仅是波洛斯的麻烦,也是欧佐夫的重要债务人。
他欠下了一笔不小的贷款,一半是用于资助黑市贸易,一半……没人知道去了哪里。
克伦可逃走的那一刻,欧佐夫账本上至少有三十七份契约同时闪起红光。
债务会遗传、转移、衍生、滚息,直至连呼吸的权利都不属于你。他们甚至会让你变成鬼魂,禁锢在伟柯帕银行(Vizkopa Bank)直到还清债务。
而现在,这桩任务——“协助追捕克伦可”——就是一根极细的黄金绳。
只要他抓得稳,绳的另一端连着升迁、奖金、名誉、与更轻的贷款账单。
尼科斯穿过静谧的石板街,夜风拂过他沾着香水的领口。
当他推开家门,客厅里柔黄的光让他一瞬间有种不真实的温暖感。
那是一间干净、温馨、略显拘谨的家。墙上悬挂着波洛斯风格的旧剑——他少年时的荣耀与失败并存的象征。
那金属在灯光下闪烁着岁月磨损的光泽,他取出布开始擦拭。
“又来了,”身后传来妻子的声音,带着一点困意和无奈,“你总是花时间在那玩意儿上。它挂在那里本来就危险,别又割到手。”
尼科斯没回头,只是笑笑:“这次,恐怕真要派上用场了。”
“别告诉我你又接了那种‘麻烦活儿’,尼奇(Niky)。”
“我知道。”他转过身,笑容疲惫,却仍旧温和,“但债务可不等人。贷款没还清之前,我可不允许自己出意外。”
太阳正沉入第十区那一片尖顶与魔法塔楼的森林之后,金色的余辉被层层屋檐切割成碎片。雨点在那一刻落下,带着迟疑与节奏,拍打着鹅卵石街面。
维娜·灵歌(Vina Ringer)坐在外层办公区的门廊下,一只脚踩在一个被雨打湿的木箱上,另一只脚轻轻晃着。
她本来只是发呆。雨声起初只是背景——一下一下,平稳却单调。
她下意识地用指尖轻敲木箱。起初只是模仿,随后手掌也加入,声音渐渐流畅,如同低沉的鼓点。
她开始摇头,肩膀也随着雨点的节奏轻轻摆动。脚跟加入——“咚、咚、啪”,韵律越来越大。
“抱歉,”她小声说,耳尖微微泛红,“雨声实在太有启发性了。”
她安静地坐了几秒,努力表现得像个“合格的待命者”。
但很快,她的手指又不安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了两下,只不过这次,她的动作几乎不发出声音。
银蓝色的光从他肩头的徽章闪过——伊捷联盟的蓝晶导能标识。
他披着一件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的实验外套,衣角处隐约带着烧焦痕迹,仿佛刚从某个爆炸现场逃出。
他站得笔直,像是在等待什么,也像是在计算空气中的每一丝震动。
他看似在看远处的街道,实际上目光始终停在那枚雨滴中反光的徽章上——波洛斯的红白标志,守卫的肩上。
他穿着剪裁精致的欧佐夫法袍,肩上仍带着金链的光泽。
他熟练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镶银烟盒,打开后递出两支迷雾卷——一种混合香料与微量梦根的烟草。
尼科斯不以为意,笑着自己收回,将烟盒重新扣上,像是在执行某种精致的仪式。
“明智。最近市场上掺假的迷雾越来越多,能让人梦见自己缴税。”
维娜被逗笑了,眉眼弯成新月:“那倒也太可怕了。梦里都得交公会费。”
“可不。”尼科斯轻轻笑着,转头问守卫,“所以我们这几位,都是为了同一个任务来的吧?”
“是,”守卫点头,语气公事公办,“四人小组。你们仨先到。”
尼科斯挑了挑眉,语气带着漫不经心的试探:“哦?那再来一个就到齐了。”
维娜神情轻快,正好奇地看着他腰间的徽记,问:“欧佐夫的啊?我听说你们那边的文件比我们瑟雷尼亚的祈祷文还厚。”
“哦,的确。”尼科斯笑着回答,“区别只是你们祈祷完能得到祝福,我们签完合同只得到债务。”
维娜笑得前仰后合,几乎忘了自己还坐在雨中的木箱上。蓝只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们。
锯齿监狱的外墙在暮色中闪着冷铁的光,街角的符文灯一盏盏亮起。
街角传来一阵沉重的碰撞声——一个庞大的身影在雨幕中慢慢浮现。一条象鼻让人在傍晚也能从远处认出这是一位象族。
笨重的锁子甲在雨中泛着银蓝色的光,头盔大得几乎可以用来当钟楼。她一手握着一面印有俄佐立徽记的盾牌,努力在雨中这盖着另一手下方被纸张塞得鼓鼓的文件夹。
她每走一步,头盔就“咣当”一声往下掉一点,遮住一点视线。
到第三次的时候,她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把盾牌抬高一点,用盾牌的边缘轻轻顶起头盔。
她终于走到了门前,停下脚步,低头微微行礼。
“各位好,我是图托。”她的声音厚实而温柔,“根据徕夫议会第六十四号文件的派遣,我被指派协助此次追捕任务。”
说完,她递出文件。
盾牌依旧高举着,护着文件免受雨淋。她的姿势看起来像是在进行一场神圣的奉献仪式,只不过祭品是被雨水打湿的公文。
守卫眨了眨眼,接过那份文件,手都被压得往下一沉。
“呃……是,文件齐全。您确实是……合法的。”
就在这时,维娜轻声笑了笑,掩嘴调侃道:“没想到象族也需要穿这么厚的护甲呀。瑟雷尼亚的象族战士都说他们的皮肤就顶得上中型护甲。”
图托抬起头盔的下缘,笑容从象鼻旁弯出来:“安全第一。这是我舅舅的旧护甲。好像有点太大了,不过能遮住更多地方也是好事,对吧。”
“‘舅舅的旧甲’,”维娜立刻补了一句,“打赌没人能连说十次还不咬到舌头。”
她本以为大家会笑一笑,但蓝只是眨了眨眼,尼科斯看了看天色,守卫在记表格。
图托倒是咯咯的笑了起来,“我没完全听明白,但应该很有意思,”也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出于礼貌。
守卫弯腰,刚想把图托交来的那一叠沉甸甸的文件顺手放在被雨水打湿的地上,就注意到了她投来关切的眼神。无奈只好从狭窄的岗亭里走出来,把文件放在里面,自己站在雨里。
“兹受十会盟官方委托,针对「会盟堂GP100102-52号文件」发布的紧急任务,在此验证:
俄佐立参议院,第十区第二城区狮鹫高地·交通事务办公室守卫官,牧师,图托·“小妹”;
伊捷联盟,棱镜大学冶金实验室研究生侍从,法师,杰拉德;
欧佐夫集团,圣兹兹克斯(Saint Zizzix)教堂初级倡议人,战士,尼科斯·安东;
瑟雷尼亚盟会,清泉牧场盟地祀徒,吟游诗人,维娜·灵歌。
已知悉任务基本内容,自愿接受任务,逮捕逃犯,鬼怪帮首领,克伦可。若确认无误,请在此签字。“
确认完四人的身份后,守卫并没有立刻带他们入内。他挥了挥手:“跟我来吧,主监官要在外围跟你们谈谈。”
四人顺着狭窄的石路绕到监狱的侧翼。那里的墙壁爬满了防魔藤蔓,雨水沿着排水沟流成一道浅浅的河。
他多肯在雨后的微光中站得笔直,着一件剪裁考究的外袍,深蓝布料在灯火映照下泛着淡淡银辉,胸口的徽章是一枚错综复杂的环形印记——那是十会盟官方的标志,少有人能佩戴。
他的皮肤呈现出深邃的青色——像一汪冷静的墨水;他的眼神沉静,却藏着一丝不安。
“晚上好。”他的声音清晰、克制,没有多余情感,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分量。
“让我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纳休斯·文(Nassius Ven),”他微微颔首,目光在四人之间游移,“是十会盟现任的官方督学(Proctor),同时也是——”他略顿,仿佛在衡量用词,“一位致力于维持诸公会间平衡与合作的仲裁代表。”
“我召集各位的原因很简单。此次行动需要多方参与并相互监督。”
“虽然俄佐立与波洛斯已接手事发地的安保,但有迹象表明——这起越狱事件并非单一势力所为。”
他的话音极轻,却足以让空气里剩下的湿气凝成一种不安。
“我怀疑,”他继续道,“有一个,甚至多个公会参与了克伦可的逃脱。只是我尚不清楚是哪几个,也不清楚他们为何要冒险搅动这潭水。”
尼科斯下意识挺了挺身子,露出一贯的商业笑容:“十会盟亲自出面,那我们岂不是要跟一群‘熟人’打交道?”
“或许吧,”纳休斯点了点头,语气依然平静,“也或许,你们将面对的是彼此未曾察觉的影子。”
“从此刻起,你们四位将协助我,追踪克伦可的下落,并——”
他顿了顿,眼神在众人之间微微闪过一抹光,“查明他是如何离开那扇关得死死的门的。”
纳休斯微微躬身,神情诚挚而疏离。“诸位,我知道来自不同的行会意味着不同的信念、方法,甚至……秘密。但请记住,这次你们的身份首先是拉尼卡的代理人,其次,才是各自的代表。”
雨停了,水汽还未散尽,潮湿的空气折射出魔力灯的蓝影。
四名受命的“调查员”站在纳休斯·文面前,安静得能听见街角符文灯的电流声。
“克伦可因犯下一长串罪行被捕,”他开始陈述,语速平稳,仿佛在朗诵一份已背熟的公文,“其中包括盗窃、纵火、袭警,以及谋杀。”
“据说他在一周前还在这座监狱内煽动了一场骚乱。那次事件造成一名警卫与两名囚犯死亡。典狱长认为他罪行深重,于是决定将其转押至第二城区的乌泽监所。”
“那支战队一路高喊着口号,从街道中央直接撞穿了押运列车。
有人使用了法术卷轴——一阵能量爆裂将车厢震裂,押送士兵被震晕。混乱中,克伦可趁机逃脱。”
“根据目击者的描述,”纳修斯继续,“克伦可踢开了车门。之后没人在见过他。”
他微微抬眼,语气稍稍加重:“克伦可树敌众多,但其中最危险的是‘骚帮兄弟会(Shattergang Brothers)’——另一个地精帮派。”
“那帮兄弟专门经营非法武器。克伦可曾在一次地盘冲突中亲手杀死他们最年轻的弟弟。
如果他们得知克伦可已经越狱,一定会不惜翻遍十区,将他碎成灰尘。
长期的“街头谈判”经验让尼科斯更快地抓住了第一个“插入询问又不算打断对方”的微妙时机。
“文督学,”他开口,圆滑、礼貌,“在我们欧佐夫那边,这类任务一般会列入‘应急服务’账目,所以——”他微微一笑,“我想确认一下:这次委托的雇佣合同与收益条款,是否已经拟定?我们总得让账本看上去……干净一些。”
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看似随意,实则锋利:“当然,我们也不希望造成不必要的伤亡。若能添加一条——保证克伦可存活的约束,那就再理想不过了。”
纳休斯微微抬头,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您的谨慎可谓典范,安东先生。”
他从怀中取出一叠厚实的羊皮文件,指尖轻轻拍了拍封面。
“我已经为各位准备了十奇诺(zinos)的预付金,用于调查开支。若你们将罪犯完好无损地交还我,将再支付一百奇诺。”他说这话时,像在念一条天平两端完美等重的条文。
“除此之外,”他补充,“你们的功绩将呈报给各自的公会领袖,作为荣誉与协作的证明。”语气平稳,但那句话里隐隐透出一种既奖励又监视的味道。
“至于安东先生刚才的附加条款,完全合理。事实上,我们也需要你们将克伦可活着带回来。只有那样,我们才能审问他——也才能让街道远离他的麻烦。”
他最后一瞥,目光略显锐利:“不过请谨记——不论情况如何,不要自行审问克伦可。”
“请恕冒昧,”她的声音低沉温和,“请问十会盟对‘私审’的法律定义与执行边界是怎样的?我必须确认——我们能在不违反条例的前提下执行任务。”
“你们的任务只是抓捕,”他说得平缓,却有一丝僵硬,“原则上,不应出现任何形式的‘审问’。”
“总之,各位务必活捉克伦可,不应进行任何形式的审问。交付地点,”他微微抬眼,看向东南方向,“瑟雷尼亚2-4区间粮仓旧址,那是我们设立的临时交接点。”
图托插话道:“长官。依据《第十二册·城市治安卷·附录三十八条之二十四:关于被拘对象跨辖区转移及合规交接地点设定之条例》,您所说的临时交接点不在合规交接列表里。我想确认临时设立交接点的手续材料。”
“您对法条的熟悉令人印象深刻,图托小姐。不知道您是否记得那一页的脚注:
‘凡十会盟督学因公执行涉及多公会协作、秩序干扰或潜在条约冲突之调查,
其所主导或签署之任务行动,不受《第十二册·城市治安卷·附录三十八条之二十四(关于被拘对象跨辖区转移及合规交接地点设定之条例)》之地域或程序约束。
此等任务之交接、移送及管辖,得依实际安保或外交需要,由督学裁量并追后备案。
若执行过程中产生争议,其行为于审议期间视同合规。’
另外,你或许至少记得‘第十二册’的封面上写了:‘法典编纂顾问:纳修斯·文’。”
纳修斯在回答时的眼神向右下方偏移,目光扫过一名守卫,又掠过远处的围栏。
“纳修斯——并没有说全实话。”而且他很清楚哪些内容不能被问。
蓝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合起手指,目光平静地追踪对方的肢体语言,像在拆解一场无声的密码。
维娜半闭上眼,手掌有节奏的拍着大腿轻哼。调子轻快、俏皮,连守卫都忍不住挑了挑眉。
不等她唱完,纳修斯·文已经抬起一只手,姿态得体却不容置疑。“灵歌小姐,”
“如果可以的话,我很期待在其他轻松的场合好好欣赏你的表演。”纳修斯语气依旧平稳,却像在为空气设下一道界限:
维娜眨了眨眼,笑容僵在半途,轻声嘀咕了一句:“对不起,案情太复杂了。我想可能编成小曲会好记一些。”
空气依旧带着雨的凉意,但人声终于打破了那份被纳修斯的冷静切割开的沉默。
尼科斯先开了口。笑容仍旧挂在他的嘴角,他轻轻叹了口气,似乎在审视空气本身的紧张值,然后侧头看向维娜。
“灵歌小姐,”他用那种欧佐夫式的润滑口吻,语气平稳得像刚签完一份风险条款,“您的即兴曲真是有趣。也许我们应该让它成为任务记录的主题曲——等一切结束后,您再唱给克伦可本人听,他或许会为此感到荣幸。”
他微微一笑,略带调侃,却不失外交的分寸。“当然,前提是他那时还保有音乐欣赏能力。”
维娜忍不住笑出了声,声音像风中跳跃的铃铛。她摊开双手:
“好吧,下次我会写份申请再唱。”然后冲尼科斯俏皮地眨了眨眼,
那一笑的轻快让空气里的紧绷稍稍松动了几分。连纳修斯都短暂地移开视线,像是默许了这场短暂的放松。不过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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