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浮现出一行冰冷的字符,在漆黑的背景上闪烁着微弱的荧光蓝:
我盯着这个名字看了几秒钟,布朗神父,G.K.切斯特顿笔下那位穿着朴素黑袍、永远低调行事的天主教神父侦探,却拥有洞察人心的智慧。
这个名字分配得倒也合适,至少比叫我柯南或者福尔摩斯要好得多。那些名字早就被无数剧本杀游戏用烂了,就和街边便利店里那些印着某某某名侦探字样的廉价T恤一样毫无新意。
我往后靠在椅背上,目光从电脑屏幕移向我房间的另一端。那里堆满了书,全部都是推理小说,从地板一直堆到天花板,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开始摇摇欲坠。
这些书大多数来自我爷爷的收藏,他在六十年前,也就是2020年代那个推理小说还算蓬勃的年代,一本一本地从各个渠道淘来的。泛黄的书页上还留有他用铅笔做的批注,有些地方还折了角,那些痕迹记录着他当年阅读时的兴奋和思考。
现在是2080年了,这个世界已经不再需要这样的阅读方式。
人们打开手机,刷到一条标题为“十秒看懂《占星术杀人魔法》”的短视频,视频里一个声音尖锐的AI配音快速地念着:“注意看,这个男人叫小梅,是个画家,小梅想制造阿索德,他把六个女人分尸后重组——”然后屏幕上闪过几张血腥的插图,接着就是答案:“凶手利用了这样意想不到的诡计犯案,真相揭晓!”视频结束,整个过程十秒钟,干净利落,不浪费任何时间。
观众们在评论区里刷着“牛逼”“原来如此”“太聪明了”之类的感叹,然后心满意足地继续滑动屏幕,去看下一个十秒钟的内容,可能是“十秒看懂《罗杰疑案》”,也可能是“十秒看懂《X的悲剧》”。反正都一样,都是十秒钟,都是谜面加谜底,中间什么都不需要。
至于那些铺垫呢?那些让读者跟随侦探一起推理的过程呢?那些精心设计的伏笔和误导呢?那些让人在阅读时心跳加速、恨不得立刻翻到下一页的悬念呢?
通通都不需要,因为没有人有耐心去看完一整本小说了,更不要说去体会作者如何一步步构建谜题、如何让每个角色都显得可疑、如何在最后揭开真相时给读者一记响亮的耳光。那些东西在这个时代被视为所谓的冗余信息,是需要被剪辑掉的无效内容。
我无法认可这样的方式,真的无法认可。这不是在看推理小说,这是在谋杀推理小说。
如果你只知道《占星术杀人魔法》里凶手的名字,却不曾感受过梅泽平吉手稿中那近乎癫狂的执念,或者如果你只记得《罗杰疑案》中那个最终被指认的凶手,却不曾看穿那些藏在文字中的精妙绝伦的误导手法,亦或是如果你只知道《X的悲剧》里最后揭露的凶手身份,却不曾品味哲瑞·雷恩层层推演的思辨之美;那你根本就不算读过这些小说。你只是知道了一个答案而已,就像你知道1+1等于2一样,毫无意义。
所以我的房间里依然保存着这些书。从横沟正史的《恶魔吹着笛子来》到岛田庄司的《异邦骑士》,从约翰·卡尔的《犹大之窗》到埃勒里·昆恩的《法国粉末之谜》。书脊上印着的作者名字在这个时代已经变得陌生,但对我来说,它们比任何算法推荐的内容都要珍贵。
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新本格作品,这是我爷爷最喜欢的流派,当然也是我最喜欢的。这些在20世纪80年代之后涌现出来的日本推理小说,充满了奇诡的诡计和华丽的叙述技巧,还有对古典本格推理的致敬与超越。我爷爷说,他第一次读《斜屋犯罪》的时候是在2009年,那时他才二十岁,读到真相的那一刻,他激动得把书摔在了地上。
我和爷爷还有一个共同点,我们都渴望破解一起真实的案件。不是在书里读到的案件,不是在视频里看到的案件,而是真正发生在眼前的、需要我们亲自调查的、让我们展现推理能力的案件。
我时常会这样幻想:我不应该是一个活在2080年快节奏世界里的普通大学生,我应该是那个被命运选中的侦探。我应该在圣诞节前夜的雪夜里,在大礼堂为我的助手演奏披头士乐队的《永远的草莓地》。我应该在横滨的某棵大树下,被一位诞生于诅咒家庭的绝世美女纠缠,她恳求我帮她解开家族连环杀人案的真相。然后转身,我就去到了北方的某座怪奇洋馆,那里的主人刚刚死在密室之中,所有人都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但尸体就在那里。
但现实是,我只是个大学生,每天的生活就是上课、吃饭、睡觉,偶尔在出租屋里翻翻那些老旧的推理小说。我的世界里没有神秘的案件,没有需要解开的谜题。
那是在某个推理小说爱好者论坛的角落里,招募帖子的标题很简单:【侦探馆】大型沉浸式推理游戏竞赛,内测玩家招募中。
我点开帖子,几乎是立刻就填写了报名表格,连犹豫都没有犹豫一秒钟。
三天后,我收到了内测资格的确认快件,里面附带了一个佩戴在头顶的游戏舱,快件里还有一个下载链接,是游戏客户端的安装包。
安装完成后,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简洁的登录界面,背景是一座哥特式的建筑,尖塔刺向阴沉的天空。
然后就是现在,系统分配了用户名,我成为了“布朗神父”。
屏幕上的字符开始滚动,一大段密密麻麻的文字浮现出来:
【侦探馆·用户须知】版本:V1.0(内测版)系统时间:2080年10月31日
本游戏采用最新一代“意识投影技术”,将您的意识暂时上传至专用服务器,并投射到虚拟空间中。在游戏过程中,您的物理身体将安全地停留在现实世界,由生命维持系统监控并保护。您的意识将获得一个完整的虚拟身体,拥有触觉、嗅觉、味觉等全方位的感官体验,沉浸度可达100%。
请注意:虽然您身处虚拟空间,但所有感受都是真实的。疼痛、饥饿、疲劳等生理反应会被如实模拟。这是为了确保最真实的推理体验,毕竟,真正的侦探也会感到寒冷、恐惧和紧张。
侦探馆是一款大型竞技类剧本杀推理游戏。每场游戏将随机匹配6名玩家,并为每位玩家分配不同的角色身份,身份来自推理小说史上的历届传奇人物,每一位角色都不仅继承其名,更拥有独一无二的专属技能。
系统将在游戏开始前,通过随机算法为每位玩家分配以下两种身份之一:
【凶手】:您将获得一份详细的犯罪计划,包括作案动机、作案手法、需要杀害的NPC目标,您的目标是完美执行犯罪计划,并在其他玩家的推理中成功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
【侦探】:您将作为案件的调查者,需要通过搜集线索、分析证据、进行推理,最终找出隐藏在玩家中的凶手。您可以与其他侦探玩家合作,也可以单独行动。
请注意:凶手只能杀害游戏中的NPC角色,严禁攻击其他玩家。
为了确保游戏的竞技性和刺激性,我们设置了高额奖金制度:
凶手获胜条件:成功完成犯罪计划,且在最终推理环节中未被侦探指认,或虽被指认但成功脱罪。
侦探获胜条件:在规定时间内成功指认出真正的凶手,并提供充分的推理过程。
侦探获胜奖励:每位参与指认的侦探获得5万联邦币(可直接提现)
侦探失败惩罚:若最终指认错误,或未能在规定时间内找出凶手,每位侦探玩家需支付10万联邦币作为游戏费用。
所有玩家必须遵守各自身份(侦探/凶手)设定和行为逻辑。
禁止玩家之间进行任何形式的肢体伤害(NPC除外)。
游戏内的所有对话和行为都会被记录,作为最终判定的依据。
游戏设备将通过头戴式神经接口与您的大脑建立连接,实现意识的双向传输。整个过程由AI系统全程监控,确保您的安全。设备配备了多重保护机制,包括但不限于:实时脑电波监测、异常波动自动切断、紧急唤醒程序等。
在正常情况下,在游玩结束之后,系统会在3-5秒内安全地将您的意识传回物理身体。
在极端情况下(如虚拟空间内发生不可预见的系统错误、恶意攻击、或其他技术故障),若您的虚拟身体在游戏中遭受致命性伤害,系统将启动强制退出协议。该协议会给予您30秒的缓冲时间,在此期间,您必须主动选择退出游戏。
若在30秒倒计时结束前,您未能成功退出,或因其他原因导致意识传输中断,神经接口可能会产生异常的反馈信号。这些反馈信号在理论上存在对物理身体造成影响的可能性,包括但不限于:神经系统紊乱、心律失常、呼吸暂停等症状。在最极端的情况下(发生概率低于0.001%),上述症状可能导致不可逆的身体损伤。
我们已经在技术层面做了充分的防护措施,上述情况发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根据联邦数字内容监管条例第47条,我们仍需在用户协议中明确告知此类潜在风险。请您仔细阅读并充分理解本条款。
参与本游戏即表示您已年满18周岁,具备完全民事行为能力,并且自愿承担游戏过程中可能产生的一切风险(包括但不限于经济损失、精神压力、以及第七条所述的技术风险)。
说实话,这份用户协议写得够长的,密密麻麻的文字看得我眼睛都有点酸。大部分内容都是常规的游戏规则说明,意识上传、角色分配、奖金机制什么的,这些我都能理解。100万的凶手奖金确实诱人,5万的侦探奖金也不少了,至少比我一个学期的生活费要多。
至于那个特殊条款......我的目光在第七条上停留了几秒钟。致命伤害、30秒退出时间、神经反馈、身体损伤......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确实有点吓人。但紧接着就是那句“发生概率低于0.001%”,还有“技术层面做了充分的防护措施”。
这大概就是那种法律上必须写明的免责条款吧?就像坐过山车前要签的那种如果心脏病发作我们不负责的协议一样。理论上存在风险,但实际上从来没人真的出过事。
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感过后,世界重新在我眼前凝聚成形。
我站在一个装潢华丽的大厅里。头顶上是巨大的水晶吊灯。地板是深色的橡木拼花。墙壁上挂着油画,都是一些我认不出的风景画,画框是描金的巴洛克风格。
在我右侧三米左右的位置,有一面落地的穿衣镜,镜框是深色的胡桃木。我走过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那确实是“布朗神父”的样子,一个看起来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一身朴素的黑色神父服,粗糙的棉布质地,袖口和领口都磨得有些发白。胸前挂着一个发着微光的小十字架。我抬起手,感受着虚拟身体的存在感。指尖的触觉是如此真实。100%的沉浸度,这个数字绝不是夸大其词。
我的头顶上方,漂浮着一行半透明的蓝色字体:【布朗神父】
我的眼前闪出了一行小字:【技能:上帝眷顾】,当遇到意外情况时,事情会朝有利方向发展。
我盯着这行技能说明看了几秒钟。“朝有利方向发展”,这听起来有点玄学,但也确实符合原著里布朗神父的部分特质。
我转过身,将目光投向大厅的中央。那里有一张长长的樱桃木长桌,桌面擦得锃亮,然后我注意到了房间里的其他人,应该是另外的五位玩家。
最先吸引我注意力的,是站在大厅东北角落的那个......生物。
说生物可能不太礼貌,但我实在找不到更合适的词来形容他。他是个结合人,身高至少有三米,或者说三米半?我很难准确判断,因为他现在趴在一块瑜伽垫上,正弯着腰做蜂鸟式瑜伽动作。
他拥有四只手臂和四条腿,每只手臂都长在不同的位置:两只在肩膀的正常位置,另外两只则从胸腔的下方伸出,就在肋骨的位置。四条腿也是类似的排列,两条在正常的腰部位置,另外两条从下腹部延伸出来。
他穿着一身深蓝色的特制连体服,完美地贴合着他复杂的身体结构。连体服上有很多开口,让他的四只手臂可以自由活动。
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鹦鹉,这个名字应该是来自白井智之的《东京结合人间》。那本书我读过,故事背景设定在一个人类和结合人共存的近未来,书里的结合人就是这种拥有多个肢体的生物。
我正想着,鹦鹉注意到了我的目光。他慢慢从那个不可思议的姿势中站起来,动作流畅得像是有八个关节都装了精密的轴承。他转过头看向我,那张脸倒是很普通,就是一个年轻亚洲男性的面孔。
“结合人的身体构造和人类完全不同,”他用一种平静到近乎冷淡的语调说道,“你也看到了,无论是身高,还是力量,我在游戏里应该算是很有优势了。”
他说完,四只手臂同时做了一个展示性的动作,两只向上伸展,两只向两侧张开,这个画面确实很有视觉冲击力。
“但是上帝给你开了一扇门,也会把窗户关上。”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一丝玩味的语调。“上帝也许也是个建筑大师,懂得在设计中做取舍。”
我转头看向说话的人,那是一个中年男人,穿着笔挺的深灰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他的头顶漂浮着名字:【中村青司】
中村青司,这个名字让我立刻联想到绫辻行人的馆系列。那一系列推理小说都以奇特的建筑为舞台,每座建筑都是一个巨大的机关迷宫,充满了密室、暗道、机关装置。而书中的建筑师中村青司,就是那个设计出这些诡异建筑的天才。
中村走向鹦鹉,脚步不紧不慢,“结合人鹦鹉的自带被动技能。技能名称是【红字真实】。这个技能的效果是:鹦鹉作为结合人,在游戏设定中是绝对说不出谎话的。”
他顿了顿,看向鹦鹉,“这是你的优势,也是你的劣势。在推理游戏里,不能说谎意味着你的每一句话都会成为线索。如果你是凶手,你要么保持沉默,要么只能说出对自己不利的真话。”
鹦鹉没有反驳,只是沉静地点了点头,看来中村青司说的是对的。
中村转向我们其他人,脸上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我来自我介绍一下。如你们所见,我的角色是中村青司,我的技能是【机关诡计】,能够识破所有建筑和机械相关的诡计,可能需要一定的观察时间,取决于机关的复杂程度。但一旦我锁定了目标,任何机关装置都无法逃过我的分析。”
在他说完之后,我意识到是时候做自我介绍了,我清了清嗓子,声音听起来比我预期的要温和一些,大概是这个布朗神父角色自带的特质。
“我是布朗神父,”我尽量让自己听起来友善一些,“我的技能是【上帝眷顾】,当我遇到意外情况时,事情会朝有利的方向发展。”
说完我自己都觉得这个技能描述有点模糊。什么叫有利的方向?标准是什么?触发条件又是什么?但游戏给的技能说明就是这么写的,我也没法解释得更详细。
“真的制服不了结合人吗?”一个声音突然从我侧后方传来,声音不大,但带着一种锐利的坚定感。我转过身,看到了一个女性角色。
亚美的身材很精瘦,不是那种瘦弱的精瘦,而是肌肉线条流畅,充满力量感的精瘦。她穿着一身黑色的紧身运动服,贴合在身上勾勒出清晰的肌肉轮廓。她的手臂上可以看到明显的肌肉线条,很结实,像是拳击手或者格斗家的那种身材。
片濑亚美,我立刻想起了这个名字的出处,大山诚一郎的《全员嫌疑人》,书里的女警片濑亚美。
她走向鹦鹉,每一步都很稳,脚掌先着地,然后才是脚跟,完全是专业格斗者的走法。最后她在鹦鹉面前停下,仰头打量着这个比她高出一倍多的巨大生物。
“你说你有优势,”她慢慢地绕着鹦鹉走了半圈,眼神在他身上扫来扫去,就像在观察猎物一样,“四只手臂,四条腿,关节灵活,力量强大。”
鹦鹉低头看着她,那张平静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眉毛微微扬起,像是有点意外,也有点好奇。他慢慢从瑜伽垫上站起来,站直之后的三米多的身高让他几乎可以触到天花板的吊灯。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亚美,声音依然没有波澜:“来和我比试一下吗”
“我的技能叫【猎豹之躯】,”亚美活动了一下手腕,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在游戏里,我的力量会增强到普通人的两倍,速度增强到三倍,反应速度增强到四倍。而且我保留了现实中的所有格斗技巧。”
鹦鹉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点了点头,“可以,但只是试试,不要真的打。”
“当然。”亚美后退了两步,摆出了一个战斗姿势,重心压低,双手抬起护在胸前,左脚在前,右脚在后,这是标准的格斗起手式。
亚美动了,她的身形像一道黑色的影子,瞬间就消失在原地。我只看到一道模糊的残影从鹦鹉的左侧绕到了他的背后,速度快得不可思议。鹦鹉的四只手臂立刻做出反应,想要转身防御,但已经来不及了。
她的动作极其精准,右手闪电般地抓住鹦鹉右上方那只手臂的小臂,五指像铁钳一样扣住对方的肱桡肌,然后猛地向后一扭。鹦鹉的那只手臂立刻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向后弯折。与此同时,亚美的左手精准地扣住了鹦鹉右下方那只手臂的肘关节,她用力向下压,同时身体向后拉拽,让那只手臂也被锁在一个无法发力的角度,肘部被迫向下弯曲,整条手臂紧贴着鹦鹉的侧腰,动弹不得。
亚美的右腿向左侧一甩,膝盖弯曲,小腿勾住了鹦鹉左上方那只手臂的肘部。她的小腿和脚踝形成一个环,牢牢地箍住那条手臂,然后用力向外侧拉扯。鹦鹉的左上手臂被这股力量拉得向外展开。紧接着,亚美的左腿向上抬起,然后精准地缠上了鹦鹉左下方那只手臂。她的脚踝勾住对方的小臂,像一把锁一样将那只手臂固定住。
现在的画面是:亚美的双手分别控制住鹦鹉右侧的两只手臂,双腿则缠绕并锁死了鹦鹉左侧的两只手臂。鹦鹉的四只手臂全部被制住,两只被扭到身后,两只被压制在身体两侧,没有一只能够自由活动。
鹦鹉的四条腿还是自由的,他试图移动,想用腿部的力量把亚美甩下去。他向前迈了一步,身体剧烈地晃动,试图用惯性把背上的亚美摔出去。但失去了四只手臂的平衡支撑,他的重心完全偏移了。现在四只手臂都被固定在无法发力的角度,他的上半身就像一个僵硬的木偶,根本无法调整平衡。最后他差点向前摔倒,不得不用两条前腿死命地撑住地面,整个身体呈现出一个尴尬的前倾姿势。
“认输吗?”亚美的声音从鹦鹉背后传来,就像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鹦鹉停止了挣扎。他保持着这个尴尬的姿势,然后用那种依然平静的语调说:“我认输。”
亚美立刻松开了手,从鹦鹉身上跳了下来,她的呼吸略微急促,胸口起伏得比刚才快了一些,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但她的表情依然保持冷静。
“在你这样的体格面前,唯一的方法就是同时控制你的四只手。”亚美一边说,一边活动着肩膀,“只要四只手被限制,再大的身体也只是靶子。你什么都做不了。”
我盯着刚才那一幕,心里涌起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那真的是一场结合人与人类之间的实战演示,虽然只持续了不到三秒钟,但那种速度、力量、技巧的展现,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这就是【猎豹之躯】技能的效果吗?如果亚美是凶手,而她的目标是其他玩家......
不对,游戏规则说了,玩家之间禁止互相攻击,凶手只能伤害NPC。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格斗啊!”一个清脆的童声突然响起,打断了我的思绪。
其中一个是个小女孩,看起来只有十岁左右,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连衣裙,裙子上印着扑克牌的图案,黑桃、红心、梅花、方块,还有笑脸猫和疯帽子的剪影。她的金色头发扎成两个马尾,在脑后一跳一跳的。她的头顶显示着:【爱丽丝】
她蹦蹦跳跳地走到大厅中央,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我可以在十二小时内变大一次和变小一次!每次能持续十分钟!变小的话我就能钻进很多狭小的地方,像老鼠洞、抽屉缝、管道口。变大的话......”
她歪着头想了想,然后有点不确定地说:“嗯,应该力气会变大吧?游戏说明里没写清楚。反正我的技能叫【奇境身躯】!”
爱丽丝,这个名字应该是来自早坂吝的《爱丽丝罪恶仙境》。那本书的主角也叫爱丽丝,是个被卷入了一系列离奇的案件的少女。书里的爱丽丝也能改变自己的身体大小,就像《爱丽丝梦游仙境》里的情节一样。
我正想着,注意到了最后一位玩家。他站在房间最靠后的角落,一直保持着沉默。他是个年过花甲的老年男性,打扮很普通,头顶显示着:【哲瑞·雷恩】
哲瑞·雷恩,埃勒里·奎因的悲剧系列里的大侦探。原著里的雷恩是个聋人,但依靠读唇术和敏锐的观察力,甚至比听力正常的人理解得更透彻。
雷恩注意到我们都在看他,于是走向大厅中央。他走到长桌旁边停下,然后缓缓开了口。
“我叫哲瑞·雷恩,”雷恩用那清晰的语调说,“我是个聋人。我听不见任何声音,但我能通过读唇术理解你们说的话。”
“我的技能是【完美模仿】,我可以复制任何人的外貌和声音,但需要三分钟的对方声音持续录入时间,录入完成后,我就能变成他的样子,持续三十分钟。冷却时间是一个小时。”
我盯着雷恩看了几秒钟,【完美模仿】,这个技能在推理游戏里太可怕了。如果他是凶手,他可以变成任何人的样子去杀人,然后嫁祸给被模仿的对象。
就在这时,房间里突然响起了一个机械化的女声,冰冷又清晰,就像是从天花板上的某个隐藏扬声器里传出来的: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但天花板上什么都看不到,只有那盏巨大的水晶吊灯在轻微地晃动。
“游戏将于30分钟后正式开始,”AI女声继续说道,“30分钟后,你们所有人将会被传送至侦探游戏场所:侦探馆。现在开始发放侦探馆地图。”
话音刚落,我感觉手心一沉,低头一看,手里凭空出现了一张纸,一瞬间就生成在我手中了,就像变魔术一样。
我展开那张纸,是一张手绘风格的建筑平面图,线条很精细,标注很清楚。我仔细看着图纸上的布局:
整座建筑叫侦探馆,中心是一个大型的圆形房间,直径标注为二十米。从这个中心圆形房间向东、南、西、北、东北、西北六个方向延伸出六条走廊,每条走廊长约三米,连接着六个小房间。
图纸上对镜厅有详细的标注:房间正中央放置着一座自由女神雕像。镜厅周围按照不规则的六边形排列着六面巨大的落地镜,每面镜子高三米、宽两米,图纸上还用红笔标注了每面镜子的编号:镜子A、B、C、D、E、F。
镜子AB、AD、BC、CD之间的夹角是90度,镜子EF之间的夹角是60度。
“好难啊。”爱丽丝皱着小脸,看起来很苦恼。“为什么我没有被分配成中村青司的角色?我看推理小说就最讨厌建筑学诡计了!看得我头都大了!”
鹦鹉用两只手拿着地图,另外两只手抱在胸前,“确实。我还是比较喜欢不用利用特殊建筑也能杀人的诡计。心理诡计、叙述性诡计、时间差诡计,这些才是推理小说的精髓。建筑诡计太依赖环境了,而且读起来很累。”
“但建筑诡计有建筑诡计的魅力,”中村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它需要作者具备建筑学和物理学等多方面的知识,也需要读者具备空间想象能力和逻辑推理能力。”
就在这时,AI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声音似乎更冷了:“现在开始分发每位玩家的角色分配。”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钟。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突然加速,怦怦怦地敲打着胸腔。这是最关键的时刻,接下来每个人都会知道自己是凶手还是侦探。
一瞬间,我感觉腿上又是一沉,低头看去,发现腿上凭空出现了一个羊皮纸材质的信封,封口处用火漆封着,信封正面用花体字写着:布朗神父。
我抬起头,看到其他五个人的腿上也都出现了信封。大家面面相觑,谁都没有立刻打开。
然后中村率先后退了两步,走到大厅的西南角,亚美也默默地走向东南角,鹦鹉移动到北侧,爱丽丝小跑着到了东北角,雷恩则退到西北角。我也后退几步,靠到了南侧的墙边。大家都很默契地拉开了距离,每个人都站在房间的一角,彼此之间隔着至少四五米的距离。
气氛突然变得紧张起来。刚才那种还算友善的氛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警惕和防备。每个人都盯着自己的信封,但谁也不想第一个打开,因为那样会暴露自己的反应。
最终还是中村打破了僵局,他用修长的手指撕开火漆,抽出信封里的卡片,低头快速扫了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把卡片塞回信封,整个过程不到三秒钟。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就像刚才看的只是一张白纸。
其他人也开始打开信封,我深吸了一口气,用手指挑开火漆封口。火漆碎成几块,掉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啪嗒声。
我抽出里面的卡片,那是一张厚实的羊皮纸卡片,上面用黑色的哥特字体写着:
在宴会厅用毒药杀死NPC公爵,并制造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让侦探无法指认你。
一小瓶无色无味的慢性毒药(游戏道具,仅对NPC有效,已装入您的随身口袋),作用时间约十五分钟。
成功杀死NPC公爵,且在最终推理环节中未被侦探指认,或虽被指认但成功脱罪。
这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我报名这个游戏,是想体验当侦探的感觉,想亲自破解一起案件,想站在推理的舞台中央,像埃勒里·奎因或者岛田庄司笔下的名侦探一样,在众人面前揭开真相。
但现在,我是凶手。我需要杀人,虽然只是杀一个NPC,但还是要杀人。我需要设计诡计,制造不在场证明,欺骗其他侦探。
一百万联邦币,这不是一个小数目,对于一个大学生来说,这是一笔巨款。如果我能拿到这一百万,我就可以......我就可以把全世界的推理小说都买下来。
不,不只是买书,我还可以去那些推理小说里描写的地方旅行,去伦敦的贝克街,去横滨的马车道,去东京的日本桥,去福岛的五色沼。我可以把剩下的大学时光全部用来进行圣地巡礼,不用担心学费,不用担心生活费,不用去做那些无聊的兼职。
我甚至可以不用毕业就去工作了,我可以成为一个自由职业者,一个专门研究推理小说的作家或评论家。
而要得到这一切,我只需要做一件事,杀死一个NPC。
这是一场公平的竞赛。我是凶手,其他人是侦探。如果他们推理能力够强,就能抓住我。如果他们抓不住我,那就是我赢了。
我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把卡片折好,塞回信封里,然后把信封塞进神父服胸前的口袋里。我抬起头,扫视房间里的其他五个人。
他们都已经收好了各自的信封,每个人的脸上都恢复了平静,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那种紧绷的防备感逐渐消退了,可能是因为信封已经看完了,每个人都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反而没有什么好隐藏的了。或者说,至少在表面上,大家都在装作没有什么好隐藏的样子。
毕竟游戏还要等二十多分钟才开始,站在角落里大眼瞪小眼也不是办法,聊聊天打发时间反而显得更自然一些。
爱丽丝是第一个打破沉默的,她蹦蹦跳跳地走到鹦鹉身边,仰着头看着这个比她高出三倍的巨大生物,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鹦鹉先生!你刚才说你喜欢不用建筑诡计的推理小说,对吧?那你最喜欢什么类型的诡计呀?”
鹦鹉低头看着她,四只手臂同时放松下来,自然地垂在身体两侧。他的表情依然平静,但语气里多了一丝温和,或者说,至少没有刚才那么冷淡了,“我最喜欢叙述性诡计,作者通过精心设计的叙述方式,让读者自己产生错误的认知,然后在真相揭晓时恍然大悟。”
“我也是!我也最喜欢叙诡!”爱丽丝激动地跳了起来,“我最喜欢的是那种你明明看到了所有线索,但作者就是用某种巧妙的叙述方式把真相藏在你眼皮子底下,然后你完全没发现!”
鹦鹉点了点头,“东野圭吾的很多作品都用了这个技巧,比如在——”
“别剧透!”爱丽丝突然捂住了耳朵,“我还没看过东野圭吾的书呢!”
鹦鹉停顿了一下,然后四只手同时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两只手放在胸前,另外两只向外摊开。这个动作用四只手来做,看起来格外有视觉冲击力,“抱歉。那我们谈谈其他的。你看过《XX馆事件》吗?”
“看过!”爱丽丝放下手,眼睛又亮了起来,“那本书的叙诡太厉害了!”
两个人越聊越起劲,声音也越来越大。我站在旁边听着,心里涌起一种奇妙的感觉。在这个即将开始竞赛的游戏里,有两个玩家正在兴致勃勃地讨论推理小说,就像在某个书店的角落里偶遇的书友一样自然。这种反差感让整个场景显得既荒诞又温馨。
我的目光移向房间的另一边。中村青司和片濑亚美不知什么时候也坐到了长桌的另一端,两个人隔着桌子相对而坐,正在低声交谈着什么。
中村推了推眼镜,声音不大但很清晰:“我之前很喜欢绫辻行人的作品,馆系列的每一部我都看完了。”
亚美双手抱在胸前,表情看起来有点无奈:“但他写得太慢了,而且后面几本的间隔越来越长了。”
“是啊。”中村叹了口气,“我还是更喜欢他早期的作品。《十角馆》《水车馆》《迷路馆》,那几本的诡计设计得简洁有力,后期的几本,建筑设计倒是越来越精巧了,但诡计反而显得有点臃肿。”
两个人继续讨论着建筑系推理小说的优劣,声音渐渐融入了房间里的背景音中。
我转过身,发现雷恩正站在我身后不远处,他的眼睛看着我,显然是在等我注意到他,他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用手指了指旁边的一张空椅子,示意我们可以坐下聊聊。
我其实是个挺内向的人,在现实生活中,我不太擅长主动找别人聊天,尤其是和陌生人。我的社交圈子很小,大学朋友就那么几个,平时也就是一起上课、一起吃饭,很少有深入的交流。我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待着,就喜欢窝在出租屋里翻那些从爷爷那里继承来的旧小说。
所以现在面对雷恩,我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大脑飞快地搜索着可以聊的话题,但脑子里就是一片空白。
好在雷恩主动打破了沉默:“比起古典本格,我其实更喜欢新本格。”
“我也喜欢新本格!”我脱口而出,声音比我预期的要大,甚至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雷恩的嘴角扬起一个明显的笑容,“你看,我就知道。能在2080年还坚持看推理小说的人,十有八九都喜欢新本格。”
“新本格才是推理小说的巅峰!”我激动地点头,身体不自觉地向前倾,“古典本格虽然奠定了推理小说的基础,但那些作品太注重逻辑谜题了,新本格既有精妙的诡计,又有引人入胜的剧情,也可以有对人性的深刻探讨。”
雷恩显然也很兴奋:“而且新本格的诡计往往更大胆、更夸张,不会被现实可行性束缚得太死,这是古典本格给不了的。”
“没错!”我用力拍了一下大腿,“《占星术杀人魔法》的设定在现实中几乎不可能实现,但在小说里却构成了一个完美的谜题!”
雷恩一边点头,一边接上我说的话,“《占星术杀人魔法》之后,他又写了《斜屋犯罪》《异邦骑士》《摩天楼的怪人》......每一本都有令人拍案叫绝的诡计。我最喜欢的是《斜屋犯罪》,真的太精妙了。而且有些书里对人性阴暗面的描写也很深刻,不是单纯的解谜游戏。”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才继续说道:“可惜我没能收集全他的全系列。岛田庄司一生写了几十本推理小说,但很多都已经绝版了,在二手市场上也很难找到。而且现在没有出版社愿意继续出纸质书了,一切都数字化了。”
我看着他,突然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我向前探了探身子,认真地看着雷恩的眼睛,放慢语速,说道:“没关系,我家里有很多,那些是我爷爷收藏的初版,从1981年到2030年代的都有。很多书我甚至有两本,一本用来珍藏,一本用来反复阅读。如果我赢了,出去之后,我可以送几本给你,就当是交你这个朋友了。”
我停顿了一下,笑了笑:“说实话,我在现实生活中还真没遇到过推理同好呢。我的那些大学同学,他们都觉得看推理小说是浪费时间,还不如刷几个短视频来得快。能遇到你,真的挺难得的。”
雷恩显然愣住了,他的手停在半空中,就像时间突然静止了一样。他盯着我看了好几秒钟,眼睛里闪过一些复杂的情绪,我说不清那是什么。
然后他的接下来说的话比之前都要郑重:“谢谢你,布朗神父。你是我在这个游戏里......哦不,我的人生中遇到的不多得的真诚的人。”
他又加了一句:“我一定会来找你的,我们交换联系方式,以后可以一起聊推理小说。”
我用力点头,感觉胸口有什么东西在发热,那是一种很久没有体验过的感觉,“一言为定。”
我们又聊了一会儿,时间过得很快,在不知不觉中就流逝了。我甚至忘记了自己在一个游戏里,忘记了三十分钟后我就要去扮演一个凶手,去杀死一个NPC,去和其他玩家展开智力对决。此刻的我,只是一个和同好聊天的推理小说爱好者,仅此而已。
突然,那个冰冷的机械女声响起,打断了房间里所有的对话:“准备时间结束,游戏即将开始。”
所有人的声音戛然而止。爱丽丝和鹦鹉的笑声消失了,中村和亚美的讨论声不见了,我和雷恩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然后同时移开。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下坠,不,不是下坠,更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向某个未知的方向移动。我的心脏传来一阵强烈的失重感,就像坐过山车冲到最高点然后急速下坠的那一瞬间。
然后,就在我以为这种感觉会持续很久的时候,一切突然停止了。
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巨大的圆形房间的正中央。这就是地图上标注的镜厅,侦探馆的核心区域,镜厅。
但和我想象中明亮宽敞的大厅完全不同,这个房间昏暗得让人感到压抑。头顶上应该有照明设备,但不知为什么全都关闭了,或者说亮度被调到了最低。整个空间笼罩在一种幽暗的氛围中,能见度低得可怕,我甚至看不清三米开外的墙壁。
她矗立在一个大理石的底座上,高度大约四十厘米,通体洁白,是石膏材质。她举着火炬的姿态很经典,另一只手捧着一本书,头顶的王冠有七个尖角,象征着七大洲和七大洋,但最奇特的是,她自身在发光。
整座雕像散发着柔和的白色光芒,亮度不强,大概相当于一支蜡烛,但在这片黑暗中已经显得格外醒目。
六面镜子如同地图上描绘的那样,按照不规则六边形排列在圆形房间的周围,镜框是深色的木质材料,雕刻着复杂的花纹。
昏暗的光线让这些镜子显得格外诡异。自由女神像的光芒照在镜面上,产生了无数个反射,我能看到女神像的倒影出现在每一面镜子里,然后这些倒影又被其他镜子反射,形成了更多的虚像。有些虚像很清晰,有些虚像重叠在一起,还有些虚像因为多重反射而变得模糊扭曲。
我数了数,至少能看到十几个女神像的影子,分布在不同的位置,有些看起来离我很近,有些看起来离我很远。在这种昏暗的环境下,我根本分不清哪个是真实的雕像,哪些是镜中的倒影。
也许我可以利用这些镜子制造不在场证明?我站在原地,努力回忆我读过的那些推理小说里关于镜子诡计的描写。光的反射遵循入射角等于反射角的原理,镜子可以改变人对物体位置的判断,如果利用多重反射,可以让一个物体看起来同时出现在多个位置......
我盯着面前的镜子C,也就是南侧的那面镜子。如果我站在这面镜子前面,其他人从东北侧的镜子E看过来,会看到我的倒影......不对,他们看到的应该是我的背影在镜子C里的反射,然后这个反射又被镜子E反射......所以他们会以为我在北侧?
我试着换一个角度想。如果我在东侧的镜子B前面晃动,我的影像会被镜子B反射,然后投射到对面西侧的镜子D上,所以别人从镜子D看到的我,会以为我在......在哪里?东侧?西侧?还是中间?
我的脑子开始混乱了,入射角、反射角、虚像位置、观察角度,这些概念在我脑海里乱成一团,怎么理也理不清。
唔,算了。我放弃了精确计算的想法,然后环顾四周,发现其他五个玩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散开了。
大家离开的时候都说了类似的话:“我去看看周围的环境。”“我想熟悉一下这里的布局。”“我不想和你们待在一起,太容易暴露了。”
我由衷地感谢他们做出了这个选择。如果有人跟在我身边,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作案。我总不能当着别人的面走进宴会厅,掏出毒药瓶往酒杯里倒吧?那样的话我直接就暴露了,连游戏都不用玩了。
现在好了,整个镜厅只剩下我一个人,该行动了,我转身面向西侧的方向,那里有一条走廊,通向宴会厅。
走廊很短,两侧的墙壁是深色的木板,地面铺着暗红色的地毯,踩上几乎没有声音。走廊尽头是一扇没有门的房间,里面透出微弱的烛光。
宴会厅是一个长方形的房间,面积大约有四十平方米。房间正中央摆着一张长长的橡木餐桌,桌上铺着白色的桌布,上面已经摆好了各种餐具,银质的刀叉、水晶的酒杯、精致的瓷盘。桌子两侧摆着十几把高背椅,椅背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
餐桌的主位,也就是最靠近房间内侧的那个位置,摆着一个特别华丽的酒杯。
那是一个高脚杯,杯口镶着一圈金边,在烛光下闪烁着奢华的光泽。杯子里已经倒满了红葡萄酒,这就是我的目标,NPC公爵即将喝下的专属酒杯。
我环顾四周,确认宴会厅里没有其他人。房间很安静,只有蜡烛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我走到餐桌旁边,在公爵的座位前停下。那个红色水晶高脚杯就在我面前,距离我不到半米。里面的红酒散发着淡淡的果香,闻起来应该是一瓶年份很久的波尔多。
我伸手进神父服的口袋,摸到了一个小小的玻璃瓶,是毒药瓶。我把它掏出来,举到眼前。这是一个只有拇指大小的小药瓶,瓶身是透明的玻璃,里面装着无色透明的液体,瓶口用一个小小的软木塞封着。
角色卡上说,这是无色无味的慢性毒药,作用时间约十五分钟。也就是说,公爵喝下这杯酒之后,不会立刻死亡,而是会在十五分钟后毒性发作。这给了我足够的时间离开现场。
我用左手握住酒杯的杯脚,右手拿着毒药瓶,拇指和食指捏住软木塞,准备拔开。
但就在这一瞬间,我的手开始颤抖。手指在抖,手腕在抖,整条手臂都在抖。毒药瓶在我手里晃来晃去,里面的液体也跟着晃动,发出轻微的水声。
我咬紧牙关,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这只是个游戏,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只是个游戏而已,不要紧张。
但身体不听指挥,这个虚拟身体太真实了,真实到连担心和紧张都被完美地模拟了出来。我能感觉到心跳加速,手心出汗,呼吸变得急促。这是第一次,即使在虚拟世界里,这也是我第一次准备去杀死一个看起来像人的存在。
我试图让呼吸平稳下来,然后用力拔开软木塞。啵的一声轻响,软木塞脱离瓶口,我差点没拿稳,瓶子在手里一歪。
糟糕!我赶紧用另一只手去扶,但已经来不及了。毒药瓶倾斜得太厉害,里面的液体倾泻而出,不是倒进酒杯,而是直接洒在了桌布上。
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无色的液体滴落,在白色的桌布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已经太晚了,我的毒药全浪费了。
冷风从半开的窗户灌进房间,蜡烛的火焰被吹得东倒西歪,几支蜡烛甚至熄灭了。风进而吹到了餐桌上,那块白色的桌布被风掀起一角,开始在桌面上滑动。而那个红色水晶高脚杯,公爵的专属酒杯,也跟着桌布一起移动了。
然后它停下了,恰好停在桌布上那片湿痕的正上方,那片我刚才洒落毒药的位置。就在这时,风又吹了一下,桌布再次移动,一跃而起,带着湿痕向酒杯的方向挤压。那些还没有完全渗入布料的毒药液体,被桌布的褶皱挤压着,一点一点地滚到了酒杯的边缘。
然后,在重力的作用下,那些液滴从桌布上滑落,滴进了酒杯里。
我站在原地,手里还握着那个只空空如也的毒药瓶,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样。
我的技能发动了。当遇到意外情况时,事情会朝有利的方向发展,这就是技能的效果。我洒了毒药,这是意外情况。然后风吹开了窗户,移动了桌布,让酒杯正好移到毒药的位置,让毒药正好滴进酒杯。
我感觉后背被冷汗浸湿了,虚拟身体甚至能模拟出汗,这个游戏的真实度实在太可怕了。
我赶紧把毒药瓶塞回口袋,看了一眼桌布上的湿痕,那片痕迹还在,但不仔细看的话很难注意到,而且随着时间推移,它会慢慢干掉,到时候就完全看不出来了。
现在该离开了,于是我转身快步走向宴会厅的门口。但就在我走到门边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我应该从哪里出去?
来的时候我是从东侧的走廊进来的,那条走廊通向镜厅。但我现在看到宴会厅里还有另一扇门,在房间的深处,那扇门半掩着,里面一片漆黑,不知道通向哪里。
我的大脑一片混乱,紧张和慌乱让我的判断力下降到了冰点。我本能地想要尽快离开这个案发现场,于是下意识地朝那扇深处的门走去。
就在这时,【上帝眷顾】又发动了。我突然意识到这不是通往镜厅的通道,我立刻转身走向来时的通道,从正门离开,沿着西侧的走廊返回镜厅。
整个过程我的心跳都没有平静下来,就像有一面战鼓在我胸腔里咚咚咚地敲打。
我走回镜厅,那座发光的自由女神像依然矗立在中央,散发着柔和的白色光芒。昏暗的房间里似乎只有我一个人,其他玩家可能还在各自探索着这座建筑的其他区域。
我需要制造不在场证明。我快速扫视着六面镜子,试图决定该站在哪个位置。如果我站在这里,别人看到我会怎么想?我应该装作刚从哪个房间回来?
最终我选择了镜子F,西北侧的那面镜子,我走过去,站在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镜子里的布朗神父看起来很平静,一身朴素的黑色神父服,圆润的脸庞,温和的表情。完全看不出刚才经历了什么,完全看不出手在颤抖,完全看不出内心的慌乱。
然后我等待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等待十五分钟后毒药发作。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是十分钟,也可能是十五分钟。我只是站在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看着女神像的光芒在镜面上形成的无数倒影,看着那些虚像在黑暗中闪烁。
然后尖锐的警报声突然响起,在整个建筑里回荡。紧接着,女仆NPC的尖叫声从宴会厅方向传来:“救命!公爵大人死了!”
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所有玩家都朝镜厅跑了过来,最后大家都在南侧的通道口附近聚集,围成一个松散的半圆。
“爱丽丝呢?”亚美第一个开口,声音很冷静,没有任何慌乱,
就在我们都感到困惑的时候,一个细小的声音从地面传来:“我在这里......”
我们所有人都低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地板上站着一个非常非常小的身影,小到只有大约十厘米高,就像一个洋娃娃一样。
那是爱丽丝,她用了【奇境身躯】的技能,把自己变小了。
“天哪!”那个小小的爱丽丝用她细如蚊蝇的声音喊道,“我刚才一不小心碰到了什么开关,然后整个镜厅的灯就更暗了!我想用变小的能力在地上找找那个开关在哪里,结果......”
她的声音突然中断了,因为她的身体开始膨胀。她的身体像充气球一样迅速变大,几秒钟后,她恢复了正常大小,站在我们面前,脸上还带着惊吓的表情。
中村看了一眼爱丽丝,然后转向其他人:“既然人都到齐了,我们该梳理一下各自的不在场证明了。警报响起的前一段时间,你们都在哪里?在做什么?”
亚美第一个开口:“我在厕所,我进去待了一会儿。没看到任何人。”
雷恩接话说着:“我在卧室里。我看到床好像很舒服,就躺下休息了一会儿,不小心睡着了。我不知道有没有人进来过,因为我听不见声音。”
中村自己也说道:“我在厨房,我花了一些时间观察。我还在那里看到了女仆NPC,她可以作证。”
鹦鹉也开口了:“我在图书馆看书,不过看得有点入迷。我不确定有没有人经过,因为我注意力都在书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爱丽丝,爱丽丝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十多分钟之前我变小了,我在镜子C附近找那个灯光开关。然后......我看到布朗神父站在卧室门口附近。”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我身上,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卧室?我什么时候去过卧室?我明明是去了宴会厅,然后......
等等,难道是我成功利用镜子制造出了不在场证明?东侧的卧室,恰好是最远离西侧宴会厅的方向,如果我一直站在卧室入口附近,那我就不可能在短时间之前出现在宴会厅下毒。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是的,我去了卧室。我想进去看看环境,结果发现雷恩在里面睡觉。我不想打扰他,就出来了。”
雷恩也补充道:“我听不见声音,所以我不知道布朗神父有没有进来。不过如果他真的进来又出去了,也是有可能的。”
完美,我的不在场应该证明成立了,而且这个证明是爱丽丝主动提供的,不是我自己编造的,这让它的可信度更高了。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每个人都在消化刚才获得的信息。
爱丽丝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看起来还有点晕乎乎的,她转了一圈,背对着我们小声嘟囔道:“真是的,变小之后看什么都好高啊,地板上的木纹看起来就像峡谷一样,吓死我了......”
雷恩突然开口了:“地面视角确实会让人产生空间感的错觉。我能理解那种感觉。”
我愣了一下,爱丽丝也愣了一下,她歪了歪头,看起来想要继续追问,但这时候亚美插话了:“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公爵已经死了,我们需要找出凶手。”
就在这时,中村突然环顾四周,目光在我们每个人脸上停留了几秒钟。然后他开口了,声音在昏暗的镜厅里回荡:“各位,我想我已经知道谁是凶手了。”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他知道了?这么快?他发动技能了?【机关诡计】能让他识破所有建筑和机械相关的诡计,难道被他看出来了?
中村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得意,“真是绝妙的诡计啊。利用了这座建筑的特殊结构,这个凶手很聪明。但再聪明的诡计,在我的【机关诡计】面前,也终究会露出破绽。”
“我等会儿会公布答案。”他转身走向镜厅厨房的方向,“请大家先离开,十分钟后回到这个镜厅。到时候,我会给大家揭晓真相,揭晓凶手是谁,揭晓他是如何完成这起不可能犯罪的。”
十分钟后,真相就会被揭开。而我,可能会成为那个被指认的凶手。
十分钟的时间,在焦虑中过得格外漫长。我没有离开镜厅太远,只是通过北侧的图书馆走廊口,进入图书馆里等待。
其他人也都散开了,有的去了其他房间,有的就在附近徘徊,谁都不想在这个紧张的时刻和别人待在一起。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手心在出汗。中村说他知道凶手是谁。他真的知道吗?他的【机关诡计】技能真的能识破我的计划吗?还是他只是在虚张声势?
终于,十分钟到了。我深吸一口气,从图书馆走廊口走了出来,回到镜厅。镜厅的光线依旧和之前一样昏暗,不,甚至比之前更暗了。
我站在北侧的图书馆走廊口,眯起眼睛试图看清整个房间的情况,但能见度实在太低了,我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和影子。不过,我能通过镜子看到一些东西。我的左手边应该是镜子E,镜面反射着那座40厘米高的自由女神像,它依然在房间中央发着光,但那点光芒在这片浓重的黑暗中显得微弱得可笑,只能勉强照亮方圆半米多的范围。
“哎呀,真是的,这个厕所的门好难开啊!”是爱丽丝的声音,在昏暗的空间里格外突出,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声音从我的右手边传来,应该是从卧室和图书馆之间的厕所位置,“我刚才上完厕所想出来,结果门卡住了,费了好大劲才推开!差点以为自己要被关在里面了!”
话音未落,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便由远及近。爱丽丝径直来到了我身边,我下意识地低头,毕竟她的头顶才刚刚越过我的腰际。
好像只是为了确认我所在的位置,下一秒,爱丽丝便灵巧地一转身,那条蓝白相间的裙子划出一个轻快的弧度,蹦蹦跳跳地朝着过来的方向又跑远了,娇小的身影很快没入昏暗的光线里。
我才晃过神来,就又发现亚美和鹦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我左边不远处,他们应该也是从图书馆方向过来的,和我走的是同一条路。亚美穿着黑色的运动服,在昏暗中几乎和阴影融为一体。鹦鹉庞大的身影从亚美身后若隐若现,我只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四条腿踩在地板上的咚咚声。
我们三个人站在镜厅的北侧区域,然后,就在下一秒,亚美和鹦鹉突然动了。他们两个几乎同时向左前方移动,脚步很快,几秒钟就消失在我的视野里。我听到他们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应该是朝东侧的方向走了,可能是走向厨房或者更远的卧室方向去了。
现在我附近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站在北侧图书馆走廊口,周围是一片黑暗和寂静。
“我从书房过来了。”我听到了一个很轻微的声音,从离我很远的对面传来。那是雷恩的声音,在这片寂静中我还是能听得清楚,他应该是从南侧的书房走廊走出来的。
就在这时,中村的声音突然从我身旁的某个方向响起,带着一种胸有成竹的自信感:“那么,让我们开始吧。我就要在这个镜厅的中央......”
他边说边走,我能听到他的脚步声响起,一步,两步,三步,逐渐移动。他的声音也跟着移动,离我越来越远,“......揭露凶手的身份......”
然后他的声音突然停顿了,发出了一声“诶?”就这一个字,带着明显的困惑,就像他突然看到了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
下一秒,整个镜厅瞬间陷入完全的黑暗,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绝对的黑暗。连女神像的光芒也消失了。我的眼睛完全无法适应,我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看不清,只能感觉到黑暗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一切。
然后,砰!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像是什么沉重的东西砸在了什么坚硬的物体上。那声音就像锤子砸进西瓜的声音,或者说是棒球棍击中头骨的声音,紧接着是一声惨叫。
“啊——!”那是中村的声音,惨叫只持续了不到一秒钟就戛然而止,然后是沉重的身体倒地的声音。
但这还没完,几乎在同一时间,另一个方向传来了另一声惨叫。
“嘶——!”这是鹦鹉的声音,也是痛苦的惨叫,但听起来和中村的不太一样,然后是更多的声音,脚步声,喘息声,布料摩擦的声音,还有什么东西倒在地上的咣当声。
整个过程可能只有两三秒钟,但在绝对的黑暗中,每一秒都像是被无限拉长了。我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我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血液在耳边呼呼作响。
很快,镜厅的灯光突然全部打开了,头顶上的所有照明设备几乎同时启动,白炽的光芒从天花板倾泻而下,照亮了整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强光刺得我眼睛发痛,我眯起眼睛,等了几秒钟让瞳孔适应,然后慢慢放下手,睁开眼睛。
然后我看到了中村的尸体,他躺在镜厅的正中央,就在原本应该是女神像的位置。他面朝下倒在地上,四肢摊开,穿的那身笔挺的深灰色西装已经皱巴巴的了,后背的布料被扯出了几道褶皱。
但最可怕的是他的头,他的头部,准确说是额头和前额的位置,有一大片暗红色的血迹。血液从伤口渗出来,在光滑的木地板上蔓延开来,形成一滩不规则的暗红色水洼。血液还在缓缓扩散,边缘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锯齿状。
在尸体旁边,大约半米的位置,躺着那座自由女神像,白色石膏雕像侧翻在地上,不再发光了。雕像的底座上沾着鲜血,深红色的血迹在白色的石膏上格外触目惊心。血迹不仅在雕像上,还飞溅到了周围的地板上。
我环顾四周,看到了其他人,鹦鹉整个人趴在地上,四只手臂撑着地面,四条腿也弯曲着,他在镜子E的前面,距离尸体大约五六米。他的连体服上有些灰尘,头发也有点乱,看起来刚才在黑暗中经历了什么剧烈的动作。
亚美站在东侧卧室走廊的入口附近,她弯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看起来是刚才激烈运动过。
爱丽丝依然站在镜子F附近,她的两个马尾垂在肩膀上,小脸煞白,眼睛瞪得很大,盯着地上的尸体,然后她看清楚了中村头上的血迹。
“啊啊啊啊啊啊——!”尖锐的尖叫声突然爆发,在镜厅里回荡,震得我耳膜发痛。爱丽丝的尖叫持续了好几秒钟,声音尖利得像是要刺破我的耳膜。
我转头看向南侧,雷恩站在通往书房的走廊口,他距离我最远,中间隔着尸体和大半个镜厅,至少有二十多米的距离。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地上的尸体。
“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亚美第一个恢复了理智,她直起身子,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就在这时,那个冰冷的机械女声再次响起:“检测到玩家死亡。”
“玩家中村,已死亡。”AI女声继续说着,没有任何情感起伏,“所有出口已封锁。游戏进入强制推理模式。请注意:根据用户须知第七条特殊条款,若玩家在游戏中遭受致命伤害且未能在三十秒内退出,神经反馈将导致现实身体受损。玩家中村未能及时退出,其现实身体已确认死亡。”
“现实......死亡?”爱丽丝的声音变得更加尖细,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惧。
“当前剩余玩家:五名。”AI继续说,“必须在规定时间内找出真凶。若未能找出真凶,或指认错误,所有剩余玩家将被强制处决,即同样在现实中死亡。这是游戏规则,祝你们推理愉快。”
话音落下,扬声器里传出轻微的电流声,然后就沉默了。
“我们......需要检查现场。”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声音很飘,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我们需要找出凶手。不然......我们都会死。”
其他人纷纷看向我,眼神里都是恐惧和不安,但没有人反对。因为我们都知道,这是唯一的选择。要么找出凶手,要么就会死。
现场勘查开始了,我们小心翼翼地靠近尸体,每个人都尽量避免踩到地上的血迹,避免破坏现场的证据。
中村倒在镜厅的正中央位置,就在原本女神像的底座旁边。他是面朝下倒下的,头部朝向,我努力辨认他的方位,朝向西北方向,大概是镜子E的方向,他的双脚朝向东南方向。
亚美走到女神像旁边,蹲下身,仔细观察。然后小心地拿起那座雕像,“这显然就是凶器。四十厘米高的石膏雕像,底座是实心的,重量应该有两三公斤。用这个砸人的头,足以致命。”
她把雕像翻过来,检查起底座,底座是圆形的,直径大约十厘米,边缘很光滑,但现在边缘沾满了血迹,深红色的血液在白色的石膏上形成了可怕的对比。
亚美的手指在底座上摸索了一下,然后按下了什么东西。咔嗒,柔和的白色光芒再次从雕像内部散发出来,照亮了亚美的脸。在明亮的镜厅灯光下,雕像的光芒显得有点微弱。
“原来是这样。”亚美又按了一下开关,雕像的光熄灭了,“这是一个装饰摆件,底座里有电池,通过开关来控制灯光。刚才黑暗的时候,凶手一定是先关掉了雕像的灯,然后用它作为凶器。”
我走到尸体旁边,强迫自己去看中村的头部,伤口在他的额头中央偏右的位置,是一个不规则的凹陷,周围的皮肤已经裂开,血液从伤口渗出。我不是法医,但从伤口的深度和形状来看,这应该是被钝器击打造成的,致命一击。
凶手用雕像砸中了中村的额头,巨大的冲击力直接打穿了颅骨,可能还伤到了大脑。这种伤势,中村应该是瞬间失去意识,然后倒地,几乎没有挣扎的机会。但问题是,我无法从伤口的位置判断凶手是从哪个方向攻击的,因为在黑暗中,中村可能转过身,可能改变了方向。他的朝向可能已经和最初完全不同了,所以伤口的方向不能作为判断凶手位置的依据。
“大家快看!”爱丽丝突然喊道,指着地板上的某个位置。
我们都低头看向爱丽丝指的位置,在中村右手食指的下方,地板上有一道血迹,不是飞溅的血点,而是一道明显是人为画出来的痕迹。那是一个用血写的“L”,竖线长约五厘米,从西北向东南延伸。横线短一些,大约三厘米,从竖线的底端向右上方延伸。
“死亡留言。”雷恩走了过来,盯着那道血迹看了几秒钟,然后用平静的声音说,“中村在死之前,用自己的血画了‘L’,想要指认凶手。”
我蹲下身,仔细观察那道血迹。血液的颜色比周围的血迹要深一些,说明这是后画上去的。而且笔触不太稳定,有些地方粗,有些地方细,说明画的人手在颤抖,或者已经失去了部分控制能力。
我努力回忆黑暗降临之前每个人的位置。我闭上眼睛,在脑海里重构刚才的场景。
中村,毫无疑问在大厅中央。他在说“我就要在这个镜厅的中央揭露凶手的身份”的时候,正在朝房间中央走去。当他说“诶?”的时候,他应该已经到达或者接近女神像的位置了,所以他在黑暗降临时,就在镜厅的正中央。
鹦鹉,在我的左边,靠近镜子E。我记得亚美和鹦鹉一起离开了我身边,朝东北方向走去。灯光恢复时,鹦鹉趴在镜子E前面,所以黑暗降临时,他应该就在镜子E附近。
亚美,在鹦鹉的附近。她和鹦鹉是一起走的,灯光恢复时她在镜子B前面,也就是东侧。但黑暗降临时,她可能还在移动的过程中,可能在东侧,也可能在东北侧。
雷恩,南侧书房通道入口。他说他从书房过来,灯光恢复时他也确实在镜子C附近,也就是南侧。
爱丽丝,西北厕所通道出口,她说她刚上完厕所,灯光恢复时她在镜子F附近,也就是西北侧。所以黑暗降临时,她应该就在那里。
还有我,在北侧图书馆通道口。黑暗降临时,我一直站在那里,没有移动。
我抬起头,看向其他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恐惧和不安。真相就隐藏在这些线索里,我们必须找出来,否则,我们所有人都会死。
大家站在中村的尸体旁边,鲜红色的血迹在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那个“L”的死亡留言就在我们眼前。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到几乎窒息的气氛,每个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每一次吸气和呼气都像是在提醒我们,如果找不出凶手,我们都会死。
我看着那座倒在地上的自由女神像,决定先说出我的推理。
“从凶器来看,”我开口道,“这座雕像不算轻,有两三公斤。拿起来对于成年人来说不难,但要在几秒钟的黑暗中精准地找到它、举起它、然后砸中目标,这需要的不仅仅是力量,还需要速度和反应能力。”
我说完这句话,目光不自觉地瞟向爱丽丝。她站在我们圈子的边缘,穿着那身蓝白相间的连衣裙,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十岁小女孩。她的身高大概只有一米二左右,我试着想象她举起那座雕像的画面,她可能勉强能举起来,但要用它砸中一个成年男性的头部?中村的身高至少有一米七五,就算他弯腰或者蹲下,头部的高度也至少在一米五以上。爱丽丝要砸中他的头,就必须把雕像举到超过自己身高的位置,然后用足够的力量砸下去。这在物理上几乎不可能。
“而且,”我继续说,把目光从爱丽丝身上移开,“凶手需要在黑暗降临的几秒钟之内完成这一切,凶手必须快速移动到中央,准确地找到雕像的位置,关掉雕像的开关让它熄灯,然后举起它,瞄准中村的头部,用力砸下去。”
我转向亚美,她正双手抱在胸前,脸上还带着刚才剧烈运动后的疲惫,“在场所有人中,只有亚美拥有【猎豹之躯】的技能,具备这样的能力。而且你们看,灯光恢复之后,她明显在气喘吁吁,这说明她刚才确实进行了剧烈的身体活动。”
我停顿了一下,看向地上那个“L”的血迹,“而且你们看这个死亡留言,一个‘L’。亚美的技能是【猎豹之躯】,猎豹在英文里是Leopard,中村在临死前用最后的力气写下这个字母,就是想告诉我们凶手是谁。”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钟,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亚美身上。她的表情从疲惫变成了愤怒,盯着我看了好几秒钟,然后突然站直了身体,“你在开什么玩笑?我气喘吁吁是因为我一直在控制鹦鹉!从黑暗降临到灯光恢复,我的双手和双腿都在锁定他的手臂!所以我才这么累!我也没有空分心去做其他事情!”
她向前走了几步,站到圈子的中央说道:“"而且,你刚才说的‘L’代表Leopard,拜托,我明明是《全员嫌疑人》里的日本角色,如果中村想指认我,他为什么不写日语?为什么要写英文?这根本说不通!”
她说得很有道理,我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的推理确实有漏洞。
就在这时,鹦鹉开口了:“亚美说的是真的,我的【红字真实】技能让我无法说谎。亚美确实在黑暗降临的那一刻就开始控制我了,不是中村尖叫之后才控制的。时我记得很清楚,黑暗降临的那一刻,就感觉到有人从背后抓住了我的手臂。”
“所以亚美没有说谎,她从一开始就在控制我,不可能同时去攻击中村。不过......”他的语气稍微有了一点变化,“亮灯的那一瞬间,亚美确实松开了我,我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我的推理被推翻了,我感觉后背开始冒冷汗,不过不是因为推理被推翻,而是因为我意识到如果我一直这样推理错误下去,最终我们都会死。
亚美也在思考,她皱着眉头,眼神在我们每个人脸上扫来扫去,然后她的目光停在爱丽丝身上,眼睛突然亮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难道凶手是爱丽丝?我知道她现在这个小孩的身体看起来没办法袭击中村,但是会不会她用了她的变大能力来增强力量?”
爱丽丝的眼睛瞪得很大,像是被吓到了,“什么?我?我没有......”
“你的技能是【奇境身躯】,”亚美立刻打断了她,“你可以变大,变大之后力量会增强,如果你在黑暗降临之前就使用了变大能力,把自己变成两米多高的巨人,那你就有足够的力量和高度去攻击中村。”
她走向爱丽丝,“而且,‘L’也可以是你的名字,爱丽丝在《爱丽丝梦游仙境》里的全名是Alice Liddell,Liddell的首字母就是L。如果中村直接写A,那太明显了,凶手可能会在他死之前发现并擦掉。所以他只写了一个L。”
爱丽丝的脸涨得通红,“我没有!我真的没有用变大能力!我不是凶手!”
我看着爱丽丝,想起了几分钟前的场景,开口说道:“我在你和鹦鹉走出图书馆来到镜厅之前,就已经见到了爱丽丝,那个时候她还是现在这副模样,是个小孩子,不是什么巨人。”
鹦鹉似乎听明白了我的意思,“我明白布朗神父的意思了,如果爱丽丝使用了变大能力,根据她的技能说明,效果会持续十分钟,从布朗神父见到她到现在,最多也就过了两三分钟。从黑暗降临到灯光恢复,更是只有短短五秒钟。那么按照时间推算,现在她应该还处于变大状态,但她现在的身高很正常,目测大约一米二。”
第二次的推理也被推翻了,爱丽丝听到这个结论,似乎终于松了一口气。
但就在这时,爱丽丝突然抬起头,她指向雷恩,声音里带着颤抖和怀疑:“那难道是雷恩?他的技能不是【完美模仿】吗?说不定他可以模仿我们的任何一个人!如果他模仿了某个人,那样我们所有人的不在场证明就都不存在了!我们看到的可能根本不是本人,而是他变成的样子!”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而且,雷恩的姓是Lane,开头也是L!中村青司写下‘L’,可能就是指雷恩!”
雷恩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保持着沉默,听到爱丽丝的指控,他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用不紧不慢的语气说:“等等,我需要澄清一下我的技能机制,我的【完美模仿】确实可以复制任何人的外貌和声音,但它需要录入时间,整整三分钟。你们有谁和我说了三分钟以上的话吗?没有吧?”
爱丽丝愣了一下,但很快又说:“布朗神父有!我记得在等待厅的时候,你和布朗神父聊了至少十几分钟!你完全有时间录入他的信息!你可以假装成他!”
“可是你不是见到了我吗?我们在北侧的图书馆走廊入口附近碰面了啊。”我看向爱丽丝,“而且我也听到了雷恩的声音.....在黑暗降临之前,我听到雷恩说他从书房过来了。那个声音就是雷恩的声音,这可以证明他确实没有模仿我。”
爱丽丝眼睛又亮了一下,像是找到了新的突破口,“那就是中村青司被模仿了!在镜厅里面说要解开真相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真的中村,而是雷恩变成的!真正的中村已经被杀死了,雷恩变成他的样子,假装要揭露真相,然后在黑暗中制造混乱!”
她的推理听起来很有逻辑,但我很快就发现了问题,我质疑道:“可是【完美模仿】的技能持续时间是三十分钟,如果雷恩在黑暗降临之前就已经开始模仿中村,那他现在也应该还处于模仿状态,应该还是中村的样子。但你看,他现在就是雷恩本人的样子,不是中村青司。”
第三重推理又被推翻了,爱丽丝的肩膀垮了下来,再也说不出话了。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只能听到我们每个人的呼吸声。我们已经提出了三个推理,但每一个都有明显的漏洞,每一个都被证据推翻。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我能感觉到那种紧迫感越来越强烈,让我喘不过气来。
我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梳理所有的线索。雕像是凶器,黑暗只持续了几秒钟,中村青司在中央被袭击,死亡留言是个“L”,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位置和证词......
等一下,我突然想到了一个细节,一个我们所有人都忽略了的细节。
我的眼睛猛地睁开,看向亚美。我的心跳开始加速,因为我意识到我可能找到一个难以置信的真相。
“等一下,”我的声音有点颤抖,“亚美,你说你控制住了鹦鹉,具体是怎么控制的?”
亚美皱了皱眉,看起来有点不耐烦,“我不是说过了吗?就像在等待厅演示的那样,我用双手和双腿控制他的四只手。”
“但你具体控制的是哪些部位?”我追问道,一步一步地走向她,“你的右手抓住了什么?左手抓住了什么?你的腿呢?具体锁住了他身体的哪个部分?”
亚美闭上眼睛,像是在回忆当时的场景,“我右手抓住他右边上层的手臂,左手抓住他右边下层的手臂。然后我右腿向上抬起,膝盖勾住他右边上方的......”
她突然停顿了,眼睛睁开,表情变得困惑起来。“勾住他右边上方的...那个关节...然后左腿缠住他右边下方的......”
我的心跳越来越快,因为我看到她开始意识到问题了。我想起了在等待厅里看到的那一幕,鹦鹉做着高难度的瑜伽动作。那种身体柔韧性,那种关节活动范围,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
“你只是以为你控制住了鹦鹉的四只手,”我缓缓说出了真相,“实际上我想,在黑暗中,你控制住的可能是他的两只手臂和上层的两条腿。”
“作为一个柔韧性这么好的结合人,”我的目光转向鹦鹉,“他完全可以把位于上方的两条腿抬起来,弯曲到接近手臂的位置。而且我记得在等待室的时候,亚美在控制鹦鹉的时候,只是抓住了大臂或者小臂的中段部分,并没有抓住手掌或者手指。凭借这种握法,在黑暗中,你根本没办法判断你抓住的到底是手臂还是腿,它们唯一的区别是关节的弯曲方向,但在黑暗中,你看不到这些。”
真相大白,。鹦鹉有四只手臂和四条腿,总共八个肢体。这样的话,鹦鹉还有两只手臂是完全自由的,他完全可以利用这两只自由的手臂,在黑暗中摸索到雕像的位置,关掉开关,举起雕像,然后砸向中村青司的头部。
“他并没有说谎,”我喃喃自语,“他巧妙地利用了他的【红字真实】技能。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但他省略了关键的信息。他说‘亚美控制住了我的手臂’,但没有说是几只手臂。”
“‘L’的意思应该不是某个人名的首字母,而是Large,大的意思。中村想告诉我们,凶手是我们之中最大的那一个人,也就是身高三米多的结合人,鹦鹉。”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盯着鹦鹉,等待他的回应。
但就在这时,爱丽丝提出了一个新的质疑:“可是......灯亮起来的时候,鹦鹉距离中村的尸体足足有五六米远!他在镜子E那边,尸体在中央!就算是结合人,手臂比人类长两倍,也不可能够到那么远吧?而且他是被亚美控制住的,他不可能走到中央去,一走亚美肯定就会发现。”
“而且,”爱丽丝继续说,“如果‘L’是指Large的话,也可以指我的变大能力啊!中村青司不可能没想到这一点,他真的会这样留死亡留言吗?这不是太容易混淆了吗?”
我盯着地上的血迹,盯着那个“L”的痕迹,感觉大脑一片混乱。我们已经尝试了这么多推理,Leopard、Liddell、Lane、Large,但每一个都有问题,也许“L”根本不是指这些?也许中村想告诉我们的是完全不同的东西?但如果不是这些,那还能是什么?
我环顾四周,看着这个诡异的镜厅。六面巨大的镜子在明亮的灯光下反射着我们每个人的影子,那座白色的女神像现在倒在地上,沾满了血迹,不再发光。这个房间从一开始就充满了古怪,昏暗的光线、会发光的雕像、精心排列的镜子。这一切都像是为了某个特殊的目的而设计的。
但我想不出来。我想不出这些元素之间有什么联系,想不出它们如何能帮助凶手完成这起不可能的犯罪。时间在流逝,我们还是找不到真相,而AI说如果我们指认错误,所有人都会被处决。
我站在原地,大脑飞快地运转着,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房间里的每一个人,然后停在了镜子上。六面巨大的镜子,在明亮的灯光下反射着我们的影像。我能看到自己在镜子里的倒影,能看到其他人的倒影,能看到那座倒在地上的女神像的倒影。每一面镜子都在反射,每一个影像都在被其他镜子再次反射,形成了无数层叠的虚像......
我突然想起了爱丽丝之前说的话。她说她看到我从卧室入口那边走出来,所以认为我去过卧室。但我当时明明站在镜子F前面。而爱丽丝当时在哪里?她说她变小了,在镜子C附近的地面上寻找那个控制灯光的开关。
然后我又想起了雷恩说过的那句话“地面视角确实会让人产生空间感的错觉。”
镜子应该也会让人产生空间感的错觉,对吧?尤其是在这种昏暗的环境下,唯一的光源只有那座发光的自由女神像。我们的眼睛会自然地被光源吸引,会通过镜子去寻找那个发光的物体。
哦,说到发光的东西,我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那里挂着一个十字架,是角色自带的装饰。
光源,镜子,反射,虚像。我的大脑里突然有什么东西连接起来了,就像拼图的最后一块突然落到了正确的位置。
“我一直以为,”我开口了,“凶手需要先前往镜厅中央,取得雕像,攻击中村,然后再返回自己原本的位置。所以从时间上来说,谁都来不及。黑暗只持续了几秒钟,不可能有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这一系列动作。”
我停顿了一下,看向其他人。他们都盯着我,眼神里带着困惑和期待。
“但是,”我继续说道,“如果凶手可以省略掉其中的几步,不就有足够的时间了吗?比如说,如果凶手不需要跑到中央去取雕像,因为雕像一开始就在他身边呢?”
亚美皱起了眉头,“你的意思是,雕像不在中央?可是我们明明看到它在中央发光——”
“我们看到的是它在中央,”我打断她,“但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黑暗降临之前,”我慢慢地说,组织着我的推理,“在我们所有人都离开镜厅的那段时间里,凶手趁着没人注意,就已经将雕像从中央移动到了自己所在的位置。但我们都没有发现,因为镜子的多重反射欺骗了我们的视觉。当我们回到镜厅的时候,我们通过镜子看到的那个发光的女神像,其实是它的虚像,不是真实的雕像本身。”
爱丽丝张大了嘴巴,“可是......我们明明看到它在中央啊!那么多镜子,那么多反射,怎么可能所有人都被骗了?”
“因为光线够暗,”我说,“而且雕像本身在发光。在昏暗的环境中,我们的眼睛会自动寻找光源,会通过最近的镜子去看那个发光的物体。而镜子的反射会让我们产生错误的判断。我一直觉得镜子E和镜子F很奇怪,它们的角度、位置、反射的方式,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现在我明白了,整个镜厅的设计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利用镜子的多重反射,制造出一个完美的视觉陷阱。”
我走到亚美旁边,从她手里拿过那座女神像。我小心地按下开关。咔嗒,雕像再次亮了起来,柔和的白色光芒从雕像内部散发了出来。
“我们来做个实验,”我说,“看看要把雕像摆在什么位置,才能让我们所有人通过身边的镜子,看到它好像还在镜厅中央。”
我拿着发光的雕像,慢慢地走向房间的南侧,镜子C的方向,也就是通往书房的走廊入口。其他人都看着我,眼神里带着怀疑。我走到南侧走廊的入口处,那里现在空无一人,只有昏暗的走廊通向深处的书房。
所有人都按照我说的做了,亚美和鹦鹉走到东北侧,站在镜子E前面的位置。爱丽丝蹦蹦跳跳地跑到镜子F旁边。我让雷恩在南侧镜子C前面暂时帮我拿着雕像,而我自己走到北侧图书馆的入口。
“现在,”我大声说,“大家看你们身边最近的镜子,告诉我你们看到了什么。”
我站在北侧,转头看向我左边的镜子E。镜面反射着房间里的景象,我看到了一个发光的物体,白色的光芒在镜面里闪烁着。那个光点看起来......好像就在房间的中央位置。
我感觉心脏在胸腔里咚咚地跳,实验成功了。雕像明明在南侧入口,但我们通过镜子看到的虚像,却显示它在房间中央。
我走回中央,从雷恩手里拿回雕像,然后站到尸体旁边,“如果雕像的真实位置一开始就在南侧通道入口,它经过镜子E和镜子F,还有其他镜子的多重反射,虚像会显示在中央。我们看到的那个发光的女神像,从一开始就不是真实的雕像,而是它在镜子里的倒影。真实的雕像,一直在南侧通道入口......”
亚美突然明白了什么,她猛地转头看向南侧,“而南侧通道入口站着的是......是雷恩。”
我点了点头,目光落在雷恩身上,他看着我,眼神里没有慌乱,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深深的平静。
“就是雷恩,”我接过亚美的话,“他应该是趁大家都不在镜厅的时候,将雕像从中央移动到他所在的南侧通道入口,而且爱丽丝不小心把那个控制镜厅灯光的开关弄掉在了镜子C附近,让整个镜厅变得更暗,这反而帮了他的忙。昏暗的环境让镜子的反射效果更明显,让我们更容易被虚像欺骗。我们所有人都只能通过身边的镜子看到那个发光的女神像。”
“中村一开始就说他要在中央公布真相,然后他从我旁边走过,朝中央走去,但就在他快要到达中央的时候,他突然说了一声‘诶?’,这正是他发现女神像不在中央的时候。”
我慢慢走到停在雷恩的面前,“就在这个时候,雷恩,用你找到的爱丽丝弄丢的灯光控制开关,关掉了镜厅的所有照明。整个房间陷入完全的黑暗。然后你关掉了雕像的灯。你举起它,瞄准中央的位置,因为中村就在那里,你用力把雕像投掷出去,就像投掷一个铅球一样。”
“你杀死了他,然后你重新打开灯光,让我们所有人看到现场,中村的尸体躺在中央,雕像倒在旁边。我们都以为凶手一定是要跑到中央去取到雕像杀人,因为我们以为雕像一直在中央。”
我看着地上那个“L”的血迹,“这个‘L’并不是什么英语单词的首字母,是你误导我们这么认为的,实际上,它是一个未完成的箭头,我想中村在临死前明白了你的诡计,他的【机关诡计】技能让他瞬间识破了镜子的欺骗,明白了雕像的真实位置不在中央,而在南侧。他用最后的力气想要画出一个指向南方的箭头,可惜他没有力气完成这个箭头,形成了这个看起来像‘L’的形状。但如果你仔细看这个箭头指向的方向,那正是从中央指向南侧的方向,指向你,雷恩。”
雷恩站在原地,沉默了很久。他的脸上没有慌乱,没有恐惧,只有某种我说不清的情绪,他看着我,眼神复杂,然后缓缓开口:“布朗神父,对不起。”
我感觉喉咙突然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我的声音有点哽咽,眼眶开始发热,“为什么?我们不是要做朋友吗?我们说好了要一起讨论推理小说......为什么......”
“因为我们要做朋友啊。”雷恩打断了我,“中村看穿了你的计谋。说实话,我在爱丽丝说完她看到你在卧室入口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这个镜厅的构造。我意识到镜子会产生视觉误差,意识到爱丽丝看到的你的位置可能是错的。中村也明白了这一点。他说他知道谁是凶手,要在十分钟后公布真相,我知道他指的是你。”
我的身体僵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雷恩,“所以你......你杀了他?为了保护我?”
突然,那个冰冷的机械女声再次响起,从天花板里传出来:“玩家哲瑞·雷恩被确认为中森青司的凶手,指认成功。游戏结束。”
AI的声音没有任何情感起伏:“玩家布朗神父成功完成凶手任务并逃脱指认。玩家哲瑞·雷恩因杀害玩家中村被判负,所有存活玩家将立即退出游戏。”
话音刚落,我感觉到一种奇怪的感觉从身体深处涌起,就像有什么东西在拉扯着我的意识,想要把我从这个世界里抽离出去一样。
我看向雷恩,他的身影也开始变得半透明,身体边缘开始模糊,我现在都能透过他的身体看到背后的墙壁和镜子。
就在意识完全消散的最后一瞬间,我看到雷恩的嘴唇清晰地动了几下,他的声音突然穿透了倒计时的轰鸣,传入我的耳朵:
“是的。你不能被指认,布朗神父。你忘了吗?你说如果你赢了,会送我岛田庄司的书呢。现在你赢了,记得你的承诺,记得要送我那些书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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