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太爷在旧社会是做点心师傅的,本以为家里有很多老茶楼的掌故和资料,没想到问我爸太爷的事情,他对他爷爷也是一知半解。
我爸带我回到河南(广州海珠区旧称)村里的祖屋找资料。穿过村里许多纺织小作坊、纯外卖店,终于回到了祖屋。我们翻箱倒柜后,只找到了一些点心纸。
这些点心纸有一百年的历史了,上面有很多没听过的点心——“珊瑚百花甫”“云腿焗鸡夹”……最奇怪的是有两款点心“黑酥”“老化糖”,用墨水打了个叉。
走出祖屋后,我问起父亲“黑酥”“老化糖”是怎么样的点心时,一个村民突然从巷子冲出来对我们大吼:你知唔知有D嘢,系整定架!?(你知不知道有些东西是注定的?)
我父亲叫我不用理他,这人叫傻仔强,小时候发高烧把脑代烧坏了,村里人都知道。
当晚回到家后,在网上搜索点心纸上的老派点心,大多数都能找到资料,唯独“黑酥”“老化糖”一无所获。
找着找着我睡着了,眼前出现一座都市,大河穿城而过,毫无疑问这里是广州。但这里的街道都蒙上一层紫色的阴影,有很多三米高的兜帽人在身边走过,我抬头一看,兜帽里漆黑一片,他们都走向一个地方,高呼着“黑酥老化糖”。
这样的梦连续做了几晚,直到一晚有个兜帽人转身过来跟我对视,竟然是傻仔强,但他不再是痴呆的样子,眼神像个正常人。
傻仔强将我拉到阴暗的巷子里,说“黑酥老发糖”是一个上古邪神的名字,它每隔数十年会试图重回人类社会。这群兜帽人是旧神信徒,他们高呼神的名字并献上祭品,意图召唤旧神归来。
而傻仔强之所以混入兜帽人行列中,就为了阻止他们的邪恶行径,不惜将愚钝的躯壳留在现实世界。
醒来后,疑惑的我前往广州图书馆查找“黑酥”“老发糖”的资料。在一个陈旧书架里,我发现了一本20世纪初广州外国传教士写的小册子,其中确切记录“黑酥”和“老发糖”两种点心。
书中提到,当时不法商家使用劣质下脚料制作了“黑酥”“老发糖”,并在二厘馆(即下等茶楼,因茶价仅需二厘而得名)向广州居民兜售。顾客点餐店家只需加热即可,但这些点心却被宣传为“新鲜现制”。
预制菜,即整定的菜,是不是预示着,邪神的归来…也是整定的?
“强哥,黑酥和老发糖,是最早的预制菜吧?兜帽人献祭的整定的东西,是指越来越多预制菜?”
“是也不完全是!现在喝茶都预制菜对吧?但这么多人都坦然接受,当越来越多人满足“整定”的社会,满足“整定”的人生…当人类失去活力,认命了,那么旧神的归来也是“整定”的…他会回来收割……这个世界”
傻仔强告诉我,旧神每隔数十年会试图归来,上次是在日本侵略时期,当时广州是沦陷区,广州市民普遍希望破灭,所以旧神选择那时重返。但那时候,你太爷和村里其他九个老茶客觉察到了旧神意图,他们老到无法抗击日本,但却找到阻止旧神的方法。他们在伟珍楼——你太爷工作的茶楼,喝最后一顿早茶,一起仙逝,很快旧神的计划也失败了。
傻仔强也不知那场茶局发生了什么。但现在旧神意图再次归来,唯一改变局势的方法就是查明那场茶局的细节。
这时,一双巨大的眼睛突然出现我面前,我的思维开始变得混乱,一只大手将傻仔强抓走。
傻仔强在被带走前大叫道:“去查清楚那场最后的茶局!”突然,那双巨大的眼睛也转向了我。这时我醒了,原来老婆见我趴在桌上睡着了,叫我回房间休息。
第二天,我再次来到村里,寻找伟珍楼的旧址。问了村里的老人,他带我去到旧址,我看到茶楼早已消失,变成一间卫生条件堪忧的外卖店。
后来通过村里老人,我终于找到那十位茶客其中一位后代住的房子,敲了敲门,知道我是同村人后代后,房子主人消除了戒心,他叫东叔,九十岁老人,他正是那群茶客之一李满的小儿子,他问我太爷是不是李福全,我说是,他便说“伟珍楼原本是二厘馆,装修后也只是两层高建筑,和城内的陶陶居大三元这些大酒楼是没得比的。”他告诉我:“你太爷和我父亲虽然是伙计和客人的关系,但交情非常深厚。”
”那时萝卜头(广东人对日本侵略者的蔑称)已占领广州几年,人们真的没有什么希望,他们一群老头又做不了什么,年纪大了又各种病痛,所以他们几个聚在一起喝最后一顿早茶,吞药自杀。”
东叔叹了一句:“你太爷作为茶楼员工也一起了,我想想是主顾和店家感情深吧,现在的人是理解不了这种旧派情谊的了。”
“我听那些老伙计说,他们最后并没有点任何点心,只是做我们喝茶都会做的一个仪式——啷碗(粤语,用热水烫碗筷)”
啊,所以上一次击退旧神,是因为十位茶客一起进行广东人喝早茶的烫碗筷仪式!?
如果预制菜的出现,预示着邪神的归来,那一起烫碗筷为什么能驱赶邪神呢?如果我梦到紫色广州时,邪神再次出现,也有人在旁边烫碗筷呢?旧神是否也会败退?
回到家,我查看运动手环的睡眠记录,显示我通常在凌晨2点进入快速眼动期,而快速眼动期容易做梦。
当我跟老婆说凌晨2点在我身边烫碗筷时,她大骂我神经病,在我一再坚持下,她终于答应这个荒唐要求,前提是不买5060ti显卡。
但接连三晚我做梦都回不了那个暗紫色的广州。白天,我又回到海珠区的村子里,看着小巷里满满的外卖店,拥挤肮脏,但作为村民的后代,一个出租土地的既得利益者,也不能说什么。而且这个“整定”的世界,真的有反抗的余地吗?
小学高考结婚,人这辈子不也是注定的吗?预制菜有错吗?虽然你老广州不屑,但更多人能吃上一口方便饭啊。
城市要发展,广州已经不是老广的广州,那些老规矩,还重要?
当心里带着对世界的怀疑,当晚就梦到那个紫色的广州——我混入兜帽人队伍,他们一路高呼“黑酥老发糖”无数次后,邪神的身躯在面前徐徐展开。
我看到遮天蔽日的邪神在上空走过,他那么巨大,头颅都看不到,仿佛掌握宇宙所有的力量。
不知为何,心里充斥莫名的恐惧——我们的人生,都是整定的吧?巨变的广州、童年玩伴、安静的街道、点心上消失的小伞……都是整定的
而且……反抗真的有用吗?烫碗筷也消不了毒啊?一切都只是徒劳……
高耸入云的邪神一靠近,我身体便抽离地面,变成他血肉的一部分,我感到一丝安详,整定的人生和社会,也没有什么不好…
但是,一道光柱从旧神体内射出,天地间充斥巨响,像是放大了数十倍的贝斯声。
受创的邪神往南方奔去,这时我才听清天地间充斥塑料碗筷碰撞的声音。
我醒了,老婆在旁边烫碗筷,我紧紧拥抱她,亲她,她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我。
我大喊:老婆,听朝饮茶!我要啷碗!(老婆,明天喝早茶,我要烫碗筷)
半年后,又早上去饮茶,这是一间深得我心的番禺茶楼,排骨和烧卖软嫩弹牙,绝非预制菜可比。正当一家人吃得很开心时,不远处却有一桌客人跟部长说:“部长,怎么菜单没有“黑酥”“老化糖"的?”
老婆盯着我,双眼睁圆,笑这说:你说…那些点心会不会…都是整定的?
评论区
共 2 条评论热门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