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森塔,你是从哪儿来的?”她问,“你身上有一股森林的气息。”
“西西娅,你行行好,如果你们要在这儿吃这东西的话,就把我搬到楼上去。”
“这是为什么?”库布先生停下脚步说,“您的身体还很虚弱,最好就躺在这里,不要移动。”
米尔卡不听,只管用坚决的目光看着库布太太,库布太太突然恍然大悟似地看向丈夫。
原来米尔卡是不吃荤腥的,甚至连肉食的味道也难以忍受。库布太太离家太久,以至于连这也想不起来了。她连忙向丈夫解释了一番,库布先生便放下肉羹要回厨房去做素菜,但被米尔卡拒绝了,她说她宁愿饿着也不吃注定难吃的东西。
真是个倔老太,大家只得依了她,给她拿来了一些水果充饥。
库布夫妇顾虑着米尔卡毕竟年老,而且确实不能闻到荤腥,最后只好把蕾斯搬到了楼上原来的房间里,还和罗妮住在一起。
进房间的时候,罗妮看到放在床头的那束红花竟仍然灿烂地开着,一点颓败的迹象也没有,她拿起它,从窗户上扔了下去。
等到蕾斯和米尔卡吃了东西都睡下去后,库布先生悄悄把罗妮拉到屋外,细问她是怎么发现蕾斯醒了过来的事。
“夜里,我又仔细闻了闻放在蕾斯床头的那束花,突然就想起来了。那种味道我确实在云上闻到过,是一种很罕见的花香味,我们村子里也出过这样的事,但是大部人只会偶尔在林子里遇到那种花,然后在它的影响下暂时迷失方向,人走远了,也就好了,那种花香只要闻得不多就不会有事的。”罗妮这么解释道。
“那么,葵托的村民之所以严重到发疯的程度,是因为和这种花香待得太久了?”
“我想是的,葵托人都爱花,鼻子也灵。我想,他们到斯塔尔库的花铺去买花,一下子就闻出来他店里的花除了普通的花香外,还另有一种美妙的气味,所以就买下来放到家里去。我刚才发现,那种草木香味不仅可以使花朵原本的味道更好闻,而且还可以延缓衰败呢。”
“那么,米尔卡和蕾斯是因为接触了斯塔尔库那里的花才会变成这样的,可是,是谁把那种草木香味弄到花朵上的呢?”
“库布先生,您看,斯塔尔库病得那么重,可能就是因为跟那些花待得太久了。我们几个虽然也去过斯塔尔库的花铺,但时间比较短,没受到什么影响。”
罗妮解释到这儿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的这番说辞有一个巨大的漏洞。如果说,蕾斯是因为把那束红花放在了床头,受到了它长时间的影响才生病的,那么,和她共处一室的罗妮怎么就能安然无恙呢?她们明明睡在一起呀。
一方面是因为她是伊森加人,一方面,肯定也是因为那天早上,她恰好遇见了经过的卢奇,而卢奇又恰好愿意把手中的云水送给罗妮。
她记得,当时她打开盖子闻了闻,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云水帮助她抵抗住了格温花的作用,而且,格温花对伊森加人的影响远没有对人类那么大。这么多巧合凑在一起,她才一点儿异常都没有。
库布先生听了她的回答后果然陷入了沉思,她知道他正努力将所有事联系在一起,罗妮也在脑海里疯狂地搜寻合理的答案。
“那么为什么......”他说道,“为什么,蕾斯和米尔卡又突然醒了呢?真是令人费解。”
“这,可能是因为离开了那些花,自己就慢慢恢复了吧,米尔卡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身体很强壮,蕾斯也很年轻,身体的恢复能力很强——”
“这么说,咱们只要把村子里所有带那种草木香味的花都处理掉,大部分的村民还是可以自己恢复的?”库布先生一下放松下来,“可见,泼图柯维医师的诊断真的出了错!可是,我们该怎么彻底处理掉那些花呢?”
“烧掉!”罗妮立马回答,“这种方法最快,也最彻底了。”
这也是应对格温花的方法,格温花四季不败,生命力极其顽强,香味也能持续很久。与之相反,无果木林不怕火,不得已的情况下,可以用火来消灭一定范围内的格温花,也不至于毁掉森林。
两个人商量了一下后,觉得不能拖延,天还黑着,他们就马不停蹄地去找泼图柯维和斯兰卡了。
四个人相聚后,库布先生向医师和斯兰卡解释了一下他们刚才的讨论,斯兰卡很快就接受了,她很担心米尔卡,非要回去看看她,而泼图柯维,年轻的医师听了这解释则完全难以接受。
“或许您说的是对的,村子里的疯病的确源于那种气味,这说明我的学问还没到家,没有一开始就把罗森塔的提议考虑进去。但是我也可以肯定,那些病人,尤其是病重的那部分,他们的神经确实受到了损伤,怎么可能在没有接受任何治疗的情况下就自己好转了呢?绝不可能,这绝不可能。”泼图柯维一再坚持道。
不过,既然已经找到了病源,他们最迫切的事就是尽快消灭它们。一开始,他们打算把村民家中所有从斯塔尔库的花铺里买来的花都找出来,然后集中烧毁。但考虑到这项工作很费时,而且需要很多人手,还要对每户人家的花卉一一鉴别,这实在太耽误时间了。
不得已之下,他们最后决定,呼吁村民将家中所有的花卉全部交出,统统烧毁,这样做虽然会带来很大的损失,但却能最快、最彻底地对葵托进行一次大清理。
斯兰卡和库布太太负责说服村长,泼图柯维忙着搜罗药材,翻阅医书,照顾那些患病的村民,库布先生则带着蕾斯、米尔卡、斯塔尔库还有罗妮到伊西多拉去了。泼图柯维医师建议库布先生先把孩子和病人转移到他的医馆里去,在那里,他的姐姐哈娜奇会给予他们最好的后续治疗,为此,他还写了一封信让库布先生带过去,以说明情况。
一开始,许多人家表示难以接受这种做法,部分村民的反应还相当激烈,甚至有人在村子里散布谣言,说这场疫病是斯兰卡自导自演的手笔,是她在深山里发现了那种致命的香味,是她把它投入到斯塔尔库的花店里,最后又是她假模假样装成救世主的样子站出来帮助村民。而她这样做都是为了复仇,为了报她丈夫的仇。她恨葵托,从她丧夫以后就恨上了,一直恨到现在,而且会永远恨下去。她大半辈子的时间都在独居,在深山里游荡,就是在酝酿她那狠毒的计划,现在她的计划成功了......
葵托的村长也是个爱花如命、脾气倔强的人,神奇的是,他居然很快就同意了斯兰卡的方案,不知道斯兰卡和库布太太是怎么说服他的。
他在村子里的威信极高,而且带头将自己家里所有的花卉都烧掉了。在村子里一块荒芜的田地里,大火燃烧了好久,烟雾在空中升腾,整个葵托都看得到。
至于斯兰卡,一开始,她并没有把那些谣言放在心上,多年来,她和米尔卡已经习惯了被别人看做另类,直到那些谣言扯到了她死去的丈夫身上,她非常生气。
她拿着一把寒光闪闪的斧头去找他们算账,那是她进山的时候用来对付豺狼虎豹的。她什么都不管了,像一头失控的野兽一样挨家挨户地去敲他们的门,可是直到最后,造谣者也没能站出来,他们不敢。
斯兰卡怒气冲冲地来到村民们平常集会的地方,她知道大家都在暗处看着她。
“洛查尼至今还让你们灵魂不安吗!懦夫们!那你们就永远不安下去吧!他爱你们,你们却害了他!你们的灵魂将永远不安,直到你们进棺材的那一刻,除非你们忏悔!但你们不敢忏悔,永远也不敢......”
喊着喊着,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她哭了,无声地哭泣,眼泪顺着脸上的皱纹留下来,她擦掉它们,转身向家里走去。
洛查尼是她丈夫的名字,他意外去世的时候只有26岁,这是另一段故事了。
抵达伊西多拉后,他们立即赶往泼图柯维的医馆,在那里,他们见到了泼图柯维的姐姐哈娜奇。她三十岁左右,已经成婚,同弟弟一样医术高明,是个成熟睿智的女人。她读了弟弟的信后,立马接待了病人。
蕾斯、米尔卡、斯塔尔库都躺在了床上,米尔卡一直闹着要回去,蕾斯就主动和她聊起了书里的见闻,这才吸引了她的注意。她很喜欢蕾斯,两个人很快成了忘年交。
斯塔尔库后来又醒过一次,但整个人都呆呆的,没有精神,罗妮趁他睡着的时候,又偷偷给他闻了很久的云水,希望能有用。还有米尔卡和蕾斯,罗妮也让她们闻了,那瓶云水几乎都耗费在这三个人身上,只剩下最后一点了。
第二天,上午九点钟光景,泼图柯维的医馆已经开始忙碌起来。
从清早开始,就有新病人陆陆续续被送到这里,全都是泼图柯维初步诊断出症状比较严重的村民,医馆眼看就要装不下了。哈娜奇便去跟附近的医馆商量,请求他们收留病人,有泼图柯维本人的信誉和两姐弟祖上的名誉担保,他们没有怎么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看着越来越多的病人,罗妮陷入了窘迫之中。她的那瓶云水眼看就要见底,可病人却越来越多,这该怎么办呢?而且,她还必须留一点云水回莱希亚呢。
这一趟来伊西多拉,不但连一缕苇丝都没提取出来,还卷入到这么复杂的事件之中,而且到现在她也没搞清楚斯塔尔库是怎么搞到格温花,又怎么想到把它加到普通花卉的花香中的。照理说,格温花要在森林深处,或是靠近莱希亚的地方才能找到。
她越想越觉得奇怪,以至于思维都狂乱了起来。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她走出医馆,在梅德杰姆大街上散起步来。
天气晴朗,梅德杰姆大街林荫密布,鸟鸣啁啾,阳光像碎金子一样洒在地上,空气也很清新,让人精神一振。
这里比伊西多拉任何一个地方都更有自然之趣,在这儿治病、养病,简直像度假一样舒适,罗妮一边踱着步一边这样想着。
走了一会儿,她看见街对面有一家杂货铺。梅德杰姆大街上不是医馆就是药馆,突然出现一家杂货铺还挺让人惊奇的。
这家店铺不像其他医馆那样门前栽种了繁茂的花木,而是光秃秃的,没什么遮挡。店铺门边立着一块招牌,上面写着“梅德杰姆杂货铺”,这名字取得可真随便啊。
杂货铺的右边是一家药馆,药馆门口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马车很大,几乎把药馆的门都堵住了,似乎有人正从药馆往马车上搬东西。罗妮站在街对面,从这里看过去,能看见进出的人影。那些人搬东西的时候动作小心,面色沉着,目光坚定,似乎训练有素。
罗妮对那家药铺没什么兴趣,经历了葵托的事之后,她现在一看见药铺就头疼,一闻见花香或是草木香就犯迷糊。但她挺想到杂货铺去看看的,离开葵托的时候,库布太太给了她一点人类货币,拜托她照顾蕾斯,给她买点儿必需品。
生活上的必需品医馆都不缺,罗妮想,要不进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奇的玩意儿给蕾斯买一个。她以前成天只知道看书,既然病了,就趁机把书丢到一边,放肆地玩一玩,特殊时期,库布先生应该也不会反对吧?
于是,她越过街道,走向杂货铺,走到门口的时候正好与那辆停在药铺门口的马车擦肩而过,她听到马车里传来一个女孩儿的声音。
“还没搬完?父亲干嘛要我准备这么多东西——喂!你这家伙,动作再轻些!难道非要我下去,亲自盯着你们吗?”
话音刚落,马车上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再是咚的一声,上面跳下来一个人。
罗妮一看,心里咯噔一下,我的天!见了鬼了,居然能在伊西多拉遇见这个冤家两次!
罗妮现在就是后悔,当初见到塔姆辛的时候怎么没求她把隐身药水交出来呢?!
她不是怕罗迈琪,而是不想在这个时候遇见她。这家伙一向眼高于顶,在莱希亚的时候就十分看她不起,常常在众人面前挑她的错,好像不这样做就衬托不出她优越的出生和聪明的脑袋来。
看这家伙春风得意的样子,一定是提取到苇丝了嘛!而自己却口袋空空、一无所获,这会儿与罗迈琪正面相对,罗妮实在是底气不足。
“嗨!罗迈琪!真巧啊,你怎么也在这儿?买这么多东西回去呀,哈哈哈。”她强装笑脸,先发制人道。
“我的事你可管不着,对了,亲爱的阿巴金小姐,你提取到苇丝了吗?”罗迈琪斜眯着眼说道,“提取不到也没关系,可不要哭鼻子哦,只要你求我,我还是可以勉为其难地指导指导你的。”
罗妮本来不想跟她纠缠的,一听她这么说,一股气噌的一下就窜到了天灵盖。
“你,你少打肿脸充胖子了!看你这么得意,这么着急炫耀,是心虚吧!”
罗迈琪在身上掏了掏,掏出一个小木盒子,和罗妮那个一样。
罗妮瞥了一眼就挪不动脚了,那苇丝比她之前尝试在蕾斯身上提取出来的还要惊艳,还要亮眼!它浑身闪烁着夺目的金光,散发出庄严而神圣的光彩,仿佛一抹从炽烈的阳光中摘取下来的光线......
这真是她见过的最好、最顶级的苇丝了!这样的苇丝,罗妮只有在帕瑞萝老师的课堂上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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