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半年我终于回来了,之前有提到过要写King Crimson,但确实有点困难,想要找到一个没什么人讲过的角度去聊这样一支乐队。直到重新看到这篇吉他老师发给我的采访。以前并不知道我崇拜的两位大师还有这样的交集。第一次读就感觉是一份非常好的采访,但直到最近重读以后才有了翻译的想法。暑假一边干活一边摸鱼完成了翻译,希望有更多人能读到这篇采访。采访本身我不去说太多,有条件的话希望各位能去读一下原文,两位大师的思想都非常有深度,口才也都非常好,读原文会更能体会到这点。
并不美好的天气将英格兰封闭并把去往巴黎的航班延误了三个小时,正因此我在下午1点30落地。一位疯癫的出租车司机靠着狂野的驾驶技术补上了延误的时间(唯一更加狂野的司机只有米兰才能见到)。这家伙虽然只撞到了一辆车,但由于一个巴黎年轻人闯了红灯,我们差点撞上了第二辆,对此我们怀有一点私人怨气,司机加速并瞄准。而对方则在看到他的对手时退缩了。随后我们穿过禁止入内的标志,开进John的小路;他的门牌号很不方便地被标在了另一侧。我在一栋典型的法式公寓前门下了车,这栋公寓位于行人区,是我在世界上最喜欢的两座城市之一的一条小巷子里。
John McLaughlin的身份理应不需要任何介绍,但出于编辑礼仪,我想有必要介绍一下他非凡职业生涯中的亮点。如果没有Mahavishnu Orchestra,John或许仍然会获得他如今享有的同等敬仰。他在十年之交之际在Tony Williams Lifetime中的成就以及他在Miles Davis划时代的Bitches Brew(后世将永远视其为第一张融合爵士专辑)和Jack Johnson中的贡献就已经确保了他如今的地位。但毫无疑问Mahavishnu Orchestra那炸裂的宇宙之火及其放克感极强的奇数拍律动才是McLaughlin最为人喜爱和传颂的作品。这支乐团对摇滚和其他非爵士的音乐文化的积极接受从未对其中音乐人的卓越能力有丝毫稀释:Billy Cobham, Jan Hammer, Jerry Goodman和Rick Laird。
在Mahavishnu之前和之后,McLaughlin都在用更加低调但更具个人表现力的专辑,悄悄地确立着他作为一位爵士乐领队的地位,专辑如Extrapolation, (近日再版发行的)My Goal’s Beyond, 被低估的Johnny McLaughlin-Electric Guitarist, 他与Carlos Santana合作冥想的结晶Love, Devotion, and Surrender,还有他最近的新专Belo Horizonte. McLaughlin是少有的持续让我保持对其尊敬的吉他手。 并非他的所有音乐都是我的菜,但我从他的所有录音中都学到了点东西。并且他还在坚持输出。传统的关于技术过强而导致的“没有feel就没有音乐”的争论并不适用于这个男人。我的直觉是,McLaughlin指尖迸发出的那连绵不断流淌的音符只有在极少数时候能够与他脑中试图挣脱撕裂出的无尽声响相提并论。
迎接我的是温柔的John和他迷人的室友(同时也是Belo Horizonte中的键盘手)Katia LaBeque。Katia和她的妹妹是一对古典钢琴二人组,她们用四手联弹的方式演绎了格什温的《蓝色狂想曲》在欧洲小有成就。John衣着得体,今天他穿着灰色的衣服:法兰绒和套头衫,衬衫和领带不太搭配,但恰到好处,要么你知道他知道,要么他知道你不知道。这种强调非连续性的微妙感,就像美味的巴斯克甜点置于我们之间,公寓的魅力——温和的粉色,天花板向屋顶倾斜,螺旋楼梯——暗示着飞行中两幕之间的插曲。John是一个说话直接而友善的绅士。他用一份柔和的语气说话,新奇地混合和苏格兰,印度和法国口音。我们讨论了过去我们曾相见的几个场合,随后我切换成更具采访性的角色。
McLaughlin:值得庆幸是,我的母亲曾是一名业余音乐人;她曾是一名小提琴手所以过去家里总是充斥着音乐。有一天我们买了一台留声机,有人带来了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而在最后一张唱片,在交响曲的结尾,有一个声乐四重奏,其中的写作简直非凡...那人声与和声的搭配。我当时肯定只有6岁或者7岁,而我清楚地记得第一次听见那音乐。我猜那就是我开始聆听的时候。因为当你年轻的时候,你不会专注在那上面。你作为一个小孩子会懂什么呢?但那是难以置信的,那段经历对我的影响是巨大的。我开始有意地聆听音乐,我在9岁时开始上钢琴课,在11岁时开始了吉他...
Fripp:有什么特别的原因触发了你对吉他的兴趣吗?
McLaughlin:有,是大D和弦。我的哥哥在吉他上展示给我,而我则产生了那种吉他对着我的整个身体的感觉。
McLaughlin:不不,我那时弹的是全音和弦。11岁...你能做什么呢?你的手很小,你知道的...那你呢?你有类似的经历吗?
Fripp:我当时是10岁,完全没有节奏感,我曾花了很长的时间思考为什么这么一个不够格的候选人会成为一名职业音乐人。但我当时就清楚我会以此谋生。这些年想来,我认为音乐有被听见的欲望,这份冲动如此强烈以至于它会选中不够格的候选人为其赋予声音。
McLaughlin:是的,我认为这基本上来源于爱。我的意思是,你在年轻的时候聆听时所感受到的吸引力。这在某种程度上是令人费解的。
McLaughlin:没错。或许我同意你说的音乐本身会做选择的部分,但从音乐的角度来说这不仅仅是一个单行道。从某种角度上说,你知道的,我们爱上缪斯而缪斯则爱上将会给予它声音的人。
Fripp:我会补上的一句话是音乐需要我来给予其声线,但其需求非常微弱。我对音乐的需要远远超过音乐对我的需要。
McLaughlin:最困难的事,在我看来,是作为一名音乐人让自己置身事外不去妨碍音乐的流动。
Fripp:你是如果做到置身事外的?你有特定的技巧或者方案吗?你能完全不去思考而做到让自己置身事外吗?
McLaughlin:如果我在思考,我就已经在妨碍音乐了。你必须忘记,忘记一切东西。当我们忘记一切的瞬间就是我们被找寻到的瞬间。
McLaughlin:噢,这是如此之难...这很困难因为你永远在寻找不同的颜色,新的音阶,新的和弦,新的表达自己感受的方式。但去说“我想要表达我的感受”是一种很自私的想法。理想的话,音乐应该自行取走它想要的,而我们则应该敞开心扉任其发展。困难的点在于这是一个悖论,Robert。你必须得学习所有东西,然后再忘掉所有东西。学习相对来说是比较简单的。但要推荐如何去置身事外是很难的(笑)。我自己都还在学习如何做到。
Fripp:有好几年的时间,你曾与Sri Chinmoy共事。那段经历对你有帮助吗?
McLaughlin:那段经历在很多方面都对我有帮助...因为很早之前我曾感觉音乐和存在是同一个谜团的不同方面。我当时感觉自己很无知,不仅对自己,还有对于什么是人类。
Fripp:当时是否有一种感觉你某一天醒来想到“我看待事物的方式不一样了!”还是说那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McLaughlin:我觉得那是循序渐进的。刚开始时我差不多19或者20岁。当时我没有任何宗教式教育。我在学校里曾经接受过一些宗教性的指导,那些毫无意义。耶稣,上帝...那些东西当时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而实际上,是当时与Graham Bond的联系触发我对于求知的欲望。当时应该是1962年左右。你知道的,我们当时正抽着致幻剂,做着七七八八的事情,我记得我经历的几次迷幻药旅程,那些体验本身就有非常深刻的心理影响,我认为。也有心理层面上的影响。而Graham Bond在那个时候,他正研究着塔罗牌,但是,我应该怎么说呢,不仅仅只是卡片,而是从哲学的角度。有一天他给我展示了一本书,我发现这本书无比吸引人。书里面谈论着人类的可能性...那些东西听起来简直像科幻片...那些关于我们的能量可以做到的事情。我买到了那本书并追根溯源找到了其作者,通过书中的索引我发现他是印度伟大圣人Romana Maharshi的弟子。那是我第一次接触到印度的整体文化,特别是印度哲学,而后我加入了伦敦的神智学会,毕竟我已经产生了浓重的兴趣。那个地方最好的一点是图书馆。那里的不少书简直难以置信,你根本没办法在街角的那些小书店找到这样的书。正是通过阅读我才正式接触到了印度哲学。我感觉我正走进一个全新的世界。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就像这么多年以后突然发现这个世界并非你所想的那样。事实上,一切都是有可能的,没有什么是平凡的。我刚才一直在跑题,最开始的问题是什么?
Fripp:你是怎么接触到Sri Chinmoy的?
McLaughlin:到了我27岁的时候,当时我已经在做哈达瑜伽并进行一些冥想和呼吸练习。我觉得我的心智能力有所提升,但是同时也感觉自己像一个被调好音的乐器,却没有被很好的演奏,联系到我刚才所说的。我觉得我需要向一个真正懂得的人学习。有一个晚上我来到一个Sri Chinmoy参加的冥想集会,而他则邀请在座的人询问问题。我想着“太好了,这是第一次有人邀请提问,”于是我问“音乐与灵性的关系是什么?”他说:“这并不是关于做什么的问题。这取决于你是谁,以及你是如何存在的,这很重要因为你可能在扫地的时候创造出最美妙的音乐,只要你做事的方式是和谐,美丽的。”当然,这听起来如此简单,但那就是所有我想要听到的所以我坚信我应该和他呆在一起,当然我最终用五年的时间遵循他的教诲。冥想本质上是一件非常微妙和复杂的过程。我得说在我开始的前两年,冥想期间唯一发生的事情是我的潜意识把一切都吐出来了,所有的执念、恐惧还有欲望...当你试图把意识平静下来的时候这是很正常的。你的意识并不喜欢这样。它喜欢震动、思考并勾住各种不同的情绪,无论是好是坏,所以当你试图强迫这个过程并保持静止30分钟、一个小时或者两个小时,结果就是这些潜藏的情绪开始显现出来,有时候这很吓人,有时又非常美妙,但总归是好的。我认为,这是因为你开始真正的认识你自己并接受自己的一切或好或坏的那部分。
Fripp:你的这份行事准则是如何在Mahavishnu Orchestra中运作的?那是你的个人乐队吗?还是说那是更加具有协作性的...?
McLaughlin:在最开始那是我的个人乐队岁后便变得越来越民主...但整个与Sri Chinmoy的关系是争执的根源。
Fripp:我好奇其他音乐家是怎么看待那些思想的...
McLaughlin:他们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那些思想。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并且如今我仍然会说音乐就是上帝,音乐是上帝的面庞。音乐是所有人,是人的心灵。那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但并非所有人都这么认为。并且,当然了,那些在采访时,特别是集体采访时发生的事情,有人会问我关于事物发展和思想上的问题,这些东西今天下午我们已经聊得够多了。同样的问题他们也会问乐队里的其他成员,而他们则会说“我们完全不想那么去思考,我们对此完全不感兴趣。”
Fripp:每个人总是会被问到一个他们不想再被询问一遍的永恒问题。对我来说,人们总是问我为什么我们解散了King Crimson?对于Bill Bruford来说,是“为什么你要离开Yes?”对你来说那会是什么?
McLaughlin:或许是“为什么Mahavishnu Orchestra解散了?”或者你为什么解散了它?因为当时...那是一支被人们享受的乐队。它被许多人喜爱,事实上,看到那样的事情发生非常令人伤心。我的意思是,那有点像当时披头士解散了。我非常受震动。就像那种...你完全不会想到会发生的事情。不过我必须得说,我曾经尝试把所有人再拉到一起一次,为了最后一场演唱会,就在几年前,仅仅为了向所有人...证明...当我们把所有那些狗屁事情抛到脑后以后,我们仍然享受演奏。除了Jan (Hammer) 都同意了。Jan...我...我仍然没办法搞清楚。他是一个充满谜团的人。他是一位如此伟大的音乐家并且他是一个,对摇滚充满热情的人。但或许仍然,当时还有一些...我很好奇...或许他仍然认为过去乐队里的一些事情仍然让他感到不快。我没办法搞清楚。但不管怎么样都足以他对重组的提议说不了。
Fripp:正当我们谈论着这些沉重的话题,我却毫无愧疚地咀嚼着我最喜欢的法式甜点。
Fripp:我非常愿意再来点咖啡。这些巧克力是从哪来的?
McLaughlin:来自巴斯克海岸,我们常常去那里,或许哪天你也可以一起来。
Fripp:我非常乐意。我有时会用法式甜点打比方。人们常说“谋生和真正投入其中让它不仅仅是平凡生活的一部分,有什么区别?”我会说,他们之间的区别就像好时巧克力和法式甜点。你必须了解法式甜点才能了解什么是好时巧克力。
McLaughlin:你有看过法国贩毒网2吗?里面有一个场景Gene Hackman在法国,尽管他身边全部都是瑞士精品巧克力,他却只想要来点好时巧克力...(笑)
Fripp:你看,我从来没吸过毒品,所以我对其中的联系只有一些耳闻。在我看来似乎类似于巧克力和衣着的细节能提供关于一个人的洞见。
McLaughlin:正是那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一个人走路的方式,一个人讲话的方式,他们说了什么,他们怎么说的。我们从这些东西中学到东西。至少我确定我学到了东西。
Fripp:你有没有穿着特定的服饰来传达特定的信息...?
McLaughlin:那继续从音乐的角度上看吧。我来告诉你音乐上我追寻的东西。我追求的是口才,精准和优雅,在这之外还有其他的比如说深度,忧郁,喜悦。但我认为正是这三种被John Coltrane写在Love Supreme的封底上的品质;读到那段唱片内页对我影响深远。这是一种生活的方式。我不认为一个人可能在音乐中寻求优雅,表达和纯净却不在生活中追寻这些品质。
Fripp:你的演奏总是让我觉得和Coltrane非常相似,但我听到的不仅仅是一个有着高超技巧的吉他手,尽管你的技巧当然无可挑剔...你的演奏并非是机械地跑音阶,反而更像是某种东西在撕裂出来...
McLaughlin:找寻方向,就像去学习一个人所了解的所有东西从而意识到自己所不了解的东西,那就是我们所有人都试图做到的事。我的意思是即兴。我觉得我可以很肯定地说当一个人把自己所知道的东西全部过了一遍以后...
McLaughlin:是的,并且就像一扇门突然打开以后看见一条不可思议的有着无数分岔的道路摆在你面前...这是音乐中最美妙的感觉。
Fripp:你是如何增加这种感觉发生的概率的?你有什么特定的工作,特定的练习和仪式吗?
McLaughlin:我们可以包括工作和演奏。如果你在巡演而不仅仅是在家里练习,你就增加了处于天时地利人和的状态的概率。但是我也会反思,我并不会冥想或者禁食之类的,但是我时常反思我的所作所为所产生的影响。比如,你很早就清楚的了解两个和弦之间的关系,我也了解这之间的关系,但直到最近我才开始其中更紧密的关系,其中的含义。尽管我已经从任何可能的角度审视这些和弦,但我仍然试图从其中寻找一些存在的东西,但我并不知道那些东西在哪里。然后,不久前,我找到它了,它就这么来了。所以我们所付出的所有努力,往往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我们才会从中获益。但既然我们有了颜色和调色板,当我们调色板上的颜色越加丰富,我们的音乐便也会更加丰富。
Fripp:那个把你从一个钢琴手变成吉他手的大D和弦,你觉得那是什么颜色?
McLaughlin:什么颜色...?(停顿)我觉得会是绿色。
McLaughlin:我觉得也有黄色,还夹杂着一些蓝色
Fripp:大A对我来说才是黄色,而小A则更偏向白色,也就是我的大C。Graham Bond说那是红色。
McLaughlin:大C红色?不,我会说大E才是红色。
Fripp:大E对我来说非常的蓝,一种皇家蓝,而如果换成小E就变成了一种夜色蓝,带着星星...
McLaughlin:我曾经有思考过音乐作为色彩,但我从来没有字面意义上这样做类比。但我会做的是,并且如今我仍然觉得这很有意思,是源自塔罗牌,因为塔罗体系会把十二个星座对应到十二个半音。鉴于我知道我自己的星座是什么,我能够找出什么和声处于我的星座之间,或者说别人的星座和我的之间是什么样的和声。有的时候,我会根据一个人的星座为他们写solo。
Fripp:那些音乐家对于根据他们的星座来写的solo有什么想法?
McLaughlin:那对他们来说很重要。因为很多人,他们不会考虑这样的事情。
McLaughlin:嗯,从四五年前开始我就越来越频繁地来这里了。我已经...
McLaughlin:从1977年开始我就经常来这里了。
采访原文:https://www.dgmlive.com/news/Fripp%20interviews%20McLaugh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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