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后即焚|能优雅地离场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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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好，“听后即焚”这个栏目又回来了。四月份没怎么更新，所以趁着五一假期，赶紧写一期向大家分享一下这周的新音乐（以及上个月的新专辑拾遗）。
四月新专辑拾遗
viagr aboys by Viagra Boys

现在的创作者总是能比过去的创作者吸收更多的风格流派影响，所以给如今的新音乐分类是困难的，毕竟音乐不像我们吃的食物，可以准确测定出自己含有多少的营养成分。所以“独立摇滚”变成了一个框，用来把那些风格特征复杂、博采众长但是没有一个主导或者突出标志的作品“省心而无害”地归类起来。
幸好 Viagra Boys 有自己的鲜明风格，我们不需要给他们安上“独立摇滚乐队”这个头衔。从 2018 年的 Street Worms 到近来的 Welfare Jazz 与 Cave World，Viagra Boys 被广泛认为是 dance punk 再次复兴的标志性乐队，至于还有什么标志性乐队？去年来国内巡演但是票房惨淡的 Yard Act 可以算一个，但是要再在当下的年轻乐队里找到 Gang Of Four 、LCD Soundsystem 或是 Franz Ferdinand 这样说起来可以一锤定音的——“这就是 dance punk!”—— 的乐队，并没有那么容易，更多的原因还是我在上面说的，更多的乐队都被放进了“独立摇滚”的框子里。
让我们回到 Viagra Boys 的新专辑（当然 dance punk 这个 sub-genre 的变迁史是一个很有趣的话题，以后可以写一篇专题文章聊一聊）， Viagra Boys 既往的作品就以尖锐的黑色幽默与社会讽刺为标志性特征，新专辑自然少不了这个元素。写这段话的时候随手打开新专辑里的一首歌 “Store Policy”，里面第一句歌词就是 “Don't eat animals if they don't sweat / Only do drugs that are real hard to get”，创作姿态可见一斑。在音乐上，Viagra Boys 的风格深受 DEVO 与 Iggy Pop 的影响，新专辑里的 “Pyramid of Health” 还特别致敬了 90 年代的 One-Hit Wonder —— Marcy Playground 的 “Sex & Candy”。打开 r/indieheads 准备看看互联网那端的网友是怎么评价这首歌的，却发现他们正在一本正经地讨论歌词：“I have a throat condition that led to me getting five upper endoscopies throughout my life so far. I don't eat cigarettes, but I've never felt more seen than the opening lines of Pyramid of Health ‘Hanging out with a camera down my throat, they say my stomach's nearly fried’. Never thought I'd hear a song where someone talks about that lol” （我患有咽喉疾病，这导致我一生中接受了五次上部内窥镜检查。我不抽烟，但我从来没有像 “Pyramid of Health” 开头那句 “喉咙里挂着照相机，他们说我的胃快被烤熟了” 那样，让我觉得自己被看透了。我从来没想过会听到一首歌里有人这么说，笑死我了。）
——好吧， Viagra Boys 的粉丝和乐队一样疯狂。
Face Down in the Garden by Tennis

在经历了 Viagra Boys 过于猛烈的歌词冲击之后，我们还是听一些流行与轻松的吧。Tennis 是一支来自美国丹佛的独立流行乐队，由夫妻档 Alaina Moore 和 Patrick Riley 组成，这次发布的 Face Down in the Garden 是两人的第七张录音室专辑——他们也同时宣布这会是 Tennis 的最后一张专辑。
我是听完专辑看到网上的讨论才知道这个消息的，给我一种他们在自己的音乐事业最辉煌的时刻急流勇退的感觉。Tennis 在 Spotify 上的月度听众有八十万，已经高于“听后即焚”分享过的其他所有音乐人的平均水平了，不是所有乐队都要登上 Coachella 的压轴舞台，也不是所有乐队都要成为在风格边缘跳跃与舞蹈的 weirdo，能优雅地离场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也许这样的叙事才是独立音乐最真实与平常的一面。
把 Face Down in the Garden 当作 Tennis 向听众们告别的作品，会觉得专辑里蕴藏的情感变得更加丰富了，“At The Wedding” 是 Tennis 最好的音乐名片，醒目的鼓点、优美的旋律再加上歌词里 Tennis 特有的生动活泼的故事情节，这首歌作为专辑的先行曲率先发布的时候，我就把它放进了我们每周随着 newsletter 一起更新的歌单里。
不过关于 Face Down in the Garden 还有另一个小插曲，Pitchfork 在 5 月 2 日评论了这张专辑并打出了 6.8/10 的分数，Tennis 在不久后发了一篇帖子——“对 Pitchfork 音乐评论的评论” 进行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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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nnis 的回应对 Shaad D’Souza （Pitchfork 乐评作者）提出了几点质疑：首先指出他的乐评几乎完全没有触及作品本身——而是借这篇乐评的机会写了一篇关于“氛围”音乐的乏味随笔，罗列了一堆其他氛围感乐队，却对正在评论的专辑没有提供任何实质性见解。对于 D’Souza 批评他们的音乐题材“日常化”，Tennis 则回应这是不同人的品味差异，她认为‘没有无聊到不值得书写的主题’。
Tennis 的评论还回顾了 Pitchfork 对他们以往作品的评价：“Pitchfork 对我们所有作品的评分波动不超过 0.1 到 0.2 分，简直荒谬，因为哪怕最随便的听众都能听出我们作为创作者和制作人的进步。如果评分不是基于我们自身的成长，那标准到底是什么？说我们过去 15 年毫无突破纯属扯淡。去听听 Swimmer，然后告诉我它不比 Ritual In Repeat 更好（后者莫名是我们评分最高的专辑，但我们自己都觉得它最参差不齐）。就连他们的赞美也抓不到重点。D’Souza 唯一喜欢的歌 ‘12 Blown Tires’ 根本不是他所谓的“神魂颠倒的迷恋”。但这些人都铁了心要把我塑造成肤浅傲慢的傻瓜，“迷恋”大概就是他们能想到的最高级创作主题了。”
在最后，Tennis 说，“艺术家通常活在回音壁里，很难预判作品在外界会如何被接收——而这正是乐评本该发挥价值的地方：架起桥梁，指出我们的问题或改进方向。可我们收到的所有评论里，没有一条能提供实际建议。我的不满也不只针对 Pitchfork。Paste 对我们新专辑的差评理由是‘不如某张旧专辑好’，但那张旧专辑在 Paste 的评分反而更低。我能从这种评价里学到什么？”
艺术评论是一个很大的话题，但它不是我们这一篇 newsletter 要讨论的话题。不过艺术家反过头来与评论家进行的对话确实能揭露一些我们平时无法关注到的事实。评论是自由的，是没有“资格论”的，但若评论者坚持认为他们的评论没有主观性时，音乐（和艺术）评论就没有立足之地了。我很少写评论，因为我深知一个严肃的音乐评论要背负的责任与传递的影响是什么，而我对很多艺术家或者音乐风格的认识都是不全面的；我也从不给专辑打分，除非是在豆瓣这样的对群体的评分做 meta 处理的网站，“听后即焚”是一个鼓励大家收听新音乐的栏目，所以我会说很多所推荐音乐的优点，但是不代表那些作品就没有遗憾之处了，不过如果你抱着创作学习的态度，而不是娱乐欣赏的态度，那么批评是不可或缺的。
Bloodless by Samia

如果你对 Samia 这个名字感到陌生的话，去翻一下她 2020 年的出道专辑 The Baby 说不定就会有印象，我记得那一年的各类 indie 歌单/榜单上都能见到 Samia 拿着电话听筒的专辑封面。可惜的是，Samia 后续发布的专辑始终没有 The Baby 那样的热度，也许是因为旋律优美的独立流行女歌手这一个赛道过于拥挤了，除了作品优秀之外，拥有足够的个人特点与辨识度（以及宣发）也很重要。
说回新专辑，今年四月底发布的 Bloodless 是 Samia 的第四张录音室专辑，完整地听下来之后很明显地感受到了 Samia 在词曲创作上的成长与进步，以及她对流行风格更加成熟的把控——专辑的乐器编排大体是轻松与安静的民谣与乡村音乐基调，但是没有一般的民谣与乡村音乐容易走向同质与相似的弊病，而是用出彩的旋律写作、层次丰富的编曲维持着听众的新鲜感——我尤其喜欢 “Lizard” 与 “Fair Game” 两首歌。不仅如此， Samia 还故意在 Bloodless 里设计了一些出乎意料的 cutoff 以打破几首流行旋律之间的轻松过渡，来制造属于她的个性与张力（当然第一次听还是挺错愕的）。
本周新发行以及专辑预告
The Scholars by Car Seat Headrest

Car Seat Headrest 的新专辑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虽然“摇滚歌剧”在当下流媒体主导的音乐消费场景里已经几乎销声匿迹，但每隔一段时间总是有创作者愿意出来尝试一番，上一次是 HMLTD 在 2023 的发布的 The Worm，这一次轮到了 Car Seat Headrest 。
对 Car Seat Headrest 在 The Scholars 里构建的世界、所演绎的概念与多层次主题的分析就交给 Car Seat Headrest 的忠实粉丝，对于那些不需要/不关心专辑所充斥的叙事悬念和人物塑造的歌迷来说， The Scholars 是一张什么样的专辑？它依然像乐队之前的精彩专辑 Making a Door Less Open 或是 Teens Of Denial 那样有着 Car Seat Headrest 独特的爆发力（同时在音乐上与情绪上），特别见于 “The Catastrophe (Good Luck With That, Man)”，同时也有一些片断闪回到 Roxy Music 或 Pixies 的华丽印象。
The Scholars 是一张需要投入大量注意力进行欣赏的作品，在时长十一分钟的 “Reality” 里， 律动简单的鼓机与背景里若隐若现的合成器持续了一分钟才转向温暖与充满人性化的真鼓、亲切的吉他、人声吟唱与美妙的合声，到了快四分钟的时候，Will Toledo（乐队主唱）的声音接过队友的段落，加上接踵而至的吉他 solo 层层迭起地将歌曲发展至丰富与灿烂……如果你都注意到了，那么它会变得非常精彩与令人激动，但是如果有些时刻走神了，那么马上会从兴奋转向困惑与不知所云，歌曲巧妙的发展动机会变成“怎么还没结束”的冗长感。概念性与冗长感一直都是锋利刀刃的两面，Car Seat Headrest 曾在 Teens Of Denial 里成功平衡了两股锋芒，这一次做得怎么样就交由新的听众来决定吧。
Iris Silver Mist by Jenny Hval

最早接触 Jenny Hval 的作品是她与 Lost Girls 和 Håvard Volden 合作的专辑 Menneskekollektivet ，当时她非常有辨识度的嗓音就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以至于听到新歌的时候先认出了声音而不是 Jenny Hval 的名字。
Jenny Hval 的作品有着独属于她的美感与氛围感，配合着这一次专辑的主题以及灵感来源——同名的 Iris Silver Mist 香水，在极简主义的基底上用千变万化的合成音色、低调铺陈的打击节奏以及 Jenny Hval 自己最富有表现张力的假声吟唱给乐迷带来了一场梦幻而华丽的聆听体验。如此美轮美奂的作品试图在诱发一场从听觉到嗅觉的通感，听完 Iris Silver Mist 我开始好奇真正的 Iris Silver Mist 香水闻起来是什么感觉了。
Pirouette by Model/Actriz

我们上一秒还在感叹 dance punk 在新乐队新作品中的罕见与稀缺，下一秒 Model/Actriz 就带着新作品出现了。Model/Actriz 是一支来自纽约的噪音摇滚/舞曲朋克乐队，这次发行的 Pirouette 是乐队的第二张专辑。
按下播放键，Pirouette 给人的第一印象肯定是高能量的跳跃性节奏——给人误入 hyperpop 歌单的假象。不仅仅是打击乐的部分，乐队的所有乐器都围绕着设计好的递进节奏往前突进着，传递出的情感在紧张、狂喜、释放与绝望中摇摆不定。但专辑里也有抒情与安静的时刻，为听众和表演者提供了一些恰到好处的喘息机会。不能说所有人都能接受（或者是长期循环） Model/Actriz 的音乐，但是他们作品里另类的神经质与紧绷感是他们带给音乐流派的新内容。
这段时间的新音乐预告有：
Sufjan Stevens 分享了 “Death With Dignity (Demo)”，该曲会收录在即将发行的 Carrie & Lowell (10th Anniversary Edition) 里。
Lorde 分享了新单曲 “What Was That”，并宣布了四年来的新专辑 Virgin ——新歌发布后，社交媒体中的 Lorde 粉丝纷纷喜极而泣、奔走相告。
来自新西兰的 The Beths 签约至新厂牌 ANTI- ，同时发布了新歌 “Metal”。The Beths 什么时候能在国内大火一把然后顺理成章过来巡演——我们连演出群都已经建好了。
The Last Dinner Party 乐队的吉他手兼歌手 Lizzie Mayland 宣布推出自己的首张个人 EP The Slow Fire of Sleep ，同时发行主打单曲“Lighthouse”。
NewDad 的新 EP Safe 已在 5 月 2 日发布，他们今年还会来国内巡演，喜欢他们的朋友可以多多留意相应的演出资讯。
来自纽约的 Slow Fiction 推出新单曲 “When” ，这是我去年年底开始特别喜欢的年轻摇滚乐队，特别安利他们的 “Top 10 Movie Scenes”。
TURNSTILE 宣布新专辑 NEVER ENOUGH 将在 6 月 6 日发布。他们 21 年的 GLOW ON 我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拿出来听一次。
caroline 宣布即将发行新专辑 caroline 2 ，并分享由 Caroline Polachek 演唱的新单曲 “Tell me I never known that” 。

“我们曾称这首歌为‘后街男孩’，因为开头的第一句感觉就像后街男孩的歌。主旋律是 Casper 用木吉他写的，非常朗朗上口、充满活力、催人泪下。我们一起写了开头的主旋律，一开始我们就觉得‘这听起来像是 Caroline Polachek 会唱的旋律’。我们开玩笑说要请她来唱，但没想到真的成了，一年之后我们把（这首歌的）半成品发给她，她答应了！”乐队解释道。“——卡罗琳太棒了”，他们继续说。“她写了很多额外的部分，让整首歌都得到了提升，然后又花了几个小时录制了更多即兴的部分。凌晨 1 点半左右，我们还在录音，但没有迹象表明卡罗琳有丝毫疲惫，也没有迹象表明她失去了任何歌唱的动力，尽管她已经唱了大约 6 个小时。目睹这一切真是令人鼓舞！几周后，我们又和卡罗琳一起重新排练了几遍，最后终于完成了这首歌。”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