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过了一切的一,将一切变成空白,最后,只有瞬间,永恒的在时间长河的上方,散着圆形的白光。
罗曼恩德低下头,他站在一堆黑色的金属碎块上。这些碎块将通向前方的路堵住了,他用力拉动最上方的碎块,幸运的是,金属与通道顶部间的空隙应该能让他刚好通过。他趴下,脸与胸膛贴在冰冷的金属上,寒意透过皮肤穿入他的神经。他开始吃力地向前移动,背部与身后粗糙的石板磨擦。
这个被人们称为空心花园的地方,他今天误打误撞的找到入口。
他有些急促的呼吸,继续向前挪动,心脏在被收窄的胸部空间中猛烈跳动。他还不能死在这里。
追杀他的人应该也已经进来了,可能很快就会到这里。一路上,他穿过了许多废弃的设备,在昏暗的光源里,他只是希望自己所选的不是条死路。
他的手指扣住不平整的边缘,这里安静的他只能听见呼吸,心跳以及水滴落地面的声音。已经很累了,昏乱的脚步声在脑海中朝他逼近,像潮水,一浪浪的叠起,朝他困意的眼眶袭来。
夹缝的对面有微弱的亮光,他能模糊的看见一些光景。如果自己现在有一把枪就好了。他这样想着,背部传来剧烈的痛,已经开始出血了,他的额头渗出汗水。金属的尖锐棱角将手指割伤,在他看不见的黑暗里,鲜红的血一滴滴的落下,喘息着,他继续向前一点点的挪动。
直到他终于从夹缝中挤出,从另一边的废墟堆上滚落到地面,他才发现自己刚才在恍惚中看到的那抹绿色是一大片青翠的草地。罗曼恩德闭上眼,他的精神在崩溃的边缘左右徘徊,身上还有其它的伤口,向外渗着红色的血。他支撑着跪在地上,又缓了一会儿后才慢慢站了起来。遥远的头顶是蓝色的天空,看不到今天的白云。草地中央是一个碎掉的容器,碎裂的透明的玻璃,碎片大小不一的落在地上。草地上,还有几簇白色的圆形的花,轻轻的在这里开着,向着还未出现的太阳。草地,没过他的脚踝,他朝对面的,出口走去,在这空心花园中,他向前走,直到他看见静静躺在地上的少女,他缓缓朝那里靠近。
前文明无意间留下的旧迹里,还有什么存在着呢。他的血滴落,落在少女前方的草地上,染红一小片绿叶。他的同伴都死了,父亲也死去了。那辆车从他们的侧边快速经过,父亲对我们说,如果发生什么意外,就向森林里跑。我想起了以前就看见过的在家的周围游荡的黑影,父亲换了住所,现在,车向城市中的斑点森林驶去。警局没有回电话,打了两次都没有回应,想打给军部,但已经来不及了。
今天是大晴天,久违的晴天,在这之前已经下了半个月的雨。
车辆开始变道,我们已经到了城市中的边缘。一辆车在前面急停,而另一辆迅速追尾,父亲拨出手枪与他的护卫开始射击,我也想拔出一把,但枪卡住了,我最后都没能把出那把手枪。
城市中,有各种各样的森林,像斑点一样排布着。我向那里跑去。我看见父亲的肩部中枪,倒在地上,他的痛苦与我的痛苦在第二声枪响中消散,父亲闭上双眼,只剩下我的悲伤。
罗曼恩德看向自己的双手,看向上面的伤口,他跪在地上,也许已经没有人再来追他了,也许那群人跟本就没有进来。他又重新站了起来,看向草坪中这位静静躺着的少女。她还活着,也许是睡着了,她均匀的呼吸着这里的空气。他看了眼少女紧闭的双眼,又看向自己的双手。悲伤从他的心中慢慢退去,取而代之的愤怒,为什么会这样,他的呼吸逐渐加快,如果当时的自己拨出了那把枪,可能……。
从逐渐接收信息开始,这里迎来了许多年后的第一名人类。少女睁开双眼,面前的人的信息逐渐在他的脑海中成形。现在,数据库记录下第一条数据,以及伤病处理的信息。
罗曼恩德看向,少女的蓝色双眸,像是看向那片他只见过一面的海。他看着少女轻盈的站起,向自己伸来一只手。
少女将他带到一个纯白的房间,帮他将伤口都处理了。罗曼恩德不知道该说什么,就一言不发的在那里坐着,他的思绪又飘向倒下的父亲。父亲是个很好的人,既使有些严格,他也许想哭,但很快又克制住了他的情绪。
“谢谢了。”罗曼恩德说,“……你知道这里的出口在哪里吗?”
罗曼恩德跟着她向前走,他的手不自然的摆动,也许是因为疼痛。少女指了指他面前的门,这里就是出口了,她说。
出去以后,要去哪里呢,他突然想到。走出这扇灰色的门后的自己,要去到哪里呢?也许可以先回家一趟,回去了,再决定吧。但那些杀手,他要把他们一个个的都找出来。他们会偿命的,他想。于是他的人生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一股清澈的恨意在他心中流淌。
他推开门,远处传来阵阵枪声,而他对面的大楼上,挂起了他不认识的旗帜。
那是反对党的旗帜,他后面才明白,人们口中说的三小时奇迹是什么,只用了三个小时,反对派就在广播频段中宣告了自己的胜利。他也已经回不去了,从那天以后。一切暗流都向他涌来,以及一场正在消散的梦。
一场为了人民的梦,他明白了些什么,又什么都想不清。但是他还年轻,他拥有斗争的力量,时代也允许他的斗争。对,他还要复仇,他还有着一颗火焰般的心。
直到他看着眼前的人,趴在地上的人,一脸惊恐的看着他时,他扣下扳机时,他从那个人的衣服里找出一张老旧照片时,他的复仇突然结束了。他没有想过这场经历会如此的短,他站在废墟上突然不知道要干什么,他以为的复仇,与现在他的心情完全不同。于是他在尸体旁坐下,看向城市的高楼。高楼从这里看去,孤零零的,于是他低下头看见,废墟中的圆形的白色野花。他突然想到了少女。
他们还在坚持着,做为现在反抗军中的一员,他还在坚持着。
大灾难后有一个真空的时代,那段历史是真正的空白,什么也没有,可能什么也没有留下。再之后,城市中出现了名为森林的斑点,它们在废墟中蔓延。克特利是最初的几座重建的城市,但直到最近,它才开始快速发展,因为直到最近,人们才需要它发展,因为这座城市的资源的缩减。但现在已经迟了,反对派突然出现,他们背后是另一座城市。
那些在最危险的废墟与森林里探索的人们,那些饿死的农民们,他们又失去了什么,得到了什么,父亲曾告诉过他,他们是人民的政府
现在,他们是游击队。他现在激烈的斗争着,他自己将其称之为复仇。向谁复仇呢?当时的那几名枪手都已经死了,但他们的组织继续存在着,他已经无法回头,他也需要一个意义。
有人说他有着一颗火焰一般燃烧着的心,但罗曼恩德觉得,那颗心早已像天空中的星星,在城市中光亮遥远而失去踪影。
“有一项任务,罗曼恩德,组织需要你穿过敌占区,去到另一边。”
他们还在抵抗着,但罗曼恩德看不见胜利的希望,在现在。也许主席会给他答案,他想着。
“回来了?”声音从前方传来,少女在那里坐着,看着他。
“对。”他突然放松下来,看着少女,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嗯,上次有这样的天气,还是在上个月的十八号。”少女微微笑着,说。
上个月吗,罗曼恩德想着,看着少女,漫无目的想着下一个话题。他也微微笑着,手支在桌上。她是童话中的公主,他想着,自己看过的那篇童话,自己唯一看过的那篇童话。但他不明白公主是什么,城堡是什么,只是知道她脆弱而美丽,像是在虚墟里的缝隙间开着的白花。
少女看向他,停下了手中的事,静静听他说着。他将自己的一切向她倾诉,他说她像一朵美丽的白花,他这一生还只见过着唯一的一种花。而她会向他报以微笑,像是肯定,像是理解,像是倾听。
在到达目的地前,罗曼恩德在心中总是有一个错觉,他觉得自己有些特殊,特殊到从到这次任务之前都没有受过多少伤。但他的特殊停止在这次的任务,他被子弹击中,但幸运的是他已经到达阵地边缘,他幸运的活了下来。
他手中握着一簇白花,他闭上眼睛,他手中握着一簇白花,他轻轻将白花放在自己的胸口上。
罗曼恩德推开门,没放下枪,他径直向他的房间走去,有人拦住了他。
他在短暂的犹豫后,推开门,少女看向他。海蓝色的眼睛,手部有一处伤痕,皮肤下是金属的银白的光泽。罗曼恩德轻轻将门关上,坐到椅上。他微微颤抖的,从包里取出一朵白花。
“送给你的。”他将白花递给,少女。少女接过,谢谢你,她说。
她静静的看着他,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她的蓝色的眼睛,如此明亮。
“今天的天气真好。”他想起了遇见她的日子,在她说话之间,他又迅速的说了一段话,她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短暂的停顿后,她说:
主席说,他们要离开这里,换个据点,这里已经被发现了。
“行吧。”好友拿起一本黑色封皮的书,对着罗曼恩德,“请吧。”
他们待在废墟中,这是他从小就见惯的景色,四周是正在等待重建的空白的大楼。罗曼恩德跪在地上,为她戴上一枚银色戒指,她看着他,微微笑着,就像他们第一次相遇。他无声的落下眼泪,这是父亲离开后,他第一次哭泣,他跪在废墟堆中少有的空地上,轻轻地托着她的手。
少女的模样未曾改变,而他的脸上已经多了几道长疤痕。
最近,她的反应越来越慢了,慢到罗曼恩德说一句话后要等差不多十几分钟才能听到她的回应,而且这个时间还在不断变长。
临行前的夜里,罗曼恩德看着少女,也许在结束复仇后他就该死了,他想着。他将自己手上的戒指摘下,放到少女身旁。
“再见了。”他轻声说,“再见了。”他轻声说。他跪在地上,今夜无法看见夜空。
少女沉默着,只是看着他,她已经有一段时间不会回话了。
罗曼恩德静静离开,他摸了摸自己的包,里面是一朵白色的花。他中弹之后,躺在血染红的地上,手指轻轻捏住花瓣。
她没有记忆,罗曼恩德与她的每次对话都记录在她的处理器中,从见到罗曼恩德的第一次开始一直到最后一次对话,她都需要从头开始运算,即使只是一声叹气,她也需要将那声叹气结和起之前的所有记录一起运算。
但储存空间不是无限的,她的储存已经快满了,运行的速度也变得越来越慢。
她运算着记录的图像,声音,看着与罗曼恩德的过往,从帮他疗伤,听他讲述自己的过往,给自己戴上戒指,直到最后一刻,他离开了。
她睁开眼睛,摸了摸手指上戴着的戒指,打开罗曼恩德的日记,里面夹着一朵白色的圆形的花。
她的运算结果停止,就到这里了,她的存储被强制清空。
最后,只有瞬间,永恒的在时间长河上方,散着圆形的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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