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田撑开被揍肿的眼皮看着那名伊拉克军官,他正在冲几个副官喊叫。
“别拦我!”军官拔出他的马卡洛夫手枪,冲岸田的大腿开了一枪,“他妈的日本人。”
“来吧,反正我活着你也问不出来的。”岸田取笑着军官,口中满是铁锈味的血液,全身上下伤口火辣辣的疼。
“正合我意。”军官刚要扣下扳机,却在别处听到了枪声。
“村子西边被攻击了!”,传令兵赶来报信,军官推开窗户也看到了同样的景象。
岸田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不过他猜到一定是自己人赶来了。
“多管闲事的家伙!”军官恶狠狠地抓起岸田衣领,将他一把丢了出去。但岸田毫不害怕,尤其是当他看到身后的副官正在被不知不觉地放倒……
李明豪放下手枪,踏过军官的尸体,给岸田解绑:“我们该走了。”
“理想的路上总要有阻碍的。”李明豪把展览馆改造成他的行动基地,并在楼上找了一个房间供自己居住,虽然很简单,但也不显寒酸。他给了岸田一支烟,自己也拿了一支,岸田用打火机给彼此点上。
“你现在还在当顾问吗?”岸田问,他记得他们分别时,李明豪被招入了新埠防卫部的参谋部担任军事顾问。
“算是吧,虽然我早就不在他们那工作了。”李明豪说。“不过你还在特务部工作呢。”
“是啊。”岸田回答,他知道那指的是鬼怪,“他现在变成这样,我感觉我也没保护好。”
“不用愧疚。”李明豪说,“换成老曾本人也做不了更好的。”
李明豪在这里摆了一张床,一张书桌,书架上还有好几本著名的书,而在房间的另一面则是窗外雄伟壮观但空空如也的新城废墟。
新世纪公园在一旁静静地躺着,体育馆的穹顶疲惫地撑起天际线,许多大楼甚至根本没有竣工完成,裸露着金属框架,像是一具苦苦等待的骷髅。
“没那么复杂,我们有一位优秀的黑客,她只要更改一串编号就可以了。”李明豪笑笑,“根本没人会知道那是真正的炸弹,在体制中没人能左右这些。”
“我还有梦想。”李明豪说,“但大多数人都没有了,就像这个新城区一样。”
李明豪推开窗户,外面是一片露台。这里也空荡荡的,不知道本来是打算用作什么。远远望去,灰色的死城构起了天际线。其中无数大楼大胆地使用了曲线和玻璃巨幕,只不过从来没落成使用过,像是一个还未功成名就便英年早逝的优秀青年。
“我曾想成为太空人,但火箭只载核弹头。”李明豪继续说起来,像是在抱怨,又像是在爽快地自嘲,“我们曾以为21世纪能改变一切,全人类都会走进光明的未来,但是看看现在,汽车没在空中飞,机器人没有出现,火星上没有殖民地,甚至再也没有人去过月球。”
“你是说发展停滞了吗?”岸田问,“是技术瓶颈以及冷战结束带来技术需求下降的结果吧。”
“但是黎明没有到来,现代主义的宏大叙事失去了可信度,取而代之的是怀旧的鬼魂学;人们看到的只是生活在被取消的未来中,大家的梦想就是这样消失的。”
“你的梦想是恢复这个未来吗?”岸田把抽尽的烟头丢下露台。
“你还是懂我的,岸田。”李明豪认可了。“把美国变成敌人,就能让所有人重新拥有梦想。”
“你还好吗?”鬼怪试着打破沉默,车内的雷管和米姆看了看他。
前座的粉尘没有任何反应,似乎是没听见,正在开车的那位黑皮肤女孩显然听见了,但是没有理会。
“粉尘,你还好吗?”鬼怪再问,想要确认他的伤势。粉尘听到了,扭过身子点了点头。大战之后,粉尘只是简单地更换了部件就又活动如初了。
“他的语言能力不怎么好。”阿拉比卡没有看向他们,“改造的时候语言中枢受了影响,能说的话十分有限。”
隧道里的灯一个个掠过,紧接着被光明取代,窗外是淡蓝色的寂寞城市。
“粉尘来自西德,冷战时被当做试验品改造成了武器。”阿拉比卡说。
鬼怪注意到了,这或许也是粉尘身体基本由机械结构控制而非电子信号的原因。不过这也意味着粉尘的年龄可能会比想象中大很多,然而这对义体人也无关紧要就是了。
“我来自委瑞内拉,和你一样,是黑客。”阿拉比卡回答,“我的目的是向美国报仇,它害死了我的父母。”
“也不是什么很精彩的故事,爸妈都是美国在南美矿场的工人,累病了,买不起药,就死了。”阿拉比卡开着车,继续冷冷地说,“南美人对美国来说就是这样,耗材而已。”她接着又问,“我问你,中国人恨美国吗?”
“我不是中国人,我是韩国人。”米姆说,即便他在讲中文。
“我无所谓。”雷管回答道,“自己都这么惨了,谁还关心敌人国家什么的。”
一名特工走进关押威廉姆的房间,为他端来一杯水,杯子上还有一张纸条:
威廉姆明白规矩,他把纸条嚼碎咽了下去,喝了口水,然后把其中的信息牢记于心。
李明豪把岸田送到特务部,岸田走下车,告了别。岸田一路上一直在思考是否应该信任这位激进的老友,虽然从未明说,不过凭李明豪对自己的了解也一定能够猜到吧。
虽然曾经与自己出生入死,在太阳星解散后也时有相见,但他毕竟还是闯入了美军系统,炸毁了一座楼,还是自己理应在任务中抓捕的目标。他挑拨了新埠与美国之间的关系,这是在拿无数新埠人,美国人,甚至世界上更多人的生命开玩笑,拿虚弱的和平开玩笑,无论是他还是自己最珍视的和平……
可是反之,他所追求的是新的宏大叙事,是反帝国主义。如果唤起群众把美国当做敌人,不但能解开新埠身上由于地位带来的枷锁,也会得到相对更近的中国的支持,更能带动各方面的飞速发展,很可能首当其冲的就是新城区的重新建设。更何况,李明豪在炸毁大楼前已经提示我们疏散了群众,为的就是不造成实质性的损失——显然,他的计划并不需要直接付出任何人生命的代价。
想着这些,岸田走进了特务部,在闸机前刷了工牌,来到大厅。大厅人来人往,玻璃穹顶上的阴天洒下灰蒙蒙的光,每个人的身影都很暗淡。就在这时,岸田忽然看到本该被关在牢房中的威廉姆正被两名警卫押往别处,他很清楚那一定是被人假冒的,问题是如何阻止他们。
然而,威廉姆也发现了岸田。他大叫一声,一名警卫连忙带他转移,另一名警卫则将霰弹枪指向岸田——
幸好岸田及时躲到石柱后面,这光天化日的大厅中,竟敢直接开枪!
大厅中的各色人员都跑开了,但岸田似乎不能直接离开。那警卫又拔出电击警棍,似乎想要进一步追击,岸田掏出了防身用的微型手枪。
砰—砰——岸田冲他开枪,却不了警卫身着防弹盔甲,警卫挥出电棍,立即将岸田缴了械。正当警卫的枪口直直指向岸田时,一只强有力的手臂瞬间将警卫放倒,使其重重地摔在地上。
那是李明豪,他快速将岸田扶起,把他送到掩体后面,紧接着举起自己的手枪射击:砰—砰—砰—尽管没有击穿盔甲,但全都打在了缓冲较差的膝盖部位。警卫吃痛,不得已再次倒下。眼看真正的特务部警卫队即将赶来,假警卫只得连忙爬起,一瘸一拐地逃走了。
虽然他们带走了威廉姆·鲁,但他作为美国特工,早晚是要归还的,这样的结局似乎并不差。
“岸田!”巴克夏在二楼的扶手旁愤怒地叫到,“立刻到我办公室来!”
“我和你说过,不要把事情闹太大!”巴克夏不留情面地用英语咆哮着,唾沫星子时常飞溅到岸田脸上,岸田不得不闭上眼睛才不让它飞进眼中,“先是抓了个美国间谍回来,现在又是在在大厅大闹一场,你究竟想干嘛?”
“那你又为什么非要查出美国间谍的事呢?我不是要你别查太深吗?”
“……”岸田想说些什么,然后放弃了,“抱歉,部长。”
“我要你们七组有什么用,我是看在你经历丰富的份上才留着你,简直就是新埠的耻辱!”巴克夏又开始下一轮的输出,岸田只好把耳朵闭上……
科威特的沙漠昼夜温差很大,不时吹来的风颇为寒冷。岸田和李明豪爬上屋顶,他们要在平台上等待直升机的到来。士兵们正在成群结队地离开村庄,把战俘送上卡车。远处传来螺旋桨的扑腾声,一盏白色探照灯标志着直升机的到来。
直升机不会降落在平台上,只会在半米高的位置悬停,岸田和李明豪登上机舱,直升机准备起飞。就在这时,岸田看到村庄的房屋中逐渐有村民走出来了,他们交头接耳,一同看着直升机和它发出来的白光。村民倒不是在欢送他们,感谢也许也谈不上,但那必然是另一种认可。直升机正在爬升高度,李明豪扶着岸田靠在椅背上,帮他做简单的包扎。
村民们看着直升机的白光如此明亮,似乎是一个人造的黎明,它带来的东西不多,不值钱也不救命,那只是一份极有限度的和平。
这时岸田终于明白,村民们不是在看自己的直升机,也不是在看他们带走的战争,他们在看的是自己可能拥有的新世界。
在岸田家楼顶的天台上,他与李明豪抽着烟,带了一瓶威士忌,烟头的火光似乎是楼上唯一的光亮。然而在高楼之下,纵横交错的街道上,交通不得不被切断暂停。因为无数愤怒的群众走上了街头,开始了一场反对美国的示威游行。
“太好了。”李明豪回答,“我正想着怎么让你加入呢。”
“不过有条件。”岸田说,“不能有平民死亡,间接的也不行,行动不能超过一个月。”
“这不就是我们在太阳星的准则吗?我接受了。”李明豪看着岸田的眼睛,用诚实告诉他自己接受了:“你的底线也是我的底线。”
这时岸田的手机收到了消息,原来是一则新闻。岸田解锁手机,看到新闻后却愣在了原地。
无数家新埠企业发表了联合声明,停止与美方的贸易往来。虽说赫氏不在其中,但也不乏一些龙头企业。倘若这些企业真的与美国断交,那也必定非同小可。
介于美方于10月1日在新埠地区进行军事演习造成事故,对我司等工作环境安全的不尊重,阻碍我司正常运行,并尚未端正态度进行道歉回应。现决定暂停在美业务,取消与美国官方以及美属企业的贸易往来,暂停所有尚未完成的订单。
公告的署名栏中,密密麻麻地填满了各种公司的名字,从每天都能在电视新闻上听到的垄断巨头,到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产业从高精尖的芯片行业,到平易近人的生活用品。岸田分不清这些公司究竟在新埠占了多少,但总之一定不少。
这时,二人从屋顶望去,伴随着举着牌子,喊着口号游行的人群,许多高楼上投影的广告屏幕以及玻璃幕墙的摩天大楼似乎也开始改变它们灯光的颜色。
或许是还在控制内,赫氏政府并没有派人平息大街小巷的游行,而是展示出了一种怪异的纵容。
无数大楼也先后自发地改变了射灯灯光,先后变成了象征新埠的明蓝色,远远望去好像一片汹涌的海洋。这些灯光全部都属于建筑各自的物业,也就是说这是建筑的拥有者各自选择的,他们选择让自己拥有的城市一角发出他们的声音,此刻街道两侧的楼宇也加入了示威的队伍当中。在民众激烈的浪涛中,今天的新埠逐渐睡去了。
次日中午,李明豪约了岸田吃饭,说是要谈很重要的事情。
岸田循着地图找去,发现那是一家湾岸区地下一层的日本料理,虽然档次极高,但位置却很偏僻。
“我约了人。”岸田看出他们是中国人,索性用中文回复。
找到李明豪后,二人坐在了吧台前。光头的寿司师傅认真地切着小竹荚鱼,不时换成另一种看似差别不大的刀具。
“究竟是什么事,明豪。”岸田说着,服务生给他们一人上了一杯茶水。
“我的黑客阿拉比卡收集到了美军新的信息,他们正在打算强行介入。”李明豪说。
“先吃饭吧,我慢慢给你说。”李明豪接过盘子,摆在两人中间。
岸田把芥末和酱油混在一起,然后用寿司上的米饭蘸了酱油。而李明豪则是只用鱼肉蘸了酱油。
“岸田君,在日本都是这样吃的吗?”李明豪问,“我还以为寿司里面已经加过芥末就不需要了。”
“你说这个啊,你说的没错。”岸田说,“不过这些我早就不在乎了。”
“他们打算派海军陆战队强行登陆,进城。”李明豪恢复了严肃的表情。
“防卫部会允许他们这么做吗?”岸田问他,把寿司咽了下去。
“我们第一时间把消息透露给了防卫部,其实他们知道的也不比我们晚。”李明豪继续说道,“我们之后一直在监控他们的决策,很遗憾,他们打算纵容这次行动。”
“赫氏很懂得在夹缝中生存。”李明豪方下筷子,喝了一口茶,是苦的。
“纵使美军很强大,但他们的目的并不是攻打这里,之后也不会这样打算。”李明豪默默地说,“只要我们能让他们的付出大于回报,美军就会停止这次的行动。”
“新埠的武装力量聊胜于无,美军行动的目的一定不是为了战斗,只是做做样子。如果真的攻击了几乎没有军事能力的新埠,反而会使美国在舆论上处于劣势。”李明豪说着,服务员上来一份烤鱼,鱼刺已经剔掉了。“因此如果他们遭遇了战斗,必然会乱了阵脚,就像猪湾登陆一样。所以我的计划就是——”
“不用怕,正如我说的,他们没有准备。”李明豪放下筷子,试图安稳岸田情绪,“我打算盗取一段新埠军方的识别码,用在咱们的直升机上。”
“也不算,是当时我们在太阳星时的那架,武器也没换过。”李明豪回答,“我打算用直升机在美军登陆部队的必经之路上使用武器,不一定非要打中,只要表现攻击意图就行。”
“然后美军就会撤退,因为我们用的是新埠官方识别码,这回被认定为一场官方的还击。”李明豪用筷子指着鱼肉,“美国本来就已经在亚太地区逐渐退出了,此后更不会指染新埠,同时也能鼓舞人心,让新埠人相信人的力量。”
“好吧,我暂时没有想到什么能反驳的。”岸田说,吃了一块鱼肉,“但我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可能是……”岸田点点头,“或许我不该这么保守。”
“美军要过来了,现在要怎么办?”巴克夏愤怒地捻灭雪茄,然后用腾出来的手直指岸田眉心:“这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除了挨一顿没用的臭骂以外,岸田也没指望别的,不过今天巴克夏的反应显然有些反常。
“现在该怎么办啊……”他用德国香肠般肥胖的手指捂住脸,看起来十分绝望。
“巴克夏先生,您怕的是什么呢?”岸田问,他是真心不明白。
“我害怕是因为我应该害怕!”巴克夏的回答是这样的,“你也应该害怕!”
“今天别再让我看到你,别在这待着了,我现在就让司机送你走。”
坐在巴克夏奢侈浮华的汽车上,他的司机载着岸田。巴克夏的司机是一个清瘦的年轻男人,纵使气色并不算好,但打理地还是十分体面。他姓张,来自新加坡。
“张先生。”岸田问他,“美军就要来新埠了,你怎么看呢?”
“岸田先生不会是要试探我吧。”司机张先生笑笑,“没关系,我的雇主不在意我的看法。”
“我觉得无所谓啊。”司机继续开他的车,“就算美军来了,也不可能把赫氏丢出去,也不可能影响到我的工作呀。”
“再说了,就算我从此丢了工作,那我又能怎么样呢?”张先生眼睛盯着窗外的路,神态还很乐观,这是汽车因为红灯停了下来,“那可是美国和赫氏,大人物的游戏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难道我和它拼了吗?拼了也不会怎样。”
“是啊,是啊。”岸田笑笑,张先生也笑了出来。绿灯亮了,汽车继续行驶。
他走进公寓大厅,这才发现一楼的电梯门居然在维修,只好走楼梯到二楼去坐电梯。
岸田推开楼梯间沉重的铁门,走上白瓷砖铺就的台阶,若无其事地爬了一阶,两阶。爬到中间时,岸田感到两条大腿异常疲惫,感到自己还是老了,爬上去以后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岸田继续走上阶梯,爬了一阶,两阶,就在他即将达到二层时忽然感到脚底一滑,整个人跌倒下来,一阶阶地摔下楼梯——
岸田感到天旋地转,双腿,屁股和腰部异常疼痛,他想要凭自己的力量站起来,体力却怎么也传不到腿上,挣扎着,挣扎着……
最终有人帮他叫了救护车,送到了最近的医院。医生说没有大问题,上了点药,岸田需要拄几天拐杖。他们把岸田送回家,这时电梯已经修好了。岸田回到家,坐在沙发上,感到一个事实被强行塞入自己的脑子里:
“行动计划是这样的,今天晚上,我们在新世纪公园见面,你的特工和粉尘去军事区找到识别码,我们用直升机把他们接走。”李明豪发来消息,他们已经准备好行动了,“之后我会把你们放在北埔区,我和阿拉比卡立刻行动,去攻击美军。攻击完毕我会告诉你,到时候再把识别码还回去就行。”
岸田短短回复了一句“收到”,看向窗外西沉的太阳,那是他们行动的倒计时。夕阳看起来很像朝阳,也很像一片火海。
“塔台,这里是闪蝶一号。”直升机的驾驶员试图联系太阳星总部平台,“信号似乎很好,但是没有收到回复。”
李明豪已经察觉到了异常,打开机舱门向外望去。黑夜下,海面的波浪上已经泛起了橙色的光……
岸田想要起身查看,李明豪却不鼓励他这样做,岸田一再坚持,爬起来却看到一座熊熊燃烧的平台。
不远处的另一座平台传来爆炸,轰然倒塌沉入深海,其他的平台也在火光中逐个陨落。
靠近尚未倒塌的指挥平台,李明豪和岸田都听到了枪声,曾光正还领导着士兵们反抗着另一批来路不明的士兵。
一架敌对的直升机靠了过来,向岸田几人发射火箭弹,驾驶员用敏捷的技巧躲过,岸田连忙握起机枪反击:
岸田仍拖着他沉重的身躯用机枪反击,却终究敌不过对方的火力压制。
李明豪和曾光正掩护着残存的士兵们登上直升机,随即自己也回到机舱内。飞机紧急爬升,仅仅是下一刻,最后的指挥平台也被爆破摧毁,落入海平面下……
在一片熊熊火海中,岸田实事,李明豪,曾光正三人亲眼看着,他们一手建构的新世界被时代碾碎了。
鬼怪与粉尘乘着一艘快艇,潜入到了军事区的海岸边。鬼怪披上光学迷彩披风,随后粉尘也披上,接着一跃而起——军事区低矮的铁网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铁网上装着反侦察义体设备的信号探测器,但这份信号也被特务部型号的光学迷彩所屏蔽。二人在薄暮下悄悄奔跑,穿过了训练的草坪,远远望着列队的士兵和机库里的战机。靠近指挥楼,两人先后起跳,从一扇窗户钻了进去。
一扇门后,两名士兵正在巡逻。忽然门被推开,鬼怪无声地刺穿了其中一人的喉咙,而粉尘只是用了电击短棍,电晕了另一名士兵。两人将士兵拖到角落,继续奔向管理处……
新世纪公园坐落在新城区中央,绿植环绕的中间有着一片偌大的广场。石砖铺就了一张大圆,包含着无数细小的花纹。广场的边缘树立着几座罗马柱,但在现代主义建筑师的修饰下呈现出了不一样的风采,只不过至今已经不完整了。绿植区中则已经树木横生了,多年的无人管理,植物已经长得乱七八糟,说不定都定居了动物,似乎成为了一片真正的森林。
“降落吧,都准备好了。”李明豪呼叫阿拉比卡,看着她驾驶的直升机缓缓降落在黑夜中新世纪公园的中心广场上,白色的探照灯明亮又冰冷。这家直升机“闪蝶一号”是太阳星时代就开始使用的直升机,是一架由Mi-24改装而来的太阳星特装型号,因此也没有正式编号。
李明豪把弹药箱推上机舱,把弹链插在机枪上。这时,黑暗中走出一个拄着拐杖的身影。
岸田在阴影里迟疑了半刻,李明豪起初还有些起疑,但很快又确定了那就是岸田。
“没什么。”岸田说罢,走到光明下,继续向直升机走去。
“SA-I-7-34A01号特工岸田实事,你现在在做的事是叛国!”
李明豪开枪打中了巴克夏的肩膀,“岸田,我们走,不要管它。”
“军事顾问李明豪,你背叛了新埠,造成重大财产损失,破坏国际关系,应除以无期徒刑……”巴克夏倒在地上呻吟。
“新埠的政府没有为人民负责的能力!”李明豪高声回应,“不公正的体制没有公权力。”
“岸田!你是个特工!”巴克夏继续叫着,此时他已经痛地抬不起头了。
“走吧,岸田,那不是致命伤。”李明豪说罢登上机舱,机舱内的金属气味让岸田也无比熟悉。
“你在说什么呢,岸田。”李明豪很快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但还不想表现出来。
“我们要去重建世界啊,岸田!”李明豪继续叫到,在直升机旋翼的扑腾下,他的声音无比微弱。“快回来啊!”
岸田显然听到了,但他没有回应。他只是扶着巴克夏,一步一步地,向黑暗中走去。
他们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黑暗中了,不得已,直升机只好起飞……
次日,几台FM2A2足式步兵战车行走在新埠是街道上,旁边还伴随着几队步行的士兵,军械身上的标识涂装清晰地显示着它的归属:美国海军陆战队。
岸田行走在人行道上,时不时能感受到足式战车的铁蹄敲打在地上的震动,许多道路已经被封闭了,只有美军的部队在上面行走。
一架直升机呼啸而过,身影倒影在玻璃大楼上,深居和平的新埠从未见过此般景象。行人们走在人行道上,偶尔还能看见有人拉来美军士兵自拍合影,不过没有更多人围观。似乎没有人关心他们究竟是来干什么的,前几天的反美游行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岸田拄着拐杖,走进特务部,巴克夏正在养伤请假了。文员们奔波着,行政部的人在走廊里走来走去,电梯里的人们仍然看着手机蜂拥而入——看起来就连他们也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岸田感到一股不知从哪滋生出来的荒诞,似乎所有人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似乎这一切都不足为奇。
岸田倒了一杯咖啡,坐到了办公桌前。此时他没有什么可做的工作,真的没有,没人下命令,未完成的任务也没有能做的事了,他只好坐在这里,盯着电脑屏幕,发呆。直到坐了不知道多久——
“918号路城市广播站发生暴力劫持事件,第七小队立刻出动。”天鹅的声音从音响中传来,“重复,立刻出动。”
岸田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力量,他立即起身,被驱动着向门口走去。此时此刻,他太需要些什么东西来转移注意力了。
“天鹅,这次是什么事?”岸田走到她的身边,天鹅看到岸田却先是一惊,随后眼神中流露出些许怜悯,递给他一份文件:
抓捕目标头目:新埠防卫部军事顾问,李明豪。文件上赫然贴着李明豪的头像照片。
灰云下广播大厦不停地向全城各地播放防空警报,有些收到指示的区域已经切关闭了音响,剩余的地区无人看管仍然自动播放着。
几辆特警运输车停在广播站外,特警在楼下与劫持者对峙着。岸田与小队乘坐着悬浮机也逐渐降落到了现场。
“对方雇佣了一批未注册的佣兵,占领了这座大楼,封锁逻辑都是军事化的。”,警方的负责人告诉岸田,“头目就是李明豪,但是他们没有提出诉求,只是一直在向全城广播防空警报。”
“我明白了。”岸田知道李明豪想做什么,他想用最后的警报引起恐慌来唤醒他眼中沉睡的大众,那些失去了宏大叙事的后现代人们。岸田抬头望向大厦的屋顶,似乎能看到李明豪的身影,而他似乎也能看见自己。
一架无人机在高楼大厦的群峰之间盘旋,摄像头确认了楼层间敌人部署的情况。兵力主要布置在作为入口的一层与二层,在之后就是四十多层的顶层了。一个黑衣的男人似乎正在楼顶眺望着整座城市,当无人机看见他时,便很快被击落了。
“特警会在左侧入口佯攻,我们从右侧突入。”鬼怪用一张屏幕指示着雷管,烈狗和米姆。“我们会穿过通道,避免战斗。雷管在这个拐角处设置炸弹,墙壁后面就是电梯间。”
“对方准备好强攻了。”阿拉比卡拖着电脑走上屋顶,李明豪的目光还在远远的赫氏大厦一边。
“知道了。”阿拉比卡回到了大楼内,李明豪继续望向新埠的权力中心。一架美军的武装直升机路过,对此处的一切不管不顾,李明豪的背后是望不到边际的居民区。
“进入。”鬼怪率领着几人鱼贯而入,在一扇门口前躲在了掩体之后。
突突——突突——对面射来枪火,烈狗抓住时机,跳出掩体喷射霰弹:磅——磅——敌人倒下了。
“你觉得,如果我们成功的话,世界就会改变吗?”岸田问李明豪。
“不会。”李明豪说,“我们的成功一定会被某些人盗取,然后功亏一篑。”
“没有。”李明豪说,“在我们的后继者中,总有一位会最终成功。”
嘭——雷管引爆了炸弹,那面墙轰然倒塌,鬼怪开枪火力压制,米姆连忙启动电梯的后门程序,几人躲入了电梯轿厢中。
“为什么要为一个此生见不到效果的新世界努力,甚至付出生命呢?”
“那或许也是一种愚蠢吧,说不定我们的下一代会变得更好。”
“权利和生命,这种本质性的问题怎么会不关心呢?那就让他们关心。”
“假如他们就是不关心了呢?难道这就不是一种对他们的压迫了吗?”
电梯急速飞升,却忽然在中间的一层停了下来。米姆识别到这是电子攻击,随着电梯门打开,弹雨随之袭来——
“交给我!”烈狗端起枪,向着敌人疯狂开火。小队移出电梯轿厢,艰难推进。
米姆知道对方是阿拉比卡,正和她做着艰难的电子对抗。雷管抛出炸弹,重伤了一片敌兵,但支援又像潮水般赶来。
“鬼怪,快去处理头目!”米姆向他呼救,鬼怪只得抛下枪支和护甲,冲破玻璃一跃而下,抓住了一台正在急升的外挂电梯,向楼顶冲去。
“下一代不再关心新世界了,他们不再关心世界怎么样,不再关心他们自己的死活……我们在自欺欺人。”
鬼怪松开电梯,借助着惯性飞跃直上,不绝于耳的防空警报下,一座座大楼在面前升起,一跃落到了广播站的顶层。然而迎面走来的,却是另外一人:粉尘。
双刀出鞘,乒乒乓乓,二人的剑戟短兵相接,摩擦出炽热的火花。鬼怪一刃劈下,粉尘急速闪到一旁,粉尘的刀锋逼进鬼怪的眉心,又被鬼怪一刀弹开。几阵凉风拂过,他们一无所有。
粉尘将肘下的刀刃狠狠刺下,却被鬼怪一把抓住,连同整个手腕一同扭断。粉尘仍想挣扎脱离,却被鬼怪连戳两次小腹,紧接着一把刺穿胸膛,活血泵停搏,死亡。
不知为何他始终没有扣下扳机,鬼怪却没有给他机会,几个闪身瞬到了李明豪面前并砍下了他持刀的手臂——
“呃……”,李明豪倒在地上,捂着出血的断面,尽可能不叫出声。鬼怪的身影高高在上,且毫不留情。阿拉比卡已经下线了,大概是被米姆借助设备性能优势烧掉了大脑,粉尘已经如具断线木偶般倒在了地上,就连李明豪本人也已经失去了开枪的手臂。
雷管,烈狗和米姆终于顺着电梯升了上来,登上了屋顶。鬼怪的烈刃悬在李明豪额前,他能感受到那发光刀刃上逼人的热浪。
“已经结束了。”,岸田走上前来,但没有靠太近,鬼怪的身躯为他挡住了李明豪看过来的目光。
“岸田……”,李明豪扛着刀伤,强行站了起来,小队几人见状全都提高了警惕。而李明豪终于可以看清岸田的脸。
“但你还是和年轻人打成了一片,比我领先了一个时代。”李明豪笑了笑。
嚓——鬼怪快他一步,夺下了手枪并刺透了李明豪的心脏。
穿过风和云,穿过致命的高空,李明豪摔在了地上,躯体已经不再完整……天空中下起了雨,路过的行人被吓了一跳,纷纷躲开,然后继续走去。更多的行人绕开了他的尸体与血泊,他们打起他们的伞,没有多看一眼,继续走他们自己的路。李明豪的眼睛没有闭上,或许是还想看看这座城市的未来吧……
在回到特务部的途中,岸田没有说一句话。一行人乘坐着电梯,去到了他们的楼层。穿过办公区,大家纷纷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没有人说再见,也没有人说其他的话。岸田回到办公桌前,看着窗外落下的细雨以及按部就班的行人,新世界把他们留在原地。
现代主义与后现代主义是两种不同的文化风格,其中两者占据的历史时间极为相近,现代主义流行于1910年代至1930年代的欧美世界,后现代主义则流行于20世纪中期至今。这两种主义相辅相成,有时互相重叠,已经成为了两代人的意识形态。
其中,现代主义者相信一个统一的宏大叙事。所谓宏大叙事,就是一个关于全人类进步的,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思想。例如科技会让人类进步,革命会颠覆性地改善社会结构,努力必然会有收获等。
而后现代主义不相信宏大叙事,并非指后现代主义者想象“科技会让人类退步”这样的命题,而是不再相信一个统一的宏大叙事,转而相信一个个不同价值观的“小叙事”。例如不同组群之间可能会有着不同的叙事,例如某个组群或许会相信科技会使人类进步,另一个组群或许会怀疑科技并不是人类进步的必然条件,另一个组群或许会相信科技必然使人类退步等。
宏大叙事的时代已经终结,现在是需要无数价值观相互认可,共谋发展的时代。
最早的咖啡豆来自阿拉比卡咖啡,又名小果咖啡。阿拉比卡咖啡原产于东非,属大灌木或小乔木,高度5到8米,据说是被埃塞俄比亚的牧羊人发现,由阿拉伯人发现了饮用后提神醒脑的效果,并发扬光大。
咖啡的种植带来了巨大的经济效益,逐渐传播到全世界。奥斯曼帝国曾为了垄断咖啡种植,对未烘焙的咖啡种子采取了严厉的禁运措施,日后拥有咖啡种植产业的法国也效仿过该政策。同时,为了咖啡的种植得以快速扩张,咖啡树的繁殖通常采用扦插或者接穗这类无性繁殖,这也使咖啡植株之间的基因几乎没有差异。
19世纪末,咖啡叶锈病席卷了全球,大量咖啡植株因基因相似没有抵抗能力而死亡,叶锈病的流行严重威胁了咖啡豆的种植,以及咖啡产业的存续。如今,现存的咖啡多是罗布斯塔咖啡或是阿拉比卡与罗布斯塔咖啡杂交而来的产物,纯种阿拉比卡咖啡已经完全灭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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