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更黑暗的?很好。我也是,这使我成为你的灵魂兄弟。”
《你喜欢更黑暗的/You Like It Darker》是斯蒂芬·金上月出版的短篇小说集,绝对的非凡之作!
书中共有十二个故事,深入探讨了生活中“更黑暗”的部分。书名改自已故民谣大师莱昂纳德·科恩的名曲《You Want It Darker》,原曲所在的同名专辑是科恩生前的最后作品,充满“向人世间道别”的意味。
结合书中反复出现的衰老、死亡、命运等主题;主要角色大多步入老年,走向生命的终路;后记中告别似的话语,还有金巨巨的年纪……另一种恐惧瞬间降临。
两个在缅因州乡下出生并过了半辈子的普通人,人到中年时突然一个成为著名的小说家,另一个成为著名画家。是什么让这对好友同时发生了如此巨大的转变?小说家的儿子在父亲年迈离世后,发现了这两个“天才杂种”的惊人秘密……
——这是一篇引人入胜的科幻小说。但两个普通人如何成为天才并非重点,这个故事真正讲述的是衰老、天赋、梦想和失望,以及——“没有什么能给你不存在的东西。”
退休老人在公园散步时被一名酒鬼拉住,请他帮忙完成匿名戒酒会的第五步行动——向陌生人坦白不道德行为,剖析自我本质。
——这个故事较为简短,但节奏非常好,情节不疾不徐地展开,你不知不觉被吸引,但结尾的转折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给你后脑来了一下子……
斯蒂芬·金曾经深陷酗酒和药物成瘾泥潭,现已戒酒多年。许是与作家本人经历有关,他作品中的瘾君子角色大多成功摆脱困境,步入新生。所以这篇小说的最终走向让我非常震惊。
威利是个迷恋死亡的奇怪孩子,身边所有人都不理解他,只有没有血缘关系的祖父能和他聊到一起去,还喜欢给他讲一些血腥的、满是“臆想”的历史故事。然而祖父过于衰老,即将走到人生终点……
——起初我以为这个小故事是简略版的《NC高徒》,但结局竟然是另一个说出来就会泄底的经典模式,而当我恍悟后,再回想起此前的许多细节,不禁毛骨悚然。
丹尼·库格林梦见了一具女尸,当他找到梦中的地点,竟然真的发现了那具女尸。
由于不忍心女尸遭野犬啃噬,又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的发现,丹尼匿名报警,孰料真正的噩梦就此降临——偏执的加伯特警探坚信丹尼是真凶,使尽浑身解数逼迫他认罪伏法……
——这是整本书最长的一个故事,篇幅超过许多中篇小说。
金在后记中提起创作由来:他某天穿衣服的时候突然想到,如果有人梦见尸体埋在哪儿,会有人相信他吗?会认为他才是凶手吗?等金稍后穿上裤子时,又想到一个好似《悲惨世界》中沙威警长那样偏执的警探纠缠着主角,故事的其他部分就水到渠成了。
在我看来,比起沙威,加伯特警探更似浦泽直树的漫画《怪物》中同样偏执且同样有强迫症的伦克警部,只是后者更有底线,没有执迷不悟一条道走到黑。
这篇小说读得我分外焦虑,好人丹尼摆脱了夜晚的噩梦,却陷入白日的噩梦,他明明是在做好事,却因此遭受越来越深重的苦难。
临近结局时,我几度心情焦灼到不忍心看下去,唯恐丹尼没能拥有一个光明的结局。而“信仰很难”的感叹更是令人深思。
一群绑匪掳走倒霉蛋芬恩,数番严刑拷打,逼迫他交出偷窃的文件,然而只有芬恩自己知道,他们绑错人了……
——这个黑色幽默小短篇放在《丹尼·库格林的噩梦》之后读,稍嫌平淡,所幸结尾的处理别有几分意趣。这也是罕见的以爱尔兰为背景的斯蒂芬•金故事。
全家人驱车前往德里,探望临终的亲人。在爷爷的指挥下,老别克驶上一条偏僻的“捷径”,不幸陷入坑中,而更不幸的是,死亡的阴影笼罩在全家人头上……
——在斯蒂芬·金的故事里,除了陶德太太,谁走“捷径”都碰不上好事。
这个惊悚故事明显致敬了弗兰纳里·奥康纳的名作《好人难寻》,但深深打上了斯蒂芬·金的个人烙印。祖孙三代人的跨代交流也非常真实且有趣。
一个杀妻者在接受审讯时,声称妻子被外星人占据了躯体。审讯他的侦探意识到,自己的妻子似乎也不太对劲……
——讲外星人阴谋论的短小故事。一个人突然性情大变,愈发暴躁和挑剔,是身体被夺走了?还是自然衰老所致?尽管结局可以预见,但小说字里行间氤氲的微妙不安令人印象深刻。
某神秘组织能够预测航班将遭遇严重湍流,并派遣“湍流专家”乘坐,用某种意想不到的方式避免灾难事故发生。主角厌倦了“湍流专家”生涯,却无法抽身而退……
——一个更加短小的故事,也是斯蒂芬·金继《兰戈利尔人》和《夜航员》后,第三个与飞行相关的惊悚故事,最初刊登在金担任编辑的,以飞行与恐惧为主题的小说选集《恐飞故事集》中。这篇概念很有趣,可惜没有更多展开。
年迈的鳏夫在可爱小狗劳丽的陪伴下,逐渐走出阴霾,更加积极地面对晚年生活。而就在这时,鳏夫和小狗共同遭遇了致命危机……
——“这就是生活。你被困住了,你所能做的只有活下去。”
这个故事是斯蒂芬·金为了纪念逝去的爱犬创作的。小说真实呈现了老年人的孤独生活,并提供了一种更为光明的可能。年迈鳏夫对小狗的态度转变令人会心一笑,养宠人士阅读或许会感触更深。
此外,这篇与小说集中的其他故事多多少少有那么点联系。比如,《丹尼·库格林的噩梦》里,一个小角色就叫劳丽;鳏夫住在墨西哥湾的“响尾蛇岛”上,这是下一篇《响尾蛇》的故事发生地;岛上“注意鳄鱼”的标志被涂改成“注意外星人”等等。
以及,我读完这篇故事没多久,就看到美国新发生了鳄鱼食人事件,过于巧合了……
年迈的维克成为鳏夫后,应友人相邀,住进响尾蛇岛上空置的豪宅度假疗伤。邻居是古怪的贝尔夫人,她的双胞胎儿子早年死于蛇口,如今每日推着空双人婴儿车四处游荡。不久后,贝尔夫人死于心疾,将巨额遗产全部留给维克,包括一对鬼魂双胞胎……
继《闪灵》之后,斯蒂芬·金再次用鬼魂双胞胎来吓唬我们,还有吱嘎作响的双人婴儿车,成堆成堆的毒蛇……
这篇是《Cujo》——电影《狂犬惊魂》的原著,国内曾以《厄兆》为名推出简中版——的后续故事,不看前作影响不大,且故事从整体气质看更像《杜马岛》的续作,以及小说中杜马岛就在响尾蛇岛附近。
在《Cujo》中,多娜和泰德母子被狂犬病发作的圣伯纳犬库乔困在车中数日,最后多娜以命相搏,将疯犬杀死,但儿子泰德救治不及,脱水而死。事后,维克和多娜因之离异。
通过这篇续作我们得知,维克六十二岁时,与前妻多娜在普罗维登斯重逢,俩人不久后复婚,共同生活了九年,多娜患上癌症,并在一年后去世。
这个故事饱含哀伤,失落和渴望,金的文字极有感染力,我在阅读过程中数度落泪。
同样早年丧子,贝尔夫人终生受困其中,直到死前的那一刻,仍在被双胞胎鬼魂纠缠。
主角维克与其妻多娜的状况似乎要好上许多,就像所有人都明白的那样,“最好是能够接受死亡,带着伤疤,继续前行。”
然而,“悲痛会休眠,但不会消失”。在不经意的某一瞬间,悲痛就这样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让人猝不及防,又沉浸其中难以自拔。
在维克的一生中,这样的“瞬间”太多太多。而多娜临终时刻那亦幻亦真的场景,更令人从心底涌出巨大的悲恸……
《响尾蛇》还与前一篇《劳丽》微妙地形成对比,主角同样是在晚年时成为鳏夫,也同样被强加上了不该承担的责任。当然,与可爱又贴心的小狗相比,这对鬼魂双胞胎要恐怖太多。
另有,主角因继承了贝尔夫人的全部遗产,被警方怀疑是害死夫人的真凶,这也让人迅速想起《丹尼··库格林的噩梦》。
“我”是一名越战老兵,退伍后凭借高超的速记才能和照相机式记忆,成为“绅士科学家”的助手,协助他通过梦境之墙一窥“真实”。但没人能够预料,这项实验会带来如此巨大的恐怖……
这篇是我最爱的宇宙恐怖小说,异常精彩的洛夫克拉夫特式故事,只是结局稍嫌仓促。
故事很容易让人想起斯蒂芬·金篇幅更长的《重生》——同样的疯狂科学家,同样的疯狂实验,同样的可怕后果,区别只在于一个想看到死亡的真实,一个想要看到宇宙的真实。
此外,“我”在经历越战后,情感上十分麻木,对生活保持着一种疏离的态度。以“我”的视角讲述这个故事,带来一种别样的感受。
“菲尔·帕克一生中曾经三次非常有幸——或者说非常不幸——遇见‘回答者’。第一次是在1937年,他二十五岁,订婚了,法学学位证书上的墨水还没干透。他当时身陷两难境地,一想到自身困境就不由得眼泪汪汪。”
之前零零碎碎地写了好些,但最后发现,这些苍白无力的文字,丝毫无法展现这部短篇的超凡之处,只有自己去读,才能了解它的伟大,了解金的伟大。
金在后记中提到,他三十岁时写下了这个故事的开头,在七十五岁时写完了这个故事。
我相信,如果没有经历四十多年的岁月沉淀,这篇小说无法抵达现在的高度。
最后说点题外话,时常能看到有人说金的故事太“水”,文字过于啰嗦和琐碎。
但正是这些看似“啰嗦”和“琐碎”的文字,将生活中的方方面面融入故事,一点一点加深真实感,乃至多么荒诞不经的故事——大蜘蛛和大海龟在地球上打架啦;和外星人成为好朋友还获赠超能力啦;画中人活了还赐予你力量啦——都好似发生在身边。
而金的故事里蕴含的情感又是那么真挚,那么温暖——至少绝大多数故事是这样,非常触动人心。
一想到这部小说集中反复出现的衰老、死亡、命运等主题,主要角色大多步入老年,走向生命的终路,后记中告别似的话语,还有金巨巨的年纪……
一想到数年后,再不能每年都看上金巨巨的新书,新的恐惧瞬间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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