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历克斯打小没了父母,被舅舅养大,好不容易考上大学,摆脱了贫困闭塞的小镇生活,也与舅舅疏远了。他大学毕业后,家庭事业双得意之时,舅舅骤然离世。悲伤和愧疚难以抑制的亚历克斯举行招魂仪式,却没有想到心血来潮之举惹来灾祸……
《这些事情挥之不去/These Things Linger》出版于今年2月,是丹·富兰克林的第二部作品。对于新人作家来说,这本恐怖小说的质量绝对是超水准,心狠程度更是加倍地超水准。
亚历克斯的舅舅离群索居,住在小镇边上的拖车里,附近有湖,只有老友巴兹时常过来喝酒钓鱼。
尽管生活贫困,舅舅仍尽心抚养亚历克斯,教他钓鱼、射击,并告诫他:不要伤害你不需要伤害的人;不要偷窃;不要当一个该死的白痴。
遗憾的是,亚历克斯在青春期时犯了前两条,成年后犯了最后一条,也造成最大的不幸。
招魂仪式是亚历克斯高中毕业后,跟当时的女友莱西学的。哥特少女莱西的哥哥意外去世,她想招来亡魂说说话。仪式的必要条件是:血液、火焰和圆环。
莱西画好圆环,将浴缸注满水,滴入自己的血液,点燃蜡烛,然而招魂仪式被突然返家的莱西父母打断,亚历克斯在匆忙躲避时,瞥见了放完水的浴缸底部出现了鲜血凝聚的足印。
这件事让秉持无神论的亚历克斯世界观崩塌,再加上愈发令人窒闷的生活,亚历克斯抓住上大学的机会逃离小镇,每年假期返家时也跟舅舅无话可聊。舅甥俩最后一次共处时,亚历克斯怕舅舅误会自己喜欢同性,不想像镇上出柜的同龄人一样遭家长暴打,就说了些恐同的话语,不成想被舅舅一酒瓶砸断鼻梁骨。
自那以后,亚历克斯只在节日打几通问候电话,再未返家。
时隔数年,大学毕业后的亚历克斯已过上自己向往的稳定生活——工作可心,贷款买了大房子,未婚妻瑞秋美丽聪慧,爱情结晶即将诞生,还有一只黏人的胖虎斑猫。
舅舅的骤然离世勾起他的心底的愧疚和不甘,他想告诉舅舅自己的感激和思念,也想知道,从未对自己施以暴力的舅舅为何那时会动手。
一时心血来潮,亚历克斯将舅舅的小船开到湖上,举行了招魂仪式。仪式刚结束,小船就碎裂开来,亚历克斯游向岸边时,瞧见水面上似乎出现了黑色的影子。
——小说以亚历克斯为第一人称视角,他娓娓讲述着自己的童年经历,讲述着对贫困和小镇生活的厌恶,对稳定生活的向往和追求,讲述着对亲人的思念、疏远和愧疚……我甚至在想这些内容是不是结合了作者的自身经历,读着特别真实特别有代入感。
作者的文笔也不错,氛围营造方面很见效果,有些句子挺值得回味。只是展现舅甥俩相依为命的文字稍欠火候,不会令人觉得俩人的亲情深厚到想要招魂的程度。
但如果换个角度看,也许这正是亚历克斯心中愧疚远胜思念、更在意自我感受的体现,毕竟联系前后文,他本质自私,召唤舅舅亡魂更多是想让自己放下,获得心灵上的平静。
招魂仪式见效了。回到家中不久,舅舅的亡魂现身。但亚历克斯没能如愿以偿,舅舅看起来特别痛苦,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伤害他。他恳求亚历克斯放自己离开。
受惊的亚历克斯去找莱西咨询,当年的哥特少女现已结婚生女,成了富裕中产阶层全职太太。莱西说会去阁楼上找那本记录了招魂仪式的书籍,此外,她还告诉亚历克斯,水能放大召唤的力量,一个浴缸的水就足以招来千里之外的亡魂,太多的水会破坏召唤通道,亚历克斯当时借助一整湖的水进行召唤,只破坏了小船算他运气好。
亚历克斯原本以为事情暂时告一段落,没想到舅舅的亡魂愈发暴躁,还砸坏了门窗。目睹现场的瑞秋不再认为未婚夫悲伤过度产生幻觉,俩人一起去找了灵媒。
在灵媒的通灵仪式上,一个外表奇怪的残缺女孩现身,并跟到亚历克斯家中。这个只有亚历克斯能看到的、四肢末端呈棍状的怪女孩阻止他释放舅舅,还说舅舅曾伤害过她,她现在也来伤害舅舅。
亚历克斯极为震惊,这似乎解释了为何舅舅终身未婚且生活孤僻。他怀着复杂的心情搜索近几十年来当地的相关案件,却一无所获。于是他致电舅舅唯一的好友,常年醉醺醺的巴兹,希望能打听到些什么。
他从小就不喜欢巴兹叔叔,这位小镇醉鬼曾用一个湖底女孩的鬼故事把他吓尿床。
电话中,巴兹说舅舅绝对不可能对任何年龄段的女性感兴趣——他俩是一对儿。
亚历克斯震惊加倍,不过这确实解释了更多问题,包括舅舅为什么拿酒瓶砸他。
此外,这通电话还让亚历克斯意识到,自从莱西哥哥的招魂仪式之后,小镇就仿佛被诅咒了似的,人命案件频发。
——这部分一波三折特别有意思,书中设置了许多烟雾弹,又是莱西哥哥招魂仪式的问题,又是亚历克斯招魂仪式的问题,又是舅舅的连环杀手嫌疑,又是小镇青少年流行的诡异游戏,又是巴兹叔叔的鬼故事……实在让读者找不准怀疑方向,只能被作者一步步带着走。
愧疚同样加倍的亚历克斯放舅舅离开,此举触怒了怪女孩,其更加不似人形,摆成十字架形状的银餐刀对其丝毫不起作用。关键时刻胖虎斑猫挺身护主,在怪女孩身上留下抓痕。
瑞秋和亚历克斯夺门而出去找莱西,莱西这时恢复了几分昔日的哥特少女风采,她早已找到魔法书并重新温习,说那个怪物属于亡者的世界,招魂仪式会吸引它出现,啃噬亡者和与亡者有血脉关系的生者,猫咪介于亡者与生者之间,因此被其所害。恰好丈夫出差,女儿在屋中熟睡,莱西决定在后院举行仪式灭杀怪物。
莱西没用亚历克斯的,而是用自己的鲜血涂抹麻绳,因为舅舅被怪物吃过,亚历克斯与舅舅血脉相连,他的血已被怪物熟识,起不到效果。
仪式中,麻绳套住了被招来的“怪女孩”,层层束缚后扔进火堆。但怪物将所有的热量转移到莱西的房子里,莱西的女儿被活生生烤死了!魔法书也在屋子化为飞灰。
原来当年莱西的招魂仪式成功招来了哥哥,也招来了怪物。
——这个作者是真狠心啊!猫咪,小婴儿,这些恐怖小说里常见的最后幸存者,他是一个都不肯放过!关键一点铺垫都没有,刀子就这么直捅心窝!还捅了两回!!我毫不怀疑作者还有下一回乃至下几回。书中哪个角色都不安全,随时有可能退场。
慌乱之中未婚夫妻返家,接下来的一周内平安无事,正当亚历克斯以为阴霾尽去时,他发现身上开始出现咬痕。
第一处咬痕在心口处,特别疼,也特别圆,让他想起“怪女孩”怪异的圆嘴。随着时间推移,同样的咬痕出现在亚历克斯身体的其他部位。瑞秋做胎儿超声波检测,他惊恐万分地看到,咬痕出现在胎儿的腹部……
做完检测,他俩去医院探望莱西,发现莱西已经住进精神病房,身上遍布圆形咬痕。面对两人的求助,莱西只有悔意和愤恨,随后寻机自杀身亡。
当晚亚历克斯梦到死去的莱西,她说了很多:那是一位饥饿的神明,牙齿多得超乎想象;被诅咒的亡者只能感到寒冷和孤独,还有牙齿,痛苦永无止息;那里的时间与现实世界不同,尽管她刚死不到一天,但已经在那里待了许久许久;亚历克斯活着时会被一点点地吃掉,死后等待他的是更为漫长的啃噬。
等亚历克斯醒来,发现瑞秋出事了——胎儿被啃得差点流产。
承受不住未婚妻愤恨的眼神,亚历克斯仓皇逃离医院,走投无路之际,去找巴兹叔叔倾述了一切。
巴兹十分果决,也从亚历克斯的倾述中找到了破局的方法。
怪物还被绳结套着,放置在莱西家后院的火盆里。打开绳结,会让怪物进入现实世界,对活人下手,与此同时,活人也可以给它造成物理伤害。
——几乎所有角色都很有个性且令人印象深刻。瑞秋聪明有主见,但稍嫌刚愎;巴兹叔叔乍看上去是个小镇酒鬼,但又有直爽果敢的一面;前哥特少女莱西婚后甘于平淡生活,主角的来访让她恢复了对魔法世界的向往和热忱,因此竭力相助;主角亚历克斯认真努力,可本质自私。看看他目睹昔日女友钢笔插眼入脑后是怎么想的吧:“莱西的自杀,把拯救我和孩子最好的机会也带走了。”
只是舅舅和主角的父母没能有更多的展开,算是小有遗憾。
准备好圆环、火焰和鲜血,绳结解开后,怪物被召唤到圆环中,大家集火弄死它。,
巴兹叔叔带来了大量的枪支和圣水、银弹等物,未婚夫妇在家门口的沙质河岸上用石头垒好圆环。然而新的问题出现了,绳结很难解开,而切断绳索难免会有意外发生,两位男士没有耐心和灵巧的手指,瑞秋又是孕晚期,没法在十月寒风中久待。
三人转战进屋,瑞秋坐在圆桌边花费数小时解绳结,期间指甲断裂出血,绳结即将解开时巴兹抽上了烟。
召唤仪式的三项基本要素备齐,猝不及防的,怪物在圆桌上显露真容。
这不是什么女孩,甚至没有人形,而是一个巨大的触手怪,触手上满是圆圆的尖牙吸盘。灰绿色的大脑袋被长满尖牙的圆形巨口分成上下两截,嘴巴周围是一圈被细柄连着的眼睛。
巴兹叔叔瞬间被触手开膛,亚历克斯让瑞秋快跑,自己将怪物引到屋顶,一番你追我逃兼破坏房屋后,怪物失足从屋顶掉下,瑞秋驾车狠狠地撞了过去,同时也撞断了门柱。当她下车准备补刀时,石板、木梁和亚历克斯倾泻而下,瑞秋不幸殒命。
亚历克斯想通过招魂仪式让瑞秋还魂,家门口的河流直通大西洋,力量绝对不用愁。回光返照的巴兹叔叔替他争取了时间,趁着怪物啃巴兹,亚历克斯带着瑞秋的尸体逃到河边,他划破手腕,涌出的鲜血勉强画出个不那么圆的环,但又有了新的问题——打火机没了。
怪物啃完巴兹叔叔,奔向亚历克斯,途中还嘬了几大口他撒在河岸上的血。看着朝向自己的血盆圆口,亚历克斯灵光乍现,他念着瑞秋的名字,将子弹射进怪物口中。
血(怪物嘬血后嘴边有残留),火(枪口窜出的火花),圆环(怪物的圆口)。
三要素备齐,召唤仪式开始,无尽的河水将传送的力量无限放大,大到足够撕裂通道的入口,也就是怪物的嘴。
怪物自内而外爆裂而亡,无数被它捕捉啃噬的亡魂解脱离去,亚历克斯看到了小镇上横死的同龄人们,看到了莱西,看到了和巴兹叔叔手挽手的舅舅。
与怪物体味相似的刺鼻异味弥漫开来,莱西说过,类似的“饿神”为数不少,召唤仪式会吸引它们,就像肉骨头吸引狗。
“这些事情挥之不去。它们会转向。就像(左轮手枪)转轮里没有射出的子弹,只会被遗忘一小会儿……它们最终会回来。”
亚历克斯害怕变成舅舅那样的人,过那样的日子,也害怕失去他;他害怕自己平平无奇,也害怕自己与众不同……他害怕贫穷,害怕羞耻,害怕自己的过去,但就像他最后意识到的那样,有些事情挥之不去。
——如果说莱西和巴兹叔叔的命运还在预料之中,瑞秋的死真让我麻了。孕妇他也下得了手啊!啊?!我从未见过如此狠心的作者!
小说其他方面都挺不错,情感内核尤为触动人心,文笔和人物前面夸过,怪物和仪式的设定也令人耳目一新,多少带点宇宙恐怖的意思。整本书篇幅不长,节奏紧凑——这点尤其值得表扬。情节也是跌宕起伏,随着故事的推进,主角逐步陷入巨大的无助和绝望当中,读者也被作者的心狠手辣吓得心惊肉跳。
以及,小说的开头和结尾都让我想起斯蒂芬·金的《宠物公墓》,比起巨巨的名作当然是有一定差距,但这本书依然值得一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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