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我在晚上骑共享单车沿着建国路往SKP方向缓行,迎面总有电动车逆风疾驰,相当不要命。更要命的是这条路几乎没有路灯,所以从我的视角只能看到一个个流星向我砸来,他们速度极快,而且方向不定,不是沿着右侧骑行就可以躲避的简单游戏,观感就像战神某代里奎托斯冒着被砸死的危险一直向上飞出一个装置里。那时我总是情绪激动,骂他们傻X,自然无用。所以之后我就很少在这条路上骑共享单车,我选择走着去。
后来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北京的路是非常不适合走的。譬如从A到B,A和B点中间有一条马路,除非运气特别好,才会有地下通道和天桥跨过,否则需要绕行一大段。导航也是如此,导航到某地,箭头会以一个诡异的弧度直击马路对面,踉跄几步后发现可能有一个桥洞一样的东西,从下面走过,再豁然开朗。这导致之后每逢我看到迎面而来的外卖员和电动车,我都会远眺一下附近是不是没有地方可以掉头,往往都是没有,和经济学原理一般 ———— 如果你要快,那就一定会牺牲一些别的。
而北京却又是一个特别需要走路的城市,去地铁站的路上要走,在地铁站之间换乘也要走。去公交站需要走,去公交站的对面,要绕路走。这里会有人说,那你不会开车?后来也开了车,结果更烦,往往要去的地方无法停车,步行距离几乎赶上了从地铁站走去的距离,烦恼复加。晚上过了十二点,叫网约车回家,车又会在一个熟悉的路口停住,司机道,修路,过不去了,得绕一下。我也顺着车窗猫出去一眼,一个白天顺畅的路口,不明地会在晚上十二点过后施工,不明所以。这是这座城市的精妙之处,一个走路,乘坐公共交通、开私家车三类人群都不开心的城市,仍然不休不眠地运转,那说明总有人在这里找到了某些乐趣。或者说,一些我们看上去的不便和痛苦,在另一拨人的眼中完全不值一提。
某年也是这样的十一月,我和JY在国贸喝完酒后,灵光一闪,决定趁着不冷骑车回家。在一个路口我被一个逆行的外卖员撞到,他没有歉意,反而出言不逊。我本来是对他们是很尊重的,可他咒骂的嘴脸让我怒从心起。在他还没骑走之时我上步把他从车上拽了下来,打翻在地。快意之后意识到路口大概率有监控,不能再给自己加案底,迅速逃了。我看到他眼里有种像动物般的东西,有点愤恨又有点无奈。随后我又有点愧疚,那一晚上愧疚都像酒精在我肚子里翻腾。闯红灯不对,好像又不是他的错。我在施暴时感到胸口充满正义,之后又觉得,一个四五十岁的人凌晨一点多在街上送外卖,多少都有着属于他的不堪。是的,因为过不去马路,我们批判。因为别人过不去马路撞到自己,我们愤怒。我认识一个人,住在不错的小区,一聊起来先抑后扬,一边抱怨小区里会有小姐和艺术家们等闲杂人等,另一边又因为自己拥有这样的房子而自豪。世界就是这样,总有一个群体你不屑于为伍,可他们又在周遭。有些论调太过分明,无形之中才意识到到自己也卷入其中。
我曾经把这些困惑和一位前辈讲,前辈道,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不要树敌过多,你总需要做xxx的朋友,多一个也未必不好。xxx是一种职业,这话猛听颇为受用,细琢磨不得,因为这说明你是需要一个做xxx的人成为你的朋友,以应对未来的某些不确定性。这里朋友成为了一个零件,是可以不断替代的。我暂且相信世界是流动的液体,机缘巧合之下,万事皆可发生。昨天你认为的傻逼,今天掌握了某个能决定你命运的特权,好像也无法阻止,不能像揍一个外卖员一样施暴。没人愿意把过节写在脸上,扔在风里,因为答案不会在风中飘。
写这些没有特别的影射和含义,只是想到了以前在北京的日子,只是在我讨厌的十一月的中旬。十一月往往充满着筹募、某些不切实际的期待。十二月就去落实,然后一年就在几个响声后结束。我想人长大和所谓的世故,比较常见的方式就是学坏,譬如为了装逼而学抽烟,好拿到进入另一个圈层的门票,获得某种掌握权力之手的欢迎。人很难在生活中感受到彻底的放松和舒适,生活是人想象出来的,而人的想象能力终究有限,好多欲望又超过个人的能力范围,所以在达到目的之前,依附一些什么,总要回归到接受本没想到的痛苦,就像在北京走路。
评论区
共 条评论热门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