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看见她,就知晓了自己的未来:他将不可避免地爱上她,将默默地守护她,当选择来临时,他会选择留在她的城市里。但,她不会选择他……直到又一个选择出现,睡莲?还是真相?他会选择为她揭开真相,可真相只会将她推得越来越远……
……他选择给她蓝睡莲,而她给了他一生中最美妙夜晚……但,睡莲终究枯萎,知悉真相的她指责他的下作与伪善。他夺路而逃,却碰见了……另一扇门扉……
“魔都怪谭”怪物设计需求 【延误】
“魔都怪谭”场景设计迭代 【延误】
“你的情绪影响到其他同事的正常工作了。”主管吕竣说。
小会议室中只有孟柯与主管两人。突然面对主管,孟柯心中的焦虑消停了些许,刚刚在办公室中,他的情绪一度失控,暴躁的沟通态度为他“赢得”了主管的关注。
有很多。孟柯心里想,可想要用语言描述给主管时,每个问题看来都那么微不足道。他只好摇了摇头。
“我们在打仗,业内都对我们的产品赛道虎视眈眈,你要搞清楚状况。”
他清楚状况,《上海百年》的历史记忆剪辑爆款之后,竞品层出不穷,孟柯的公司所拥有的优势正在一点点被追平。和每一个同事一样,他希望下一部作品能超越《上海百年》,取得新的成功,可随着新进员工的增加和团队的扩张,他看到的却是越来越多愚蠢的决策和荒唐的妥协。
“这么大的项目,不是每个人都有足够的表达空间。”主管继续说,“你得管好自己的情绪,学会与别人沟通,积极响应需求。”
他响应了四年需求,太多违心的修改,太多无奈的删除,他累了。
“如果你连这点状况都适应不了,那主动转岗吧,不要再坑战友了。”
孟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待他回过神来时,会议室中只剩下他一人,而主管的警告仿佛仍回荡在室内,反复冲击着他的颅腔。
“果断离职!”许佳琦建议说,“班有什么好上的?摆渡侠你这么牛X,一定能自己做出爆款的!我只有个小小的建议……”
“除了设计梦,你得做点别的。”许佳琦说,“你看那些爆款的梦,总有那么一群狂热传播者追随,还有自来水粉丝的二次创作……”
“……你得包装自己,”许佳琦继续说,“赛道竞品分析,个人IP打造,病毒性扩散什么的,你不是有‘死线号’吗?”
“‘死线号’不是用来做这个的,”孟柯疲惫地说,“我也没有时间做这些,我只想好好打磨我的作品。”
“每个人都对自己的作品格外关怀,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很重要,然而,”许佳琦丝毫没有察觉孟柯的语气变化,“从受众的角度看,没什么是特别的,也没有谁格外重要。”
“我自己的梦够多了,没那个耐心和时间看别人的。”许佳琦大大咧咧地说,“摆渡侠,你有许多不错的想法,相信你的梦也一样棒。如果有办法能让大家在一分钟内了解你的想法就好了,想想别的传播渠道呗。”
“再说吧,我有点累了。”孟柯仓皇结束了这段愈发折磨的谈话。
这不是那个许佳琦,不是玫瑰门里那个,滋扰他睡眠的玫瑰门扉混淆了现实与梦境,让他找错了倾诉对象。该找的是龙晓冉。只有晓冉才明白他的渴望、他的纠结、他的懦弱……他也该去找晓冉聊聊了,他们已经两天?不,三天没联系了。她会不会不满?会不会奚落他?会不会对他阴阳怪气。想到这,孟柯只觉得更加疲惫……
“孟哥在吗?求助!”隔壁组的策划夏溪忽然在孟柯工作界面上弹窗。
又是什么事?孟柯叹了口气,展开了弹窗,环绕他的投影随之切换工作场景,雪花般的需求书随之将场景填满,夏溪的投影出现在他隔壁的工位上。
“下季度产品需求书,全是小客户的,今晚之前得全部评估掉。”夏溪说,“我实在是做不完了,吕哥跟我说你有空,简直救命了。”
“我……”孟柯欲言又止。他看上去像有空的人吗?主管这是想干什么?
一个小时后,在评估第五份需求书时,孟柯终于受不了了。
“‘用户须能通过本产品体验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全新记忆’。”孟柯向夏溪大声念出需求,“这么含混的需求要我们怎么做?”
“听我这份,”夏溪念起另一份需求书,“‘用户必须能从记忆剪辑中体验到从生到死,再从死到生的焕然一新的感觉’。”
“这就是我每天的工作,”夏溪麻木地说,“比这奇葩的多得是。”
“客户真的明白我们在做什么吗?”孟柯义愤填膺地问,“他们对记忆剪辑的产品逻辑有一点点基础认知吗?”
“孟哥你太耿直了,”夏溪说,“你们做大项目的环境不要太好,小项目一直都是这样,对于这些客户而言,记忆剪辑不过是另一种推广渠道,可算不上什么艺术品。”
孟柯忽然明白了主管的用意,倘若他真的转岗去其他项目,只会被眼前这些荒唐的需求淹没,更别提什么表达空间了。这个行业的竞争只会越来越激烈,而他,深陷其中,根本没有退路可言……
“这份需求有点意思唉!”夏溪打断了他正要发酵的焦虑情绪。
孟柯下意识地接过夏溪影像递来的招标书,被高亮标记的项目需求上写着:
用户能通过此产品忘记不愉快的记忆,方法不限。
以如今的记忆剪辑技术肯定做不到,但是梦,梦或许可以,他曾经设计过一个梦,想帮助别人忘记过不快的记忆,但那个梦,那朵蓝睡莲,已经被那个奇怪的玉兔娘碾碎,他已经不是摆渡人,也无力再做第二个了。
“做不到。”孟柯说,随手在招标书上贴上了“不建议参与投标”的标签。
晚上十点丁萦发来消息时,孟柯仍在办公室,淹没在需求书的海洋里。
“有空吗?我想麻烦你帮我检查一段记忆。”丁萦如是说。
“有空。”只要能摆脱工作,哪怕是片刻孟柯也愿意。他随手打开丁萦发来的记忆文件碎片,立时僵住了。
似曾相识的碎片模式……那让他温暖又痛苦的过去……还有那朵蓝睡莲……这是巧合吗?
孟柯试探地问丁萦:“这段记忆,你……完全没印象了吗?”
“有这事?什么时候?”丁萦听上去真的很诧异,“算了,你就说能不能恢复吧?”
这一幕也似曾相识,恍然间,环绕孟柯身边的记忆碎片仿佛如玫瑰般绽放。
但另一部分填满了沮丧和空虚,连呼唤爱若都让他觉得无比疲惫。
他蜷成一团,听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听着它们变成同事的讨论与争执,听着它们没入黑暗中,听着它们变成往复的潮水,听着死线号的甲板排开潮水,浮出水面……
孟柯抬头望向船首像,它拥有着丁萦的面容,却比她更加美丽,凛然不可侵犯。“也许是你的发声得到了回应,”他回答,“越来越多的梦者在支持你,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反抗网络暴力。”
“可她越来越不像我了……还是说,”丁萦转过头来看着孟柯,“我越来越不像我自己了?”
孟柯看到了环绕丁萦的繁杂思绪,惊恐与怀疑如海啸一般,在她的意识边缘蓄势:“发生了什么?”
“你想要唤回的记忆伴随着巨大的痛苦。”听完丁萦的讲述,孟柯说,“我能唤醒它,但我不想让你再受伤了。”
“你跟一个已经伤痕累累的人说这些?”丁萦苦笑着说,“我麻木了,没有什么还能伤害到我。我只是不想再被人蒙着眼睛,哪怕这个人是过去的自己。”
“好吧,不过你得做好准备,”孟柯说,“唤回这些记忆大概需要近百个快速眼动睡眠周期,可能需要好几周才能完成。”
“就是因为过去太久了,”孟柯说,“梦无法擦除记忆,只是通过暗示将其与其他记忆一遍遍地稀释混合,这些记忆已经被不断稀释一年多了,我需要时间去过滤和筛选。”
“就没有更快的方法吗?”丁萦问,“毕竟……”她轻轻抚过“死线号”的船舷
轰鸣的焦虑引擎推动着“死线号”,在剧烈的紊流中前进。
前方的聚落越来越不稳定,意识岛群有如碳酸汽水中的泡泡不断向意识表面上浮。这些岛群有着越来越明显的朝鲜与和风元素。
“这是怎么了?”颠簸的“死线号”上,丁萦紧紧抓着船舷问。
“正在靠近东九时区,”孟柯说,“天快亮了,聚落即将上浮。”
“不,现在正是时候,”孟柯自信地说,“我们要去的地方只有这个时候开放。”
“一个叫‘旸谷’的地方,”孟柯说,“那里有我们需要的‘时间’。”
“死线号”停泊在了一棵巨树旁,丁萦跳下甲板,仰望着这棵苍天大树,透过树叶,她隐隐约约地看到树顶立着一只玉制的公鸡,它警惕地看着丁萦,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丁萦向前走出两步,却发现孟柯并没有跟上,她转头望去,只见孟柯站在甲板上,踌躇不前。
“我已经不是摆渡人了。”孟柯说,“一旦踏入聚落,相柳就会出现,再次把我丢出去。”
“但我真的忍不住啊!”丁萦拍了拍孟柯的后背,后者的身体缩成了两岁孩童大小,趴在丁萦肩上。这就是孟柯想出来的妙招。
“你变成宝宝好可爱呀。”丁萦说,“柯柯你看,树顶那只大公鸡看到你都不凶巴巴了呢。”
“不要用这种语气说话,”孟柯无力地抗议,“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稳妥的办法,能让她放下警惕。”
巨树的中央坐落着一幢别墅,落地式的门窗通透而敞亮。
这里没有AI助理,没有门禁。丁萦打了一声招呼,无人回应,便抱着孟柯推门走了进去。她走过客厅和厨房,在浴室里找到了女主人。
那浴室比客厅还大,浴缸也大得出奇,能容下十多个人,但此时里面只坐着一个男婴,女主人正蹲在浴缸旁给他洗澡,不时逗得他哈哈大笑。那孩子看上去和孟柯宝宝差不多大,被母亲洗得白白净净,似乎能发出光来。
“是啊,十个孩子里属他最乖巧。”女主人似乎对她的出现丝毫不意外,她点了点孩子的鼻子,跟他做了个鬼脸。
“加快进度,”孟柯在丁萦耳旁低语,“时间不多了。”
“我不关心,”女主人打断说,“我帮不到你,请回吧。”
丁萦正寻思着怎么回答,孟柯却在此时忽然啼哭起来,她本能地去哄孩子,可手忙脚乱,越是哄孟柯哭得越厉害。
“你抱孩子的姿势不对。”女主人道,见丁萦手足无措,她懊恼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从丁萦怀中一把接过孟柯,轻哄起来。她一边哄着孩子,一边端详着丁萦。女主人的双瞳仿佛放射着阳光,让她有些睁不开眼。“让我猜猜,你来找我,又是男人的事。”
“总是这样,男人没一个省心的。”她哄好了孟柯,将他交还给丁萦,可就在丁萦伸手去接的一刹那,女主人突然紧扣住她的手腕,“你不是来伤害我宝宝的吧?!”
丁萦这才发现女主人的眼神中透着一丝癫狂,她惊惧着摇头,想把手抽离,可女主人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
“遭瘟的!要迟到了!”女主人骂骂咧咧地将孟柯推给丁萦,急匆匆冲进卧室,出来时已经穿好了衣服,画好了妆,她抓着车钥匙正准备出门,却定在了那里,“宝宝?宝宝?宝宝呢?!”
女主人冲进浴室,一看见怀抱婴儿的丁萦,登时火冒三丈地冲向后者,伸手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按在墙上:“你要对我宝宝做什么?!谁派你来的?”
女主人仔细分辨了一下,这才放开丁萦,她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极力让自己恢复冷静,然后从手提包中拿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一片。服下药片后,她连忙跑到宝宝身边,一边给孩子道歉,一边将他拎出擦干,然后从墙上挂着的小浴衣中挑出一件,给孩子披上,抱着他就要出门。
“衣服?”女主人一脸困惑,仿佛丁萦说了什么荒谬的言论,“他不需要衣服。”
“对了,”女主人再度折回,走到丁萦面前,“伸手。”她拿出小药瓶,打开盖作势要倒给她。
“你们来这儿不都是为了这个吗?到底要不要啊?!”女主人急道。
此时外面响起了一片鸡鸣,女主人不耐烦地一跺脚:“遭瘟的催什么催?!催什么催?!”她抱着孩子转身出门,将孟柯和丁萦留在了浴室里。
“这人有点不正常。”丁萦说。屋外同时响起了汽车的启动声。
“啊?!好可怜,”丁萦惊讶地说,“你认识她吗?这也是她的梦境?”
孟柯在丁萦怀中扭转身体,伸出小手指向墙壁上挂着的浴袍,除了女主人的长浴袍和披在她宝宝身上的小浴袍,还有九件小浴袍挂在那里,每一件浴袍背面都画着一只小乌鸦:“大羿射日的神话,你从小就听过吧?”
“是的,这里的女主人不是真人,是时间流逝的具象投射。”孟柯这才点破,“太阳女神羲和,还有她的儿子,我们唯一剩下的太阳。”
“那这颗药是什么?”丁萦忽然觉得手中的药片沉重无比。
“当年为泛中华聚落设计时间意象时,设计者遇到了问题。”孟柯从头解释说,“一旦为时间赋予人性,整个聚落的时间焦虑便会在这个意象上聚集,导致其失衡崩溃,投射在羲和身上,就变成了失去九子所造成的创后应激障碍。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设计者给出了一个校准算法,这个算法被放入梦境,就渐渐被梦者们投射收回覆水的愿力,复活亡者的渴求,于是聚落里有了逆转时间的逆熵把戏,还有了这颗‘时间药’。”孟柯解释说。
“不,没有什么技术能逆转时间,对于聚落总体,时间的川流从未变化方向。”孟柯说,“但这阻止不了人们去梦想,这个算法能借助无意识的置换效应,产生局部的信息熵回落,换句话说,它能让你借助千千万万人的渴望进行记忆的回溯。但对于整个聚落而言,时间的川流从未停歇。”
屋外的鸡鸣此起彼伏,车库门打开了,但羲和所乘的并不是汽车,六条长龙从车库中奔腾而出,牵引着时间的车驾飞离扶桑巨树,驶向聚落的穹窿。羲和紧握六股缰绳不断呼喝,在她身后,脱下浴袍的太阳开心地笑着,绽放出璀璨的光芒。
“你真的想要这么做?”返程的“死线号”上,孟柯郑重地问丁萦。
丁萦端详着手中药丸。“为了这‘时间药’我们差点东渡到日本了,你觉得我还会放弃?”说罢,她将时间药服下,望向孟柯,“接下来呢?”
“努力探向那段你想恢复的记忆,”孟柯建议道。他透过丁萦的身形,望向其中流动的意识,“时间药”渐渐开始发生作用,改变着意识的流向。
逆流的意识裹挟起许多蓝色的沙砾,将其一点点聚集、堆叠起来。随着沙砾渐渐堆叠成形,孟柯的眼神愈发异样。他知道这是什么,他以为自己已经永远失去了它。他曾经历近三百个快动眼周期的寻找,又经过了一千多个周期的培育,只为培养出一株蓝睡莲。那株睡莲已经被恶人删除,丢入了无意识的深渊。但在那之前,睡莲曾有一株副本,在丁萦的同意下,孟柯将副本揉碎放进她的梦里,让它一点点混淆那些痛苦的记忆。
如今,被揉碎的蓝睡莲正在算法的引导下,被人类强大的集体无意识一点点还原。而那些痛苦的记忆,也在同时被分离出来,被聚集成形。
“我好像知道那些是什么记忆了。”丁萦有些痛苦地说。
“还要继续吗?”孟柯问,“最后一次机会,你还能放弃。”
“不,继续。”丁萦决绝地说,“我必须知道记忆的所有细节。”
于是他的手刺入了她的眼睛,探入了她的形体。丁萦顿时发出了痛苦的尖叫,意识忽然停止逆流,暂停片刻后,再度正向流动起来,蓝睡莲的一片花瓣随即凋零。孟柯的手绕过流动的意识,轻轻捻住花茎,将睡莲从丁萦的意识中摘下。手从眼睛中抽出的下一刻,丁萦跪倒在了“死线号”的甲板上,喘着粗气。
遭到重创的意识尚未修复丁萦的外形,她的双眼此刻是两个可怕的窟窿。“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全都看见了。”她惨然微笑着,将记忆以梦的格式展现在孟柯面前。
“喂,你搞什么名堂呢?”丁萦问胡彦松,他的桌子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颜色各异的立方体。这是在他租的公寓里,在他们分手之前。
“给我的设计软件扩充材质库。”胡彦松挥了挥右手中的仪器,“客户的全息投影升级了,我们设计的材质分辨率也得跟着提升。”
“来,伸手。”胡彦松拿起仪器在她的手臂上扫了一下,然后调出一个圆球的三维模型,将刚刚获取的素材附在了上面,“喏,你的皮肤就贴上去了。”他说的时候手也没有停,用同样的材质为圆球加上了鼻子和耳朵。
丁萦定睛一看,火冒三丈,用力在胡彦松胳膊上掐了起来:“你才是猪!你才是猪!”
“还不明白吗?”丁萦用无眼的眼眶端详着孟柯,她随手将另一份记忆展现在他面前。
“这台爱若全身85%的皮肤都是你右前臂一块15cm x 10cm的皮肤素材的重复利用。”
“材质扫描仪只能贴身扫,那块皮肤素材是用同样的方法获得的,所以一定是个跟你有过接触的人。”
“嗯,那好好干。”吕竣鼓励说,“这个项目会让你骄傲的。你的才华不该消磨在小项目里——”
“不,吕哥,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孟柯说,“有个小项目看上去挺有意思的。”他将一份项目需求分析书推送给主管,认真地看着他,“我想转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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