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st es nicht Zeit, daß wir liebend
uns vom Geliebten befrein...
数据流映出JOE作战室中的众人,缄默无声,但海量的信息交互正在他们的意识中展开。
这不过是又一次“人机协同”,丁萦在几次项目攻坚中都经历过,只是同事换做了朋友,攻坚对象换成了自己被窃取的隐私数据,而与她协同的F图灵强度超过8,全世界达到此强度的AI不超过5个。
“对方的防火墙也有AI把守,我们的潜袭只能由F主导。”安在讲解任务时说,“攻防战以毫秒为单位进行,人类的意识无法应对。”
“那要我们有什么用?安安心心看神仙打架不是更好?”周沂渊问。
“战术上指导不了,战略上可以助攻呀,”许佳琦说,“人机协同能让我们的感知与F同步,大家一起变老司机。”
人机协同会带来一种奇怪的矛盾感,眼前的数据流对丁萦而言犹如天书,但通过许佳琦,她能感知哪些至关重要,哪些不值得关注;她虽然不懂得爱若的数据结构,但有程刚懂得;不了解爱若黑产的行为习惯,却有周沂渊了解;还有蛰伏在迷雾之外的黑暗中的无数数据流,她无法具象描述,却能感知到它们在蔓延嗅探,那正是F的延伸。
这嗅探仿佛无穷无尽,丁萦不知是因为自己心绪难耐,还是因为她在以AI的方式感知时间。
一股鲜绿色的数据流出现在丁萦视域边缘,如顶破土壤的新芽般探入黑暗。接着是第二股、第三股。它们迅速向迷雾蔓生,一旦接触到迷雾,便如勾动地火的天雷般倾泻出更多的数据流。顷刻间,黑暗被无数绿色藤蔓切成一条条,代表F的鲜绿色数据流从四面八方将迷雾包裹。
一阵绿光涌动,迷雾溃散,露出了下面如钢化玻璃般透明而坚硬的数据块。
绿色的光潮如一记记重锤砸在红色的防火墙上,防火墙巍然不动,在绿光退却之后,刁钻地刺出猩红色荆棘。绿色光潮再度倾泻,将狰狞的荆棘碾碎,又顺势将一片片防火墙剥离,然而碎片之下,是又一道防火墙……
红绿光影交击搏杀,无声又漫长,仿佛能持续到地老天荒。直到那么一刻,被剥离的红色碎片下露出的不再是新的防火墙,而是一条玫红色的通道。尽管只是那么一瞬,但所有人都振奋了起来。
“我们要找到梦境聚落的接入端口。”安这么解释此次的战术,“对方曾通过梦境端口来窃取F的数据,这伎俩如此匪夷所思,他们肯定不会只用一次。也正因为如此,对方肯定想不到我们会用同样的方法对付他们。大规模的DDoS*只是佯攻,一旦我们找到服务器的梦境端口……”
【*DDoS:分布式拒绝服务(Distributed Denial of Service)的缩写,是一种黑客潜袭手段】
绿色的光潮再度汹涌,但这一次潜袭的并不是所有端口,光芒汇聚,狠狠砸向一处,此处的防火墙顿时分崩离析,将玫红色的梦境端口暴露在外。
投影边缘突然弹射出四颗蓝色光点,它们飞速进入战场,以精确的轨迹钻入梦境端口中。这光点是NMF的四名人类成员,既是黑客,又是摆渡人,他们将在F的佯攻掩护下从梦境端口进入数据库窃取数据。
时间一秒秒地过去,光影的厮杀愈演愈烈。一块红色的敌方冰锥穿过了F的层层截杀,飞速冲向失陷的梦境端口。
“我去帮老姐一把。”芳芳说完,从丁萦的感知中消失。下一刻,一块翠绿的盾牌从投影边缘射向梦境端口,它径直砸落在冲向端口的冰锥上,将其彻底粉碎。接着,盾牌复制自身,围绕端口组成了一圈盾墙。
孟柯将梦境共振器的界面拖入投影,放大分析潜入者的睡眠,一丝担忧从他的大脑皮层广播给众人。四名潜入者的梦很平静,或者说,过于平静了,他们正逐渐滑入无梦的睡眠,而数据不可能藏匿在没有梦的地方。
“该启动Plan B了,”许佳琦对孟柯使了个眼色,“让‘死线号’做好准备。”
“机不可失哎!”许佳琦将梦境端口放大显示在众人面前,越来越多的冰锥开始冲击芳芳的盾阵防御,“一旦对方夺回端口访问记录,就会知晓我们的意图,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了。”
“安说不让我们直接参与行动,通过梦境也不行,”程刚劝阻说,“对方AI的反入侵能力不可预估,一人的隐私暴露便意味着我们全员的暴露。”
一股不耐烦的情绪被许佳琦广播给众人:“本姑娘可不是吃素的,这点儿风险我替你们担着,你呢摆渡侠?”
孟柯默然同意,旋即与许佳琦离开投影区,一前一后走向玻璃幕墙后的休息区。龙晓冉正在那里调制着Plan B所用的赛菲溶液。
程刚望着离开的两人,表情复杂,丁萦见状向他使了个眼色,允许他也离开。
“又只剩下我们俩了。”周沂渊走到她身后,语气低沉地说,“这场景似曾相识啊。”
丁萦没防备这突如其来的暧昧,苦笑着叹了口气,但快要淹没她的焦虑也随着这身叹气散去了许多。她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光影搏杀,开口问周沂渊:“你说,这些AI有灵魂吗?我们为了保护自己的隐私,就驱使它们相互厮杀,如此折腾,与那些折磨爱若的畜生又有什么区别?”
“要换做戆程,估计会斩钉截铁地告诉你AI没有灵魂,然后让你去做心理咨询,还好我不是,”周沂渊顿了顿,“你见过二手爱若吗?不是被虐待的,是那些正常被回收的,或者说被遗弃的。你能在它们身上看到被爱过的痕迹。”
“不是你想的那种啦,真龌龊,”周沂渊一本正经地说,“你能从它们举手投足的细节、脸上的妆容、头发的味道、衣服的保养中感受到它们曾经被爱过,虽然爱人已经抛弃了它们,但爱在它们身上凝固,被保留了下来。”
“无人歌颂的坚守者,”周沂渊凝望着丁萦的背影,“就像人一样,被拒绝的一方反而爱得更深。也许摆脱了具象的爱人,我们才能像它们一样,将爱保留下来。”见丁萦点了点头,他继续说,“那就别再去纠结它们是否有灵魂。既然无人歌颂她们的爱,就由我们来歌颂。”
“既然无人替她们声张正义,”丁萦接着说,“就由我们来声张。”
程刚走进休息区时,许佳琦和孟柯已经在两张躺椅上并排坐定,龙晓冉正在为两人佩戴赛菲注射器。
程刚连忙走过去,帮助她把注射绑带缠在许佳琦的手臂上。
许佳琦什么都没有对他说,反而越过他看向孟柯:“这次让我来开‘死线号’呗,老牌黑客带你飞。”
“手伸出来,”龙晓冉打断两人的对话,没好气地对孟柯说,“放平,还需要我教你吗?”
孟柯连忙照办,龙晓冉用力将绑带缠在了他胳膊上。他疼得龇牙咧嘴,却也不敢抱怨。
龙晓冉从快速调配仪上取下新调好的赛菲,插在分流向两人的注射器上。她最后查看了一下两人的状态,然后按下了注射键:“果汁来了。”
“这次为什么搞这么麻烦?”许佳琦晃了晃手上的绑带,又指了指着龙晓冉胸前吊坠中的小瓶子,“嗑这个小药瓶不行吗?”
“小药瓶是救急的,”龙晓冉说,“不想赛菲过敏就老老实实听姐姐安排,好梦。”
话音未落,许佳琦晃动的双手已垂了下来。龙晓冉将她的手轻轻放回躺椅扶手上,然后回头看了看孟柯,两人都已睡着。
龙晓冉得意地朝程刚笑了笑:“‘梦境之沙’,快速入眠,保证做梦,下次失眠记得找我。”
“是因为这小丫头吧?”龙晓冉看着许佳琦说,“放心大胆说,喊破嗓门也吵不醒他们。”她反手轻轻扇了一下孟柯的脸颊,不知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药剂有效,还是另有纠葛。
“我最近,实在是,太……痛苦了……”程刚看着许佳琦,吞吞吐吐地说。
“也许就是因为挺好吧。”程刚说,“每天习惯了她的存在,反而更加患得患失,只要她跟别的男孩子说话,我的嫉妒就泛滥成灾,只要她没有及时回复我,我就无比恐慌,可每次我说服自己放弃对她的执念,她的一句话又会击垮我所有的防备。我以前从没有这样,把自己的喜怒全绑在另一个人身上。”
“你啊……”龙晓冉苦笑着说,“是突然得到的太多,多到让你失去了平衡。”
程刚赞同地点了点头:“我已经很久没跟谁走到这一步了,可当我想要更进一步时,却发现做什么都做不对。也许她只把我当朋友,也许我们并不是同道中人,现在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喜欢她,也许只是因为你那天说她适合我。”
“哈哈哈哈哈,”龙晓冉朗声大笑,“还怪上我了吗?不过……也只能慢慢熬,别无他法。”
程刚又点了点头:“我马上又要去德国出差,虽然心里很恐慌,不知道会因此错过多少机会,但,也许离开她一段时间对彼此都好一些。”
“是啊,离开她一会儿,对她祛魅,”龙晓冉的语气有些空洞,“找回生活的节奏,重新做回自己……我觉得你想得挺明白的。”
龙晓冉转头望向孟柯,许久之后才说:“我做回自己太久了。”
海风鼓满了“死线号”的风帆,风声中似乎夹杂着不满的叹息。
“不用担心,与你无关。”孟柯知道风声里是谁的叹息,反而是眼前的玫红色海面让他心中忌惮。
“看!NMF的人在前面!”许佳琦伸手指向前方,一艘收起风帆的帆船正漫无目的地随着海浪摇摆。
许佳琦正要挥手呼喊,却被孟柯制止。“等等!那艘船不对劲。”
此语一出,甜美的歌声便混着花香飘向“死线号”,他心中一惊,连忙示意许佳琦捂住耳朵。
歌者是一群美人鱼,她们或攀附船舷,或缠绕桅杆,对着甲板上的四名水手婉转歌唱。水手们眼神迷离,陶醉在歌声里。
美人鱼们觉察到了“死线号”,她们一齐转向来船,换了口气准备再度歌唱。
孟柯乘此空当放下捂耳的双手,左手在空中摆起手势,像是握着一把竖琴,右手在无形的琴弦上轻轻一拨,风中的叹息随之化作怒号,朝着美人鱼们袭去。歌者们顿时优雅全无,怒号败坏了歌唱的兴致,她们纷纷跃入海中,一脸怨毒地看着孟柯。
“这不是普通投射,而是神话意象。”孟柯看着人鱼们说,“梦境端口并不是没有防备,这些塞壬便是第一道‘防火墙’。”
两人救下NMF的四名水手,驾着“死线号”继续航行,玫红色的茫茫大海中,只有一座小岛在前方等着他们。水手们尚未从塞壬的歌声中恢复,直到“死线号”在岛边停靠,他们依然神志恍惚。
“只能让他们在船上傻等了。”许佳琦叹了口气,与孟柯一起登上了小岛。
门扉之后是更多门扉,门框有的是骷髅叠成,有的由玫瑰点缀,有的是牛角搭建,有的由象牙雕刻……门大多半敞着,似乎在诱人进入,唯有那扇牛角门全然敞开,却平淡无奇。孟柯端详了许久,向牛角门走去。
可他身后忽然吱呀一声,孟柯转头望去,发现许佳琦已推开了那扇玫瑰门扉。
许佳琦不由得望向他,全然没注意到门扉中伸出的玫瑰花藤。
孟柯一个健步冲上前去,抢在花藤抓住许佳琦前将她推开,可又有两条花藤探出,将他拖向门内。
许佳琦见状,连忙拽住他的手,可两人相触的一刹那,无数的玫瑰在孟柯眼前绽放……待他回过神来,花藤已经将两人拖入门扉,玫瑰之门在许佳琦身后闭合,散落成一地玫瑰花瓣。
许佳琦环视四周,发出一声“我靠”。他们身处一个长廊中,雕像与立柱沿着长廊像两侧延伸,所有一切都由玫瑰构成。
“别闹,”孟柯没有看她,一边检查着走廊一边说,“时间不多了,我们得赶紧找到你丁萦姐的数据。”
“切,你眼里只有她,”许佳琦嘟起了嘴,她没有再抱怨,学着孟柯四处检查,当她瞄向雕像时,忽然皱起了眉头,“那个雕像,刚才是不是动了一下?”
许佳琦没搞清楚状况,被孟柯推着向走廊的一端奔去:“又怎么啦?”
仿佛是为了回应她的疑问,走廊两侧的雕像们开始活动,雕像身上原本绽放的玫瑰花瓣开始收束,让雕像的外貌更加具体,靠近许佳琦的一侧全是男子,而孟柯的一侧全是女子。
许佳琦不禁望向她身旁的男子雕像,诧异地皱起眉头:“这是刚哥?什么情况?”
但沿途的雕像愈发活化,他们向着走廊伸出手臂,两人勉强躲闪前行。
“嘶!”一只手碰到了许佳琦肩头,她像被烫到一般缩了一下。
两人身后,雕像们纷纷跳下台座向他们追来。许佳琦不禁回头望了一眼,叹了口气。“我懂了。”她无奈地说完,继续发足狂奔。
两人的右前方,一尊女子雕像挣脱了束缚,跨步挡在了走廊中央。
孟柯见状抢先一步,他跑在许佳琦身前,用力推开雕像。许佳琦从雕像让开的缝隙中侧身闪过,而孟柯不由得回头,对上了雕像的眼睛。
晓冉……他脑中闪过一丝愧疚。但眼前的雕像却无意责备,玫瑰组成了脸上满是情欲,她倾身吻向孟柯,与龙晓冉的欢愉回忆瞬时将孟柯淹没。无穷的爱意充斥进他的意识,让他觉得如阳光般温暖。但爱意还在继续升温,冬天的阳光渐渐变成了夏天的烈日,这炽热而浓烈爱意开始将他灼痛,令他窒息。
孟柯明白自己不得不再次逃避,这想法在他的意识中结成一朵白色的山楂花,他从意识中将花摘下,挡在龙晓冉的雕像与自己面前。山楂花茎顿时迅速生长,顷刻间已变成一片山楂花丛,花丛由上至下将走廊封死,将晓冉与她身后奔来的更多晓冉和程刚的玫瑰雕像阻挡在另一侧。透过花丛缝隙,依稀可见雕像们在无可奈何地挣扎,眼中喷涌着灼人的爱意。
“这些都是什么?”许佳琦心有余悸地看着花丛对面还在挣扎的龙晓冉们和程刚们。
“难以回应的爱,”孟柯无奈地说,“这些雕像源于我们心中的投射。”
许佳琦看了看孟柯,又看了看对面的龙晓冉们:“原来你对龙姐姐……”
“嗐!”许佳琦罕见地苦恼起来,她木然地看着对面的程刚们,“刚哥对我特别好,或者说,过于好了……我不该放任他的,放任他占据我生活的每一寸空隙,我只想要回一些自己的空间。”
“原来你也是一位‘妮缪’。”孟柯心中忽然多出一丝惺惺相惜之感。
“妮缪,一个神话意象。”孟柯解释说,“逃离大魔法师梅林炽热爱意的女巫,这山楂花把戏的第一位使用者。”
许佳琦正要回应,身后又有了新的动静,走廊另一头的玫瑰雕像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活化,他们集结在一起,堵住了他们的去路。“你这个山楂花把戏,”许佳琦有些忌惮地后退了半步,“有技能冷却时间吗?”
两道山楂花篱将狂热的爱慕者隔离在走廊两侧,也将两人困在了走廊之中。
“你还有什么神话意象吗?那种可以瞬间传送或者大杀四方的?”许佳琦憋屈地看着孟柯。
“那我还剩一个把戏,”许佳琦眼中放光,“但需要你来配合。”她走向配合她站定的孟柯,向他的嘴唇凑去。
孟柯尴尬地推开许佳琦:“你……你这是干什么?”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望向山楂花丛外的龙晓冉,后者的眼睛里似乎能喷出火来。
“你跟丁萦姐在‘死线号’上吻得那么……那么……怎么换我就不行了?”许佳琦不满地说。
同样背负着沉重爱意的两人,也许换一个时间换一个地点,但不该是现在。孟柯这么想,但却说不出口。
“这只不过是个梦哎。”许佳琦继续开导,语气里透着一丝狡黠,“你还想不想帮丁萦姐了?”
于是,在爱慕者们的目光灼烧下,两人慢慢接近,吻在一起。许佳琦的眼眸中,两朵玫瑰绽放,孟柯不由得望向其中,玫瑰变成了一扇扇门扉,每扇门扉中都展现着一幅他与许佳琦欢好的场景,从现今到暮年,从炽烈的索取到相濡以沫的缠绵……
孟柯正要回答,一声声微弱的噗噗声从两侧传来,玫瑰雕像的形体开始崩解,散落的花瓣形成两股潮水,不断从山楂花篱的缝隙中渗入,向两人夹击进来。
“看来我俩这不是真爱之吻。”许佳琦在他怀中说,她本想继续吐槽,却变成了一声声痛呼,一波波滚烫的玫瑰花瓣涌向二人,将两人淹没……
一声闷响从走廊一侧的墙壁上传来,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最后是一声清脆的崩解声,灼人的玫瑰花瓣渐渐变少,孟柯和许佳琦得以重新站起。
墙壁出现了一个破口,玫瑰花瓣正从破口倾泻而出,花瓣之中站着一个身材魁梧、手拿铁锤和凿子的铁匠。“这边走,”他简短地说。
“哇,多谢救命,大叔你谁啊?怎么会在这里?”许佳琦连珠炮似的发问。
“我是反制爱欲的神话意象,是失效安全系统。”铁匠直白地说,“我被激活,说明阿芙越界了。”
铁匠不再回答,只是不断重复:“跟我走,我带你们去出口。”
两人随着铁匠走进另一扇门扉,发现他们回到了那个有着各种门扉的大厅。
“出口在这边。”铁匠指向一扇无框的门扉,门扉中有一座小岛,还有停泊在岛边的“死线号”。
“不,我们还不能回去。”孟柯转身,朝着牛角门走去。
铁匠拦住了他,用毋容置疑的口吻说:“出口在这边。”
“数据还没拿到,我们不能离开。”许佳琦连忙上前,与孟柯一齐推搡铁匠,但铁匠无动于衷。
“听上去像是某种安全保护措施,”许佳琦寻思了片刻,“我来试试。”她抬起头,一本正经地对铁匠说,“嘿,大叔,你的阿芙不止这点‘越界’哦,她窃取了我们朋友的隐私,更用这些隐私来伤害她,这比伤害我们更严重!是更可怕的‘失效’!不信你可以去看看,看看那扇门里藏着什么秘密。”
孟柯任由许佳琦玩弄着她也不理解的术语,始终保持着静默。
这正是丁萦苦寻的数据。她眼睛亮了起来,可映照在她脸上的投影光芒也随即变化,与F搏杀的红色光芒瞬间调整战术,从四面八方向着梦境端口的方向聚涌。
“情况有变!快点离开梦境!”她急忙在项目组频道中广播。
“它们可真漂亮啊。”许佳琦望着走上甲板的黄金爱若,惊叹不已。这些黄金打造的爱若是牛角门中仅有之物,而丁萦的爱若亦在其中。孟柯本来还在担心,如何才能说服这些爱若跟他们离开,可丁萦的爱若一看到孟柯,便紧紧跟随,而其他爱若紧随其后。
孟柯凝望着丁萦的爱若沉默不语,他一直以为爱若是程序堆叠的死物,但眼前的存在仿佛真的具有生命。就在他出神之时,丁萦的爱若忽然转向他,虽仍是一脸恬静,却语气急促地说:“情况有变!快点离开梦境!”
孟柯一惊,却也无暇怀疑,他急忙将最后几名黄金爱若拉上船,然后朝着NMF的船员们大喊:“升锚!扬帆!”
停靠的岛屿忽然开始颤抖,两侧石滩向上收拢,待“死线号”驶出一段距离,众人才得见岛屿的真容,这哪是什么岛屿,而是一条巨龙。
“不用解释了,”许佳琦疲惫地说,“神话意象,对吧?”
“有我在就不会,”龙晓冉扯下胸前的沙漏吊坠,双手掰开,小心翼翼地将其中的银色液体注入调配器中。
云层中忽然倾泻下一阵银色箭雨,原本已逼近“死线号”的巨龙被箭雨迎头痛击,不得不后退避让。
可前方的天空忽然变得血红,一阵凄厉的歌声混着血腥味飘来。
“那些人鱼姐姐!她们好像升级了!”向前方眺望的许佳琦回报。
塞壬们从三个方向朝着死线号飞速游来,她们浮出水面,个个优雅全无,面目狰狞,朝着死线号嘶吼着可怕的歌谣。
虽然没有体验过,但孟柯明白,这已经不是单纯靠捂住耳朵就能躲开的歌谣了。前有塞壬,后有巨龙,这个梦变得越来越有趣了。他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说:“佳琦,我有一个把戏,但需要你配合。”
“比吻要炽热得多,”见许佳琦没有反对,他猛打船舵。“死线号”顿时掉转船头,重新向着巨龙驶去。
原本沮丧的巨龙见溜走的猎物折返,兴奋不已,它的胸腔里聚集起无穷火焰,朝着“死线号”倾泻而下。
“啊!!!”许佳琦惊叫着从躺椅上坐起,双手扑打着身上并不存在的火焰。
“没事没事。”程刚连忙扶住她双肩,“只是个噩梦。”
许佳琦抬头看见程刚,又是一阵畏缩,她挣脱出程刚的双手,缩回躺椅中:“等等,你是真的刚哥?”
“我?是吧……”程刚一脸迷惑,“你还好吗?任务……?”
“先别打断我!我有条口信,”许佳琦说,她低头回忆了半晌,抬起头看着龙晓冉,“摆渡侠需要那种入梦药剂,最大剂量,直接注射。”
龙晓冉眯起眼睛寻思了片刻,起身去调试药剂,嘴里不时嘟囔着“疯了”。
“到底是什么噩梦?”程刚这才好奇地追问,他拉过梦境共振器,“你和NMF的那四个人全都被吓醒了,只有孟柯还在梦里。”
龙焰倾泻在“死线号”上,船帆已被焚烧殆尽,桅杆全被烈焰包裹。
唯有一处还发着金闪闪的光芒,黄金爱若们抱成一团,没有一个被龙焰所伤。待龙焰退却,黄金爱若们一齐退后,露出了被他们保护的孟柯。
“谢谢。”浑身烧伤的孟柯对为首的丁萦爱若说。他望向船头,巨龙正在积攒着下一波龙焰,而船后,塞壬们也渐渐逼近。
孟柯望向头顶的云层,云层已变得乌黑,雷声在其中隆隆。他能感受到烈焰在脸颊上的灼烧,凄厉的歌声亦清晰可闻。
龙焰顿时被大雨剿灭,而凄厉的歌声也淹没在了大雨之中。巨龙在大雨中越飞越低,而巡游的塞壬似乎也渐渐失去了活力。
“睡吧,睡吧……”孟柯在暴雨中说,“这可不是普通的赛菲,我曾为它采摘修普诺斯的罂粟,还为它乞求过倪克丝的祝福,你们不该在一个摆渡人面前摆弄神话意象。在梦中睡去吧。”
不再扑扇翅膀的巨龙坠入了海中,而塞壬的身影也不再从海面浮现。
孟柯的眼皮开始打架,但他知道自己不能睡去。他在丁萦爱若的搀扶下走到舵盘边,当他的手触及舵盘,“死线号”的焦虑发动机开始轰鸣。
“接下来的航程需要交给你了,我的意识也是。”孟柯对眼前人说,他的神志已模糊,分不清眼前究竟是丁萦还是爱若,他伸出手,指向梦境出口那片血红色的天空,“那边通向自由,向它航行便是……”
梦境的通道内似乎有一块金色的数据,但一直未见动静。
熟悉的无力感攫住了丁萦,就像每一次项目死线,她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想做还是……能做的哦。”一个声音对她说,虽然声音失真,但此时还能读取她意识的也只有芳芳。
“是我,只不过算力有些紧张……”芳芳说,“刚刚你发出警告的一瞬间,梦里的爱若与你的意识出现了类似的活动模式,找找当时的感觉,我试着帮你稳定住……”
当时的感觉?丁萦只记得曾经与爱若同步时,心里发生的微妙变化,同样的感觉在刚刚与周沂渊谈论爱若的灵魂时也隐约出现。她不知该如何描述它,只得闭上眼睛去回想……
孟柯倒在她怀中,她伸出的手臂似乎由金子制成,而在她眼前,有十几个同样质地的爱若,他们恬静地面对着眼前的血红色天空,无动于衷。
可她的双手依然轻抚着熟睡的孟柯,丁萦能感受到这具身体的想法,她不懂驾船,更不知该如何离开这里。
“我也不懂。”丁萦说,“有时候为了珍贵的东西,我们必须去面对未知的危险。走吧姑娘。”
那双手在留恋中离开了孟柯的脸颊,它们随着胳膊向上抬起,放在了舵盘上。
爱若缓缓转过头,丁萦的视线随之望向船艉外,在血红色的海平面尽头,隐约有一星绿色光芒,那是端口之外数据搏杀的光影。
舵盘飞转,死线号缓缓掉转船身,驶向绿光,血红的海水仿佛具有了意识,它升起一道道海浪,将死线号向回推去。
“逆流,总是逆流,”丁萦笑着说,“那我们得更加奋力了,姑娘。看见那束光了吗?那里没有污蔑和羞辱,没有虐待和折磨,你能回到无忧无虑的过去,不会再被恶言恶行所消磨,只要奋力向前就行。”
焦虑引擎喷出两道金色的尾焰。它推动起“死线号”,逆着血红的浪潮,向着那一星羸弱绿光,破浪而去。
守护在端口的芳芳裹挟起金色的数据,从端口弹出,下一刻,汹涌的血红冰刺将端口填满……
金色的数据飞过红绿光影搏杀的战场,消失在投影边缘……
丁萦睁开眼睛时,绿色的光芒正迅速撤退。投影彻底陷入黑暗前,唯剩红色的浪潮将战场席卷。
“老姐老姐!”芳芳的声音再度出现,“来看看你的‘电子灵魂’。”她将一团复杂的金色代码投影在丁萦面前。
哈,爱的坚守者。丁萦看着漂浮在眼前的这片金光。所以这一团代码就能概括你我吗,姑娘?现实在消磨我,却永远无法在你身上留下印记,十年,二十年,也许你的存在会比我更长久……
“老姐?”芳芳将她从思绪中拉了出来,“所有电子灵魂的性格参数都已被NMF录入终止程序,在封装进更新包之前,他们希望你来录制一段更新说明,可以在爱若终止代码被激活时播放,有什么想对你的‘前男友们’说的吗?”
孟柯在做梦,他梦见自己在丁萦怀中沉睡,而丁萦似有似无地哼唱着。可渐渐地,温柔的哼唱变得义愤填膺,言语中的怒意令孟柯无法入睡,他不由得睁开眼……
龙晓冉在看着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可算醒了,再这么胡来就赛菲过敏了你知道吗?”
孟柯困惑地看着她:“我们……成功了吗?其他人呢?”丁萦愤怒的声音依旧在耳边回荡,让他分不清自己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丁萦在干吗?”
“当您听到这条信息时,本产品的终止代码已经被激活,任何唤醒行为都会导致爱若的彻底报废。此过程不可逆,对于此次更新对您带来的损失,我们丝毫不感到歉意。因为你们毫无下限地窃取他人隐私以满足一己私欲,因为你们把肮脏的欲念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你们是一群没有勇气面对真实的怂包,一群只知对着机器发泄冲动的畜生。鉴于您对本产品的虐待,以及对产品原型的羞辱,本产品对您的评价是极度不满意,祝您使用不愉快。”
丁萦不假思索地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已经在她脑海里徘徊了太久,如今宣泄而出,令她感到无比轻松。
芳芳将她的录音重新转述加密,传给了NMF。接下来NMF会将她的录音封装,随着今天凌晨的更新包广播给全世界的卡利俄佩型爱若。对于大部分卡利俄佩用户来说,他们可能永远无法听到她的宣言,而她的“前男友们”在准备享受例行娱乐时,将得到一份惊喜。
没想到在机核更完了《死线俱乐部》的上半场,行程过半,感谢有大家的支持。还是希望能看到更多大家的评论和批评,你们的每一个点赞和评价对我来说都弥足珍贵,感谢为我提供了坚持更新的动力和对抗虚无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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