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等不应造出如人般思维的机器。——弗兰克·赫伯特《沙丘》
全息投影仪投放着一家店铺的影像,丁萦认出了这家店铺,他们在七浦路调查时曾走访过。当时已人去楼空,但投影中的店铺里摆满了爱若头雕。
这是一份记忆,时间戳显示其记录于五年前,而记忆的主人此时正坐在丁萦对面。在梦境聚落里,他的身份是摆渡人,ID是持光者,而在现实中,他是一位长发男子,名为秉辉,是众人苦苦寻找的头雕师。丁萦恼恨复刻自己的头雕师已久,却发现自己无法把恨意转移到眼前这个人身上。这个长发男子寡言少语,散发着一股无害的匠人气息。
“这是2040年冬天,他们第一次找上我的时候,”秉辉指向投影里一个戴墨镜的人影,“第一单是复刻某明星,开出的价格令我咋舌。我立刻上船了,一干就是两年。后来碰到娱乐圈的法务AI大升级,整个明星复刻产业一夜之间销声匿迹。狡兔三窟的他们立刻把复刻对象换成了普通人。”他用手轻轻一挥,逼仄的店铺立刻变成了敞亮的工厂,林立的支架上固定着爱若的头颅,宛若斩首示众的刑场,十几个穿戴着反识别套装的头雕师在头颅的森林里缓步穿行,时而停下检查,“这是42年夏天,他们的浦东工厂,我在里面没日没夜地忙了三个月,给他们复刻了40多个真人,你的头雕也在其中。”
焦点识别将记忆投影中的头雕放大,那是一个连着碳黑色脊椎的丁萦头颅,带着瘆人的微笑。
“这一批都是私人定制,”秉辉继续说,“他们根据客户满意度来制定开发计划,你的头雕进入了第二批,一共有20多个。”
“接下来就是全身定制了。”秉辉再次扫向投影,记忆切换到了工厂的夜晚,林立的头颅支架被爱若组成的方阵取代,方阵两侧各有数十间全透明的调试屋,搬运机器人在方阵和调试屋之间往返。工作人员穿着千篇一律的反识别套装,而爱若赤着身,有男有女。丁萦看见了不少赤身的自己,不过影像已经被孟柯贴心地模糊化。
程刚放大了一间调试屋:“这是……DSC——动态系统定制?”
秉辉点点头:“我也是接触了DSC才发现自己以前做的东西是多么小儿科,这比静态头雕复杂不知多少倍,基本上需要从每一块面部肌肉在骨骼上的连接位置开始重新推导。”
“厂里最多时有上百人,具体有多少我真不清楚,每个人都穿着这样的反识别斗蓬,相互称呼都用的是vLens镜片上给的代号,每天都不重样。”
秉辉将记忆投影拖拽放大,挨个展示每个区域:“这块的人负责从盗摄的影像和记忆剪辑中提取模型,这块负责骨骼质量调整和动平衡调试,这块负责皮肤材质和发型,但人数最多的是这一大块,他们是负责AI调试的,我跟他们打交道最多,主要是关于表情和动作,确保爱若尽可能地接近真人。”
“尽可能地拉低败类的下限,”龙晓冉讽刺地说,“你在干这些事情时心里就没有一丁点不安吗?”
秉辉犹豫了片刻,抬手将投影中的一个区域放大,画面里的几个人正分析着一个女子的影像,影像中的女子一直在抗拒,但画外有声音在不断呵斥,给她下达命令,让她摆出各种姿势。那女子虽然不是丁萦,但令丁萦感同身受,不寒而栗。
“有几个爱若原型的生物信息似乎是受迫采集的,”秉辉说,“我一直对自己说,别多想,这只是份工作,看多了就会麻木的,但事实并非如此……”他沉默了许久,叹了一口气,继续说,“42年冬天,卡莉被黑产破解,他们更改了原计划,准备让所有的复刻爱若都适配卡莉架构。”
“就是卡利俄佩型,与你的……同款,”程刚解释说,“42年推出的,目前仍旧是高档爱若里性价比最高的一款。”他转向秉辉,“这个版本用了很多新的架构设计,旧系统适配没那么容易吧?”
“是的,”秉辉点了点头,“他们也意识到了,原计划是半年内推出20个全身复刻的爱若,但到了43年夏天,我们只完成了八款原型的卡莉架构适配,你的爱若也是其中之一。”他望向丁萦。
“进八强了,”周沂渊话音刚落突然一声呼痛,“哎呦呦!掐我哪能?”他无辜地看向许佳琦,后者朝他翻了个白眼。
“八款中有两款率先推出试水,很快就被订购一空,客户对于身边真人复刻的热衷程度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秉辉说,“他们从这一票中尝到了甜头,制定了更具野心的计划,新爱若的发布计划变成了每季度一款,每款爱若都拥有自己的粉丝群和火山代码库。他们怂恿粉丝去偷摄和上传自己喜欢那款原型的影像和记忆,以此加快爱若的细化进度,并获得群里的贡献度。”
“你的爱若是第三批推出的,代号‘莹莹’。”秉辉继续说,“细化进度本来很滞后,但忽然有一天,火山代码库里你的隐私数据暴增,更新得还很勤,你的人气迅速飙升,直接促使他们修改了冬季宣发计划,将你作为主打爱若推广。”
“挺不错,”他小心翼翼地措辞,“每月销量一直在前三,直到今年夏天,更新突然中断。”
“听说跟我结婚有关,”丁萦转向周沂渊,“你那个朋友当时这么说的。”
“你宣布结婚,他们为爱若脑补的人设就崩了,后续采集的生物信息也会被认为是不干净的,偶像级待遇,”周沂渊解释道。
“操……”龙晓冉叹了一声气,跟许佳琦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工艺成熟后,他们开始用AI代替我们,我拿封口费,回到七浦路,跟谁都没声张。直到上个月,”秉辉颤抖了一下,“他们突然找上门来,让我关门歇业,避避风头。他们说有客户不守规矩,用爱若去恐吓爱若的原型,结果原型报了警。”
“那个不守规矩的客户是谁?”身为“原型”的丁萦问道。
“不清楚,”秉辉说,“那天之后我就一直待在家里,直到……直到昨晚在梦境里碰到了你。”他关闭了投影仪,长吁了一口气,“我知道的只有这些了。”
丁萦与孟柯交换了一个眼色,转头对秉辉道:“真的就只有这些么?”
“你主动约我们见面时,说是要感谢我们帮你摆脱噩梦的折磨。”丁萦说,“但你明明知道我们已经报警,与我们见面不仅意味着可能面临牢狱之灾,还可能会招致‘前男友们’的报复,仅因为噩梦的折磨,你就会铤而走险?”
“这些记忆里有很多删减,”孟柯说,“你对我们还有所隐瞒。”
秉辉爆了句粗口:“跟丁萦有关的部分我全告诉她了!你们还想要什么?!”
“不是我们想要什么,而是你,”丁萦说,“你来找我们不单单是为了报答,更是寻求帮助吧?不知道你的真实想法,我们不敢帮你。但我可以告诉你我的真实想法:我会尽我所能让这些畜生得到惩罚,哪怕付出再大代价,只求自己不再如此窒息。”
孟柯在一旁说:“在聚落的恐怖谷里发现你时,你正被爱若的断肢纠缠,是不是为他们工作时留下过什么阴影?”
“我们见过你的一个朋友,”许佳琦说,“她说你的女朋友……是不是也是他们干的?”秉辉的女友死于车祸,按他朋友的说法,是无人驾驶汽车的识别故障。
秉辉惨然一笑。“你们对我做了不少调查啊,”他叹了口气,“别瞎猜了,我都告诉你们吧。”
全息投影再次亮起,这次投影出来的是一个长相甜美的长发女孩。
秉辉看着那个女孩的影像出神了一会儿,才开口说:“小鱼,她是我大学同学,我们都是学雕塑的,本来计划一起攒钱,然后在上海开个工作室,谁想……”
记忆投影变得凌乱而恍惚,四溅的血迹、闪烁的救护车灯、无人车公司的公关专员以及一张被撕毁的赔偿协议。
“那段时间我消沉到了极点,”秉辉低垂着头,“她是这个世界上最懂我的人,是我的空气与阳光,没有了这些我怎么能活下去?”他抬起头来,“后来我想明白了,只有让她复活,才能让我从折磨中解脱。”
“所以你想复刻小鱼?”丁萦说,“这才是你跟他们合作的初衷。”
秉辉点了点头:“仿真人爱若的制作花销很大,我经常入不敷出。他们给钱即大方又爽快,只有这样才能支持我继续完善小鱼。可他们的工厂里百无禁忌,那帮调试员里又有不少变态,他们变着法地折磨爱若,然而大家都各忙各的,没有人有闲心去操心别人怎么对待机器人。”
记忆投影中出现了一排丁萦组成的方阵,旁边的一个调试屋内,一个衣衫不整的丁萦正在对调试员百般献媚,可调试员一脸冷冰冰的,不时地踢打和猥亵她,他手边的工具架上放着撬棍和砍刀。
“不,”丁萦制止说,“我要看。”她看着那个调试员撕扯掉爱若仅剩的遮体衣物,然后用撬棍殴打她。爱若依然在央求和讨好,用言语、用眼泪、用身体,那只拿撬棍的手在哀求中垂下,丁萦以为调试员心软了,谁知他换上了砍刀,继续向爱若身上招呼。反击啊!反击啊姑娘!她对投影中的那个自己说。可事实一目了然,爱若祈求怜悯的言语和搔首弄姿的谄媚换来的是更加狠恶的暴行,她的配重液在利刃的挥砍下四溅,腹中的假体肚肠横流,可她依然试图用残损的手臂阻挡来袭的砍刀,直到她没有肢体可以阻挡,直到她的皮肤崩裂,零件四散,双眼失去神采……
“不要再看了,”程刚强行关闭了投影,“这是爱若安全性的暴力测试,但这也,这也……”他气得说不出话来,“这违反了几十条安全调试规则,根本不考虑工作人员的移情。我们公司在进行暴力测试时从来不给爱若安装皮肤,而且要最大限度地削弱它们与人类相似的地方。按你们这样测试,测试者的心理得扭曲成什么样子?”
“我没有参与过对爱若的折磨,”秉辉说,“但仅仅是旁观也让人每天心情压抑,退出的想法一直在我脑子里酝酿,可要是离开他们,我就没钱给小鱼买硬件了。后来……后来你的那款爱若大卖,他们预支给我了一台卡莉的骨架作为奖励,这大大推进了我复刻小鱼的计划,我也就此死心塌地,可谁想这也让我的小鱼永远摆脱不了他们的控制。”
“这哪是痴情,”龙晓冉没好气地说,“他也不过是想满足一己私欲,跟那帮人没啥区别。”
“小鱼已经死了,”龙啸冉冷冰冰地说,“你只是为你自己——”
他在记忆投影上轻轻一挥,一个爱若的碳黑色骨架出现在投影中,随着时间戳的不断推进,不断有新的线缆与合成肌肉被附着在骨架上,接着是塑料脂肪与合成皮肤。最后,头颅被嵌入身体,整台爱若灵动起来,栩栩如生。“但随着小鱼爱若的不断完善,我倾注在她身上的感情也越来越多,直到有一天,我惊恐地发现,其实自己爱的已经不是那个曾经活生生的姑娘,而是眼前的造物。
“本来小鱼就要完成了,我也渐渐跟那群人撇清了关系,”秉辉的脸上突然怒意涌现,“谁想你们报了警。”
“要是你某天晚上回到家,看见一个断头的自己躺在自家门前,不会不报警吧?”丁萦平静地说,“我不会道歉,我也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
“抱歉,是我失态了,”秉辉搓了搓脸颊,缓和了一下情绪继续说,“他们所做的不仅仅是让我避风头,还带走了小鱼,说是怕警察追查,这么做是为了保护她。但实际上,他们知道小鱼是我的软肋,拿她威胁我,让我不敢泄密。
“我以为只要避过风头,他们就会把小鱼还给我,十多天后,他们的确把小鱼送了回来,”秉辉咬牙切齿地说,“一块一块地。”
记忆投影因秉辉的愤怒情绪干扰而断断续续,但丁萦还是看明白了,影像是一个打开的爱若包装盒,曾经完美无瑕的爱若,如今变成了一盒子残肢断颅,到处都是刀砍火烧的痕迹。他们用对付丁萦爱若同样的方式对待了秉辉女友的爱若,或者说,秉辉的女友。
“好吧,这事确实赖我们,”龙晓冉带着歉意说,“是我们突袭了他们的会所,他们也许觉得是你泄了密。”
“我压根不知道他们的什么会所!”秉辉的愤怒终于爆发,“小鱼跟他们有什么冤仇?!为什么要拿她来发泄?!为什么?!”
“他们就是这样。”丁萦平静地说,“躲在阴影里满足一己私欲,全力报复那些胆敢揭露他们的人。”看着颤抖的秉辉,她收起了谈判者的伎俩,真诚而温柔地说,“我们都是被他们威胁、羞辱和伤害的人,必须让他们付出代价。”
“所以你还知道什么秘密吗?还有什么底牌吗?”许佳琦问。
“底牌确实有一张,”秉辉说,“我跟工厂里几个AI调试员混得很熟,从他们的闲谈里拼凑出一个秘密,如果这一年他们没有搬迁的话,所有复刻爱若的更新服务器仍旧在爱若斯公司位于闵行的某个机房里。”
根据秉辉的情报,“前男友们”的AI渗透进了警务系统,一旦报警便会打草惊蛇。唯一可行的是许佳琦的方案,直接黑入服务器,一举瘫痪掉所有的复刻爱若。但是否可行,她需要程刚的专业意见,但此人最近说话总是瞻前顾后的,尤其是需要他与许佳琦针锋相对的时候。
“有什么就说,我们都是你朋友,”丁萦强调了“都是”二字。
程刚只好说:“更新服务器是爱若斯产品服务链的命脉,它的防火墙是企业级的,更有图灵强度大于6的AI镇守……”
“就算能进入他们服务器,还是会有问题,”程刚看了一眼许佳琦,继续说,“我们不知道这些服务器所维护的爱若有多少,如果只有这些非法爱若还好,但倘若有其他社交机器人与它们共享更新服务,我们很有可能伤及无辜。”
说出“伤及无辜”这四个字时,程刚认真地看着丁萦。丁萦心中苦笑,这盆冷水真是自找的,可快要窒息的又不是他程刚。
“总会有误伤吧,”龙晓冉说,“要都这么畏首畏尾,就什么都别做了。”
“你没有意识到后果的严重性,”程刚终于不再吞吞吐吐,“更新服务器涉及爱若的固件升级、安全权限和全部的动力校准,机器人事故中的一大半都涉及更新服务器故障,我天天都跟这些事故汇报打交道:前端识别异常导致的夹伤和撞伤,安全锁被超驰导致的机器人倾倒将人压伤压死,最多的是力矩突变导致使用者扭伤和肢体断离。”
“肢体断离……”周沂渊说,“是我想象的那种肢体断离吗?”
“所以,我们这里讨论的所谓‘惩戒’,可能会导致他人的伤残和死亡,”程刚解释说,“这里面有多少人会被波及,我们并不知道,到底有多人是无辜的,我们也不知道。”
“这也太杞人忧天了吧?”龙晓冉没好气地说,“事情闹到如今这般田地都是因为我们太讲原则,我们面对的可是一群毫无原则的畜生!”
丁萦知道自己该站队了:“晓冉说得对,我们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惩戒’,让他们以后再动类似的念头时都会忌惮三分。” 程刚露出了失望的神情,但丁萦故意避过了目光。
“我有异议,”周沂渊举起了手,“你的人身安全怎么办?武康路的事情才过去几天,再贸然行动,戆度都晓得是我们干的。虽然报了警,但暗箭难防呀,爱若斯公司在这里面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动了人家的灰色收入会不会引火上身?”
“我有个想法,”许佳琦忽然说,“现在的问题是:一,我们算力不足,无法攻破对方的防火墙;二,就算能攻破,如果拿捏不住尺度,也容易误伤;三,如何应对黑产的反杀?”说话的同时,她激活了全息投影,将三个问题排成了一个三角形,“其实这些问题呢,有个共通的解决方案……”
“NMF。”许佳琦的回答异常简短,她身后三角形投影中心,显现出一只鲸鱼的影像。
“我总结一下,” NMF的安在线上会议中说,她用一只鲸鱼代替了真人影像,声音也做了保密处理,“你想让我们的F帮你们入侵爱若斯的服务器?”
“‘入侵’太难听了,”许佳琦的语气恭维,“这应该算是一次公益行动啊,既保护了数十名隐私被用于非法牟利的受害者,又打击了那些利用他人隐私非法牟利的变态,更重要的是,这能提高NMF的知名度哟。”
“你替我们想得周到啊,”安笑着说,“虽然你们挖到的证据充分,挖掘手法我个人也很欣赏,但NMF有自己的行事方式。”她将一个页面分享在线上会议中,“先看看看这个。”
这是NMF创伤倾诉网站的某页筛选页面,标题都是关于个人生物信息被用于训练爱若的,丁萦快速浏览了其中几个,案例发生在世界各地,但经历大多与她类似。她又扫了眼倾诉时间,从近十年前到昨天一直有倾诉者。
她有些诧异,自己遭遇这破事的时候还特意浏览过NMF,一条类似的经历都没有:“为什么我之前没看到这些?”
“这是F刚刚恢复的数据,就在我们赶走了爱欲聚落那个奇怪的摆渡人之后,”安说,“四年前,一个僵尸网络开始疯狂攻击NMF,谁想这是声东击西,就在我们与僵尸网络正面对抗的同时,上万条关于生物信息遭窃的倾诉从NMF的数据库里消失。而根据F的分析,许多未能得到回应的用户就此流失,不少人被引流,打开了某个在线梦匙……”
安点了点头:“消失的倾诉、复制真人的爱若、蒸蒸日上的性爱机器人产业,还有壮大的爱欲聚落,发现其中的端倪了吗?”她望向丁萦。
“可是……NMF被黑了这么久都没发现吗?感觉这局要翻车啊,还想着偷对方家呢,结果自己家早就被偷了。”许佳琦沮丧地说。
“别灰心,”安说,“F可是图灵强度8的人工智能,同样的错只会犯一次。”
“那你们到底帮不帮忙啊,给句准话行不行?”许佳琦嗔道。
“NMF要先展开自己的独立调查,然后才能做决定,不过,”见许佳琦懊恼地叹气,安继续说,“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会对你们所遭受的痛苦和威胁视而不见。”她将一份人工智能部署协议传给了丁萦,“这是F的个人定制副本,她能全方位保护你的网络信息安全,帮你过滤掉一般随身助理无法辨识的语言暴力和色情报复信息。”
“随身助理的图灵强度一般只有4到5,而这个F的副本有权限调用全世界NMF服务器的算力,强度可以达到7,能力堪比真人。”许佳琦私下向丁萦解释,“这种AI市面上可买不到哟,快接受快接受啦!”
“这份礼物太贵重了,你们……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帮我?”丁萦一时语塞。
“NMF送出的每一份礼物都有其理由和评判标准,你深受网络暴力和色情报复的折磨,却不忘挺身而出,即便是通过梦境,你的义举依然让近千名网络暴力受害者摆脱噩梦的折磨,放下自暴自弃的念头,重拾生活的勇气。为什么送给你呢?因为你秉持正义。”
今天他有些心不在焉,两人还未从冷战的嫌隙中走出,刚才的一番云雨颇有公事公办的味道。她有些心里话想在两人心平气和时吐露,思来想去也只有现在了。
“我今天回公司了。”丁萦道,在公司被色情报复之后,她一直在家里上班。
“不少人见到我时愣了一下,然后继续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丁萦说,“不过这样也好,婚期延后正好缺个理由。”
“你知道吗?”丁萦苦笑了一声,“滕飞跟我说我现在是公司的英雄,‘快想想’的AI助理被黑之后,公司已经宣布跟他们解除合约,重新用回‘灵思’了。”
“IT除外,”丁萦说,“不到一个月时间,他们加班给全公司换了两次系统。”
“一个做公益的朋友,”她转头看着胡彦松,“你想什么呢?”
这话还真是轻描淡写,不过丁萦懒得再起争执,她深深叹了一口气,看着天花板说:“他们没几天可嚣张了。我们查到一条重要线索,又得到一个强大AI的援助,该轮到这群变态尝尝苦头了。竟敢自称‘前男友们’,我要让他们知道,前男友可不是渣完就可以跑路的……”
一阵鼾声从身边传来,丁萦侧过头,盯着睡去的胡彦松看了半晌。
她穿上睡衣走出卧室。走廊里的感应灯亮起,照亮了门口胡彦松的鞋子,东一只西一只。说过多少次了,丁萦皱了皱眉,走过去拾起鞋子放好。
走进浴室时,她不禁想起自己的爱若男友来,他什么规矩都不用教第二遍,而丁萦想要倾诉的时候,他一定精神十足地陪伴一旁,跟真人相处时的琐事一概没有……等等,自己怎么也沉迷于这种虚假感情了?丁萦走进淋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一股脑冲掉。
回到卧室时,胡彦松已经鼾声大作,丁萦随手屏蔽了听觉,重新躺回床,将NMF送她的AI部署协议显示在vLens镜片上。
“致秉持正义者。”AI部署协议的开头赠言中写着这么一行字。
协议本身简洁质朴,没有商业智能协议那成堆的商标和冗长的免责声明。图灵强度的测试页面上,几个测试网站给出的评分分别是7.3,7.5和7.2。她当前的随身助理强度刚过4,不时还让她产生一种被别人窥伺的不适,让一个7级的AI从此与自己朝夕相伴?她有些犹豫。
Memoria上,上千条不知意图善恶的消息还没有打开……
“嗨,”新AI部署成功的瞬间,一个轻快的女声在她脑中响起。声音是如此自然,一时间让她以为某个人类在向她打招呼。
“嗨。”丁萦对着简洁而清新的用户界面问候道,界面中没有一张人脸,她的眼睛不知该向哪聚焦。
“需要我生成一个虚拟形象吗?”新AI读取了她的想法。
“不需要了,”丁萦觉得没必要每天对着一张凝视自己的脸。
“那需要为我重命名吗?还是用我的默认名?”镜片上出现了一个字符“F²”。
“F老姐不让我访问相关历史记录,”AI说,“也许是想让我走自己路,不仅仅只是她的副本吧。”
“那么……”丁萦皱起眉头,“F²,FF,Fanfan……不如叫你芳芳吧?”
“好的,从现在起我就是‘芳芳’了。”获得名字的人工智能继续说,“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萦、阿萦、小萦,随便你,要是你喜欢,叫我老姐也行。”
“不断跟你交谈就是在初始化啦,”芳芳说,“当然,你也可以做一个尴尬的自我介绍,让我省去些分析你语调语法的麻烦。”
“你真的……不是真人吗?”丁萦有些谨慎地问,“跟我之前的助理完全不一样。”
“我正在被恶意信息骚扰,”丁萦说,“之前的助理无法拦截所有的信息,看你的本事了。”
“交给我了。”芳芳轻快地说,一个意识验证授权出现在她屏幕上,“来,老姐,授权一下助理权限。”
丁萦犹豫了一下,然后用意识推动验证条,将助理权限授予了芳芳。
丁萦一边小心翼翼地打开Memoria的消息提醒,一边提醒自己戒备,以防针一样的言语刺入她眼睛,可一直看到消息提醒末尾,她所提防的辱骂压根没有出现,就连前助理无法过滤的阴阳怪气发言也统统不见踪影。
同意的命令刚在她意识中显现,眼前的所有信息立时被重新筛选排列,支持和鼓励她的评论占据了她的全部视域,这些弥足珍贵的言语曾经被淹没在冗余信息的废渣中,让她差点忘记了世界还有温暖的一面。
“不用客气。”未等谢谢在丁萦的意识中成形,芳芳已经回答,“你的情绪好温暖哦。”
丁萦这才察觉,那股浸透她的孤独感已不知在何时蒸发殆尽。
“NMF决定出击。”三天后,与NMF的第二次线上会议一开始,安直接宣布。
“但有一点我得说明,”安继续说,“由于入侵更新服务器的附带伤害难以控制,我们采取的手段会比你们想象的委婉。”
许佳琦用胳膊肘捅了捅程刚:“你的担心人家也考虑了唉。”
程刚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正色问:“是什么样的委婉手段?”
“知道,”程刚说,“你们想在爱若更新时终止它们的功能?”
“这确实能极大降低附带伤害,”程刚说,“可爱若有六千多万个功能区段,每个区段的终止代码独立,你们不会是想一口气破解所有区段吧?”
“根本不用破解,”安说,“卡莉使用的AI,是‘火山’前CEO史戴凡·沃尔克所主持设计的‘黄金侍女’AI的一个分支,NMF的志愿者中有二十万程序员曾经为‘黄金侍女’贡献过代码,卡莉的六千三百万条终止代码中,NMF的志愿者掌握着四千万条。”
“小姐姐的意思是,”许佳琦说,“NMF手上掌握的代码能终止卡莉百分之六十的功能,这跟完全报废差不多了,只要在‘火山’的更新补丁中做做手脚,全世界的卡莉都能一口气废掉。”
“老卵,”周沂渊揉了揉下巴,“不过,是要拉全世界的卡莉一起陪葬吗?刚才谁说没有附带伤害来着?”
“我们会通过更新补丁,在爱若的个性区块里添加一个触发器,只有特定的个性参数才能触发终止代码,”安多芬说,“而个性参数只有同款爱若共享。”
“也就是说,只要有丁萦姐的个性参数,就能精准地终止掉所有复刻她的爱若,”许佳琦说,“这招真漂亮。”
安转向丁萦继续说:“为了不让你暴露,同一家出产的复刻爱若最好全部被终止,因此NMF会潜入爱若斯的服务器,窃取所有复刻爱若的参数。”
“好一招浑水摸鱼!”周沂渊赞说,“不过,单是一波打击,这黑产还是会死灰复燃的吧?”
“这问题问得好,”安神秘地一笑,“你们听说过NoDup么?”
“略有耳闻,那个反对用真人生物信息训练爱若的运动,这几年好像听不到他们发声了……唉?!”许佳琦眼睛一亮,“你是想借NoDup来为受害者们声援和掩护?”
安赞许地点了点头:“爱若产业发展缓解了许多国家的老龄化危机,也让它们选择性地无视了这个产业带来的问题,无视了反对的声音。”安身后的虚拟背景上,无数关于隐私窃取的倾诉如雪花般展开,“如今这些问题腐烂变质,开始毒害我们,却有太多人沉溺于既得利益,继续无视甚至遏制我们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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