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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戆程啊,我感觉自己要破防。”周沂渊在私密频道中感叹。
“你每次都这么说,”程刚无奈道。这位老友平日里散漫轻浮,但一旦对谁走了心,就会进入这种更加招人烦的自怨自艾中,或者按他的说法,“破防”。而这次让他“破防”的人……
丁萦停掉了调查。中秋节刚过,她在JoE项目群中公布了这一消息,暂停的原因是“个人问题”。
“会是什么‘个人问题’?”周沂渊琢磨着,“你说我要不要找她未婚夫再澄清一下?他要是实在不爽,约个地方,我跟他单挑。”
“册那,我这是以大局为重,关键时刻要拎得清,感情可以慢慢修复,调查要是慢了半拍……”周沂渊顿了顿,“你说会不会是她被那两个瘪三威胁了?”
“别瞎猜了好吗,”程刚不耐烦地说,“丁萦有她自己的考量,时机到了肯定会通知我们的……”
“你这就对丁萦下头了吗?”周沂渊打断说,“你要是还喜欢她,不会这样,你会像我一样茶饭不思、担惊受怕。”
程刚一时语塞,他无奈地说:“人家快结婚了好么……”
“这不过是你移情别恋的借口,”周沂渊说,“等等……难不成……许佳琦在你床上?!”
“瞎特么猜什么呢?!”程刚脸涨红了,“我人在外面呢!不信你听!”他取消了环境音降噪,“在普吉岛好好撩妹子,少特么胡思乱想!”
“人家没胡思乱想,人家只在想丁萦。”孤零零躺在卡伦海滩晒太阳的周沂渊百无聊赖地说,“戆程啊,我这次真的破防了……”
“靠。”程刚结束通话抬起头来,发现又在许佳琦楼下绕了一圈。
门打开了,踩着兔子拖鞋的许佳琦扶着门框笑盈盈地说:“我以为你不准备上来了呢。”
原来她早看到自己了,程刚挠了挠头:“周沂渊那个话痨,一点小事半天说不清楚……我需要换鞋吗?”
“怎么舒服怎么来,换鞋器在这儿,”许佳琦拍了拍程刚左手边的一个把手,她接过程刚手中的两袋礼物,转身走进客厅,“妈,客人来了。”
屋子里有股混合了木料和衣物柔顺剂的温馨香味,正是程刚理想中家的气味,他拘谨地拉开自动换鞋器,将左右脚依次伸进去,换鞋器里的柔性臂帮他脱掉鞋子,对他的脚和鞋子进行快速分析之后,在他脚上喷上了一双舒适的泡沫拖鞋。拖鞋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薰衣草味,让程刚不再担心自己可能存在的脚臭问题。
“囡囡的朋友来啦!”一个中年版的许佳琦迎了出来,除了卷发跟更加丰满的上围,许母跟女儿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笑起来更像。
许佳琦把程刚送的礼物怼到母亲面前:“看!人家还给你带礼物来了呢!”
许母接过礼物时居然还有些羞涩,她笑着数落女儿。“又是你捣的鬼是吧?”那是一款最近流行的女性向游戏《秋之恋歌》中一个名为“孙木炎”的角色的应援大礼包,程刚也是在买礼物时才知道这款游戏在90后中年女性里有多火。
“另外还有一盒无糖曲奇是给叔叔的,听说他爱吃。”程刚补充道。
许母脸上的笑意突然凝固住了,程刚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却见她没好气地对一脸坏笑的许佳琦说:“又作弄人家!你这囡囡就是长不大!”
“你不是说你爸是警察吗?”程刚的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在厨房见到了她的爸爸——一台版本古老的爱若。
“那是我亲爹,”许佳琦咬了一口曲奇继续说,“这个是我后爸。我爸妈在我刚上小学时就离婚了,我妈二话没说就找了这个后爸给我。”
程刚明白了,眼前这个姑娘就是自媒体经常挂在嘴边的“AI一代”,AI一代不仅包括父母一方是AI的人,还有完全被AI养大的留守儿童和智能孤儿院的孤儿。至今还有长篇累牍的报道在讨论AI抚育对于培育儿童共情的阻碍,而来自民间的仇恨更加露骨,很多愚昧无知或别有所图的人通过激进播客、电台和记忆剪辑频道制作和宣传各种捉弄、仇视和虐待AI一代的节目。他们利用AI一代常有的性格弱点故意激怒他们,然后制作其情绪失控后的种种暴力行为,他们到处宣扬AI一代缺少对正常人类的怜悯之心,说他们从小使唤和虐待机器人惯了,总觉得其他人低自己一等,可以随便打骂别人,甚至觉得杀了别人只是将其报废,还有新的可以替换……很多服务行业依然设有AI一代的隐形门槛,互联网和人工智能行业看似更加宽容,但员工自曝家庭背景后被孤立和仇视的案例比比皆是。
程刚认为自己对“AI一代”绝对没有偏见,而且许佳琦也不算完全的“AI一代”吧?他回想起许佳琦跟他讲过的自己遭遇性侵的事,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之前……跟我说你……刚上初中时还跟你的警察爸爸一起生活来着。”
“我初中前他们协议轮流抚养,”许佳琦毫不避讳,“但我‘踩了屎’后,老妈气得不行,收回了抚养权,再后来老刘就是我爸了。”她拍了拍爱若。待命中的爱若在她这一拍下激活了,它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来,向程刚问好,程刚也连忙应声,于此同时,他已经发现了爱若身上的十几处动力问题。
许佳琦邀请他来玩时,程刚曾暗搓搓地以为这是性暗示,后来许佳琦告诉他自己跟爸妈同住,失望之余他又有点紧张,居然是见父母,节奏有点快,现在见到爱若,程刚才明白她的动机,虽然还是有些小失落,但心里踏实了不少。
修爱若嘛,他的拿手活。不知怎么的他脑中出现了这么一副画面:新婚之日,司仪问他是怎么赢得新娘的芳心的。
“修岳父。”脑中那个新郎打扮的自己面对台下的众多宾客直言不讳。
许佳琦拽出被子没遮住的内衣和袜子,团成一团扔进了脏衣桶,然后转身对门口的程刚说:“没事,进来吧。”
程刚小心翼翼地走进许佳琦的闺房,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等他走进房间,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与其说这是间闺房,不如说是卧室和小型加工中心的杂糅:门口的穿衣镜被改装过,加了四只穿戴义体和外设用的机械臂,穿衣镜旁边是铺着整套淡粉色床上用品的公主床,床对面却是贴满了小动物贴纸的3D打印机和数控加工中心,两者之间的梳妆台上也不全是化妆品,程刚看到了电烙铁和一堆电路板,五花八门的指甲油和电路板从梳妆台上一直铺到右边的工作台上,跟脱毛器、手持吸尘器、无人机控制平台和刚刚打印出来的蜂形无人机板件混在一起。一时间程刚不知道该用什么标准评价这间房子,如果以他们公司的车间标准来评估,这房间会被标记为高安全隐患,然后抄送全员通报批评,但如果以程刚自己卧室的标准来评估,这房间已经算是非常整洁了。
“你要打印什么自便。”许佳琦拍了拍身后的衣柜,屋顶的全息投影被激活,在屋子正中央展开了3D打印操作界面。
程刚瞄了一眼投影的精细程度,又瞄了瞄屋顶的全息投影仪,果不其然,是索姆布拉的“夜幕”投影仪,虽然程刚已经攒够钱了但依然心疼得不敢买。而许佳琦身后的“衣柜”——程刚这才发现那根本不是衣柜——其实是一台液氮冷却的浮点运算服务器。他想表达内心的震惊和狂喜,可酝酿了半天,只吐出四个字:“牛逼疯了。”
“谢谢……叔叔。”除了褪色的打印皮肤和满是划痕的手臂,许佳琦的“爸爸”看上去要比程刚年轻,还要帅气得多,待他看到刘叔盘子中的石榴时又是一惊,盘中立着一颗缀满了石榴籽的矮树,程刚仔细观察才发现,那颗矮树其实是石榴壳碎片拼接的,而连接石榴籽与矮树的,是一条条被撕开却尚未与石榴籽分离的榴膜。他转身小声问许佳琦:“这个是爱若干的?”
“我爸的拿手绝活,”许佳琦见怪不怪地说,“被我妈一手调教出来的。”
见爱若在得意地微笑,程刚连忙恭维道:“叔叔好厉害!”
“老爸你来坐下,”许佳琦将一把椅子推到了3D打印操作界面的扫描区,“刚哥是我请来的机器人工程师,今天专门来帮你做全身维护,你要听他的话,不要乱动哦。”
“好嘞好嘞,琦琦真贴心。”刘叔喜滋滋地坐在了椅子上,转向程刚时笑容仍未消退,“维护已授权,可以开始了。”
待刘叔陷入自检模式的沉默之后,许佳琦神秘兮兮地掏出程刚送给许母的应援礼包交还给他。程刚终于明白这个丫头的计划了,他买的这个礼包里有一套爱若的配件,能对爱若面部进行替换,将其改造成游戏中的角色。
“放心,我最了解我妈了,她高兴还来不及呢,”许佳琦说,“你快快修,争取饭前给我妈一个惊喜,我替老爸帮厨去。”
“好吧。”程刚将信将疑地点点头,不过于此同时他倒也斗志昂扬:程刚特喜欢别人给他定死线,更何况这个任务是许佳琦给的。
许佳琦她爸的型号太老旧了,程刚工作这么多年见过的还能运转的beta型爱若都没到两位数。很多新型爱若的配件都与beta不兼容,这意味着程刚得一面修理一面在许佳琦的老爸身上用全息绘笔画出他需要的辅助零件,然后丢给3D打印机打印。
尽管许佳琦说她妈妈不会介意爱若的更新,但程刚还是按照习惯把所有的3D打印零件设计成了可拆卸还原的,并在维修和替换的同时做了一份供机械臂进行回退操作的还原日志。在完成了语言系统的维护之后,他重新激活了刘叔。
爱若重新扫描了场景和眼前的人,开口道:“小程还在忙啊?石榴好吃么?”
“好吃好吃。”程刚合上刘叔右臂上的维修槽,退到了最小安全距离外,“现在得麻烦叔叔你帮忙做个测试,请检查一下左手一二轴的旋转范围。”
刘叔依言抬起左臂,以人类无法企及的精准和速度做了个标准的扫掠循环。
“好的,没问题了。”程刚走上前解开右臂的力量拘束,再次退到最小安全距离外,“现在换右手,重复一下刚才的测试。”
刘叔的右臂瞬间抬起,角度跟他预期的有些不一致,未等他反应过来,手臂已开始飞速旋转。在他喊停之前——只听嗖地一声——前臂脱离了飞旋的胳膊,打中了前方的3D打印机保护罩。
“停停停停。”程刚慌忙喊道,待爱若手臂停稳后,他走上前去拿起地上的右前臂。
“没事没事,”程刚慌忙把她老爸的右臂藏到背后,“老型号爱若解除力量拘束后要重设标准值的,忘记了。”
“哦,”唯恐天下不乱的许佳琦露出失望的神情,她瞄了瞄程刚没能藏住的手臂,“那你自己小心点哟,半小时后开饭。”
“好的好的。”等许佳琦合上房门,他一口大气才呼了出来。他转身看了看打印机罩壳,还好只有一块小凹痕,又看了看手臂,并没找到明显伤痕。他只好从日志里调出全息投影,还原了一下刚才的撞击过程,这才找到食指指骨上的一个不明显的擦痕。他不由得感叹老版本爱若用料真是良心。
“琦琦经常提起你。”程刚帮刘叔装回手臂时,后者忽然说。
“她说你很厉害,人憨憨的特别可爱,比她之前几个男朋友有意思多了。”
程刚前半段听得还挺高兴,可后半段让他的心凉了半截,“之前”“几个”,他压抑着自己使用“爱若调试语法”的冲动,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问道:“她之前有很多男朋友?”
爱若的含混表达一般意味着两种情况,要么就是信息缺失,要么就是有隐私限制,程刚如果使用“爱若调试语法”提问就能超驰这些限制,但他还是决定不这么干:“叔叔你觉得她那些男朋友怎么样?”
“确实挺笨的,”爱若说,“至少没我这个老版本聪明。”
这个爱若能跳出语义限制进行自嘲!程刚心中又是一惊。不过爱若越来越“笨”是事实,随着爱若越来越普及,服务器负载和奇葩的使用方式与日俱增,笨意味着成本更低和更安全,想不笨就多花钱呗,“叔叔你确实比我预计中的聪明。”
“你这是在讽刺我吗?”见程刚一脸惶恐,爱若哈哈大笑,“放心小程,跟你开个玩笑。你继续修吧,快开饭了。”
“我不太了解beta爱若,”程刚一边修一边说,“但叔叔刚才两句话里展现的算力确实已经超过现在很多爱若的平均水平了。”
“但我听琦琦说你们最近遇到了一个更厉害的爱若,思维行动几乎跟真人一模一样。”
许佳琦这丫头还真的什么都敢跟老爸说,程刚权衡了一会儿,回答道:“真人复刻爱若的算力都不高,它们只是有人类作为原型模板,以至于让人误以为它们很像人。但它们需要不断从原型获得信息补充和修正,不然很快就会与原型发生偏离。叔叔你不一样,你没有原型参考,算是一个独立完整的……”他们行业尽量避免说那个难以定义又充满移情的词。
“意识?”爱若帮他补全,“这是个很难定义的概念,尤其你还在前面加了‘独立’和‘完整’两个定语。”他指了指许佳琦床边的浮点服务器,“按照一般的说法,我所谓的‘意识’就存在于这台服务器里,但并不是一开始就如此,我一开始的‘意识’在一个更小的盒子里,琦琦这几年来对我的‘意识’进行了好几次转移和备份,据我所知,旧的载体里有的才是我的原始数据,但有一份随着搬家遗失了,一份被琦琦她妈妈拷偶像剧时删除了,最完整的那份被琦琦误操作触发了‘链式删除’,如今构成我的最原始数据其实都是那之后数据恢复的结果,所以我的‘意识’谈不上完整;独立就更谈不上了,我有两个主要人格和20个辅助人格,琦琦对她的那些男朋友厌倦了之后,也把他们的部分硬件和代码并入了我的硬件和代码里,所以我应该算是一个复合‘意识’。”
程刚听得一愣一愣的,拿浮点服务器当大脑的爱若他不是没见过,但被改造到刘叔这种图灵强度需要经历以年为单位的调试和优化,这是一般商业爱若所无法做到的。尽管程刚提醒着自己不要发生移情,但移情已经在发生了,他不由得把眼前的这个爱若看作了许佳琦的爸爸,将刘叔的话翻译一下就是,许佳琦从小就经常摆弄她老爸的脑子,还把老爸弄失忆过好几次,然后把老爸的脑子放在了自己卧室里,然后她自己有了男朋友,然后她嫌男朋友没劲,就把他们的脑子一个个喂给了老爸,如今这个老爸甚至拥有了那些男朋友的记忆。
未等他想出答案,许佳琦推门进来了。“开饭喽!哇!老爸你焕然一新啦!快快快!去给我妈看看!”
脑子还有点乱的程刚慢吞吞地收拾着被替换下来的面部零件,他想给自己争取一点缓冲的时间。
“别催催催的,命都给你催——”许母的声音戛然而止。
“来来来,小程多吃点。”许母又给程刚夹了一筷子鳝丝。
“谢谢阿姨。”程刚连忙道谢,他瞄了瞄在清扫地上酸辣汤的刘叔,又瞄了瞄许佳琦,后者一脸委屈地拿筷子戳着米饭,还没有吃一口。
“别理她,”许母的语气骤变,“爱吃不吃,犯了错还理直气壮的,给谁脸色看呢。”
许佳琦小朋友误判了老妈对于爱若换脸这件事的接受程度,要不是程刚最后那句“没事没事,阿姨消消气,我半小时里就能还原回去”,估计这顿饭大家都吃不上了。
人类对爱若的感情一直是个“有意思”的话题。作为机器人工程师的他不得不时常将自己精分成两半,在工厂中,他所面对的是标准化、同质化的产品,而在面对客户时,他得站在客户的角度,把它们当作一件承载着感情的私人物品(必要时还要把它们当做人)。程刚还记得小时候爷爷用核桃和线绳给他做的玩具,完全手工,独一无二,他拿着这个玩具去学校,羡煞了那些拿着工业流水线批量生产的塑料玩具的同学们,其实他原本不喜欢这件蠢玩具,但同学们每羡慕一次,他都忍不住将这件玩具把玩一遍。尽管那个玩具已经找不到了,尽管他现在成了工业流水线芸芸众生里的一份子,但那件玩具依然留在他的记忆里,比他对其他所有玩具的情感加起来还要深刻。这也是很多人对自己爱若的感情,尽管随着使用,它们在硬件和软件上都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偏离”,但换一种角度讲,这让这台爱若具有了排他性,不再是一台标准的工业流水线产品。
但程刚观察着母女俩的冷战,忽然想从一个他之前从未思考过的角度去看待这件事:爱人和情人。尽管爱人是性爱机器人,情人是纸片人,但许母对于两者的感情寄托是不一样的,尽管对前者颐气指使,对后者疯狂砸钱,但在选择与她生活的人时,许母依然选择了前者。那么许佳琦会选择哪一个呢,她有过那么多性爱机器人做伴侣,并已经对他们感觉到厌烦,那自己会不会让她厌烦呢?
这时候许母又夹起一块排条伸向他的碗,程刚连忙挪开看许佳琦的视线,伸碗去接,可许母并没有放下的意思,他诧异地抬起头,才发现许母在朝他使眼色。程刚恍然大悟,连忙接过排条转夹给了许佳琦。
许佳琦依然气鼓鼓的,不过她还是夹起了碗中的排条,像嚼仇人似的狠命大嚼起来。
许母看了一眼许佳琦,得意地笑了笑,顺手又夹起一颗狮子头放进程刚碗里。
还原刘叔的时间比程刚预计的长了一倍,因为多了许母站在他身后亲自监督,最后他甚至在许母的要求下还原了三处动力问题。许母说她习惯爱若这些老毛病了,改好了反而不适应,而且不能让爱若显得比她年轻,老妻少夫的让人看见了笑话。
许佳琦幽幽地吐槽了一句“好像你会把老刘带出去给别人看似的”,结果又挨了许母一顿不疼不痒的数落。刘叔恢复语言功能后回护了许佳琦一句,成功转移了许母的火力——“就是你纵容她把你拆来拆去的才有今天!”“脸都被人换掉了还不生气!”
“修好”刘叔之后,程刚终于逮着机会对许母说了那句他早就想说的话:“时候不早了,阿姨你早点休息,我就不打扰了,叔叔你……”他尴尬了一下,“也早点休息。”
“你没生我气吧?”程刚小心翼翼地问被许母派下来送他的许佳琦,他手上还拎着许母塞给他的两个石榴。
“生气了,”许佳琦气呼呼地说,“半盘子排条都被你吃掉了才想起来给我加一块。”
“这可是你说的,”许佳琦变脸似的绽放出笑容,“我就等着去你家吃咯。”
“好,”程刚绞尽脑汁想再说点什么,爱若什么的,男朋友什么的,她的第一次是跟爱若吗?很多男孩子是这样,可他从没问过女孩子,不行,这些他都问不出口,“丁萦……”不行,许佳琦应该知道他追过丁萦的事,不过他也想不出更好的话题,“丁萦最近联系你了吗?”
“那你……”程刚揣摩过许佳琦的性格,“有没有继续挖点小秘密出来?”
“没,”许佳琦的回答倒是出乎了程刚的预料,“我尊重丁萦姐的想法,她说停就是停。我帮忙做过的反侵害追踪里,有六成都是这样的不了了之的,大部分选择了和解,丁萦姐多半也会跟他们和解吧。”
“我的正义感也是有条件约束的,”许佳琦说,“这几年我跟我师父他们一起做过两百多件反侵害追踪,要是件件都倾注正义感追查到底,我得把自己切成多少瓣?”
有道理,但却不是他能接受的回答。他原本以为今天来许佳琦家会让两人的距离更近一步,确实更近了一步,但程刚走近却发现,这里有堵墙在等着他,一堵“AI一代”特有的防火墙。按照网络中那些激进的说法,他试图接近的,是一个新的“物种”。
“好啦,就送你到这啦,”许佳琦在地铁口站定,“我回去咯。”
程刚与她挥手作别,他没有立刻走下扶梯,而是回头看着许佳琦离开的背影,期待着。可许佳琦并没有像法兰克福机场的丁萦那样三步两回头地跟他挥手作别,直到他的视线被地平线挡住的前一秒,都没有见到许佳琦回头。
也许对她而言,道别程序早就结束了吧,程刚有些失落地想。
“明天上海聚落的摆渡人有个线下聚会,”孟柯说,“中午11点半,在环贸,你有兴趣来吗?”
虽然武康路别墅一役让他和孟柯多了一层共患难的情谊,但程刚还是觉得这个邀请有点唐突。
听程刚的回复兴致索然,孟柯继续说:“这次有个上海聚落的元老级‘传匙人’要出现,说不定你有兴趣认识呢。”不由程刚分说,他传来了一张被称作Somncard*的摆渡人身份牌:希腊梦神修普诺斯的羽翼之下,站着一个短发女子,羽翼投下的阴影掩盖了她的脸,只留下一抹狡黠的微笑,她似乎身穿一件五彩斑斓的纱丽,程刚细看才发现,那些斑斓的色彩其实是来自世界各地五颜六色、五花八门的梦匙。
【*注:somn,拉丁语的睡眠(to sleep),致敬约翰尼斯·开普勒的幻想作品《梦(Somnium)》,Somncard的灵感来自Ingress的Biocard】
“侃瑜,跟你一样也是‘空中飞人’,”孟柯介绍说,“她今天刚从赫尔辛基飞回来,托运回两箱子北欧梦匙。”
刚从《极乐迪斯科》里那首《圣桑小教堂》里的圣桑小教堂原型——苏塞克斯(Sussex)最小的教堂“好牧人教堂”回来,把歌里提到的意象都走到了,瘫在床上半趴着更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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