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工位摸鱼浏览“火山”的时候,程刚收到了两条消息推送。
第一条消息——程刚爆了句粗口——是他的报销申请被主管拒了。
同仿生工程部其他经理一样,程刚主管的房间里也放着一个1:1人体穴位全息投影。按照他们部门的恶趣味,墙上多半还会投影一块写着“天道酬勤”或者“厚德载物”的牌匾,再放几把古朴的木椅,给来访客人营造一种误入赛博朋克中医馆的错觉。
但程刚的主管陈永一向标新立异,顺着一排中层经理室望去,他的房间就像中医馆一条街上唯一一家咖啡馆。全息人体还是那个全息人体,但被他主管渲染出了辉光管的昏黄质感,桌子是一块不规则的原木大板,被两端的自适应支架夹住,升到了陈永身高乘以0.618的位置——他一般喜欢站着办公。程刚还没走进屋,便注意到了他的雕花皮鞋;待进屋坐定,这才看清主管脖子上围着的是一条惹眼的红色方巾,衬衣外的马甲上还雕着花,离牛仔就差一把左轮一顶牛仔帽了——程刚不经意地向主管身后一瞥,衣帽架上还真挂着一顶牛仔帽。
“红茶?咖啡?”陈永走到咖啡机前,转身对程刚恶作剧般地笑了笑,“还是印度玛萨拉茶?”
“别别别,喝了两个月玛萨拉茶了,真的不行了。”主管的玩笑顿时让程刚放松了下来,“咖啡就好……意式,谢谢。”
一阵令人舒适的蒸汽翻腾声之后,咖啡的香味在屋里弥漫开来。陈永把一小杯咖啡放在程刚面前的桌子上,“我记得他们还有一种玛萨拉蛋,超级好吃。”
“谢谢,”程刚捧起咖啡,“我在酒店每天早上必点。后来餐厅经理跟我混熟了,跟我说印度还有一种电影也叫玛萨拉,还让我去问女服务员什么是玛萨拉电影。我老老实实地去问了,她们被问到就笑着不说话。后来有人良心发现,才告诉我那是印度的三Jí 片……”
此处应有笑声,至少在印度如此,但主管没跟着笑。程刚连忙住了嘴,他想抿一口咖啡掩饰尴尬,没想又烫到了还没愈合的上颚。
陈永沉思了一会儿,道:“我记得‘玛萨拉’的意思是混合香料,当年我在印度做项目看过一些玛萨拉电影,就是把很多元素混合在一起,唱唱跳跳打打杀杀,老百姓喜欢嘛,限制级内容也有,但不能以偏概全,把它们都叫成三Jí片。”
程刚悻悻地地点了点头,看来在主管面前讲段子他还差点火候。
“当年我在印度玩得也挺疯,但回来还是会填报销单的,”陈永忽然切入正题,露出责备的微笑,“你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财务AI在他的报销申请里为陈永做了标记,它检测到程刚从机场回家的打车费用是历史平均值的三倍。那天他确实没回家,打车从机场直奔“死线”来着。程刚心想不是吧,为了这点打车钱跟我斤斤计较?这也太抠了吧。
“然后我又细看了看,越看问题越多,你的回程机票呢?”陈永说,“我从你的TA关联到成本中心,发现公司已经付款了,但没在你的报销单里找到机票凭证。”
原来是这事。程刚连忙把班加罗尔至德里飞机延误导致的一系列后续事件跟陈永汇报了一遍。最后他说机票会全额退掉,他问过商旅助理了,下月结算时会回到公司账上。而他从阿布扎比转机的机票是自费,因为TA无法及时审批。
“你这个戆程啊!”陈永笑斥说,“在德里多住一天,改签到周日回来不就得了。怎么把事情搞这么复杂?”
“因为……”因为丁萦,但程刚为了解释方便把故事进行了简化,“周六是我女朋友生日。”
陈永哈哈哈大笑:“好的好的,我明白了。你小子,可以啊,在外面跑了大半年,回来女朋友还没跟人跑了。”
早跟人跑了,程刚心道,不过许佳琦也可以往这个故事模板里套,于是他开始在脑内完善许佳琦作为自己女朋友的各种设定,以防主管深度挖掘。
没想陈永又一次跳转了话题:“那你为什么要从阿布扎比转机?”
陈永一边听他讲波斯湾的星梭一边点着头说着“OK”,笑容里责备的味道也慢慢退去,待程刚讲完后,他总结说,“我们戆程一直是个有梦想的人!我记得你今年年中自评里又写了‘想要参与星梭有关项目’这一条。”
他居然还记得!难不成?程刚嗅出了主管话里的暗示,连忙点头。
“不过我刚问了航天部的主管,目前还没有你能参与的项目。”
“有个竞赛你听说过吗?”陈永接着问,“SSEF,星梭工程大赛。”
程刚疯狂点头。SSEF是星梭制造联盟举办的一系列赛事活动,由多国的工程师协会、航天协会、商用航天公司和燃料公司联合赞助,旨在培养民众对于航天工程的兴趣,并为星梭相关的工程问题提供创意和创新。他一直关注这个比赛,也试着参加过几次,屡战屡败。鼓励他屡败屡战的是季度赛优胜奖——一张往返全球任意两个星梭港的星梭套票。
“这一季度的比赛刚开赛就遇上了返回火箭故障,”陈永说,“如果能围绕这个主题做出些创新,也许能获得不少关注。况且你亲眼见证了爆炸,应该更能发现别人看不到的点。”
这一点程刚也不是没想过,可是,“这个问题涉及火箭控制系统的一系列可靠性堆叠,航天工程这边我可能拼不过那些专业的。”
“脑子再放灵活些,眼界再放宽一点,”陈永说,“返回式火箭这个系统的目的是什么?”
“火箭的重复利用,降低每次发射的成本。”这些星梭航天小问答从小就烙印在程刚脑子里。
“后续星梭的发射成本会上升吧。而且为了提高后续设备的可靠性,制造成本也会大幅度上升,每次返回后检修的成本也会提高……”话说到这里,陈永突然对他挤了挤眼睛,程刚愣了愣,恍然大悟。“你是说,检修机器人?我只需要给出一个检修机器人的优化方案,就能……?”
“我什么都没说,”陈永摊手说,“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程刚忽然发现世界一片敞亮,他当年入职SIK做的第一个项目,就是跟着陈永做建筑检修机器人的动力调试和算法优化,检修机器人完全是他的领域!“多谢老板!”
陈永笑着说,“这次谈话的目的看来达到了,你继续忙去吧。”
“对了。”陈永喊住他,“你重新提交一下报销,再补个阿布扎比的TA,把返程机票单独报掉。”
“吸取教训,以后出差多做几个备选方案,TA里都填上,改签也方便些,”陈永说,“别以为是我网开一面哦。拖到快过节了你们一个个才想起报销,又像串通好似的瞎填乱写。这周突然冒出来几十个特殊样本,我刚调好的财务AI又要被你们冲击废了。”
“刚哥你今天好开心哦,”许佳琦对程刚说,“有啥好事吗?讲来听听。”
程刚把星梭和报销的事情讲给了许佳琦,但现在最开心的事情他没有说出来,他终于有机会跟许佳琦独处了,今晚“秘密基地”里只有他们两人。
一周前的今天,他还在象神节上,心中只有远方的丁萦一人,但天上一番折腾终于回到丁萦身边,一切却跟他期待的完全不同。对那漫长的一天,程刚只记得最后龙晓冉对他说的那句话,丁萦喜欢的不是他这种类型,许佳琦倒可能跟他合得来。
程刚不知是丁萦的疏远,还是龙晓冉的建议,也许是旅行的疲惫,甚至可能是梦境聚落里那场演唱会的鼓舞,他心中的很多想法在一梦过后发生了变化,而在重获新生的第二天里,他遇见的第一个人就是许佳琦。这不算对丁萦的背叛,他这么对自己说,丁萦向前看了,他也应该向前看。
“所以,一个点子和两张报销单让你乐成这样?”许佳琦不解道。
事实如此,他就是很开心,修爱若的双手都比平日灵活了很多。
许佳琦在他的工作区域旁投影了一块街区的影像,这是孟柯昨晚重建的七浦路记忆场景。除场景投影外,还有一张两米高的放大网页投影在工作区域的正中央,网页的标题显示这是一个名为VOLC的网站,国内的工程师和程序员们一般叫它“火山”。
“火山”是一个面向开源及私有人工智能项目的平台,创始人名叫史戴凡·沃尔克,他是SIK德国人工智能部的前开发人员,理论上也算是程刚的前同事。“火山”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人工智能代码托管平台。有多大呢?爱若斯公司的社交机器人代码就是从“火山”起家,一步步变成如今的庞然巨兽的。爱若斯公司上市前,招股书就披露过其代码托管在第三方所带来的隐私和安全风险,爱若斯也不只一次想要脱离“火山”,建立自己的闭源项目平台,但图灵5级人工智能所面临的代码维护与更新太庞杂了,爱若斯至今没有成功,它的大部分人工智能开发者依然在“火山”保持着活跃状态。
作为人工智能行业的从业人员,程刚和许佳琦在“火山”里都参与过不少项目,对比过履历之后,他们惊讶地发现两人已经在三个开源项目里有过合作。不过更惊讶的还是程刚,许佳琦的开源贡献度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她参与过的开源项目被人lava了超过两万次。Lava是英语里的“熔岩”,如果有人喜欢某个项目,就会点击项目旁边的一个火山图标进行收藏,被戳的图标会变成一个熔岩喷发的小动图。当然,“火山”里不乏恶趣味人士用插件把它替换成其他液体喷发的图片。当然,“火山”里不乏恶趣味人士用插件把它替换成其他液体喷发的图片。这样的恶趣味在“火山”的智能代码里也层出不穷,比如无论点什么菜都会做成一坨焦糊的烹饪程序;所有播报都会以宣叙调唱出来的花腔女高音管家……这些代码至少是基本无害。尽管“火山”不断检查清理,更危险更恶意的人工智能代码依然在这里被分享和传播,2042年有人在上传的民用激光追踪算法里藏了一个超短波反导系统的军用智能,在“火山”将其关闭之前,已经被克隆了三千多次,这个事件改变了全球的导弹防御战略布局,也差点导致了“火山”的关闭,创始人史戴凡在事件发酵后宣布引咎辞职,跟自己的人工智能妻子远离了公众视线。虽然在这之后,“火山”对于非法和恶意代码的打击力度有所提升,但这些代码在“火山”的传播也更加隐晦和多样。就像程刚和许佳琦面前的这个闭源项目——孟柯和程刚昨晚从记忆里把它挖了出来——丁萦的爱若复刻工程。
最初的端倪是周三晚上孟柯在检索记忆时发现的,记忆的主人是丁萦同一天访问的魔改爱若用户,许佳琦称他为“帅大叔”。“帅大叔”为了完美复刻自己去世的妻子,在七浦路走访了很多头雕师,因此也就不免被路边销售和广告AI盯上。那段记忆里,大叔被一个路边销售逮了个正着,销售不顾大叔的一再拒绝,将一个全息屏怼在他面前,非要向他介绍自家的产品。程刚收到孟柯发来的这个记忆片段时并没有在意,直到孟柯标注出了销售手持的全息屏上一个很模糊的身影,跟他说这就是丁萦。程刚表示怀疑,主观记忆不一定可靠。
“那我们就把它们渲染成客观的。”孟柯分享给程刚一个巨大的文件,他从目前收集到的所有与七浦路有关的记忆里拼贴出了一个时间跨度约为两年,涉及七浦路周边五六条机器人街的记忆场景。这份记忆的细节是如此之丰富,程刚一浸入记忆体验,他的vLens镜片就开始疯狂掉帧,搞得他头晕脑胀。孟柯没有意识到程刚的不适,他情绪激动地带着程刚在记忆中的七浦路市场里来回标记线索,不时还来一个曲里拐弯的百米快进,让程刚的胃随之痉挛翻腾。
难怪。搞记忆渲染的公司里都会有特别强大的图形渲染服务器,用起来特别享受,可单帧信息量爆炸的影像通过流传输显示在程刚vLens镜片上时,画面卡顿严重,完全是一种折磨。
孟柯从不同时间点的不同街道里找到了好几个手持疑似丁萦影像的销售,然后从他们的足迹动作片段中分析其走向,大部分足迹都汇聚于一条步行街内某个半径约10米的区域。
“这是他们的老巢。”孟柯点向缩略地图上那个足迹汇聚的区域,两人像星梭一样从商场一角腾空而起,然后降落在孟柯所指的那片场景,周围的物件支离破碎。
孟柯继续道:“目前收集到的记忆连贯不起来了,我们需要更多的记忆支持。”
程刚忍着胃部的极度不适把周日的七浦路记忆传给了孟柯。后者带着他走进一间犹如被定格在爆炸一瞬的房间。孟柯抬手修复,碎片随之收缩、聚合,一个空荡荡的铺子渐渐被还原出来,程刚依稀记得周日曾路过这里。
“扶稳,”孟柯抓起漂浮在空中的时间轴,“我要开始反推了。”他将时间轴向前拖拽,桌子、椅子、电子屏、爱若肢体……无数的场景素材从天花板上倾泻而下,孟柯将不合逻辑的素材剔除,留下一堆可能存在于这间屋子里的记忆片段。
“场景可能性一。”孟柯一挥手,爱若的肢体铺满了整间屋子,程刚忍着眼部不适走了一圈,没发现什么线索,对孟柯摇了摇头
“可能性二。”孟柯再次挥手,爱若的肢体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大大小小的投影屏幕,大部分屏幕模糊不堪——等等,程刚注意到了一张模糊的页面,从色块看上去似乎是某个“火山”的项目,页面上打开着一张模糊的人形照片,姿态与销售手持投影仪上的影像很接近。此时程刚的胃里翻江倒海,只能用手示意孟柯,然后点了点那张页面。
场景骤变又刺激到了程刚的肠胃,他说不出话,只好传给孟柯另一段记忆。
网站的图像渐渐清晰起来,VOLC的图标赫然在目,但图片和项目名称依然模糊不清。
“等等,我似乎见过这个页面,”孟柯轻触了一下投影屏,周围的场景顷刻消失了,投影屏旁多出了六个小场景,全都是秉辉工作室的记忆,场景飞速快进,然后接连定格,每一个定格的场景上都有一个与投影屏内容类似的网页。孟柯将这些页面提取出来,继续整合,图片依然模糊,但图片注释渐渐清晰,上面写着“上海浦东高颜值OL”,程刚看到这句皱起了眉头,他再往上看,项目的名字也显现了出来:“EXs-前男友们”。
“我感觉要吐了。”程刚如实反馈肠胃状态,并没想一语双关。
“可恶!”许佳琦伸开双臂做了一个向中间拉扯的动作,两米高的“前男友们”投影页面随着她的动作坍缩,在她手中团成了一个光球。许佳琦像投掷棒球一样将它狠狠掷了出去,光球投影碰到边界被狠狠弹开,伴随着悦耳的反弹音效,在房间里到处乱撞。
程刚被乱飞的光球吸引,抬起头来。许佳琦刚刚在试图潜入这个闭源项目,但现在看来要比她说的困难,“这个发泄的法子不错。”
“你需要吗,”许佳琦近场丢给他一个应用,这个应用不仅能把网页团成弹珠,甚至还有一个减压武器库。
“飞过来了。”许佳琦提醒刚从武器库里拿出虚拟球棒的程刚。后者瞄准飞来的光球使劲挥出一击,随着一声清脆的碰撞,光球被程刚击飞,撞在他对面的墙上,炸成了斑斓的碎片,周围的蜂群音响爆发出一阵欢呼声。“真解压!”程刚赞许说,“你脑子里怎么有这么多新奇点子?”
“这算什么啦,”许佳琦说,“我在帮摆渡侠做一个新的梦境聚落脚本,那个才牛逼。”
摆渡侠是她给孟柯起的绰号,程刚顿时感到一股酸劲顺着胃爬了上来,仿佛孟柯又带他体验了一把疯狂掉帧的记忆剪辑。他压抑住酸劲,瞟了瞟全息屏上仍阻挡在前的身份验证,“你……碰到麻烦了?”
“这玩意儿怎么都绕不开,”许佳琦晃到爱若身边,一边漫不经心地看着爱若断颅和身躯间新连接的管线一边说,“看上去像个动态安全令牌。”
“看着有点眼熟,”程刚皱了皱眉,“是不是安全令牌我说不准,但从预留长度和字符间隔来看,这倒是有点像我们给爱若做现场调试时用到的ECC纠错码。”
“哦?”许佳琦抬起头来,她的手下意识地抚摸着丁萦爱若的头发。
“我们做现场调试有时候需要测试各种极端情况下爱若的安全性,很多指令非常有攻击性,是爱若的远程公共服务器里不能出现的。一般我们会带一个移动式服务器去跟爱若做近场连接,ECC码是用来跟移动服务器校验通信的。”程刚解释道。
许佳琦露出神秘的微笑,她轻抚爱若的手停了下来:“看来我们找到钥匙了。”
“是的,”程刚也露出了心有灵犀的微笑,“有人把钥匙送上了门。”两人将爱若的身子翻向一侧,程刚从其肩胛的肩颈穴上抽出一根存储器,他检查了一下,欣喜地递给许佳琦。
尽管找到了ECC生成器,但破解进度还是低于许佳琦的预期。十点半时,程刚提醒许佳琦地铁运营快结束了,许佳琦只是含混地应了一声,十一点时,还没完全倒好时差的程刚开始呵欠连连,但许佳琦依然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已经困得修不动爱若了,索性坐在许佳琦旁边,默默地看着她破解“火山”的身份校验。许佳琦的全部注意力都在vLens镜片上,没有察觉到程刚对她的注视。她的脸随着漫长的凝视被程刚解构:她的眉毛很淡,单眼皮,眼睛在略宽的鼻子衬托下显得有些小,嘴巴大得夸张,下巴有些宽,有些平,每个部分单独拿出来都称不上可爱,一瞬间程刚发现自己完全不认识这张脸,下一个瞬间,他又觉得这是天底下他所见过的最生动的面容。
那双眼睛忽然不再失焦,双瞳明亮,映着程刚的身影。那身影慢慢变大,实际上——程刚意识到——是那张脸在慢慢靠近,他的目光被越来越靠近他的嘴唇所吸引,刚才他还觉得有些大得夸张,如今只觉得非常诱人,让他觉得不吻上去实在是种罪恶,于是他这么做了。
一切无比美妙,双唇相触时,他的心中仿佛绽放出一朵烟花,程刚望向面前眼波流转的双眼,心绪激荡。就在这时那双眼睛的上下眼皮里各翻出了两瓣嘴唇,嘴唇轻轻张开对他说道:“刚哥醒醒!我进去了!”
“刚哥你做噩梦啦?”许佳琦讳莫如深地对程刚微笑着。
程刚支支吾吾,不好意思回答。他抬头看向工作区域中央,“火山”的页面被许佳琦重新投影了出来,“前男友们”项目的细节展现在他面前。
这是一个包含了30多万个文件的人工智能代码仓库,贡献者40多人,评论600多条,分支5个,拉取请求43个,问题400多个,其中有300多个已经关闭,提交历史显示,最早的代码提交发生在三年前,最近的就在周二。他点开了周二提交的代码,这是一个对话逻辑的更新,代码维护者的更新日志是,能够使情感动机更接近真人。
后者似乎读懂了他的心思,点开了素材库中的一个文件夹,文件夹名称叫作“日常素材采集”,一个图片文件的名字吸引了他的注意,“上海浦东高颜值OL”。他下意识地将它的打开。
“接下来该做什么?” 在一路回家的无人出租车里程刚问许佳琦。
“追踪、惩戒。”许佳琦轻描淡写地说,“他们带给丁萦姐的痛苦,我们加倍奉还。”
“会报警的,但不是现在。”许佳琦犹豫了一会,继续说,“我爸是警察。我刚上初中的时候特别喜欢编程,他就找了个编程大师给我当家教,那家教也就我现在这么大,长得特老实。有天家里只剩我和他,他突然打开一部 máo片给我看,还抓着我的手伸进他的裤子里。”
程刚尴尬得不知该说什么,而许佳琦依旧语气平淡。她那嗲声嗲气的腔调不知何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自然坦率的声音。
“我被他的表情吓哭了,不知哪来的力气把他一把推开,躲进厕所哭得稀里哗啦,直到我爸回家砸了半天门,我才开门走出来。那个人早跑得没影了。我站在我爸面前,尽我所能稳住语气,用标准客观的术语描述了他对我做的事情。当时我觉得这样会把他对我的伤害降到最低,但现在想来,估计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嘴里不断蹦出来的生殖系统词汇吓到我们家那位了,老爹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问我从哪看到这些的,不要瞎讲。我到现在还记得他那句‘不要瞎讲’……尽管说这句话的人跟后来把家教暴揍一顿并挨了停职处分的老爹是同一个人,但每次想起这句,我就仿佛在即将嘶吼时挨了一气锤,本该喷出的脏东西全部被锤回了肺里,‘不,要,瞎,讲’,”许佳琦轻笑了一声,转向程刚,“我是不是把你也吓到了?”
“是吗?”许佳琦笑着说,“那我该怎么评价你,你比你看上去……可爱?起码目前你在我这里的评分比我爸高出三个沂渊大叔。”
“哦?”程刚被她的评价逗乐了,估计是她那句“可爱”撩拨到了他心里的什么东西,程刚只听自己张口问,“那我跟摆渡侠呢,谁评分高一些?”
场面一度尴尬,程刚脑中疯狂寻找起话题,可舌头却下了线一般。正当他担心两人会一直沉默到分别时,许佳琦问了一个老式爱若的维修技巧,让他的舌头重新上线。
“好了,我到了,”许佳琦对无人出租车说,“前面路口靠边停就行。”
程刚想下车送她回家,但许佳琦说:“今天太晚了,你早点回去,改天来我家玩好了。”
未等程刚弄清楚许佳琦这是客气还是暗示,听她又说:“十一怎样,你不出去玩吧?”见程刚摇头,她继续说,“那十一来我家。”
她推门下了车:“拜拜,晚上要继续梦见我哦,别被刚才的噩梦吓到。”
车门自动关闭后,程刚才意识到许佳琦那句话的意思,跟他害怕的一样,刚刚这个丫头不知用了什么技术手段侵入了他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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