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找到无人机二次夹持痕迹,疑似是有人故意放在停机坪伪造成无人机运输(便利店无条件符合的无人机运输记录,人工智能筛选的人像信息无符合条件的记录,作案人疑似穿着了防智能抓取服,完整录像未能及时提取)
有破损的爱若斯标准包装盒,条形码显示出厂日期为2042年11月5日,盒盖内侧有与丁萦相似的手迹,为爱若书写
来自七浦路,头雕师名为“秉辉”,于事发第二日消失。经咨询,该头雕预估定制费用6万起。
锐器砍伤,多次重复劈砍,从刃口特征看,锐器为陶瓷刀【附带型号】
【做得起头雕却用最廉价的擦除液,怀疑并非一人所为——许佳琦备注】
15%的素材为爱若原始素材,85%的皮肤素材来自丁萦右前臂一块15cmx10cm皮肤,受过材质扫描器贴身扫描
“那你中秋节回得来吗?”丁萦问胡彦松。她刚刚去食品智能部领了一盒鲜肉月饼,在回办公室的路上收到了胡彦松的“中秋礼物”:出差延长。
“不好说,”胡彦松有些底气不足,“客户的大老板上周六去国外出差了,周四才能回公司,一切都要等他拍板。”
“情况有变啊亲爱的,”胡彦松说,“周六波斯湾不是炸了一艘星梭吗?我这个客户就负责供应那艘星梭里一个关键传感器,现在全公司如临大敌。”
“好吧,”丁萦泄了气,没想到几千公里外一个火箭爆炸会把她的小家庭也牵连进去。
“凑凑合合,”丁萦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衣兜里的象头神铜雕。
张律师就是事发当天告诉她警方多半不会予以详细侦查的人。“一、没有侦查对象,不知道具体的行为实施人;二、并非刑事犯罪,无法采取刑事侦查措施,”张律师那天说,“区别于刑事犯罪,这个行为属于行政违法,适用治安管理处罚法。”虽然胡彦松在第一时间找来了律师帮她,但这个结果她并不喜欢。
“我问他恐吓难道处罚一下就完事了?他说目前法律里还没有规定恐吓罪,”丁萦当时听到这句真的惊了,这都5042年了*!
“这话他也跟我说了,唉……”胡彦松说,“那……警察那边有进展吗?”
“把我晾了好几天,昨天下午才有人联系我,申请了记忆读取权限,让我继续耐心等待,然后等到现在了。”
“这几天真是对不住你,”胡彦松沉默了一会儿,“我今天再去问问,看看能不能跟主管请假提前回来。”
“唉……大不了辞职不干了,总不能一直让你一个人扛着。”
“你别意气用事,安心上班,这边的事我还能应付。”胡彦松的冲动言语让她开心,但也有一丝失望。
“争取结婚前一天能回来。”丁萦半开玩笑地说,语气中夹杂着些许无奈,“就这一件事别放我鸽子。”
胡彦松讪讪地笑笑,保证中秋节一定能回来,两人互道“爱你”,然后结束了通话。
丁萦揉搓着光滑的象头,依旧保持着结束通话时的姿势,刚刚有那么一瞬间她就快告诉胡彦松自己已经展开调查,现在特别特别需要他的支持,可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
你做得对,一个声音在她脑子里说,有选择地分享信息是一个PM的基本素质。
生活不应该互相扶持、坦诚相待吗?为啥要对他藏着掖着?另一个声音质问她。
丁萦也不知道,她开始酝酿自行调查的想法时,就下意识地把胡彦松排除在了调查组之外,至今都没时间给自己找个解释。
路过项目部主管办公室时,主管李长召叫住了她,问她月饼哪来的?
“食品部的新款烹饪机器人现烤的,”丁莹亮出了月饼包装袋上食品智能部的LOGO,“工会掺了一脚,把这做成了中秋福利,拿员工卡就可以领一袋。不过今天就别去了,食品部的门都快被挤爆了。”
“工会这么做就对了嘛,既做了产品宣传,又发了中秋福利,比单纯送月饼券强多了,”李长召评价说,“对了,你现在有空吗?我找你聊聊。”
李长召的办公室里额外配置着一套藤椅和茶几,茶几上面摆着一套古朴的茶具。不过李长召一般谈事情都在办公桌上谈,只有对跟他提离职的人,李长召才会动用藤椅加茶具。这两年行业竞争愈发激烈,他的茶道功夫也见长,比如丁萦去汉诺威接替的那个四处埋雷的离职经理,她对这个人已经快没印象了,但就记着他在交接时不停地念叨,“老李沏的龙井啊,啧啧,真是一绝”。
“还行,不过十一假期跟我的婚礼间只有两周时间,虽然工作计划我已经排好了,但我担心如果有突发状况,我一个人可能应付不过来。”她之前已经跟李长召提过婚假和交接中的遗留问题,但主管没有正面回答。
李长召沉默了一小会儿,“这个嘛,你不用担心,我会安排人的,”跟上次一样的回答,“我看了你发来的预算更新,项目才刚开始,这AI投入量是不是太高了?”
丁萦心里在爆粗口,你能不知道?这些费用不都是我申请你审批的吗?但她只能跟李长召重新解释一遍,法国客户的方案一直在变,要是再这么拖下去,供应商在国庆节前真的定不下来了。”
“淡定淡定,这就是我一直跟你说的,跟法国人做项目要控制火候,”李长召慢悠悠地说,“火力可以小一点,时间可以稍稍长那么一点点。你现在在用十成火力炖汤,既费柴火又不入味。”
侬想哪能啦?!*丁萦稳住冒起的怒火,将之化成了一股阴阳怪气,“那……我该在哪减柴火?”
李长召砍掉了丁萦一半的AI服务租赁预算,但在节前敲定供应商的事情上松了口。丁萦原本以为李长召给她一耳光之后还良心发现给了她颗糖,听他继续讲下去才明白,这颗糖也是有毒的。
李长召手上另一个项目是星梭偏航系统中某组件的激光焊接。周六火箭爆炸后,偏航系统的供应商联盟连开了两天紧急会议,最后同意将整个系统的可靠性提高0.2。这看上去是个小数字,但系统之下的各个子系统、原器件的可靠性都要随之提升。短时间内工艺无法改进,只能靠堆量来弥补,这个项目需要之前5倍的产能。
产能严重不足,李长召跟自己的下属抢起了资源,把丁萦准备联系的那些供应商一锅端,全部塞进了自己的项目里。
“这真的不是文火慢炖,”丁萦哭丧着脸说,“已经是釜底抽薪了啊……”
“不能这么说,”李长召依然慢悠悠地说,“烧不了中国薪,还有印度柴呀。”
“AI工程师的算力我要拿走一半,”跟李长召谈完后,丁萦订了个小会议室,找雷宇讨论计划调整,“但你提交的文件质量可不能下降。”
“还有,我们这次不找国内供应商了,改用印度供应商,”丁萦说,“你之前跟印度供应商合作过么?”
“我刚从我主管那里拿到了一些印度供应商的资料,你帮我看下他们工程方面的资质,”丁萦说,“你之前去印度出过差么?”
“你倒是说句话啊,郁闷啥,我比你还郁闷呢,”丁萦说,“心态调整一下,法国人不急,我们也不用太着急,按新计划来就行了。你把印度签证准备起来,到时候要是push不动供应商,就可能需要你去印度待一段时间。别这么垂头丧气,我一个朋友刚从印度回来,说那边现在发展比中国快,他在班加罗尔又唱歌又砸椰子的,简直不要太开心。”
雷宇走后,丁萦一个人坐在会议室里默默出神,象头神雕像被她下意识地掏了出来,在双手间来回把玩。梦里那句礼赞怎么唱来着?佑吾功成,无有碍障。然而她却觉得如今“不见功成,处处碍障”。说好的象神庇护呢?孟柯你个大骗子。
事情总得一件一件做,丁萦定了定心神,起码有一点是好的,最近一段时间她都不用加班了,晚上可以专注于自己的“项目”。
“工牌?”丁萦在无人车的副驾上坐定,开始检查行动清单。
“工牌。”周沂渊将一枚系着玫红色挂绳的工牌递给丁萦,他坐在没有方向盘的驾驶座上。
“制服。”周沂渊把一套仿制的爱若斯公司回收员的制服递给她,“其实你现在穿得这套OL装就不错,性感又专业。”
“我就当你是在恭维我,”丁萦的语气拒人千里,她重新瞄向清单,“月饼?”
周沂渊向后排探身,从一个大箱子中拿出一盒包装精美月饼递给她。
“我们公司发的月饼券,不过考虑到未来几天的走访需要,我折价收了几个同事的券去换的。”
后排的大箱子里估摸着还有七八盒,丁萦心想这人情算是欠下了。“就算是折价你也太破费了吧?没必要啊。”
“有必要,增加可信度,高档月饼能当我们的敲门砖。”
根据昨天七浦路小分队的简报,那个复刻她头部的头雕师被其他人叫作“秉辉”,但许佳琦查不到这个人的信息,记忆剪辑里的他也是个全身包裹严实的“大粽子”,人脸和步态识别都无能为力。
“他的铺子也人去楼空了,我们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所以,要换一个思路,”许佳琦在简报时说,她对秉辉的影像做了个压缩的手势,一堆与他相连的头像显示了出来,“根据摆渡侠的记忆筛选结果,这些人都与秉辉交谈过,大多是他的客户,我们可以通过拜访这些人来寻找线索。”
“拜访?定制爱若的差不多都是重度社恐,怎么肯给你开门——?唉哟!”周沂渊被许佳琦扔过来的一样东西打中,他捡起一看,是一块散装月饼。
“中秋节厂家送温暖啊,”许佳琦说,然后不顾程刚的扭捏反对强行把胳膊搭在了他肩上,“外加免费爱若保养服务。”
“佳琦这姑娘真是个人才,”看完许佳琦编写的假广告文案,丁萦称赞道。文案标题是:“但愿爱长久,千里若婵娟。”内容里的信息量多到让人不适,文字和图片能挤得打起架来,商家似乎想把他们所有的业务信息一股脑塞进这张巴掌大的页面里,一股野鸡服务商的气息扑面而来——这正是他们想要的感觉。
爱若一旦魔改便破坏了保修合同,之后出现问题爱若斯公司是不会受理的,野鸡服务商们便应运而生,但这些服务商又很不稳定,地鼠似的今天大张旗鼓,明天人去楼空,魔改爱若的用户们经常苦于找不到稳定靠谱的保养和维修。这是头脑风暴时,周沂渊分享给大家的信息。
他们要做的就是扮成一家新成立的野鸡养护服务商,准备趁着中秋节和国庆节双节打入这片灰色市场。周沂渊主动提供了工牌和衣服等硬件,许佳琦负责文案和广告推送,当然,这个推送只针对头雕师记忆里那些与秉辉交谈过的人。尽管数量有限,但周一下班前,他们还是接到了七个预约申请。丁萦把两个男性爱若申请的优先级排到了最后,又考虑到参与“送温暖”队员各自离家远近,只受理了浦西的两家。在张江接到许佳琦后,无人驾驶开始向位于沪闵路与漕宝路交口的一个客户家导航。
“咦?刚哥呢?”刚坐进后排的许佳琦诧异地问。项目组讨论后的配置是一名硬件维护员、一名软件维护员和一名领队,程刚是那名硬件维护员。
“哎呀呀,这才认识几天就叫‘刚哥’了,”周沂渊酸溜溜地说,“为啥就不能叫我声哥哥呢?”
“你程刚哥哥今天跟德国人开会,出不来了,我来扮演资深硬件维护人员。软件维护员同志,请查收你左手边的装备。”
许佳琦依言翻看着身旁堆叠的东西:“哇,好高级的月饼!”
“不行,我在减肥,”许佳琦说,她拿起制服问周沂渊,“大叔你从哪搞到这些的?”
“客户送的啊,你大叔我帮好些已经死在沙滩上的机器人公司做过咨询,他们没啥可送只能送些衣服、马克杯啥的。”
“我在想,调查到目前,大叔你的嫌疑最大,你在七浦路上天入地游刃有余,又认识刚哥那样精通机器人动力的工程师,然后你又搞得到这些制服……”
丁萦越听越觉得有道理,目光不自觉地看向身旁的周沂渊。
“打住打住,”周沂渊看了眼丁萦,又转身看了眼许佳琦,“你是认真的吗?”
“开玩笑的啦,”许佳琦说,“从认识你算起的十分钟内,我就把你的嫌疑排除了。”
但周沂渊已经察觉,他长吁一口气,“册那,佳琦女侠,你这张嘴能杀人。”
“怕了吧?”许佳琦说,“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占我便宜。”
丁萦三人的车跟随着一辆无人外卖运输车进入了小区。外卖车在临时露天停靠点停了下来,整个车体突然打开,露出其中锦簇的无人机群,乍一看像一朵方形的蒲公英。接着,仿佛被一阵人类无法感触到的风吹过,“蒲公英”开始飘散,无人机们拎着大大小小的外卖盒飞向小区内的各幢居民楼。丁萦他们的车继续开入地下停车场,穿好制服的周沂渊先下了车,全景无人车窗顿时变得漆黑,无人车变成了两个姑娘的更衣室。
当他们装备完毕,拎着月饼和爱若维修工具箱回到地面时,外卖无人机们已纷纷返回,居民楼的许多阳台上不时传来“biu,biu”的声音,多数是孩子,也有无聊的大人,他们用手摆出枪的造型朝无人机射击,被击中的无人机会发出五花八门的击中音效(有些甚至还会假装摇晃一下),然后将命中奖励发送给射击者。
周沂渊像一个天真的孩子一样看着漫天的无人机,忽然开口问两个姑娘,“你们打过无人机吗?”
“打过呀,”许佳琦说,“上高中那会儿我还是小区最佳射手呢。”
“一开始我打了几架空载的无人机,没被逮住,于是就上了瘾,直到有次我把一架载货的无人机打下来了,好巧不巧下面还站了个爷叔。”
“那位爷叔被砸得颈椎骨裂,砸中他的物件就是他买的颈椎治疗仪。”
“揍了,”周沂渊说,“用我的弹弓揍的,铁弹丸打身上原来那么酸爽,老爸给我每边屁股来了两弹。
“因祸得福,那爷叔用我家赔的钱彻底换了义体颈椎,从此告别了多年的老颈椎病。他现在还活蹦乱跳着呢,每次见到我还要教育几句,让我千万不要再打无人机了。”
“现在不是鼓励大家打么?”许佳琦指着那些在阳台上“biu,biu,biu”的人们。
“这是无人机厂商想出来的对策,与其让像我这样的人用真家伙下黑手,不如让每个人抬手都可以打,只要不投掷实体物件就给你积分奖励。”
“因为人就是普遍手贱,看到个东西就想去戳一戳,期待着能有什么反馈,”周沂渊说,“越是无动于衷的东西让他们越想去戳,用更极端的方法跟它互动。”
不知为什么丁萦想到的是断头爱若,它在被人用极端的方式“互动”前在干什么?在央求?在讨好?还是无动于衷?
便利店的智能店员把三人扫描了半天,才将信将疑地放他们进去。
十年前上海的人力短缺浪潮里首当其冲的就是高层住宅的物业管理团队,由于人力短缺,物业水平下降,日常维护艰巨,火灾和电梯惊魂也越来越频繁,高层住宅的住户流失越来越严重。而住户流失又进一步加剧了人力短缺。在这股颓势中力挽狂澜的——很多人压根没想到——竟然是智能便利店。智能便利店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盘了高层住宅的物业管理,不眠不休社交功能强大的智能店员兼职担任起了楼宇管家,到了现在,安保、物流、医疗和部分市政业务也被整合进了许多小区的智能便利店里。
一张居委会的电子告示显示在他们即将拜访的“客户”家门上,上面写着“近来发现有住户高空抛洒剩饭和生活垃圾,居委会通过无人机巡视和抛洒轨迹模拟,已经认定是你户所为,请立即停止这一不道德和有碍他人生命财产安全的做法!垃圾请分类回收,交给每日上门的智能回收员。相关分类回收课程请参见……”
许佳琦看着告示啧了啧舌头,然后向管家提出了造访申请。说话的同时,她拉了一下制服两侧的挂绳,两侧衣领突然立起并向她面部延展,在人中交叠在一起,护住了她的口鼻。
门被打开的一刹那,丁萦才明白过来许佳琦为什么要那么做,一股饭菜馊掉的气味混杂着尿骚味冲击着她的鼻腔,她连忙学许佳琦猛拉挂绳,展开了口罩。但还是迟了一步,一股残余的味道被口罩包进了鼻腔里。
开门者穿着一件看不出是黑色还是灰色的T恤,同样看不出颜色的七分裤下腿毛繁盛,他踩着拖鞋,脚指甲看上去很久没有剪了。屋主的面目没丁萦想象的呆滞,身材也不胖,但浑身散发的气息让丁萦十分想逃离。
“中秋快乐!”周沂渊将月饼递给屋主,他第二句本是想开口介绍自己的,但一脸灿烂笑容忽然就凝滞在哪里,屋主诧异地盯了他片刻之后,周沂渊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对不起,我去过道喘口气。”
三人带着口罩走进了主人家,这是个典型的单人公寓,客厅很小,堆满了垃圾,有固体有液体,丁萦不敢去想那些究竟是什么,跟着许佳琦踩石头过河般寻找着安全点。
“我们撤吧,”周沂渊在私密频段里说,“我感觉这家查不出啥来,而且我快要窒息了。”
“既来之则安之,”许佳琦语气淡定,“线索还是多少有点的。”她隔着口罩对主人进行了一番演练好的宣传,介绍了一堆他们并无法提供的服务,最后提出了他们的免费爱若定损保养服务,表示能不能去看一眼他的爱若。
屋主在许佳琦和丁萦进屋后就不断偷瞄她们,许佳琦望向他时,他的目光却又漫无目的地四处打转。“好的,跟我来。”他的声音细若蚊蝇。
屋主打开卧室门的一刹那, 一股混杂着奇异香味的冷气迎面扑来。窗外天还亮着,但屋主却拉起窗帘,阳光透过蓝色的窗帘,给屋内又添了一点冷色调。他拉起窗帘是有原因的,屋子里有四个爱若,眼睛大得离谱,衣装奇特,堪堪遮住敏感部位。见屋主进来,她们的脸上绽放出无比灿烂的笑容,一齐鞠躬并说道:“おかえりなさいご主人様!*”
“不是一个次元。”身后的门合上之后,许佳琦说,“有用信息太少。”
“咱们能下楼再说吗?”周沂渊夸张地掐着自己的喉咙,“我简直不能呼吸了!”
“必须不是。”周沂渊中断了夸张的喘息,“三次元头雕师和二次元头雕师互相看不起好么?伊秉辉要真是老法师,绝对不会把眼睛雕得那么夸张,吓得我性生活都不能自理了。”
“但是大叔你刚才起生理反应了呢。”许佳琦幽幽地说。
“册那,这你也管?”周沂渊捂住裆部转头看许佳琦,“年纪轻轻流氓得不行。”
“我可没看,”许佳琦指着耳朵上那个丁萦原以为是耳钉的小摄像头,“我的随身助理看到后告诉我的。”
见周沂渊讪讪地不说话,许佳琦继续说:“他没什么有价值的记忆,跟秉辉对话的段落很模糊,很久之前的事情了,看上去像是大叔你说的那样,摸错门被秉辉鄙视了。”
“那,我们可以去见下一个‘客户’了?”丁萦问,“请告诉我下一个没这么惊悚。”
“还好吧。”许佳琦将客户照片分享给丁萦。那是一张正义凛然的男子的脸,看上去很正常。
开门的人完全超出了丁萦的预期。屋主比她想象的矮了半头,镶着眉环和鼻环,涂着黑色的唇膏,正义凛然倒是符合了,但这客户实际上是个女孩子。
“是的是的,”周沂渊忙递过月饼,“中秋快乐!我跟同事能进来吗?”
女孩戒备地看着他,没有接月饼,她又看了看周沂渊身后的丁萦和许佳琦,犹豫半晌推开了大门。她一手背在身后,面对着他们向后退,一直退到卧室旁边。
“不好意思,不过我们接到的预约是一位男士……可你是……”丁萦说。
“就是我,”女孩说,“不挂个男人的身份总会有人想占我便宜。”她背在后背的手动了动。
许佳琦在私密频道里怂恿周沂渊开口说些缓和气氛的广告语,可周沂渊刚开口,就被女孩打断了,“别整这些没用的,我就想知道我女朋友你们能不能修?”
“女……女朋友?啊!没问题的,只要让我们评估定损,修是绝对——”
“小夏,”女孩朝卧室喊道,她的一只手仍背在身后,“你出来一下。”
一个绿头发的姑娘怯生生地推开了卧室的门,走了出来。她看上去很眼熟,程刚应该能叫出这个型号的爱若的名字。
戴眉环的女孩绕到爱若身后,用身前的那只手轻柔地拂过她的脖颈,然后吻在了她的耳根,就在丁萦尴尬地想要回避的时候,爱若开始痉挛。
戴眉环的女孩抽身离开,忧心忡忡地看着痉挛加重的爱若,又转身看着来访的三人,“你们谁修?”
“我特么没见过这种情况啊,”周沂渊说,“程刚还在开会没法远程指导啊。”
于是周沂渊走上前去东摸摸西碰碰,结果被那女孩一把推开。
“你们不是修爱若的,”女孩怒道,她伸出了背在身后的手,手中的防狼电棒噼啪作响,“说!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是这样啊。”戴眉环的女孩跟许佳琦一起给爱若做着颈部按摩,爱若痉挛得不再严重,屋子里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丁萦点了点头。她刚刚把自己收到断头爱若的故事又讲了一遍。每重复一遍,她都感觉这似乎变成了别人的故事:“很久以前,有一个女孩叫丁萦……”
“我跟Tristan认识,就是你们口中的秉辉,”女孩说,没在意三个人都突然抬起头盯着她,“小夏是他帮我微改的,我没钱付面部肌肉的修改费用,所以就让他帮忙在不修改肌肉的情况下稍微让她长得跟标准款不一样一些。”她抚摸着爱若的脸颊继续说,“就是因为这点改动,爱若斯公司说我违反了协议,小夏自那以后再也没有收到升级补丁了。一直以来都是Tristan在帮我。”
“他本来就不是,只是女朋友车祸去世后,整个人变得很阴郁,他有时候能搞到很多钱,但没一会儿就穷得叮当响了,谁都不知道他在捣鼓什么。”
“他女朋友怎么去世的?”丁萦知道自己这是多管闲事,但忍不住问道。
“车祸,她那天穿了件特好看的印染裙子,但无人车没把穿裙子的她识别成一个人。”
“能告诉我更多细节吗?他住在哪?还有什么亲人?”许佳琦问,“如果你觉得不好描述,可以直接给我些记忆?”
“恐怕我什么都不能给你们,Tristan毕竟还是我朋友,”女孩说,“你们说他回老家了,但Tristan在老家早都没有亲人了,他一定是摊上什么事了。我不会出卖他,而你们只会添麻烦,”
“算了,”丁萦打断了周沂渊,“没事。”她看着女孩的手指在爱若绿色的头发间流连,“你觉得值得吗?为了让她变得与众不同,却要负担这么多额外开销。”
“她这么与众不同才让我喜欢,毕竟是花在喜欢的人身上,我能赚多少就给她多少。”
“多谢,”女孩对许佳琦说,“你这样才像个修爱若的,他演技太差了。”
“修爱若的人见过了太多虚假的喜怒哀乐,早都麻木了,你却是我见过的表情最丰富的人,”女孩转身对丁萦说,“他不会就是你未婚夫吧?”
“他?!”丁萦楞了一下,“不不不,我未婚夫出差呢,还没回来。”
“然后你就自己调查?”女孩诧异道,眉环在挑起的眉毛上轻颤。
有那么一瞬间,丁萦以为女孩终于被她所打动,决定放下原则给她们一些线索,但最后只听她说:“男人都不靠谱,你还是找个妹子吧,爱若妹子就不错。”
“吾讲底线讲原则的好伐,威逼利诱、坑蒙拐骗,跟瘪三有区别不啦?”
周和丁两人在返程路上用上海话激烈地吵了起来。待两位土著消停了些,听了个大概的许佳琦悠悠地说,“其实呢,要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拿线索,我是可以的,但还是尊重丁萦姐的想法吧。”
“都这样搞,这案子得查到猴年马月去,”周沂渊懊恼道。
“这本来就是我的私事,再说我也没求你帮忙……”丁萦忽然住了嘴,她瞄到了周沂渊身边没送出的月饼。这已经不是她的私事了,从她启动调查的那一刻开始,她就预感,参与此事的友人们可能会拉扯着她做出一些她并不愿意做的事情,“对不起,我话说重了,你今天帮大忙了,单就这买月饼的恩情我都还不清。”
“讽刺我呢?”周沂渊把身边的月饼盒拆开,取出一个精致的月饼递给丁萦,“吃了,吃了我就不生气了。”
“大叔,我的呢!”许佳琦给了周沂渊后脑勺一个脑瓜崩。
丁萦咬下一口月饼,莲蓉味的,不是她最喜欢的味道,也不是她最讨厌的,不好不坏,跟今天的调查一样。这样挺好,虽然她明明知道可以采用一些非常手段来获得更多线索,但这有违她的原则。
用爱若恐吓她的人打击的不只是她的尊严,还在让她质疑自己的原则和底线。因此要打赢这场战斗,原则与底线也是她必须坚守的阵地。
第二天的调查也没有什么进展,周沂渊和丁萦似乎都因为昨天的争吵而回避着对方的锋芒,再加上周沂渊昨天的表演被批评表情过于丰富,结果他今天就严肃了一路。程刚也来了,但没能帮上什么忙,他们去拜访的第一个客户住在宝山一个失修多年的小区里,这里没有便利店,也没有物业和AI管家,大楼门禁已坏,电梯的地板都裂成了好几块。他们敲了半天门,没有回应,最后许佳琦来了一句,该不是跟鬼预约的吧,吓掉了大家一半的理智。
第二户在江湾体育场东边的一个小区,预约的是个男子,开门的又是个女子。丁萦以为又遇到了昨天的情况。一番解释沟通之后,丁萦才发现大家把问题想复杂了:开门的女子弄明白他们是来做什么的之后暴跳如雷,硬拉着他们把屋子里翻了个底朝天,最后从双人床下翻出了老公隐藏了很多年的爱若,还有他明目张胆摆在书架上的哲学书籍——伪装后的爱若大脑。女子一边拉着程刚不放他走,一边连通老公语音,数落他是个变态,说他之前说请的是观音放在床下保佑生子,谁想请回来的是个狐狸精天天在床下吸阳气,说他这么欺负她可不行,她要报警让警察整治他。
四人听到报警立刻开溜,程刚更是费尽周折才挣脱了女子的擒拿手,在便利店激活报警系统前逃出了住宅楼。四人不敢回去取他们停在小区里的无人车,而是分头行动,徒步行军,先后抵达江湾体育场地铁站,然后各自回家。
地铁上,不时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丁萦,直到下地铁时,丁萦才意识到自己还穿着性爱机器人回收公司的制服,不过现在也没法换,只好硬着头皮往家走。
家门口,警灯和救护车灯闪作一片,丁萦差点以为是来抓她的。他们四人当时都戴着口罩,不可能这么快吧?她寻思着。直到便利店老板喊住她,告诉她事发楼层怎么走。
“等等,你是小萦啊,”便利店老板这才认出制服之下的丁萦,“怎么这副打扮。”
“七楼的阿姨走掉了,”便利店老板说,“心脏病。她家的男爱若报的案。这阿姨一直孤孤单单一个人,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她家里也有个爱若。”
这时几个跟她穿一样制服的人走了出来,其中一人手上提着个长条形箱子,跟她年初回收爱若时看到的箱子一模一样。
“你瞧瞧,身子还没冷,照顾她的人倒给回收了。”便利店老板愤慨地说,“人走茶凉啊。”
穿制服的人路过丁萦时,个个眯着眼睛盯着她衣服上的山寨logo看了半天。
“你还没见过更惨的,”便利店老板说,“这几栋楼里总是有人把用坏的爱若直接扔进普通回收箱,我从卡死的回收箱里把爱若拨拉出来的时候,大多已经被碾得不成人形了。”
这句话让丁萦汗毛倒竖。“你知道是谁吗?哪个单元的?哪幢楼的?”
好吧,不过也算是条线索。丁萦突然想起了许佳琦的话。“对了,能麻烦你帮我调个监控录像吗?我那层楼的,9月13号全天。”
“管家给我的全是剪辑片段,我想要完整的,但管家说已经超过72小时了,视频没有了。”
“是这样的,72小时后是会被清空的,我出马也找不回来。”
这个便利店老板负责这栋小区所有的智能便利店,按要求必须全年在这个小区待命,期间不能由亲友代替,并且每周必须有三天在各个店间巡视,还必须随时响应小区内的紧急事件,虽然钱挣得比丁萦多些,但这份罪丁萦受不起。
“那9月13号那天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异常情况?有没有人扛着爱若箱子进出我们单元?”丁萦问。
“9月13号,我想想,”老板盯着自己的vLens镜片,“9月13号,大暴雨那天?不对,暴雨前一天。不好意思,那天我不巡视,没有留意。不过,我刚看到9月13号晚上,你这个单元的访问信息被AI警察抓取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第三天,丁萦和法国人开会开得异常痛苦。马蒂约带来了现场团队,将丁萦新报价中的每一条都挑战了一番,然后要求她继续更新报价。开完糟心的例会又没赶上班车的丁萦憋了一肚子气,要不是今天“中秋送温暖”小队里有龙晓冉可以吐槽,她真的会炸掉。
“好啦好啦,”龙晓冉说,“还没结婚呢,却已经怨妇上身了。”
“化身厉鬼也没我吓人啊。”龙晓冉刚上车不久,还在卸她可怖的骷髅妆容。
“对了,龙姐姐,”许佳琦问道,今天的团队配置是三个姑娘,“为什么你的造型都跟死亡沾边啊?”
龙晓冉直勾勾地盯着许佳琦:“因为大家终有一日都会遇着死亡,她是所有人最后的爱人,她爱着每一个人,不分贫富贵贱。”
“哇哦,酷唉,”许佳琦有些迷醉地说,“那‘死线’酒吧这个名字呢?是姐姐你自己想出来的吗?”
龙晓冉得意地点点头,“‘死线’就是每个人跟死亡约会的那一天,虽然你一直忧心忡忡,完全不会去期待,但真正到了那天,你会发现一切都超然而美妙。”
又来了,丁萦叹气说:“别拿你这些话毒害小姑娘了。”
“那我怎么才能毒害到你这个老姑娘?”龙晓冉说,“天歌的《奇缘》怎么样?”
王天歌是她和龙晓冉一同在追的一个男演员,最近他的新演绎剧《奇缘》要在上海首演,她俩同在的看戏群里,群友们因为一票难求,已经把主办方骂了半个月了。
“最近酒吧里来了个富二代想撩我,天天又是送花又是送票的,”龙晓冉说,“我跟他提了一句《奇缘》,他第二天就送我了两张首演票,我说我朋友多,两张太没诚意了,结果一天后又给了我两张。”
“咱们两个老姐姐别当着小姑娘面商业互吹好吗?”龙晓冉说,“那就这么说定了?10月4号晚上7点半,首演跟我走。”
“票在我手里,我说让谁去就让谁去。佳琦,跟姐姐们去吗?”
“我啊?你们看的东西太文艺了,我看不来的,”许佳琦难见的扭捏起来,“你们再找人吧。”
不知是突然聊到偶像让丁萦内心重新悸动,还是跟法国人开会的余火未消。事后丁萦一直觉得,她那天面对“客户”时过于冲动了。
自从在“死线”的储藏间里,许佳琦对恐吓她的那个人进行了心理画像之后,丁萦便止不住地在脑子里勾勒那个人的形象。比较有钱,心思缜密,还可能有洁癖,在她想象中这个人应该是个刚步入中年的成功人士,住高档小区,有高级AI助理,头发胡须整洁得有些病态,家中更是一尘不染。所以当她步入静安寺附近的这片高档小区时,就隐约觉得自己来对了地方。
小区使用智能助理的不是便利店的标配款,而是专业的住宅AI,图灵强度肯定超过4。从小区门口到“客户”家门口,它一路贴心引导,声音在蜂群音箱中不断跳转,一直稳定地出现在她们前方两米的位置。过于先进的AI忽然让丁萦觉得恐惧,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即将面对的可能是超出自己理解的人和事,究竟该怎么应对?
龙晓冉用眼神鼓励着她,让她鼓起勇气对房屋管家宣布了自己的到来。
开门后的一瞬间,当丁萦与房主眼神相遇时,她就知道自己找对了,眼前这人跟她所勾勒的形象神似极了,原本她还有些害怕,但现在心中却燃起了无边怒意。房主本来已经打算让她们进去了,可他看到丁萦的眼神,又犹豫了一下。“你这是?”
“中秋送温暖,”丁萦从怒火中挤出灿烂的笑容,她将手中的月饼机械地推出,塞进房主手里,未等房主允许,她一只脚已经踩进了门里。
丁萦注意到了鞋柜旁的一叠鞋套,不能进来是因为你有洁癖对吗?她怕房主把门合上,只身挤了进去。
房主见状尴尬地后退,丁萦得以走进屋子。客厅很大,南北通透,装修高档,她甚至能想象出与自己相仿的爱若在这里来回行走的画面。
“喂!你听见我说话了吗?送什么温暖?我不需要。你搞错人了吧?你们是正经公司吗?”
“你的爱若放在哪了?”丁萦也不回答他,而是咄咄逼人地问道。
房主下意识地朝一个房门瞥了一眼,未等他阻拦,丁萦已向那扇门冲去。
“喂!我报——”房主的话没说完,龙晓冉扭过了他伸向丁萦的手,将其反剪在身后。
“先别急着报警哦大叔,闭上嘴,不要说一句话,”许佳琦掏出一小罐防狼喷雾,“你说的任何话都会被我当做报警暗号,我会用这瓶喷雾招呼你。”
房主挣扎起来,龙晓冉勉强再次将他制住,她朝着已经推开房门的丁萦喊道:“阿萦你那边怎么样了?”
“别……”房主轻喊了一声,又忌惮眼前的喷雾,没有继续说话。
房间里,一对刚刚在嬉戏的母女忽地安静下来,她们一齐转过头来诧异地望着闯入者,母亲的右眼以人类无法企及的频率无规则地开闭着。
房主把一张带相框的黑白照片轻轻放在丁萦手里,相片上的女人跟她刚才见到的爱若一模一样。
怎么去世的?丁萦想问,但却无法开口。房主似乎读懂了她的眼神,开口说出两个沉重的字,“癌症”。
“她好漂亮。”丁萦说,龙晓冉从她手中缓缓接过相片,仔细欣赏起来。
女儿的房间里突然传来许佳琦和房主女儿的笑声,她现在正远程连线程刚,两个人一起修复爱若的眼睛。
“我知道定制这么个爱若是违法的,我走过正规渠道,但领回家后闺女嘶声裂肺地喊‘这不是我妈妈,我要我妈妈……’”房主哽咽起来。丁萦眼圈也有些红,她把自己的手放在了房主手中。
“后来我就去七浦路询问能做头雕的人,找了好几家,最后找到了你们口中这个叫‘秉辉’的人。他们做身份保密工作做得太好了,我都分不出谁是谁。”房主吸了吸鼻子继续说,“他真的做了出来,惟妙惟肖,我看到她第一面时,感觉仿佛时光倒流。闺女见到她之后,整个人心花怒放,以为妈妈真的回来了。”
“你们应该能理解,我也孤独太久了,我也需要安慰,”房主继续说,“可爱若越是像她我就越不敢碰,到了最后,连看她在我面前微笑一下,我都觉得撕心裂肺。我从此把她限制在女儿的房间里,可就算这样,在屋子里我连她的遗像都不敢挂,一面是已经故去的她的音容笑貌,一面是依然栩栩如生的她,太割裂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挨到今天的……”房主再度哽咽起来。
丁萦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抱住了眼前的陌生男人,这一举动终于让男人的情绪决堤,在她怀中嘶声哭泣起来。丁萦感觉自己仿佛抱着一只悲鸣的野兽,此时的悲伤言语无法触及。恍然间,丁萦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她望向龙晓冉,龙晓冉回给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良久之后,房主的哭泣重新变成了哽咽,丁萦见房主女儿走了出来,松开了环抱他的双手。
“爸爸怎么哭了?”女儿说,“爸爸不哭了好不好?佳琦姐姐把妈妈修好了。”
“是吗?”房主脸上还有泪痕,但表情瞬间变成了一脸欣喜,“那你感谢姐姐了吗?”
“谢过啦,看!”女儿掏出一个小型爱若维修扳手,“这是佳琦姐姐送我的。”
“真是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在房门口,丁萦向房主致歉道。龙晓冉和许佳琦也连声致歉。
“我能理解,能理解。”房主说,“这就是不打不相识嘛,你的擒拿很厉害。”他对龙晓冉道。
“真是对不住,”龙晓冉将胸口的项链上的沙漏卸了下来,递给房主,“这个就当我赔罪了。”
“赛菲,你就当它是泡腾片,实在觉得痛苦的时候就掰开泡饮料里喝下去。应该有两次的用量。放心,没有成瘾性,我自己也在用这个。不够的话去酒吧找我,地址在名片里。”
“妥善使用,步子慢一点,我可不想有人再被你们擒拿了。”
三个姑娘倚在人行天桥围栏上,看着静安寺下万航渡路和南京西路交口如织的无人车流,沉默不语。
“我快查不下去了,”丁萦开口说,“每个人都不是我想象中的恶人,现在反而感觉自己是个恶人。”
“说什么胡话,”龙晓冉说,“恶人就是这样隐藏在好人中的,他巴不得你多误伤几个,赶紧放弃。”
“可我们真的在伤害别人,”丁萦说,“今天还越了界。”
“行动怎么可能跟想法完全一致。”龙晓冉说,“行动也许会激进,也许会迟钝,但心中的界限就在那,迟钝了就赶上,激进了就弥补,你又不是爱若,怎么可能一点儿错不犯?”
“可不,为了应付你这些傻帽的问题,我翻了好几本心理学书籍呢。”
“谢谢。”丁萦拉起龙晓冉的手,与她十指交叉,紧紧握在一起。
许佳琦在一旁轻咳了两声,“抱歉,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摆渡侠和刚哥从帅大叔的记忆里挖到宝了。”
见成功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许佳琦继续问:“你们有谁听说过‘火山’么?”
后记:本文中最大的软肋就是沪语了,在上海生活了12年,沪语也只学了皮毛,文中大部分沪语都是咨询过上海土著朋友的,但肯定也有不少疏漏。我自己用设定解释是,20多年后,沪语也许会被进一步稀释,文中不伦不类的沪语也许就是未来沪语的面貌。
《死线俱乐部》里包含着许多语言和方言,记得当时学德语的时,德语老师称各地的德语差异是“Die Farbe der Sprachen(语言的色彩)”,这个世界应该是一片织锦,有着多样的色彩。这也是《死线俱乐部》里如此强调语言,并以此衍生出多彩聚落的意图。
虽然设定如此,但肯定会影响到很多吴语地区读者的阅读体验,在此致以歉意。同时也希望大家能多提出意见和建议,这部小说目前的面貌只是1.0,希望在大家的努力下,会迭代成为更加成熟和有趣的2.0。
评论区
共 3 条评论热门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