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拉维斯用牙齿把鹿腿上最后的肉卷扯下来,把骨头扔掉,用袖子背面擦掉胡茬上的油脂。他已经感觉好多了,并且能感觉到某种温暖的感觉开始传遍他的身体。他拒绝了酒,担心会昏昏欲睡,而是喝了马克罗比乌斯递给他的饮料——巧茶(catha)(注1),一种东部沙漠的叶子浸液,边军士兵从游牧民族那里学会了喝它来保持清醒。他把木碗里的水倒干,然后递回给马克罗比乌斯,马克罗比乌斯抓起一团叶子,塞在腮帮子里面,咀嚼它们,吐出茎的碎片。他看着弗拉维斯,腮帮满满地说道。 “一旦你对这种东西有了嗜好,光靠饮用是不够的。”他说,“你不知道在沙漠前哨站呆上几个月,试图保持清醒是什么感觉。”
“现在我想我明白为什么你的夜视能力这么好了,”弗拉维斯说。喝了这东西后,环境光显得更加锐利、清晰,仿佛他的视线往远处略微延伸了一点。他指着西南方向:“他们现在来了,正在爬坡。距离不超过两斯塔(Stade)(注2)。我应该命令那些人站起来吗?”
弗拉维斯往下看:“最后一队可以继续吃。其余的人则站墙后面,戴好头盔,拔出剑。射手以五人为间隔,准备好拉箭。听我命令再放箭。”
“是,保民官。”马克罗比乌斯将命令传达给了他的高级副长,战壕里两边都能传来一阵盔甲和剑的碰撞声,士兵们已经做好准备了。他转向弗拉维斯,两人走到矮墙前,站在上面,马克罗比乌斯两腿分立站定,手放在剑柄上,现在头盔已经戴在毡帽上。弗拉维斯松开了剑,再次感受到了嘴里尝到的空气中的灰尘。那群难民映入眼帘,三个人和一头骡子,慢慢地向矮墙走去,前面的那个人举着一个十字架,看起来像是用两根树枝和一些绳子匆忙制作的。弗拉维斯身后的士兵们发出一阵躁动声和嘀咕声。 “汪达尔人也自称是基督徒。”其中一位说道,“我们不应该相信那个十字架。我觉得该射击他们。”
“他们中只有一些人是基督徒,是那种很奇怪的。反正前面那位是穿着法袍的。他显然是个教士。”
“住口,不然我就让你们出去当活靶子。”马克罗比乌斯怒吼道。
穿法袍的男人来到距离他们不到二十码的地方,然后把骡子的缰绳交给了他的两个同伴中的一个,他们都是努比亚人,只穿着缠腰布。男人摘下兜帽,露出忏悔教士的长发和胡须。他举起手放在眼睛上,然后扫视矮墙,发现了弗拉维斯的头盔,并向他走了几步。弗拉维斯身后的弓箭手拉开了弓,但弗拉维斯伸出手阻止了他。“表明你的身份。”他要求道。
“我们可以看出你是装的。”马克罗比乌斯咆哮道, “你从哪里来的?”
“我来自希波雷吉斯,我是阿尔托鲁,奥古斯丁主教的抄写员。”
“阿尔托鲁。这真是一个很有趣的名字。”马克罗比乌斯疑惑地说,一边把剑的一半从剑鞘中拔出来。 “对我来说听起来像是个汪达尔人。”
马克罗比乌斯哼了一声:“不列颠的教士跑非洲沙漠里做什么?”
“除非我弄错了你的口音和外表,否则我同样也可以问一个伊利里亚人,甚至可能是来自多瑙河的,带有斯基泰人特征的雷蒂亚人,在这里做什么。”
马克罗比乌斯的鼻孔因气愤张开,弗拉维斯伸出手臂制止了他:“告诉我们奥古斯丁主教怎么样了。”
阿尔托鲁停了一下:“当汪达尔人出现在西方地平线上时,我们秘密地离开了希波雷吉斯。我们躲藏在靠近大沙漠的一座修道院里,完成他最后的著作。当他因病到了弥留之际时,他命令我离开,以保存他的书。它们就在这里,在我的马鞍包里。我在大沙漠的边缘走了一条向南的路线,我的努比亚同伴都知道,以避免被追赶,但幸运的是,汪达尔人滞留在城里,进行掠夺和焚烧,对那些逃脱的人没有什么兴趣;他们知道他们最终会抓到我们所有人。至于奥古斯丁主教,我只能做最坏打算。”
阿尔托鲁低下了头:“我已经确认难民中所说的,他在希波雷吉斯死去的传言了。奥古斯丁自己也希望会这样。”
弗拉维斯看着这个男人,试图打量着他:“汪达尔军队呢?”
“你会知道,他们是由盖塞里克国王领导的。你还会知道非洲野战军的军长,边防军卿卫博尼法提乌斯已经投敌了,所以除了迦太基之外,几乎所有罗马非洲都已经落入盖塞里克手中。盖塞里克食言了,屠杀了大部分向他投降的野战军,因此博尼法提乌斯的背叛并没有增加他的兵力,但这也没什么区别,因为盖塞里克麾下有超过两万名汪达尔战士,个个磨牙吮血。他还有近千阿兰士兵。”
阿尔托鲁点点头,脸色阴沉:“盖塞里克现在自称为‘汪达尔和阿兰的执政’。阿兰人的部落首领都隶属于他。他用他们作为他的先锋攻击队。他们比其他人高出几尺——金发碧眼的巨人。没有人能从他们的猛攻下生还。”他再次停了下来,眯着眼睛看着罗马士兵,“但是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知道一种杀死它们的方法。如果你敢。”
“对于一位教士来说,这是一个大胆的主张,”弗拉维斯说,“而且也是相当精明的战术评估。您是奥古斯丁的皈依者之一吗?一个士兵出身的教士?”
一阵干燥的热风掀起了阿尔托鲁的法袍,弗拉维斯看到下面有闪闪发光的金属,看起来像老式短剑的剑鞘。他眯起眼睛看着这人,猛地把头歪向剑:“那么,你们僧人会进行近身格斗吗?”
阿尔托鲁回瞪过来,目光冰冷而严厉,然后掀开他的长袍,让所有人都能看到剑柄。“你不在希波雷吉斯。” 他轻声说道。他拔出剑,将剑刃放在手掌上。这是一把旧剑,剑锋不规则,有被磨掉的凹痕和凹痕,但干净的部分闪闪发光且锋利。剑柄附近沾满了干涸的血迹,凝结成厚厚的一层。“我还没有机会好好地清洁和上油。” 他说。 “自从我离开奥古斯丁以来,我们一直在不断行进,我还遇到过几次汪达尔掳掠者。”
站在弗拉维斯身后的萨尔马提亚人阿普萨科斯拔出了自己的剑,一把更长的剑,握着它,让它在薄雾中泛着光。 “把剑刃插进沙子里,”他说,“当我们驻扎在沙漠时,我们就是这样清洁我们的剑。只需要几秒钟,抛光的效果一样好。”
阿尔托鲁回头示意他的两个同伴:“努比亚武士相信,将刀锋插进沙子里会带来厄运。他们相信这样做会刺穿地球母亲的皮肤,水井会干涸,你的敌人就会攻击你。他们擦拭刀片并用橄榄油清洁。他们可能是异教徒和迷信者,但在这里我倾向于附和他们。”
阿普萨科斯看着他的剑刃,咕哝了一声,然后重新收回剑鞘。 “嗯,那太好了,”他嘀咕道,“好像少了什么噩兆以后,这里发生的事情就会不那么糟糕了一样。”
教士的嘴角掠过一丝微笑,他转向弗拉维斯:“回答你的问题,我一直更喜欢贴脸战斗,而不是当今罗马步兵所教授的一臂外战术。用那些长剑和刺矛,排成一队来击退冲锋的敌人,只要敌人不突破你的防线就可以了,反正这不是流在我的血液中的战斗方式。”
那人顿了顿,低头看着一排士兵,然后放下了剑,伸出了右手:“盖乌斯·阿尔托鲁·普拉索塔古斯,北方野战军普雷尼斯特高卢军团,不列颠大队前指挥官。”
弗拉维斯看着这个人的眼睛,做出了决定,然后握住了他的手:“弗拉维斯·埃提乌斯·塞昆杜斯,第二十‘凯旋’军团‘保护者’战团团长,迦太基驻军的前锋侦察兵。”他用手扫过战壕,“这些是我的人。”
弗拉维斯感觉到马克罗比乌斯紧张,并看到他的手再次滑落到剑柄上。 “等一下。”百夫长吼道,“这不是在高卢逃亡的那支部队吗?那群投了蛮族的家伙?那群杀戮罗马人的家伙?”士兵们一阵骚动,他们的目光狐疑地盯着修道士,一片剑拔弩张之势。弗拉维斯举起了手。 “让他自己说吧。现在他是个神职人员。”
阿尔托鲁抬起手,拉下脖子上的法袍,露出一道从左耳下方穿过脖子一直延伸到对面锁骨的旧伤疤:“当我六岁的时候,撒克逊人漂洋过海,占领了我居住的海岸堡垒,杀害了我的母亲和姐妹,割断了我的喉咙,让我自生自灭。我父亲是驻军指挥官。”
弗拉维斯转向身后的士兵,这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兵,甚至比马克罗比乌斯还要年长,因为他的弓箭手技能而被留在部队:“森普罗尼乌斯,最后你在不列颠尼亚,不是吗?”
那人放下弓,俯身吐了一口口水。 “我就在那儿,是的,一名不列颠舰队的青少年新兵,负责管理多佛的海岸堡垒。我们是最后离开的,监督所有部队从北部边境和对岸堡垒撤出。这毫无荣耀,这甚至不是一次战斗撤退。我们在夜色掩护下撤退,从凯撒五百年前登陆的地方在驳船上卸下物品。从前的罗马由强者统领。我们的领袖是软弱的霍诺留皇帝,他抛弃了不列颠,让平民听天由命。”
阿尔托鲁认真地听着男人的话,然后点了点头: “如果不列颠保留驻军,情况可能会大不相同。他们无法击退撒克逊人,但他们可能说服撒克逊人达成和解,接受土地赠予,就像西哥特人从皇帝那里接受阿基坦的土地一样。英格兰依然会是帝国的行省,撒克逊人将把他们的儿子送到罗马接受教育,就像现在高卢的哥特人所做的那样。相反,皇帝们把不列颠的驻军全用来打争抢皇位的战争,并加强自己的亲兵,从而削弱了不列颠并且为入侵提供了诱人的目标。到最后撤退时,不列颠驻军只剩下一点空壳部队。英国的失败不是因为野蛮人的压力,而是因为皇帝们对自身安全的痴迷和篡位者的威胁。”
“瓦伦提尼安皇帝不一样。”弗拉维斯说。 “他会让罗马再次强大。”
“也许吧。”阿尔托鲁说,“但我并没有看到他站在十字架后面,带领他的部下对抗帝国所面临的最大威胁。失去非洲的收入和粮食比罗马被洗劫带来的损失要大得多。然而皇帝和他的宫廷稳坐米兰。我现在看到的只是一位年轻的军事保民官、一位百夫长和六十多名边防军战团士兵,一块挡在洪流面前的鹅卵石。”
“那就是我们。”有人小声说,“背水一战的边防军。”
“罗马需要像盖塞里克这样的将军,”阿尔托鲁断言道,“既是国王又是领军的人,比如古代的儒略·凯撒或图拉真。没有他们,罗马可能会赢得战斗,但她永远不会赢得战争。而汪达尔人并不是其中最糟糕的。在他们北方家园的背后,在东方的森林和草原上,隐藏着比这里的任何人所想象的更强大的黑暗力量,正在为了一场考验帝国的极限的决战积蓄实力。”
弗拉维斯指着阿尔托鲁携带的武器:“那把剑是过去的遗产?”
“我的喉咙被割断那天,我的父亲也被留下来送死,撒克逊人的尸体堆在他周围。”阿尔托鲁说,“我设法爬到他身边,在他临死前,他给了我这把剑。他告诉我,只要这把剑由其原主人的后裔士兵所携带,不列颠就会抵抗入侵。我成为了一个跟在野战军后面的男孩,然后被士兵们收养,两年后,当我和他们一起离开不列颠时,我仍然带着这把剑。它原来的主人是一位第九军团的士兵,三百五十多年前,他是克劳狄乌斯皇帝入侵部队中最先登陆的人之一。”
“所以你是罗马人。”马克罗比乌斯怒斥道,“这让你的逃兵罪行罪加一等。”
“罗马人意味着什么?”阿尔托鲁环顾四周,问道,“你们这里谁是真正的罗马人?是的,你们为罗马军队而战,对抗野蛮人。但你们也是萨尔马提亚人、哥特人、伊利里亚人。我有罗马血统,但我父系血统主要来自不列颠王国的爱西尼人,我的母系血统来自布里甘特人。在霍诺留抛弃我们之后,我们就不再称自己为罗马人了。我们称自己为不列颠人。
“那为什么要穿法袍呢?”弗拉维斯问,“你为什么不回到不列颠,与入侵者作战?有传言称,该岛西部的山区仍有势力继续抵抗。”
阿尔托鲁重新收剑入鞘,合拢法袍。他把手推到脸上,扫过脸颊和胡须,然后一动不动地呆了一会儿。弗拉维斯第一次看到他是多么饱经风霜、蓬头垢面,看起来无比疲惫。他把手放在脖子上挂着的粗糙的木制十字架上。马克罗比乌斯一动不动,他的手仍然放在剑柄上。阿尔托鲁举起十字架并亲吻它,然后再次看着弗拉维斯:“当我离开不列颠时,我已经立志回来,拿起我父亲的剑对抗撒克逊人。可我对奥古斯丁主教的使命还没有完成。我必须把他的书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意大利的一座修道院。但我不会在没有与敌人战斗的情况下逃离迦太基。我把我的剑献给你。”
弗拉维斯看着阿尔托鲁。他们还不知道完整的故事,也不知道他是如何离开高卢部队的,但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你的提议已被接受。”
阿尔托鲁点头表示同意,然后冷冷地看了弗拉维斯一眼:“现在,如果你想要我们为你而战,先给我的人和我们的骡子需要的水。”
弗拉维斯看着马克罗比乌斯带领这群人走向水坑,跳下战壕,然后跳上另一边,他的手放在剑柄上,显然仍然没有完全信任阿尔托鲁。他转回西,思考着阿尔托鲁所说的话。他记得小时候在罗马,他被奥古斯丁所震撼,奥古斯丁是他们都想效仿的“地狱使者”,当他突然为了法袍而放弃酒和女人时,他和其他人一样感到困惑。有些人认为它是一种力量,证明他有意志力消除世俗的恶习,但另一些人则认为这是一种弱点,表明衣服本身就是一种诱惑,欲成事者应该抵制这种诱惑,为了做上帝在人间的正确之事——带领基督的军队对抗野蛮的敌人。
弗拉维斯竖起了耳朵。他确信他又听到了这个声音,几个小时前他躺在那儿与寒冷作斗争时,这个声音一直困扰着他,在意识中时隐时现,它从西部传来,在他四周的鼾声和梦呓上方升起并起伏。自从他喝了马克罗比乌斯给他的巧茶水后,噪音似乎更大、更尖锐,他想知道那些无法入睡的人所经历的强烈意识是否就像他的想象和记忆里,昨晚捉弄他的声音一样。然后他又听到了这个声音,看到其他人都停下了手头的事情来倾听,一股紧张的浪潮似乎从战壕里悄悄蔓延看来。这是一只狗的叫声,然后是其他声音,从西方地平线的一端回荡到另一端,现在的声音比他早些时候听到时要近得多。这不仅仅是野狗的吠叫和嚎叫——这是一种不同的、更加被精心安排的声音,它让他的脊椎发抖,就像不到一个小时前他所感受到的那样。
他试图忽略它,把注意力集中在他这两天和马克罗比乌斯一起制定的战术计划上。一切都取决于让战团士兵们保持镇定,让敌人尽可能地靠近。战壕后面的小山丘后隐藏着五座装满火球的投石机,这些火球被压实并加重,以便火球能够在战壕前不到一百码的倾斜地面上爆炸。他们只有一次发射时间,炮兵们在机器上浇上了石脑油,以确保火球在点燃时也能点燃投石机,防止它们落入敌人手中。迦太基驻军的一队工程兵也在投石车前挖了一条沟渠,里面装满了石脑油罐子,准备在火球爆炸后倒出并点燃,以保护战团的幸存者逃往迦太基的城墙。
对于一条由不到一百人保卫的防线来说,这无疑是一次奢侈的武力展示,比汪达尔人所遇到的一切都更令人印象深刻,因为西非海岸那些所剩无几的守军早就一个个倒在他们前进的路上了。但弗拉维斯和马克罗比乌斯对其有效性并不抱任何幻想。一旦汪达尔人意识到反对他们的兵力微不足道,火球造成的短暂遏制只会让他们的怒火加倍。对于那些活着回到迦太基城墙下的战团士兵来说,想活下去就得和剩下的守军从海上逃离。但弗拉维斯知道,进行有计划的防御不仅是一种英雄的行为,还是为了拯救危在旦夕的罗马军事威望。由于西部野战军指挥官的背叛,罗马军队已经受到了沉重打击,如果罗马的其他敌人听说她的军队甚至懒于对进攻进行象征性的抵抗,罗马将遭受进一步的打击。迦太基是一座六百年前被罗马征服并建立了帝国的城市。弗拉维斯认为,如果他和马克罗比乌斯以及所有最后的人都带着汪达尔或者阿兰战士一起倒下,那么他就会履行当他被任命为保民官时,他对叔叔埃提乌斯的承诺,永远维护罗马和他麾下的士兵们的荣誉,以确保他的行为被历史所铭记,不是作为垂死军队的喘息,而是作为英勇和愤怒的最后一搏。
马克罗比乌斯来到了他旁边的护墙上,聆听着从他们面前的山上传来的怪异的嚎叫声。 “我以前听过这个声音,”他低语道,“二十年前,当汪达尔人第一次从森林里出来时,我正在多瑙河边境为你叔叔效力。”
“它们被叫做斗獒(Alaunt)。” 阿尔托鲁站在了弗拉维斯的另一边,嘴里说着,“巨大的猎犬和斗狗,专门训练来杀人。盖瑟里克一直拴着他们,直到最后一刻,它们眼睛发红,口吐白沫的时候。然后他才把它们和阿兰战士一起释放。当嚎叫声变成吠叫时,就意味着它们来了。”
弗拉维斯感到浑身发冷。现在他知道这嚎叫声不是沙漠的声音,而是北方森林的声音,那里的狗其实是狼,那些驯服它们的狼主们与它们合二为一,吼叫着冲出森林,带来了五十多年来席卷西方帝国的黑暗。他闭上眼睛片刻,试图集中注意力。他一定不能失去勇气。他又看了看地平线,仍然什么也没看到。嚎叫声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怪的、超自然的寂静,就像暴风雨前的平静。
弗拉维斯深吸了一口气。 “你会看到投石机和水坑后面装有石脑油罐的沟渠。烟火表演结束后,会有箭雨和肉搏。这座山脊俯瞰着通往城市西门的道路。这是任何攻击者都会首先尝试强行突破的路线。从我们地势较高的阵地来看,我们应该能够为那些仍然留在迦太基,并希望逃往港口,登上最后剩下的桨帆船的人保卫关卡足够长的时间。时机成熟时,我们将退回城墙。”
阿尔托鲁回头看向城墙:“盖塞里克会让他的部下通过强暴和抢夺来满足他们的需要,但他会饶恕大多数公民的生命,并为他们提供慷慨的条件。他打算定居迦太基,他们的税收就是他未来的财富。但他不会放过任何携带武器的人。”
“盖塞里克雇佣外国雇佣兵作为他的私人亲兵。对于国王来说,他们比自己的士兵更安全,因为雇佣兵的忠诚是由黄金保证的。在我披上法袍之前,我是他的护卫队长。”
弗拉维斯看到马克罗比乌斯僵住了。“我就知道我们不该信任你。”他怒吼一声,手握住了剑柄末端。
阿尔托鲁举起了手:“那是十年前,我离开北方野战军之后。我们这一小群布里吞人(注3),组成了不列颠大队,一个番军单位。但我们被卿卫用在了错误的地方,他下令通过屠杀百姓和烧毁土地来镇压高卢北部的农民起义。是的,我们逃走了,但我们早就不再为罗马而战了。我们中的一些人返回不列颠参加抵抗运动,另一些人则前往蛮族国王那里当雇佣兵。我还没有准备好回来,所以把我的本事献给了汪达尔国王。而且不要害怕。我的表弟普拉苏塔古斯和我一起为盖塞里克服务,但国王认为他的卫兵之间不应该有亲属关系,并谋杀了他。我也许是一名基督徒,但我仍然受到爱西尼古老的沃金誓言的约束,并且一定要在这个世界或来世为我的表弟报仇。盖塞里克不是我的朋友。”
马克罗比乌斯嗤笑一声,手仍然放在剑上。队伍中传来一阵骚动,人们之间发出沙沙声和窃窃私语声,然后一个哨兵跑过来说话了。 “有人来了,百夫长。”他气喘吁吁地说,“从山脊的左侧可以看到更多的难民。他们看起来很绝望,奔跑着,跌跌撞撞,扔掉了所有的财物。就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他们身后,驱使着他们前进。”
“他们无路可逃了。”阿尔托鲁说,“我们必须专注于自己。敌人已经逼近我们了。”
弗拉维斯头晕目眩。他感到神志不清,然后他突然恍然大悟。他以前听过这个声音。几个月前,他在波利比乌阿的书里,读到迦太基将再次陷落的古代预言后,从罗马向南前往弗莱格瑞平原(注4),途中参观了大西庇阿·阿非利加努斯,战胜汉尼拔的英雄的坟墓,那里长期被无视且杂草丛生。他本来想去参观女巫的洞穴,亲眼看看预言的来源。他找到了那个山洞,穿过死去已久的阿波罗女祭司的壁炉旁那些十字架和蜡烛,站在洞开的裂缝前倾听着。据说,女巫那具干瘪发黑的尸体仍然挂在洞穴的深处,如果你仔细听,你可以听到她最后的气息。他失望而去,备受煎熬,只听到海上吹来的西风吹过岩石,发出呼啸声和嘶嘶声。直到现在他才明白那到底是什么。那根本不是海风的声音,而是远处的狗叫声。女巫的影子一直在警告着他,预言就将实现。
他感觉到手上冒出冷汗,他的心开始狂跳。他的嘴很干,呼吸急促起来。他试图忽略胃里的强烈感觉和颤抖的双手,试图说服自己这只是疲惫、沙漠的空气和寒冷。但他知道自己被恐惧所笼罩。他把手伸进腰带上的袋子里,拿出一枚前一天用来支付给士兵的金币,凝视着皇帝的图像,试图阻止自己的手颤抖:在金币的一侧,是皇帝方形的侧脸,另一侧他穿着古典的军团盔甲,身披胸甲,没有裤子,一只脚踩在一条被击败的人头蛇上,一只手举着一个带有十字架的球体。弗拉维斯计划在战斗前一刻看看这枚硬币,以提醒自己他为了什么而战——为了帝国和十字架,为了罗马。但他所能做的就是用手握住硬币以阻止其晃动,然后向外望去,看到正在他面前展开的现实。现在他可以看到难民了,远处的人们从山坡上跌倒,或者步履蹒跚地走下来,爬起来并试图继续前行,女人和男人们拖着孩子,所有的人都在经历了几天的逃亡后,在从身后传来的咆哮和嚎叫声,一场难以想象的恐怖面前死去。弗拉维斯的耳朵能够听见他的心跳,作为一名基督教罗马士兵的他自己,和在他们之前的军团士兵之间有一个区别,那个时代的圆形竞技场还没成为朝圣的圣地,而是依然被角斗士的鲜血所浸透;而他从来没有看见人被动物所撕碎而死。
马克罗比乌斯用低沉的喉音说了些什么,弗拉维斯以前曾听他与其他几个来自多瑙河地区的士兵使用过这种语言。他转向他:“你说了什么?”
马克罗比乌斯冷冷地看着地平线,然后拔出了剑:“我用汪达尔人的语言说出了狼主现在正在告诉他的部下的话:放出战争猛犬。”
以巧茶属(Catha)植物的叶子为原料的饮料,与通常说的茶不同。巧茶属植物(例如Catha edulis)的叶和茎中含有酮类化合物,具有提神的作用。
长度单位,约合185米。
原文为Bretons,虽然此处似乎并非是历史上同名的凯尔特部落。
Phlegrean Fields,位于意大利坎帕尼亚大区,那不勒斯以西,为火山活动区。
评论区
共 条评论热门最新